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也意动:“虽说咱家小门小户的,也没用过什么奴仆。但是此时给口吃的就能带回个大活人。等过阵子,下了秋粮,奴仆的身价必定涨起来,咱再一倒手……”
刘贞知李舅母从小出身大家,是受过人服侍的,嫁进陈家,陈大舅也一直宠惯她。直到南逃后,家中细活粗活,有陈氏一起做,一点没让她偷懒,很是受了些“苦楚”。此番动脑筋折腾蓄奴的事情,必定是李舅母撺掇的。
“可是妈妈莫非真不把昨日发生的惨案,放在心上?”刘贞沉声道:“那些流民,来历不明,品性不知,又无家小,做起伤天害理的事,根本什么都不会顾忌!”
陈氏不由得想起早上看到的恐怖景象,抖了一下,但还是道:“咱家不要青壮汉子。只要妇孺总行了吧,少赚些个就是。”
“妈妈想的甚美。若是流民中妇人不少,怎地那些汉子还要捉捕如卫娇那样的落单南朝小娘?”刘贞毫不客气。
陈氏被刘贞说动了,面对悻悻而归的李舅母,也没了原本的发财冲动了。
卫娇娘被卫乙接回了家,再也没露过面,据说原本定好的亲事也没了。万幸的是,她没有疯魔,倒让刘贞松了口气,只当那小娘一时迷了心窍,认不清人。
刘钧在卫家附近徘徊过几回,每每被卫家兄弟看见了,都落荒而跑。
而陆永则是日日待在家里看书,性情也阴沉了好多,病好后,就提出要去京城的书院读书。由于书院束脩昂贵,陆永托东关书院的黄京,找了一份家塾先生的活计。这样一来,便是搬出去了。
陈氏很是舍不得他,心啊肉的喊了一遍又一遍,仍是舍不得。
“虽然我一直怨你丢了娇娘,但其实,我心里知晓,这并不是你的错。”刘钧眼见着陆永瘦得衣服都宽大了,想着陆永刚中章试时的意气风发和要开馆的原本打算,心里头也有些过意不去,“你不用因为我离开。”
陆永解释道:“我并不是因为阿钧你。”
“不因为我的话,你就别走了。”刘钧道:“你一走,家里人都会想你。你跑人家家里住,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得有多少糟心事,还不如留下来,自己坐馆来的自在。”
陆永摇摇头,坚定道:“我是真心想进学。乡间馆塾所赚甚微,付不起书院的束脩。”
陆永收拾了行囊,在刘家人依依不舍下,离开了京郊,去往京师了。
看着陆永背着行囊的身影,在太阳下越来越小,直到快看不清了,陈氏还站在门口望。
刘钧见陈氏不好受,嘀咕道:“书读多的人,都是薄情的。一点没错!”
刘贞也劝道:“妈妈常进京,看看阿永就是了。反正也不远。”
见陈氏还是情绪低落,刘贞又道:“阿永一向上进,咱家可不能拖了他后腿了。”
李舅母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刘贞的脑门:“说你有时候也挺机灵的。怎的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你妈妈再喜欢阿永,那也没有越过你们俩姐弟的。还不是为了你?”
“我?”刘贞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听李舅母说:“傻贞娘!你妈妈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家女婿!阿永为人稳重上进,生的又好,如今还有功名。若不是跟咱家渊源,又孤身一人,哪能轮到你头上?!”
她朝远处望望,哪里还有陆永的影子,叹了口气道:“这阵子看你们亲近,还道此事有门。谁知……也怪那卫大娘,怎地如此没心没脑……唉!”
刘贞被李舅母和陈氏弄的,再不敢多言了。
她略微回忆了一番,果真是自南渡以来,陈氏待陆永好得堪比母子,甚至因为赵三郎名声不佳,还担心自己受拖累。
一想起赵三郎,刘贞脑子里面都是那首伊州曲的曲调,赵休吟唱的声音挥之不散,仿佛就在耳边。她看了看陈氏倚在门口的身影,心中很是不安和难过,匆匆跑回房间,一进门就趴在桌上,难过得爬不起来。
她真的,真的被赵三郎迷惑了。
她怎么能如此?
多年前,心系吕湛,最终害全家陪她一同品尝苦果。南渡后,本就立足艰难,若是再惹上了贵人,难道还要重蹈覆辙不成?
她怎么就不能,如同妈妈和舅母设想的那般,与陆永这样的郎君,安生的过日子呢?他是这么的好,温雅、上进、勤奋、礼貌、和善,若不是孤身一人,没有家族张罗,又岂是她这样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娘子能匹配的?
刘贞一遍一遍地在心底想陆永的好,直到她逐渐恢复了气力。
第二天一早,陈氏找出陆永遗落在家里的几件当季衣裳,并给他做了些河北糕点,叫刘贞送去京城。
“城东,双茶巷,周府。”刘贞默念陆永的地址,就打算出门。
她想,她一定要好好待阿永,不会再回避他的亲近了,她会是一个顶顶温软可亲的娘子。
这般想着,刘贞一打开门,却是撞见一个久侯在门口的人。
那人头戴的皂纱幞头已早是寒露深重,绣藻纹的红罗裳隐隐透出湿意。显然已经不知等了多久。只那人脸上丝毫没有疲倦,只看着她,笑意盈盈。
看在眼里,却仿佛心里春暖花开,刘贞原本做了一晚上的心里建设,在这笑容中,击退得溃散成片。
“你,你怎的……什么时候来了?”刘贞不自觉退了一步。
赵休搓搓手,跺跺脚,冲刘贞的脸哈了一口白气:“早来了!快冻死了!”语气好似邻家小弟的撒娇无赖。
刘贞又好气又好笑:“那你怎地不敲门,在门口傻等。”
赵休认真道:“那天我不知如何惹了你。怕你还气着,想可怜一点,你就不气了。”
见赵休仍旧油嘴滑舌,还在招惹她,刘贞一阵气苦,问:“殿下可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休不答,反倒问:“阿姊可是要去京城?我们一道走吧。”
刘贞见赵休丝毫不改,再不理赵休,闷头直走。
赵休也不生气,觑着她的脸色,一路牵马跟着。
这么一路走过和风春野,进了城门,走到随处叫卖杏花的东市。果然是刘府尹治下的开封府,戒严后,虽然进城颇费功夫,但是城内真的是再也不见流民踪迹,甚至,连乞丐都被清了。
刘贞打听了双茶巷,赵休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刘贞敬畏他的身份,不敢出言相赶,肚肠里轮转了无数话语,都不知道怎么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表达出自己反感他随意调笑的风流态度。
最终还是赵休问:“阿姊认识这位周朝奉?他也是刚从河北南归的。原本是锦城的地方官。”锦城距离凌阳很是近。
刘贞敲了敲周府的角门,等人的时候,向赵休解释:“并不认识。我是来找阿永的。他如今在这位周大官人家做家塾先生。”
好半天角门还没有人来,刘贞敲了几次都没有任何动静。
赵休很是不耐,要拉刘贞从正门走。
“这不大合适吧。”刘贞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跟着赵休往正门去了。
正门处很是热闹,满满一排的火盆,噼里啪啦地炸着竹子,显然是周府正在办喜事。车水马龙,堵得门口都挤不进去。
难怪没有人在角门了。
刘贞挤进去询问可有人能找陆永,或是带她进去。
结果忙着办喜事的周府奴仆,根本不待刘贞说两句,就厌烦地驱赶这类“捣乱人群”。
刘贞垂头丧气地出来,“只能下次进城再来找阿永了。”
赵休却莫名道:“来都来了,何必再折腾下次?咱们也当宾客进去就是。”
刘贞无语:“宾客都要送礼的。”
赵休眉眼一弯,找一旁的铺子买了个漂亮盒子。
刘贞还当他有什么珍宝要放进去,正想说不要破费,却见赵休借了店家的纸笔,饱蘸墨汁,洋洋洒洒写了一副字。铁画银钩,力度入木三分,笔锋潇洒畅快,立意高雅。
刘贞看着赵休写字,看他笔如游龙,下笔如有神助,写出的字,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写意。在店家的啧啧称赞中,刘贞只觉此刻,认真专注的赵休,浑身闪闪发光,闪到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
待回过神来,赵休已经吹干了墨,把字放她面前,目光倾慕,一脸求夸赞的模样。
刘贞哪里懂得,见店家一副看见行家的样子,也咳了咳道:“好字,好字。”
赵休冲她笑笑,将字收进盒中,便去周府送礼。
刘贞被赵休的笑,弄得很是羞愧,也赶紧跟上。
果然送交了礼物,赵休又一副王孙公子模样,刘贞终于进了周府。
进了园中,只见宾客如云,风景如画。刘贞拉了个仆妇打听陆永,那仆妇便带着赵休和刘贞往西边走。
西边是周府傧相、外客住的地方了。
除了陆永这样的先生,还有一些投奔来的远亲、故旧。刘贞他们被仆妇交代在凉亭等。
陆永很快得了信过来。同他一起的,还有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
互相通了姓名,见了礼。
赵休化名做赵产,陆永也没拆穿。
那位青年显然与陆永一见如故,自称张进,河东人士,也是来考这次恩科的。
刘贞觉得这张进的姓名很是耳熟,但是张这个姓实在是大姓,名字也很是常见,便撂下了这个念头。想着寒暄几句,便走。
哪知陆永难得见赵休,竟是非常热情,丝毫不见之前的郁气幽结。拉着张进一块,同赵休东拉西扯。
赵休本就喜欢读书人,也乐的同他们说话,品评时事。
刘贞在一角装木头人,忽听那张进说道:“自成国公主北上,流民南下。沿途诸家都收拢流民,尤其好年轻妇人。我家并非富裕,为了筹集来京投奔表舅家的路费,还将一名收拢的娘子贩卖给了一名商人做妾。”
张进!河东人!表舅是周朝奉!家贫!贩卖过南逃的娘子!
刘贞嚯地起身,问道:“那名娘子可是读书识字?自称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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