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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塬每天早晨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总课表跟前看一遍,看今天有什么人的课程需要调动,安排什么人去代课。啊,今天达夫去参加函授学习了。粉碎□□后,地区函授站恢复专科招生,他巴望了好久,所以一听到消息就跟周塬说,一定要让他去。周塬自己也想去。达夫说:“显然你脱不开身,让我去比较现实。你中专毕业,我只有初师毕业,自己没有上过高中,怎么能教高中呢?岂不误人子弟!”所以他提前多上了一天的课,昨天下午他就赶去参加今天在红旗煤矿子弟学校举办的考试,连带一个星期的面授。这个星期高二(3)班的课,自然是由他去代。
他走进课堂还不到五分钟,高一(1)班的学习委员来报告了:他们班的语文课没有人上,刘尊严老师没有到学校来。“老刘从来不随便缺课的,有事总会事先请假兑好课,从不要你多操心。今天是怎么回事?”他见高一(2)班也在上语文,便径直找到了数学老师瞿志华先进课堂再说。但讲不过十来分钟课,志平又站在教室门口,示意他出来,告诉他:“老刘被捆绑着,送到公社去了。”
“为什么?”他十分诧异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
“乓!”书本跌到地上的声音,让他很快从错愕中顺过神来:他正在上课。他对志平说:“麻烦你代我安排好人第二节去高二(3)班和高一(1)班上课,等一会我去公社。”
下课后,他快步跑到公社,一进门,只见刘尊严被反扣着双手绑在院子里的电杆上。周塬走到他身边说:“老刘,出了什么事?”
刘尊严苦笑了一下,自我解嘲地说:“想不到我这一辈子还有资格走神(绳)运。①”
“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计划生育呗。”刘尊严不屑地说了一句,身子从左向右边一歪,看来绑在这里站得太久,他只好两只脚轮换着用力支撑。
周塬转身径直往陈书记房里跑,陈正在打电话,也是关于计划生育的事,他伸了一下手示意周塬坐下,继续他的通话:“……总之,三胎以上的一定要做手术,这是坚定不移的,当然还是要耐心细致地做好思想工作。”他放下话筒对周塬说:
“周主任,我知道你是为刘尊严老师的事而来。大队也是没有办法了。”
“陈书记,我知道您很忙,不想多打扰。我也知道您是很重视教育的,您在教师会上要求我们老师要上好每一节课,我常常用这句话来勉励大家,现在五十多个学生在等待刘老师去上课呀,我就是为这事而来。老刘出身贫农,一向奉公守法,工作也很认真,为什么把他像罪犯一样扣押起来呢?因此我想请您先放了他回去上课,有事再慢慢做工作呀。”
“周主任,你上次要我出面帮助筹点木材和经费,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得请你原谅,恕不能从命。老刘出身好,工作认真,是不错,但他违背了计划生育政策,现在这计划生育是天下第一大事,也就不论出身、职业、经历,谁都要遵行,目前这工作很难推展,也就成了天下第一难事了。”
“难道就一定要这样五花大绑吗?”
“我也不主张用这种方式,但据刚才大队来的人说,他太傲气了,逼起他们动手的。”陈告诉他,前一段动员了一次,但效果不佳,也许是本大队邻居,都拉不下脸面,于是这次好几个大队采用与外公社人员交换。今天本来是去叫他老婆去做结扎手术,但他老婆一早就跑了。计生队员来到他家,要他交出人来,他一口拒绝,口口声声说他是贫农出身,你们凭什么到我家里来‘胡闹’,并且骂队员是‘土匪’,是‘抢劫’,还动手打了人,于是队员们便把他捆了起来……。”
“陈书记,恕我不恭敬插一句话,老刘为人矜持傲气,出言不逊也完全可能,但您相信他会动手打人吗?他教了十多年书了,他从没有打骂过学生呀!我要向你提供一个情况:就是老刘并不仇视计划生育,相反他认为,如果1958年□□听从马寅初的话早抓就好了,前几天晚上还和我说过孩子多了的拖累……”
“噢?”
周塬简单向他陈述了前几天夜里的谈话,然后说:“陈书记,周塬斗胆向您提出个不情之请:把他放了;他以后还要教书啊!这一捆,刘尊严便连做人的一点尊严也没有了。”周塬动情了,竟然声音有些哽咽了,也许他是亲身体验过蒙受委屈和绳索捆绑的滋味的。
“……”陈书记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您有难处,那就至少请把绳扣松开,快十点了太阳底下晒起来难熬啊。如果你派一位手下去和他好好谈谈,兴许是另一番结果,因为毕竟他是懂道理的。”
陈沧海起身说:“好,我自己去。”
他们一起走下楼来,周塬说:“陈书记,家里没有人上课,我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我先回学校去了。”
“刘尊严被扣押到公社了!”这一消息在中学校内引起强烈反响,毕竟他是人们朝夕相处的同事,自然关切。周塬从公社回来后,许多人齐聚在办公室,问原因的,问现状的,有的摇头叹息,有的义愤填膺,议论一直延续到午餐桌上。周塬考虑到寄宿学生在场,示意大家别再多议论,只说:“今天下午哪位老师有空照顾一下高一(1)班的事?”
“有语文课吗?我去上!”胡文楷自告奋勇,“只是班主任工作我无法去过问。”
“交给我吧。”瞿志华老师应承了。
周塬又来到章云凯老师旁边说:“上午我请陈书记考虑教师的尊严问题,他已经亲自找他谈话去了。老刘性格执拗,我就担心他可能硬顶下去。你们是同一个大队的人,下午我们再一起去一下,好吗?”
李虎又打了两个荷包蛋,章云凯用一个盆子装好饭菜,和周塬一同来到公社。找到了陈沧海的办公室,他正准备到下面困难比较大的大队去转一圈。他告诉周塬:“刘老师表示他不反对计划生育,但无法找到妻子,而工作队则是妻子找不到,就自己去结扎。现在他反过来要捆他的人先向他赔礼道歉,他说这种随便扣人的行为,是严重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的违法行为。我说我们有的队员工作粗糙,我承担责任,表示歉意还不行。在这件事上我也没有耐心了,我要他去吃饭他也不去,现在在青春扬同志那里。”
他们来到青春扬的办公室,只见刘尊严靠坐在一张椅子上,两眼呆呆地低看着自己的足猓圃谒伎颊饨旁趺绰醭鋈ィ磺啻貉锒俗鸥霾璞诤退祷埃⒆欧共说牧街惶绽彿旁谧郎显馕炊<苘墙矗锨嗨担骸傲趵鲜Γ乙丫盗撕芏嗔耍渌荡蠖拥娜诵形至说悖胺噶四愕淖鹧希谙质登榭鱿拢馐谴虿黄鸸偎靖娌黄鹱吹氖拢詹懦率榧且丫蚰惚泶锪饲敢猓部梢运刀阅闶呛茏鹬氐牧耍仓荒苋绱肆耍阋灿Ω枚嘧鞯阕晕遗溃绕湓谀惆说氖质跷侍馍弦嘞胍幌肓恕V苤魅嗡抢戳耍忝翘赴桑页鋈グ斓闶略倮础!彼低辏睾贸樘氤鋈チ恕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章云凯把盛饭菜的盆子递到刘尊严面前说:“刘老师,人是铁,饭是钢,先吃了饭再说,天大的事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也许是同事间的亲密,也许是吃自家的饭心安理得,刘尊严没有拒绝,接过饭大口吃起来。一会他回头问周塬说:“周主任,高一(1)班的课有人上吗?”
周塬很感动,深情地说:“老刘,放心吧,同志们都很关心你,瞿老师和胡老师都自动把班级工作和语文课承担起来了,正如青春扬刚才说的,眼前是你这件事如何处理好,他们向你提出了什么要求,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我们来参谋参谋。”
章云凯一边帮他倒开水一边说:“刘老师,我们不仅是同事,也是背靠背一起长大的兄弟,你长我几岁,老弟敬重你正道直行,宁折不弯的骨气,但恕老弟说句直话,这件事是硬抗不过的,该就坡下驴了。你没看见村口墙壁上刷的大标语吗,‘谁对抗计划生育就叫他倾家荡产’,他们说得到也真的做得到,你打听一下这远近十里五里之内,赶了猪,拆了屋,抬了家具的事还少吗?到头来人还是要结扎,好汉不吃眼前亏!”
“是啊,老刘,这侵犯人权的事,在我们中国社会还少吗?岂止是你的神(绳)运……”他突然发现自己说走了嘴,犯忌了,赶紧说一句错开的话,“我六岁时就看见族上把我的一个伯祖捆到祠堂里打屁股,把一个逃婚的远房姑母沉塘了。”这样以后如遇运动来了,他可以推说是指旧社会。
“即使是今天,保证人们的财产权、自由权、生命权的条文还只是写在宪法上,要依法治国、实现法治社会,还只是一种理想,我自己就经历了。”章云凯是□□员,他没有这些顾忌,他这么一说,周塬倒是放心了许多,至少运动来了,他章云凯不至于主动出来揭发自己,他又续了一句:“这社会主义法制的建立健全,还得有一个过程,刚才青部长说‘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状’就是这个意思,你那要求赔礼道歉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去年我自己去结扎,也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的。有人说我因为是党员,要带头显积极,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固然重要,但我更不想我辛辛苦苦建起的家庭一夜之间毁灭,因为他们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我:如果不去结扎,赶猪抬家具就从我家起。我爱人也在农业上,泥里水里少不了她,我只好自己躺到手术台上。”
刘尊严把他们带来的饭菜都吃光了,放下碗筷说:“青春扬刚才也向我提出了两种办法,最好是把爱人找回来,要么自己结扎。”
“你自己的打算呢?”
“我不知道。我爱人现在也不知到了哪里,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我也知道难逃这一劫。太史公之辱,我刘尊严还有什么尊严可谈呢?”刘尊严如实地向他的同事,哽不成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思想。
“男子的输精管结扎倒并不是阉割。”周塬懂得他说太史公之辱的含义是出于误解。
“老章,你说男人做这种手术,还会是男人吗?对人的身体和生活就没有影响吗?会不会和太监净身一样?”刘尊严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
“那倒并不会变成太监,因为男性的□□还在,只是把输精管结扎,人为地改变□□射出的道路,把它逼到膀胱,以后和尿液一起排出。快两年了,我倒还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们差不多天天在一起,大家都看到了我的身体状况。至于夫妻生活也还是存在。但平心而言夫妻在一起时,可能妻子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满足感。人为的改变通道当然不如原装的好,这也是良心话。不过原来我们夫妻之间,也常常因大事小事争争吵吵,在我结扎以后倒觉得她好像更体贴我一些了,倒是增加了和谐,也许她觉得我代她挨了这一刀,心存感念。家里的事他都全力承担起来了,这也是事实。但主意还是你自己拿。”章云凯作为过来人,把正反两方面的情况都说了。
“周主任,你说怎么办?”刘尊严转过脸来问周塬。
周塬知道,他有意自己去做手术了,但是他怎么能代替他来决定呢?他只得笑着说:“我看你就根据你家庭和你爱人的情况通盘考虑一下,自己拿主意吧。这是要在你的身上动刀子,我可不能越俎代庖侵犯你的人权哟。”
“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侵犯人权打横炮来挨时间。”直到这时,刘尊严才说了一句笑话。章云凯见他情绪好些了,便拿起公社食堂盛着饭菜的两只陶缽送到食堂去。
青春扬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刘老师,怎么办呢,考虑好了吧!”
老刘长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只能当太监做公公了。”说着,两行热泪像断线的珠子从他的脸颊上滚了下来,他用手抹了一把,哽咽着说,“我刘尊严这一生只想讲骨气,可是我连这点男人的起码尊严也留不住了,周主任,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塬把手搭在他肩头上安慰他说:“老刘,你千万不要这样想,章老师不早在你之前就已经做过手术了吗?这也并非丑事,如果谁那样看,只能说明他的觉悟太低。”
青春扬赶紧取下自己的面巾给他,笑着放低声音说:“刘老师,我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配合。不过这并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我告诉你们,其实陈书记自己今年上半年在家乡也做过手术了。他不照样当他的党委书记吗?好吧,那就一言为定。刘老师你明天早晨八点来公社集合乘汽车到区卫生院去。”
章云凯回来了,刘尊严望着他,停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说:“我请求到县医院去做。至少可以保证手术质量好一点。”
“也并不是不可以,只是区里有各大队安排的人护理,到县里就会要自己解决护理的问题,你家里有人去吗?”青春扬说。
“没有。我老娘七十了,爱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三个小孩子还要请人照看才行。”老刘说的也是事实,这又是新的矛盾。
这时章云凯把刘尊严拉到一旁悄声说:“你确实是想到县医院去做吗?如果是,我请三天假去帮你护理如何?”
刘回头说:“青部长、周主任,章老师说他愿意给我去当几天护理,难得他这样的兄弟情谊。你们同意派他去吗?”
周塬望着青春扬,青说:“周主任,课安排得过来吗?”
“课的问题我可以负责安排,但经费却无能为力。那今天就让刘老师回家去作准备?”周塬说。他一心只想他的同事脱离这缧绁之地。
“好吧,就请周主任安排好,请章老师负责照顾刘老师做好手术,等一会到办公室去开一张介绍信,明天一早就去。手术后的证明回来交计划生育办。”
三个人一同开好介绍信从公社走了出来,周塬忽然想起有关报销和补助的事,说:“你们二位先回去,我还要就大队和公社的补助问题再去请示一下。”
晚上周塬召开了一次教师会议,通报今天刘尊严老师的情况,和研究本周课程的安排。大家都充分理解,两分钟就搞好了。周塬说:“胡老师和瞿教师的代课时间至少会要半个月。至于代课金问题我还要去争取,这里实在不好许愿。不过我会去努力。”
“关于代课金的问题我看一定要去争取。他们联校的人常常酒醉醺醺,计划生育做手术怎能没有代课金呢?”胡文楷咕嘟咕嘟吸了两口水烟,笑了笑说,“你们不要望着我,以为这胡文楷真是小气,这几个钱也要争,其实我只争一个公平,最看不惯多吃多占揩油白占便宜。我声明我会代好这半个月课,但代课金我一分钱也不要,挣了来送给刘尊严做营养费。你们也许没有到过他家里,一老三小六口人就望着他这几个钱,蚊帐烂了用纸糊着,菜锅底像炭盆,完完全全是个现有贫农。甚至我提议我们食堂集体去买几斤鸡蛋送给他也好。”大家齐声说好,就像小学生在课堂里回答老师问话一样。他咕嘟了一口水烟又说:“不过,我得补充一句,我不要代课金的发言,只代表我个人,不代表其他代课的人。”
代课金找谁去要呢?周塬犯难了。下午在公社,青部长也只说要他去找联校解决,大队只能按大队的规定给记点误工。联校能给吗?他未免有些渺茫。
校内一时间少了三个人上课,虽说有人愿意去进课堂,但常常课表冲突,一节课要牵连好几个人。周塬每天要在总课表前站许久,自己顶着达夫一个班也够他累的了。幸亏第三天达夫提早回来了,周塬喜出望外。原来他参加函授考试,几门功课都考得好,名列前茅,辅导站的糜老师认为他已经达到了专科的水平,对他说:“老张,省里正在组建教育学院,酝酿开办本科函授,由师范大学和教育学院联手。建议你明年参加省里的本科函授,我们这里讲的这些东西你已经掌握了,你已经耽搁十多年了,何必再浪费时间呢?”于是他听了两天古汉语就回来了,他认为自己的古汉语还很薄弱。
“啊呀,你回来了正好,这几天把我弄得焦头烂额了。过几天就是十月一日了,国庆特刊的事,就请你主抓一下这件事吧。”周塬像遇上了救命王菩萨,握着他的手不住地抖动着。
输精管结扎手术并不难,到第三天章云凯就回学校来了。因为刘尊严的妻子赶到县里去了,她到达时,刚好刘的手术做完,她抱着丈夫大哭,埋怨他:“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这样了,这一大家子人今后怎么办?”她也悔恨自己不该跑出去,害得当家的男人受这样的累……。章云凯再三劝慰,她才安定下来。大概迟一二天就会回来。
周塬为了这代课金的事,去找过联校几次。第一次姜玖魁回答说:“计划生育是公社和大队的事,大队都会给补助,包括结扎费、营养费、医疗费、误工等,他大队自然会给,公社有统一的规定。即使大队没有按规定给,刘尊严他自己会去要,何必你去多管这些闲事呢?”几句话呛得周塬半天没有做声。
周塬还是不死心,停了好一会,才从尴尬中赎出来,他再耐着性子给他讲刘尊严半夜吹唢呐,家里的贫困和被扣押到公社的事,希望能唤起他的同情心。但他还是拉起长腔说话:“周主任,这财经有财经的制度,不是你愿意给谁就可以给谁的,只能按制度办;联校的钱是上面拨下来的,要专款专用,也绝不是随便巧立名目可以支取的,就如代课金一项,要事先向联校请假,经过联校批准以后才能报代课金,这是规章制度。章云凯和刘尊严既没有事先向联校请假,再困难也爱莫能助。”
周塬见他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于是也拉开长腔说话:“姜会计,其实我也并非自己要,我与刘尊严也非亲非故,只不过是昨天教师会上,大家都觉得应该关心一个有困难的同志。而且他们到县人民医院去做手术,是前天公社党委的领导亲自同意,并明确交待要我出面来找一下联校。既然联校不愿解决,我也就照样复命得了。”
说也怪,你跟他细声细气好说歹说去求助于他,你越说他架子越大,现在跟他硬顶一下,他反而软了:“周主任,你也不要生气,也怪不得我这个管钱的人。其实呢,‘和尚头顶冒得毛,都是人做起的’,规章制度也是人制订的。等我和汪书记商量一下以后再答复你如何?”
“那就拜托您了!”
第二天汪实荣来到了办公室,姜玖魁一边给他倒开水,一边说:“这周塬当了这小小的教导主任,就俨然成了个人物似的,真是土麻拐坐得牛屎上②。他根本不懂当行政干部的规矩,到处乱插手。教导主任的职责就是抓教学,你就好好地抓教学呗,计划生育的事要你去管什么?人家刘尊严被计划生育队扣押了,他还去找公社陈书记说情,你到底算老几?如果你是校长,是书记,去过问一下也还有理,你一个教导主任去插手就是僭越职权了……”
汪实荣接过开水,拿出烟来,点燃了,也抽给姜玖魁一支说:“可刚才青春扬部长还在说,他和章云凯积极协助公社做好计划生育工作,联校应当表扬。”
“这章云凯虽说是党员,平日本不大爱管闲事的,不知为什么也跟着他活跃起来了。他还擅自安排章云凯到县医院去给刘尊严当护理,却又跑到联校来要代课金,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着公社的牌子一定要联校给代课金,给营养费。”
“他昨天下午也跟我说过了。”
“这财经制度上本没有这条,也没有这笔开支,我只好答应要请示你才打发他走人。”
“你的意见呢?”
“你准备给予解决?”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
“我刚才说了没有这条规定,也没有这笔开支。原来男女结扎都是大队补贴工分,发给营养费的。这是周塬爱管闲事惹来的麻烦。”
“昨天公社专门就计划生育问题,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了一个会,要求引起足够的重视,积极地支持,不能只是社队的事,各行各业的对象,一定要做好动员工作,也正是在这个会上,讲到了刘尊严的事,认为学校的态度是积极的。”
“如果刘尊严的给,那么章云凯的就要补给。先看看其他公社,区教育组二会②上应该会有个章程的。至于营养费,我看他反正每年都是评困难补助费的对象,一起评给就行了。”
“看来下周我们必须专门讨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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