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红枫山记 > 二

??陈强连续抽了三跟烟,瓷杯里落了许多烟灰。

    她终于去而复返,走到桌旁,不说话,也不坐下,皱眉,满脸不乐意。

    陈强本坐在桌角,急忙跳下来。

    “跟我进来。”

    我们迈步穿过小门,向后面走去,原来刚才的地方真的只是秘书室。

    进入廊道,向后走了三十余步,经过两个保镖,才抵达另一个房间。

    这间房的小窗正对着后山,日光爬过山顶,从窗户透进来,空气中浮尘飘动。

    这儿虽然干净整齐,但似乎许久无人使用了。一张书桌上摆着笔墨砚台。砚台中毫无墨迹。一面墙上挂的是书法字画。一幅书法写着:“天地人和”

    她说话刺耳,办事却老道。让我拿出介绍信,然后站在一张三米宽的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旁的钢章,咔地一声,打在一份记录上。然后把介绍信和记录文件,还有物品清单一同封存。

    陈强深深抽口烟。

    “好了。你安稳住下吧。”

    “没有人会来打扰你。再怎么说,因为铁先生的缘故,你和大家都有些渊源,虽然,大家过去从未谋面,但也不算是外人。而且,过去有协议。我们是按协议办事。他们不敢赶你走。”

    她的皮鞋跟在楼上木地板敲击,走入门中去了,送资料去档案机要室,输入电脑备案。

    她忽然止步回头,“下次,如果再抽烟,我就赶了你出去。”

    “放心,到不了下次。”他转身,嘴一动,再转回来,嘴角已经叼了一根香烟。

    我问:“你哪来的烟?”

    他笑着,“这些小把戏,很容易。他们还太嫩。”说着,香烟竟然点燃了,拿过烟灰缸,放在手中。

    她朝陈强一瞪,脸色丝毫没有改变,依然冷漠,毫无表情,“不要碰这儿的东西。”

    陈强不敢怠慢,马上放下烟灰缸。

    她进去后,不久又出来了,看着我,神色轻蔑。

    我明白,在她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无处安身的,由他人带来的寄居蟹。

    我们返回秘书室。

    陈强在一张担保人的单子上签字。

    “小姐回来,若是责怪。你自己跟她解释。”她冷冷的说。

    “是么?没有小姐的提前吩咐,你能自己做主?你别故意唬我。”陈强说,“这片山上的别墅,真的好奢华。不过,你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办公室,你不会无聊吗?一个人,呆得久了,怪不得这么刻薄。”

    少女依然不理会他。

    陈强也自悔胡言乱语。

    她说:“根据过去的规矩和协议,我们只能尽力保护他的安全。别的,我们无能为力。”

    陈强说:“要不是,我们的地方毁掉了,我何必来找你们。要是我,打死也不来这儿。”

    她又说:“不过,如果他心存歹意,我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对付他。”

    陈强拍了拍胸脯,“你放心。他的为人,我信得过。你不知道他过去是谁的手下。你家小姐,主人知道。而且,他怎么说,也为你们出过力。你们倒是欠他一个人情呢。”

    少女骂:“胡说八道。不许吸烟!不是烟滚出去,就是你滚出去!”

    陈强还是叼着烟不扔。漫不经心的向她吹了一口。然后转身,出去。

    少女低头,突然看到自己的杯子,满是烟灰,气得双颊发红,直跺脚。

    我们在楼上的偏厅等候。

    少女打电话问医生:“那些人的伤怎样?何时有空过来?”

    她吩咐侍从带我们去小楼附近的医务室。

    医务室内,一个秃顶的医生来了,给我检查,然后止血并缝合伤口。

    包德缝好伤口,对我说:“弹片贯穿了,不需要取弹片,可是毒素遗留在肌肉中,无法彻底清理掉。据我所知,目前只有一个人配制的药水可解毒。可惜他不在这儿。药水方才给大家治疗时已经用光。头头吩咐你先在这儿住下,其余的事等过些日子再说。”

    我谢了他,和陈强缓步离开了小屋。

    阶梯外是一带花圃,花圃中的三角梅开得如火灿烂。

    花圃旁的喷泉在阴天中依旧欢悦着冒出白光。

    陈强在喷泉旁,清洗手上的血迹,再捧水洗脸,漱口,清洗掉一夜的疲乏。

    “老朋友,难为你了,帮我挡了这毒子弹。”

    “我们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他叹气:“你放心,别的不敢说。你在这儿一定是安全的。安心住上个一年半载。等伤好了,风头过了,再离开。”

    他继续用泉水洗脖子,洗手臂,洗脚。

    “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知道我们的事?”

    我满心疑惑。猜这里和海港城东叔的事有关联,刚才却又不好多问。

    陈强回答,“堂口当然不会把帮会的招牌挂大门前。这里的事,少问,干脆不要问。——这儿的秘密,就连我,也不知道,不敢知道。——有个姓周的女子占了别人的位子,不肯把大权交给庄园的继承人。你别乱闯,安心休养。——那个讨厌的女孩子,嘴巴犀利,但心地不坏。对了,山后隔壁的黑龙堂不是好惹的。听说他们在争地盘。少往那边去。”

    我们来到楼前小路,向大门走去。

    陈强说:“她大爷的,老子来了,连茶水都没一口喝。椅子也没张。”他在一旁的石台基坐下,继续抽烟。

    风卷过林子,发出浪涛一样的鸣响。

    “你也该修养一阵子了。”

    “不,我一会就出发。”陈强说。

    “你,你不在这儿住?要立刻走?”

    “哼,你刚才也瞧见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在这里住,以免受他们的气。”陈强说着,“而且,我的朋友还在黑龙堂手里,我要去救人。”

    他拍拍我的肩头,“安心修养。”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么,我肯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你放心。”

    陈强听了,摇头冷笑,“朋友?哈哈,或许吧。如果不是六年前,我来拜见一个长辈。我不会知道这庄园的存在。当时,那位长辈告诉我,可以把这里当个暂居处。我们只是按协议办事,哪是什么朋友。”

    “对了,她究竟是什么人?就是那个傲气的少女。”

    陈强沉默片刻,“她叫何媤琪。说来可笑,你别瞧她说话刻薄,不讲情理。但是,这里就她还有些人情味。”

    我疑惑不解,“人情味?我看,最冷漠的倒是真。”

    陈强坐在塑像旁的石礅上休息,掏出汇款单子,看了一眼。然后从衣兜掏出几个荔枝,给我两个。说是刚才在山下方便时顺手在荔枝园摘的。

    “对了,妹妹阿小,现在还好吗?”我问。

    陈强点头。

    “嗯。去年我送她去一所堂口朋友寄宿学校读书了。也有半年不见她了。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他叹气,点燃香烟。烟雾弥漫在他眼旁,朦胧了他的双眼。

    他望着天空:“这些年,我东奔西跑。很少去看她。我对不起她。自从妈妈去世后,家里贫苦,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直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后来,她又被我带入南海门,跟高天的女儿阿幼等坏姐妹厮混。”

    他叹口气,然后深深吸了口烟,望着树叶旁的天空,似乎在追忆着什么痛苦的往事,过了半晌才吐出一丝残烟,然后叹气。

    “她可不能像我一样,不读书,提着脑袋,行走四海,遁世求安。”

    树叶卷动,山上的风呼啸而过。

    风吹散烟灰。

    我们左等右等,四周空荡荡,就是等不到人来,连保镖也不见了。

    我们被晾在这儿了。

    那个女子虽然答应让我们留下,但没说让我们去哪儿住。

    我们无处可去,又不敢乱闯。

    不久,我看看手表,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

    头顶螺旋桨轰鸣声传来,一架蓝色条纹的直升机掠过山脊。看图案似乎就是海边的红叶股份公司的直升机。似乎是从海港城归来。

    一队保镖经过,朝后面走去,头头说:“大家快点,小姐快到了。”

    直升机在后山缓缓降落了。

    我们继续聊天。

    我拍拍他肩头,“不。你从小就自己当家挣钱。既是哥哥,又是爹妈。把她拉扯大。话也不会大声的和她说半句。已经够尽责了。”

    陈强眼眶红润,低头拈眉心,摇头微笑。

    “尽责?她从小孤单。现在,连我这个唯一的亲人,大半年也没个音讯。我真对不住她。”

    “说来惭愧。我又是这个身份。本来,我当她上好学校是完全没戏了。不料,一所学校看宗先生的份上,肯收留她。我立刻送她去了,省得她老是和以前的姐妹阿幼鬼混。——帮会毁掉了我,害我东躲西藏,可不能再毁掉妹妹。”

    我问:“这些年来,你究竟在干什么?我不信你一直在逃避对手的追杀。”

    他听了,微微点头,说:“你说的是,我怎么可能怕他们追杀。实不相瞒,我一直在找失踪的宗先生。当年雪山一战,他无影无踪。堂口人心涣散,有人要重选龙头,但我一直反对。我不会相信宗先生会犯错,我认为那些都是对手对先生的诋毁。唉,可惜,祸不单行,堂口的代理头头因对付黑龙堂失手被擒。如今,再找不到宗先生他老人家,我就无法阻止大家选新头头了。”

    “如今,过去的朋友,死的死,走的走。没一个逃脱魔爪。”

    说起这些,我们都叹气。

    “南海门的人还和你有联系么?”

    他摇头,“那些,早就是过去了。”指尖掐灭了烟头,抖擞身子,站起来,“过去,我们相处日子短。可是,说实话,和大家在一起,是我最难忘的日子。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听你的,安稳度日。加入南海门,才落到今日四海为家,四海都不是家。天天逃避恩怨,天天奔波,天天无法落足的下场。”

    他淡淡的,讪讪的笑了笑,顺手把单子点燃了,单子上“安好”两个字,慢慢被火焰吞噬。

    他几乎从不去看妹妹,为了安全起见,每次汇款的地方,人,都不同。有时没有熟人帮忙,他就帮人办事,然后请人帮忙。而且,每次,只捎去几个字,报个平安。

    他撒开了手,单子燃烧着飘落,成了灰烬,随水漂走。

    他忽然要方便,找不到厕所,便跑到一旁的花丛里解手,然后返回水池洗手。

    我们俩缓步走着。

    陈强故意大声吵闹着。

    哑巴终于来了,满脸通红,左右比划着,和他争执。

    他们两人几乎打了起来。

    过了许久,何媤琪才出来了,“哼,真不知道为什么,周姐姐要给你们优待。要是小姐在,看到你们这样子,直接把你们赶走了。”

    “走就走!”我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我,“敢这么大胆?”

    陈强说:“那是我们的事!按规矩,你不该多问!”

    她沉默一会,不再说什么。

    一阵风搅乱树林。浓墨一样的云彩卷过山顶。

    暴风雨的前足已经踏足这片山林,一阵猛烈的山风袭来,让无数枝条低了头。

    何媤琪说,陈强的车已经被他们送去废品回收站了。

    陈强气的鼻孔冒烟,说不出话。

    何媤琪叉着腰,看他生气,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之情。

    “哼,我的杯子,也送去废品回收站了。”她说。

    他咬牙切齿,强忍怒气,把另一迭钱,交给何媤琪。

    “好了,你赢了。有空帮我汇到上面地址。”陈强转身,故意撞翻一个垃圾桶,假装摔跤,再推倒水池旁的一座白色塑像,“不好意思,你们这儿的路滑。”

    何媤琪气得双颊紫胀。

    聋哑仆从伸手示意我们快走。他依然不紧不慢,扶着手臂走在路上,左摇右晃。

    何媤琪瞥了陈强一眼,大声责备他,“你能不能赶紧?这儿不是你的家,也不是你们的堂口。”陈强有些气,冷笑一声,“那好,我走。”立刻转身要下山。陈强最恨人提起“家”字。

    “站住。”她喝停陈强。

    我迈步朝山下走去。她迟疑片刻,走近几步,拦住我。可是那边陈强又开始迈步下山。

    她急了,拽住我。

    “我先带你去看看住处吧。”

    “多谢。不必了。”

    何媤琪口气有些软了。

    “其实,你的去留,我倒是无所谓。我也不知道,周姐姐为什么要留下你。不过,这儿的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你既然来了,就不能这样离开。你当我们这儿是旅馆么?”

    我冷笑一声,“我走出一个牢笼,却落入另一个囹圄了。你转告她,我的生死,由我自己的决定。”依然要离开。

    “站住!”

    “哼,她会让你生不如死!”

    风掠过庄园,树林沙沙声响起,一根树枝,落在我们身边。

    陈强看场面僵住了,说:“这样吧,我也累了,我们都在这儿住几天。我要看看她们怎么安排你的食宿,否则我不放心。”

    她披上了暗红色外衣,吩咐随从把我强行带上另一辆车。

    陈强也被哑巴押上车。

    程序依旧,——升起车窗,放下黑纱窗帘子,再落下车门锁。

    这辆车的车窗,被贴了几层黑塑料纸,四面不透光。

    哑巴把车门一关,车厢里光线全无,漆黑一片,比之前的那辆车还要封闭。

    汽车启动,离开小楼前的空地。在水池边绕来绕去,转了许多圈子。突然急速过弯,把我们甩来甩去。

    我强忍着。陈强则大声骂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连续的枪声,似乎地盘争夺战仍未结束。

    车子没有停,而是继续开。过了一会,枪声消失了。

    车子继续在巨大的林场里转圈子。

    我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能感觉到车轮碾压碎石的震动。

    不久车门打开,我眼睛一亮,眼前没有刑场,只有美丽的景色。

    一个白色的水池旁是一片花丛。花丛后是白色石灰棚架。已经掉色了。

    “对不起,这是规矩。”何媤琪说。

    陈强点燃香烟,说:“嗯,看在你安排这好地方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是后山的密林山谷了。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枫树。树下是一米高的白色木栏杆,栏杆旁的三层架子上种植了许多藤萝花。一个白色秋千静静的悬在锈蚀的白色铁栏杆上。栏杆内是一间精致的小屋。用石块砌起,十分古旧。但工艺精巧,点缀山涧,十分别致。

    “这儿环境不错。”我心想,“看起来像是山间别墅。”

    木门旁挂一木牌,写着“枫叶小筑”四字。我推开木门,走进去。床铺和家具都用布盖着,似乎许久没用过了。随从揭开布,都是白色的家具。有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白色的铁艺床。白色的被褥。随从忙碌着,把房屋打扫干净。客厅的墙上,挂着许多画,都被布蒙住了。

    何媤琪说:“前面没有客房了。你以后就住这儿。”,“这里的规矩,你可得记住了。不要乱碰不该碰的东西。”她站在屋子里,眼光巡视四周的家具,“一,绝不许走出小院的围墙外。不能和任何人说话。第,这里的一切,都不许乱碰。只有床,椅子,你可以使用。最重要的,一切,都不能有记忆。你懂了吗?”

    我回答:“既然你有难处,我还是离开吧。”

    她听了,脸色一紧,“我答应了他。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我们是什么人?容得你随便胡来?”

    “我可不喜欢被人囚禁。”

    “我也只能这么告诉你。既然协议生效,你若是走了,我会被惩罚。其余的,不要问什么原因。你老实呆着吧。要是你误闯了别人的地盘,你就回不来了。一日三餐,有仆人送来。出了那道院墙,性命不保。不管你是谁的朋友,都要守规矩。反正,我话是带到了。你爱怎么着是你的事。”

    陈强在四周看看环境,刚要进屋,被何媤琪拦住。“这是他住的。你住的,在那边。”说着向远处一指,“这是头头吩咐的,她担心你们不安好心,不希望你们住在一起。”

    陈强嘟哝着:“这丑老怪倒是心眼多。”

    他离开木屋,上了车,绕了一会,下车一看,气得忘记吐出香烟雾。哑巴把陈强“护送”到他的住处是一个花圃旁的仓库。而这花圃就是刚才他方便的地方。

    何媤琪昂首说:“怎样,我安排的地方好吧?这样,你就不必四处逃难了。对了,你不是客人,伙食费用自理。”她故意要看陈强难堪时的样子。不料陈强笑了笑,走进去,说:“还是很舒服的。铁仓库防弹。谢谢关心。”看到有床,倒头便睡。

    何媤琪又来我的住处检查一次。

    我想打听一下陈强在哪儿。她却听而不闻,装聋作哑。不管我有事要询问,撇下我,上车离开了。

    我心想,她身为杂事主管,自然有点主子的气派和架子。而这里的真正主人,肯定还要冷漠三分。

    四嫂也离开了,小院的白色铁门,当啷一声关上,再咔嚓一声锁上。

    我站在腰高的白色木围栏前,看他们上车离开。

    院子内静了下来。我被“软禁”了。

    傍晚,有人送来晚餐。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年的女子,四嫂。她不会和我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其余,一概不问不管不看。我也保持着沉默,开始了避难寄居生活。

    我在这座归属私人的别墅花园的林子里闲居着。

    平时有空,我常在院子的小亭下晒着日光。

    包德时常来给我的伤口换药,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沟通,也极少说话。

    在这宁静的日子里,我时常想起往事,想起和苗云英的平静日子。

    我感慨着。东叔勤恳一辈子,还是被青龙堂的人夺走产业,被混战中的对手杀害了。我为了救东叔和他的女儿小蓝,抛下苗云英,跟着陈强走上了遁世逃难之路。

    孤独的风,掠过这片寂静的树林。几片知秋的落叶,被下山的凉风卷起,送到我的脚下。

    我拾起了被风送来的孤单,一张红叶,夹入随身的日记。

    凉意,弥漫庄园之中。就像落叶,被凉风抛在这陌生的地方。

    经历风霜后,没有一个朋友在身边,如寂寞的落叶,离开了树,更加重了落寞和孤独。

    每天,四嫂都送许多好酒好肉过来,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名贵点心。我觉得有点铺张浪费,请她换些简单的饭菜。她是个哑巴,听了我的话,用冷漠的眼神朝我一瞥。

    枫林的岁月倒是清静。这是一个难得的江湖风云中的孤岛。可是,在这孤岛中,孤独总是将我围绕。孤独寂寞中,回忆的感伤,却又不自禁的蔓延。

    落叶知秋,孤雁南飞。

    我想起苗云英,这位远离自己的朋友。而铁霜,至今生死未卜。我想,自己欠苗云英太多。越是害怕,越是逃避,就越是无法面对这些情。因为吕万喜欢苗云英,我就顺水推舟了。对她故意躲避。自从海港城枪战后,我又担心她的安危。一切,让我陷入一种苦恼中。

    我望着窗户,窗帘在微风中晃动着。

    我只能用那朝花的雨露,和夜晚的薄雾,来缓解曾经的伤痛。

    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可以感觉到风过的脚步。在和我交流,对答。

    “珍惜身边人,我珍惜过么?”

    “不,我总是忽略别人的感受。”

    陈强找的地方好像一个孤岛,很安全,但也很寂寞。

    这天,天色清朦。我如常在院子散步,赞叹着这庄园构置精巧。忽然听到一声枪声。我虽然好奇这庄园主人究竟是谁。但是,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该关注的,不去打探。现在我和青龙堂的全半山结下了梁子,到处都躲不了。不过,这儿不同。对手就算知道我在这儿,也不敢来上山要人。

    日复一日,每天,这里看不到其余的人,只有空空山林。

    好些天没见到陈强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我在小木屋内徘徊,无意打开了橱柜。看到橱柜中挂着一把没有琴弦的小提琴。琴身上有几处破损。想:“这提琴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它经受的孤单也许比我还久。”

    我取下提琴,伸手摩挲,“也许是因为破损,它的主人才遗弃了它。”

    秋日空气干爽。我在小院住久了,闲着无聊,信步走出了小院,朝后山走去。远处的枪声已经停止了,料想地盘争夺战暂时停歇了。

    我想找个地方,用简单的方法,训练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我闲步着,看到一条小路,铺满石子。“我是从这儿来的。虽然她曾告诫过我不要乱跑,但是我没有去庄园的别处,只是来这儿松松筋骨,应该算不上违反禁令。”

    我认准方向,走向上山的小路。走了一顿饭功夫,前面水声清澈,一条溪流露出欢快的容颜。溪水上的一株古树下是个水车。水车转动,把水升起,用竹管送到枫叶小筑的水池中。我顺着溪水前行,转出山岩,经过一个木亭。木亭上的牌匾写着“栖凤亭”三个字。我来到木亭内驻足。前方,岩石缝隙处一丛秋杜鹃开得灿烂。云山茫茫,层林如屏。远处的,山外的大海,被山和天空挤压,如一道山外的蓝色窄缝。

    我站在山岩向外一望,看到山谷小溪旁是块空地,空地旁建有一列十余间茅草木舍。木舍旁的杆子晾晒着衣服。五六个人正在拿着刀,棍习武。我知道这是帮会的秘密练武的地方。而帮会的成员,特别是男人都要习武打南拳洪拳强身,这是一个传统。因为帮会的先祖之一就是武僧。

    我远远听他们说:“这儿吃好住好,周堂主待我们不薄。”另一人说:“哼,她要请我们帮忙,和对手厮杀,在祖师爷大祭前出风头,当然要讨好我们。”看样子这些不是本堂口的人。

    我练过拳脚功夫,所以认得。因为涉及隐私,我也不便多瞧。我在旁攀折树枝,做成木棍,握在手里,当成枪,训练着。每天,我都朝山上奔跑,然后再跑下山。锻炼身体。打发时间。

    一日,我心中烦闷,无意间走到了花圃旁。

    空气干爽。

    我拿起笤帚,如常的走到栅栏旁,去清理落叶。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轻微。

    我忽然惊觉,这不是风走过的声音。我急忙低下头,看着地面碎裂的金汁似的日光。继续认真扫地。自从听说了这里的事情,也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后,我立刻意识到,对方的告诫并非玩笑。因为触及帮会秘密的人会有性命之忧。我尊重主人家的隐私。所以转头不去看。

    可是,细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这脚步声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

    枪声再次响起来了。

    有人转过远处半人高的花丛,在碎石小径上行走着。

    脚步声顺着木栏杆,绕过路边的地灯,来到跟前。

    空气凝固着。

    突然,林子中传来咆哮声。一只狼,从树木后转了出来。

    我心里一惊,看到后山的野兽下山了,跳出栏杆,说:“快进来。”

    她双脚没有动,并不慌张,反而是突然看到我,神色诧异,有些羞涩,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举起笤帚,面对步步进逼的狼。突然脚下一滑,翻到在地。此时,身边忽然枪声响起。狼挣扎几次,终于倒下。

    我惊魂未定,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她放下□□,已经走入院门,站在屋子前,朝四周审视着。似乎对刚才的危险毫不在意。

    我打量着对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很素雅的女子。穿着白色的裙子,斯文而得体。站在金色的落叶地毯上,显得十分纯洁。那是一个有特质的,与众不同而内敛的女子。也许,人们不会第一眼,在许多妖娆美艳的女子中发现她的存在。但是,只要向她,注视上片刻,便会被她吸引。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在这儿?”她问,“你怎么住在我的旧居?——难道这次的帮手实在太多了,客房住不下了。”

    “我是来避难的,不是什么帮手。”我总是面对四嫂,许多天没说过话,突然发现口齿有些不灵活。

    “是你?海边小店的女孩?你还记得我么?——嗯,我这么落魄,你当然不会记得我了。”

    她摇头。“不,我当然记得你。”

    “真的是你?”

    她脸色冷漠,努力隐藏少女的害羞,不敢和我眼光相对,望着一旁的院子。“不,你错了。我是这庄园名义上的主人。我不知道什么海边小店。我只是记得你是谁,我是谁。懂了么?”她的话冰冷的毫无感情,十分淡白,“原来,又是一个周姐姐请来的帮手。”

    我点头,答:“我明白。这里的事,不该多嘴。”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出门。

    我突然发现,她手中提着一支修长的□□。这和斯文的白色裙子,素淡的容貌,很不搭衬。而且,她的双手,竟然带着鲜血。血红的珠子,沾满了手,染红白皙的手指。她信步走开,这里开满了白色的玫瑰花,菊花,更显得她的手的鲜红可怕。我看着她的背影走入花圃中,渐渐被吞噬。心里却无法平静,跟了出去。

    我只想问她陈强在哪儿。

    我转来转去,却迷失在花圃里了,找不到对方了。

    时光匆匆,再盘桓几天,已经是重阳节了。

    天色晴好,碧空清朗。

    我顺着后山小道,踏着那细碎的石子路跑步,锻炼。受伤后,我努力锻炼,防止手臂留下后遗症。

    山林小道,秋风送来落叶的忧郁。清流潺潺,泄出石缝。山林寂寞,空谷无声。平静中不觉岁月流逝,眨眼间,林子的树叶,开始染上秋霜。落下的枫叶,也渐渐多了起来,积攒在小道上,好似金色的地毯。

    我走在落叶地毯上,才突然发觉天气已经深秋了。秋风在落叶上留下脚步,卷起了一片尘埃。漫步其间,凉爽的秋日,光芒从枝条落下,被枝条搅动,撕扯得散乱。

    白色的秋千椅子被山风摇晃,轻轻荡着,悠闲的沐浴着凉风中的阳光。

    我眺望山顶,念及长辈,忽然起了登高之意。

    我登上山顶。站在悬崖边放眼远眺。碧空如洗。层林尽染霜华,片片金色如鳞片晃动,醉人的枫叶给秋的天空带来几抹红色的心情。

    远方的大海和海港城的影子,就在地平线处。

    海的影子旁,一个白裙女子,站在山崖边绘画。

    她的裙子随风轻摆,好似山边的流云。

    她认真的绘画,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我认出是院子旁遇到的女孩,一心想打听陈强的下落,便找个机会,绕开她的保镖,翻过崖壁,缓步向她走去。

    她站在一个向外突出的,好似悬空观景台似的岩石平台上,下临深崖,面朝那红叶满山,丹枫摇曳,心无旁骛的描绘着。

    几枝画笔,轮流在她纤细的,优美的指中跳着舞。

    她不喜欢被打扰,也没有发现身后的我。

    我不说话,在一旁默默的静候。

    我所处的地方在保镖的视线之外,他们恰好看不到我。

    山风吹来,她的白色的裙子飘舞着。我觉得,眼前的景色真美,这本就是一幅天然的画。

    我站了许久,眼看秋色,天空很高很远。我也禁不住开始感慨起旧日的时光。“我听说,古人常用断鸿,清秋,孤客,海角。来表达漂泊异乡,思念故人之情。现在。遇到这样的清秋景致。又是节近重阳。飘着随风的人,比如我,也要问问故园究竟在哪儿?”

    她听了,没有丝毫动静。依然安静,认真的绘画。

    她身后的侍从,也沉默着。

    “过去,古人总是伤春感秋。也难怪,那时候相隔万水千山,层层云海,要见面,总是很难。在这么宽广的土地上。互相又难传递个音讯。我今天,也像他们一样了。见不到朋友,只能感秋了。”

    我觉得很无聊,走到一旁,看到何媤琪,便问:“你一定见过,这庄园现在的主人。”

    她面无表情,没回答。

    “这个古老庄园的主人,我想,他一定是一个性子很孤僻的人。”我说。

    一少女神情紧张,额头冒汗,忍不住连连比划,让我住嘴。

    何媤琪忍不住,低声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望着远处的一抹蓝色。碧空下大海的影子在远山的夹缝中,隐隐可见,“因为,他从不露面。而且,隐居在这样一个隐秘的山中。他一定是那种,长着长长的胡子,额头满是皱纹,避世隐居,愤世嫉俗的人。”我咳嗽一声,“或许。他头顶斗笠,脚踏木屐。然后,天天在庄园里,伤春感秋。渐渐的,就养成了一种孤僻的,难以接近的,古怪,暴怒,偏激的脾气。写很多朱颜难堪霜雪的文章。然后柱这拐杖,在石头上吟诵。弄得树木上的小鸟也跟着他老泪纵横。然后苛刻的对待下人。让大家都变得一样的冷漠,古板。”

    何媤琪有些担心,额头冒汗。

    我仍然继续说。

    “他性格激愤,把自己的偏激,古板,传染给所有身边的人。他不知道,这对别人,是痛苦。”

    “我说的对么?”

    何媤琪不回答,神色却有些紧张。

    少女捂住了嘴,悄悄示意我别胡说。

    她终于觉得不耐烦,敲打画板。显然,我打扰了她。她认真的再画了一会才放下画笔,转身去拿何媤琪送上来的信件,在一旁和她说着话。一个男子,站在远处,是保镖中的头头。他本想走过来,却被女子示意退下。他转身去拦住别的保镖,示意大家不要靠近。

    何媤琪走过来。

    “我还以为,你和陈强那个小子一样,都是只认识几个大字的地痞。原来,你不一样,还读过几年书。不过,你这么评价先辈。如果被周姐姐知道,决不会饶了你。”

    我冷笑一声,“不敢当。书没看过多少,纯粹为了认识路牌,出门不会被人拐骗走罢了。怎么敢和你家小姐比。没料到,你家小姐身为继承人,竟然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啪啪两声。她用笔杆敲击画板,打断了我的话。

    她对旁人打断自己的思路十分不满,但性格内敛,又不便出言责备。

    “嘘。”何媤琪不让我再说,“你敢乱评价伯伯,被小姐听到了。有你好看。”

    不久,女子终于把那幅画画完了。那是一幅秋景,枫叶染红的山,一条小道上一个归人,走在金色的阳光下。但线条极乱,似乎因为我的话影响了情绪,把繁乱的思绪变成了线条。她看着这劣质作品,有些羞涩,十分不满意,丢下画笔,转身下山了。何媤琪过去,帮忙收好画板,挂在我的肩头,“既然来了,帮忙背下去吧。都是你惹的祸。”

    我带着画返回庄园。忐忑了几天。因为随意评价先辈是大不敬,是帮会大忌,所以担心被责罚。可是,身边却没有丝毫动静,他们似乎无意惩治。后来,四嫂送信来。我暗想:难道是她们要怪则自己了。可是打开一看,那只是邀我去吃晚餐的请柬。

    我内心不解,心想,难道这是“鸿门宴”,内心忐忑,跟随她走出小院腰高的白色木栏杆,上了车,顺着小路曲折前行。

    我们来到另一座小楼前。四嫂请我进去。

    这座楼是新建的,比较现代,宽大的玻璃墙,让光线透入其中。

(https://www.tbxsvv.cc/html/76/76945/397239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