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色夹克的警察说白芳璇已经在审讯室里待了整整两天。一直没松口。她妈也够狠，说既然她不愿意见我那就让她自己在那里待着好了。
虽然不饥寒交迫，但白芳璇依然格外憔悴。
我对栗色夹克的警察说了声谢谢。非亲非故的我不好意思问人家的名字。再说就算知道了我又能干什么？人家是警察，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有事没事都能叫出来喝酒吃饭。
进了白芳璇待的那间审讯室。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进审讯室，果然和电视上演的一样，隔着一道栏杆，里面的人跑不掉，只能看着外头的人进进出出。
白芳璇看着我进来，表情就像参加葬礼一样冷木。
我在她对面坐下，我说：“一开始我还真不知道刘眉到底是为了什么讹我。这边的警察也挺没用的，什么都查不到。”
白芳璇冷笑：“所以呢？”她还是挺想知道到底是谁查了个底儿掉的。
同在场的警察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我说：“我打电话给迦藏，叫他帮我查查是谁非要跟我过不去。当时我就想说不定是你做的，没想到还真是。”
听到是迦藏查出来的，白芳璇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没错，就是我。谁叫你那么碍眼！”
我看着她，忍不住说：“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当时是阿姨陪你一起去报名，你名次好，长得又漂亮，我跟你打招呼，问你放学要不要一起走……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时看不上我的眼神，所以我再也没来找过你。但我并没有想过要跟你过不去。白芳璇，你的心放得太高，所以当你觉得有人比你高的时候你就稳不住自己了。迦藏只不过是一个引子，你喜欢他什么？是富二代？还是长得帅？”不然为什么不去迦藏那边使劲，而是一个劲地找我麻烦？我才不信她智商这么高还会觉得没有我就万事顺风了。
“你赢了你自然可以来尽情嘲笑我了。”白芳璇昂起头，“我喜欢迦藏，没有理由。你要找理由，只能说明你不爱他。”
“……说的好像没有我你就能和他在一起似的。”我起身，“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自己知道。就这样吧。还有，我如今变得这么好，其实也是因为当初被人甩过。”
总之。
“你好自为之。”
白芳璇没有求她……她想自己会被拘留几天？还是几个月？真好笑。她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结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想连青叶只不过是家道中落，她比连青叶还要惨。
在她手腕上冰冷的手铐，这么久了也没有暖一点。仿佛时刻在提醒她她有多么凄惨。
一个缓慢的脚步由远及近，白芳璇以为是警察，她要被送回去了吗？两天了家里也没有来一个人……她慢慢抬起头。
冬天的早晨很冷。没有阳光温暖的审讯室就像冰窖一样冷，冷得人身体发木。
而抬起头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冰冻起来了。
迦藏扯了扯嘴角：“就是你？”
“……”
白芳璇字不成话。
如果可以选择，她绝不想要他在这种时候来看自己。在白炽灯下阴冷的审讯室里，她两天都没有洗澡换衣服，也没有好好休息……她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样的一副憔悴的模样。
一定程度的憔悴的确可以使人怜惜。但就像珠宝一样，如果一个女人在身上戴着密密麻麻的珠宝，那也只是庸俗。
迦藏看着她，进来门他只走了三步就再不肯继续往前了。
白芳璇喉咙干哑，她想说你来做什么，又想问是不是韩晴凉叫你来的……真是狠……
迦藏眯了眯眼，他懒得和她说半句话，可是亲爱的叫他不管怎样都必须叫这女的对他死心，她说她可不想日后天天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一想到这自以为是的女人在背后搞出来的这些事，迦藏就想捏断她的脖子。
于是他说：“真叫人恶心。”
接着他转头就走。
似乎是被强逼着才迫不得已勉为其难地过来，现在想说的话说完了，当然不会多留。
……真是冷情到绝情啊。
半个多小时后。
“行了，你可以走了。”穿着栗色夹克的杜阑对白芳璇说，“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可别再做出这样的事了。”
白芳璇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你那高中同学说只要你愿意见她就同意私了。”杜阑说，“都是同样大的年纪，人家可比你懂事多了。出了这样的事也没见她满世界嚷嚷着不依不挠。你妈也挺辛苦，来来回回地为你跑……儿女都是债啊。”这搞得他更不想去相亲了。
白芳璇愣愣地起身跟着往外走，果然出了审讯室就看到她妈妈。她已不年轻的脸经过这几日的忧心和疲惫已经是蜡黄色的了。
陈惠文看着她：“你现在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白芳璇轻轻点了点头。
我最错的，就是喜欢了一个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男人。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是又不能不承认。
陈惠文说：“韩家同意私了，也没有索要赔偿。人家会做人，什么事都能妥善解决才能算是会做人。单说这一点，你比人家差远了。”
白芳璇沉默，她又累又倦。
这两天，过的比好几个月都慢。
两天前。我妈回家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被讹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包括迦藏在电话里告诉我的事情真相。
我还是第一次看我爸这样生气。
面色又红又青……我知道他一定挺想把我揍一顿再数落我妈一顿的。
结果他却夸奖我说：“很好。你做得好……”
“……您……”有气您还是发出来好不？皮笑肉不笑真让人……
夫妻私房话。
我妈说：“……然后小凉就抬起腿来把那女的狠狠压平在地上，我听着那女的连哭带叫地鬼嚎……你没在场真是太遗憾了。孩子那几招比男人还利索——她要是男孩子我一定送他去当警察！”
我爸苦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记得不？当年她才几岁，连幼儿园都没上完，就能把她两个堂哥都给揍得趴在地上哭……”
“怎么会忘……”那简直是永世难忘。
“幸好孩子有两下子，不然你们俩真有可能会被那女的捅上两刀子……大过年的出这种事真是叫人……”
“是啊老公，最近真是挺不太平的……”
“还有白家，以后少跟人家来往，免得人家怀恨在心又来忽悠你。”
“……以前我一直觉得白芳璇是个不错的孩子，真没想到那孩子如今成了这样子。”
“所以绝不能松懈对孩子的教育，等小凉日后结了婚，在这方面你可要多跟她说说。”
“……咱们不是要搬去岐鸣吗？到时候住得那么近咱们帮她看孩子不是更好吗？”
“可迦藏的父母未必能愿意啊。”牵扯到自己的后代哪个做长辈的都不能同意吧。
“那还不允许姥姥姥爷去看外孙啊？”
“……随你。”其实蛮讨厌小孩子哭闹不休的某父。
这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谈话被隐在窗外的某只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来。这只通常用作记录员的小妖在危险时刻还能以一挡万。是迦藏特意留下来保家护院的。
说好了要出去玩，他来找我我就跟他走了。不过我也真没想到迦藏居然大冬天的就带我上了杉城郊外的棱山。
棱山之所以叫棱山，不是因为山颇有棱角，而是因为这里格外冷。可是叫冷山又太普通……更甚至令人听一次就觉得更冷……所以才用了谐音的“棱”字。
同理，我小时候常常听人说杉城之所以叫杉城，就是因为种满棱山的屏蔽了不知打哪里来的寒冷气流的杉树。这个字仿佛代表了杉城的秀外慧中。
由此可见取地名就要因地制宜，这样得来的名字才得天独厚。
此刻，我一边爬山一边不住嘴地跟他讲我知道的一些关于杉城的往事。
杉城不算是个历史悠久的地方，好像最开始也不过是个乡野小屯镇。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参观过了多少次的杉城市博物馆还保留着当时的城市规划建设图，虽然现在看来那图设计得不怎么样。不论什么季节都能看到季风带着临近城市那被污染的大气从上面滚滚而过。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杉城的学校对市博物馆有多么垂青，虽然在我们学生眼中它的恶劣程度也就仅次于扫墓。
“植树节和清明时候春游是一定要去，然后重阳节，教师节……包括每年寒暑假作业也一定会有去市博物馆的游后感……”我以前一直都在想是不是市博物馆的老板有个妹妹是我们校长的老婆，但后来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我们杉城虽然没有大学，但小学初中和高中无数，可每年各个学校都是例行或者说是必须去参观……所以我又想是不是市博物馆已经穷得揭不开锅，可是它又是市文化的象征，所以它就成了市重点扶持单位，被市领导班子批准了每年这些时候学校都要明修栈道地组织学生去参观，也就是暗度陈仓地送救命钱。
不然为什么连植树节重阳节和教师节我们也要去市博物馆，隔着一个凳子就能砸碎的玻璃看里面那几间说不定三级地震就能震塌却不知为什么几十年都没修葺过的老房子。除此之外，博物馆里还有当年改革开放之前使用的农具和看起来颇假的说是地主家大院藏书阁里的书。
我一直都认为地主家不应该藏书，就算有什么藏起来的东西也该是金条银块或者金银珠宝。而明显书这样不受追捧几文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就算装满一座宫殿，也只不过是一宫殿的废纸。几十年后就开始干枯泛黄字迹消淡，再百年以后就只是飞灰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
棱山海拔将近四千，从两千往上正是适合杉树生长的地理位置。也是适合薄荷等植物生长的山地生态环境。
我说：“以前我听我姥爷说过，说棱山一入冬山上就没有野物了，除了树还是树。”连兔子黄鼬之类的野物都不想在那里过冬，你就可以想象到棱山到底有多冷。
可是只是听说，并没有来过。
老一辈的人都说棱山在冬天里是座死山。但我觉得并不是这样。至少满山枝头覆着一层薄雪的树还是那样苍郁。若是死的，该是枯黄的才对。
迦藏揽着我小心地往前走，太阳一出来上面的雪就化得滴滴答答，可是天反复无常地冷，又会结成尖锐的冰棱，像溶洞里的钟乳石。
这样的东西要是不巧碰上也能致死。
迦藏问：“你觉得冷不冷？”
“还好。”
“那我们再往上走走，找个空旷点的地方。”这树上的冰棱太多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美其名曰要找个好地方逛逛，用以转换一下我暴躁的心情。他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有我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毕竟有人觊觎我男朋友就证明他行情不错，其次也可以说明我眼光好。既然这样那又有什么可愤怒的。
只不过万一当时那女的扑向我妈，我觉得我妈那老胳膊老腿是肯定免不了被压在地上当人质的结局。而且那女的手里还有刀，如果当时不是我先行制服她，结果怎样还真不好说……所以当我们录完新的口供，出来看到他等在警察局门口时，我就过去揪着他领子把他拖到了我妈看不到的死角……
对我来说只要我妈看不到就是非常安全的死角。
其他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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