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地点在花池一侧阁楼上的餐厅。
这餐厅有两列红漆柱子,柱子旁摆下了九张四方桌子。
大厅宽敞明亮,其它宾客已经入席了。
一男子将近四十岁,面貌古板。一女的将近二十岁,披肩发,圆脸,双目机敏,容貌可亲,却故作严肃,恰是当日接待我与陈强的人,听人叫她七姐。另一个是西服革履的男子,很斯文,是公司的人。南海门的杀手高赐也在内。另外一些身份冗杂,有经理,总裁,等等。他们都是庄园的堂口的门徒。大家经商之后,便有了这些新的身份。依照规矩,大家不会拿着私密的帮会头衔四处宣传。除此之外,其它堂口的客人,七星帮,小刀门,联谊协会的代表也来了。
不久,海港城的富商也到了。他们大多带着恐惧,脸色惊惶不已。
堂口中人陆续去礼堂祭祀。帮会的许多祭祀流程都经过华伯革新,简化了,也更适应如今的习俗。有外人在,大家奉行低调,依次鞠躬,免去了上香等仪式。
帮会等级秩序严密。
大厅正位是空的,没有设座位。可是,二把,把椅子也是空的。
四把椅坐着一位面容毫无表情的少女。
大厅内的第五把交椅是李卫。七是何媤琪。十一是翟光祖。十七是四嫂。末位是空的。其它桌的人士则是保镖头目和各界朋友坐的。前面是程俊,最末位有名字牌,是位叫曾健的。
周喜儿是外人,坐一侧的桌旁。
一个穿黑制服的男子,站在一旁的墙旁,双手放在身前,像尊塑像。
六个手下,分坐靠墙的末位。
其它的座位上坐了数百人,其中部分是之前在后山见过的秘密木舍外练武的人,还有的一些似乎是刚抵达的,看起来也是帮会中人。按照江湖规矩,大家应邀来做事,虽然同堂用餐,如果主人不介绍,私下不互相打听对方的身份。
我心想:“怎么空了那么多位子。堂口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请那么多各地的同门堂口人士前来,弄出那么大动静,恐怕不单单是先辈忌日,吃顿饭那么简单。”
陈强却不见踪影。何媤琪说他称这是鸿门宴,不肯来赴宴。
他们都朝女子颔首致意,说:“您好。”然后再朝画画的女子鞠躬,“洪小姐,近来安好?”她虽然神色憔悴,但也一一礼貌的回答。周喜儿却爱理不理。
洪可馨坐在第四把椅子。小曼安静的站在洪可馨的椅子后。众人互相寒暄,彼此的举止,都十分得体,拘谨。
我知道帮会在这些年进行革新后,许多堂口进行了精简,风俗习惯也大改了。吃饭时,过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大碗吃喝没了。但是,严密的等级,论秤分金银的平均主义还在。
门开了,另一个人来了。他西服革履,竟然是吕万。我见到他,愤愤的,抛下餐布,就要离席。吕万也看到了我,“铁成?”我走过去,一拳打在吕万脸上。吕万闪避不及,嘴角流出血来。“好啊,你早知道,当晚所有要发生的事。”
“我,我是为你好,才没有救东叔。”
“是么?”
“住手!”何媤琪喝止。
“铁成,站住!”何媤琪喊住我,“今天是小姐请你来的。”
本来肃穆庄重的大厅,严肃的气氛被我打乱了。一旁的客人,都退开几步,彼此之间互相对望,神色十分尴尬。周喜儿却不动声色,甚至不朝他们瞧上一眼。我们两人被李卫劝解开了,擦肩走过,都不说话。何媤琪走近些,手指在腰间袖口悄悄比划,低声说:“客人那么多,你要让小姐丢人,下不了台么?——有什么仇,改天再说。”我才转身,走回长桌旁,和吕万面对面坐着。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周喜儿隔着桌子说。
“是的。我一直瞒着大家。”吕万坐在末位,答。
其余的客人陆续来了,去排队向华伯画像鞠躬后,来到餐厅。
周喜儿忙起身去迎接。
我一看,来人竟然是海港城太子的手下于总管。他大概四十来岁,留着小胡子,眼睛向着大厅的古董四处瞄,先看了场地,吩咐了迎接事宜。然后,大家全部站起。掌声中,海港城的总督亲自来了。他是周喜儿用来巩固自己身份地位主要帮手。总督一进来,两双眼便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我看到这一幕,惊讶不已。依据老规矩,帮会素来不与官府来往。她竟打破了这个禁令。
圆桌旁的客人彼此冷漠相对,也没有任何的客套,不自我介绍。
我看着洪可馨,只见她一言不发。
我总是觉得,这里的人都很怪。
小曼带了最后的客人入席。
我一看,吃了一惊。那女孩竟然就是东叔的女儿小蓝。小蓝看到我,只是哼了一声,低声骂:“懦夫”,然后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大家都入席了。仆从开始上菜。晚餐的主菜,是清谈的素菜。每人面前种,放在长长的桌上。除此之外,肉菜只供客人食用,每人只有一盘,是回锅肉,放在面前。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端坐着。
洪可馨素来不喜与人交际。这些事都是周喜儿去忙了。周喜儿放下餐布,去和客人寒暄。客人都站了起来。周喜儿返回座位坐下了。大家才坐下。手下送了菜上来。吃饭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周喜儿虽然容貌可怖,举止却是十分斯文得体,毫无半点粗俗的动作。而且她容貌虽毁,但肌肤胜雪,身形端庄,可见过去的仪态容貌必定不俗。
我的桌上的小花瓶插了一朵蓝色小花。一切装点都和我常去的海边小店一样。她不承认在小店见过我,但是,这就是小店里,我最喜欢喝的,用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此时也不便多问。
我觉得气氛很冷,也很不自在,看到人人吃素,唯独自己和太子的手下,海港城的富商吃肉。
我问:“你们为什么不吃肉?你们是居士?佛门中弟子?”
何媤琪朝我一望,双目冷冰。
我看着何媤琪,不好再说,心想既然他们吃素,我不好独自吃肉,把叉子一放。
何媤琪说:“今天照规矩,庄园所有人,还有会员,都要来吃饭。因为没人有空给你送饭菜,所以才邀你来。否则,不会叫你来。知道么?”
我有些愤懑,低声说:“要不是陈强让我来这儿寄居,我会稀罕你这一顿饭菜?”
周喜儿朝何媤琪一瞥,然后低头继续吃。
大家都毫无声息的,安静的吃着。这间诺大的大厅,竟然静得像没有人一样,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只有偶尔传来的刀叉碰击的声音。那些粗鲁的武人五大粗,也小心翼翼地吃喝,不敢吆喝,看起来十分滑稽。
洪可馨第一次开口,便劝说:“你是外人,是客人,不必遵守我们的规矩。今天,是伯伯的忌日。所以,也请你来,一同吃饭。伯伯过去是很好客的。我们也不能怠慢了客人。”
“老先生?祭日。——那么,我也要吃素。”
我说着,把盘子向前一推。
何媤琪打断我的话:“你,省省吧。你不是我们庄园的人,只不过是个避难者,所以,不必自作多情,遵守这个规定。”她看看洪可馨,“那盘肉,是小姐特别吩咐给你准备的。”
洪可馨没有说话。
我推开盘里的肉,吃了青菜,然后索性不吃了。说声慢用。
何媤琪只好让人拿走肉。
周喜儿说:“你是陈强的朋友,果然手段不一般。今晚请你来,就是要替小蓝谢谢你。”
我放下筷子:“您过奖了。其实,在我看来,您的手段才是高深莫测。没料到各门各道都被你请来了。能在各势力的包围之中,据有自己的地盘,更不是容易的事。”周喜儿低声冷笑:“不敢当。我都是借着老先生的威名而已。谁会给我面子?我们不能直接与清龙会撕破脸。如果不是你出手,我们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场纷争。”
“你,你们?见死不救,害死爸爸!你们都是懦夫。”小蓝突然掩面跑出去了。
我听了,闷闷不乐,说声慢用,走出餐厅外的长廊去,呼吸新鲜空气。
我觉得洪可馨是一个外表冷峻,但内心柔和的女子。柔和如春日的微风。娴静,矜持,一切都是一个淑女的标准。可是,有时候,又像是秋日的冷风。让人感觉十分冰冷无情,冷漠。轻轻一扫,就让心中的热情变得荡然无存。我想,她应该是故作冷漠吧。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人都必须学会戴上面具。
这是一次最冰冷的晚餐。没有声音的晚餐。大家依然在默默的吃着。
我十分不自在。
何媤琪来了,送来了一杯酒,“小姐请你回去。”
我走回去,站在厅中,举起酒杯,说:“我们那儿的习俗,先辈祭日,大家要唱歌。这样才有气氛。”举起酒杯,一口干了。所有人都望着我。大家看我向先辈敬酒,都站起来,也跟着举起酒杯,连忙跟着说颂扬的话,然后一口干了。其实,这位先辈究竟是何人,生平有何事迹。我也不甚清楚。
侍从端来酒,给大家再次倒满。
我见周喜儿作为外人,却十足的主人架子,何媤琪则狐假虎威,内心十分不满,大声说:“我们大家,也来敬一杯,庄园当今的主人。祝她安康。”说着朝洪可馨躬身致意。
我们虽不相识,但并非素未谋面。她听了,虽然惊讶,但也不觉唐突。
这下,大家都犹豫了,面面相觑,无人附和。都看向周喜儿。周喜儿拿起酒杯,“对,大家敬洪小姐一杯。”众人才举杯共饮。洪可馨倒是十分尴尬,缓缓放下酒杯。周喜儿说:“大家敬你,你就喝了吧。”洪可馨才轻轻饮了一口。所有人都跟着我敬洪可馨,望她继承洪先生的遗志,消灭对手,光大本门。洪可馨也说了一些客套的,感谢大家支持之类的话。大家举起酒杯,喝酒回敬。
气氛热烈了起来,一扫之前的冰冷。
周喜儿神色有些难堪。
洪可馨站起来,再次举起酒杯,按部就班地感谢众人对庄园的支持,然后喝了一口。
大家也纷纷站起,举杯回敬。
再喝一会,洪可馨放下酒杯,说声慢用。
晚餐后,大家来到客厅。随从上了茶。
周喜儿款待各宾客,说:“感谢各位几年来的支持。是各位的努力才让公司的事业,能继续发展下去。”
大家站在一旁,十分恐惧。
“何必客气,咱们都是他老人家的手下。代表旧属下来祭拜。出力是应该的。”一群地方帮会头角老林老李等人这么说着。
“不枉我们努力这些年。我们不但没有倒下,反而实力大增。”周喜儿说,“过些天的那件事,还有劳各位出手相助。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大家。”
大家纷纷逊谢。
一男子问:“这位是?是哪个分支的同门?还是第一次见。”何媤琪说:“他,才不是呢。他得罪清龙会的人,陈强带来这儿躲藏的。”那男子摇头,“一般小事,陈强都能挺得住。无事不登门,登门无小事。”李卫有些轻蔑,“是的,他们烧了海港城清龙会的黑钱。”太子的手下于总管吃惊的说:“原来,事情是他干的。”他走了过来,“我们素来与他们不合,真是给我们出了口气。”我摇头,“那是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我知道太子与清龙会两派手脚都不干净。太子虽然不需要收黑税,但是他素来以贩卖毒品敛财。
我说:“给你们添麻烦了。外面风声一过,我就离开。”
“现在,你这样的人,已经几乎灭绝了。一个字,傻。”何媤琪说,“有好差事不肯干,偏偏要独自去和对手对抗,到头还要连累我们。”
洪可馨不喝茶。仆从倒了一杯饮料给她。也给我一杯。
我点头致谢。
众人打算告辞。
周喜儿感谢大家。
他们站起来,连声逊谢,“多谢您款待。”
我待他们离开,依旧站着。
筵席散了,却不见何媤琪派人来送我回去。
我准备告辞。一个男子来了,请我上车,把我接到另一幢小楼。我在晚餐见过他,是李卫,周喜儿的心腹。
我下了车,来到一个层层戒备的小院子里,走入楼宇中。这儿,是管家的住所。地下室就是严刑拷打对手的秘密牢房。我走入小办公室。四嫂送来一杯咖啡。周喜儿却让她拿回去。“他从不喝咖啡,换茶水来。”我摇头,“不必了,刚才已经喝了太多果汁。你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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