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良心事业 > 12。汤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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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中秋节刚好是星期日,例会改到星期一晚上。

    周塬宣布:今晚专题讨论大家关心的寄宿班问题。他在开场白中说:“开学以来好几位任课老师建议毕业班开办一个寄宿班,以便晚上组织自习辅导。对于这件事,有的赞成,认为这是高考的需要,有的反对,因为没有条件,连基本的住房床铺也没有。上次会议因为要集中讨论学校工作计划,没有来得及深入讨论。两个星期来我一直在与有关人员进行论证和向上级请示,可喜的是得到了大力支持。现在宿舍和床铺的硬件设施,得到了解决,一十五张上下双层架子床,可以容纳30人住校,周末即可交货送来。但是加二三十个学生住到校内来,这是一件大事,还是大家来论证一下,到底行不行?因为这不只是几个任课老师和一二个生活辅导老师的事,还会给全校老师的生活和工作带来干扰,会要大家都操一份心、多一只眼来关照,而对于非寄宿同学也会带来许多不便,还会有些什么影响呢?这在我们学校是个新鲜事物,因此很有必要在今天的会上深入讨论讨论,到底该不该办,还有些什么问题需要注意。因为它与我们关系太密切,请大家发表意见。”

    志平第一个开腔了:“记得上周日会议时,我们对这个问题讨论得很热烈,向仲荣老师提出了先去创造条件,具备了条件再来讨论。其中主要条件就是宿舍和床铺,现在这两个问题都基本解决了,完全可以上马了。”

    “不过这校门口做寢室,实在不雅,我主张把多年来盛破烂的那间屋派上用场。暗是暗了点,做不得教室,但做寢室却很好,不当道显眼,便于管理。”沈琼提出了她的意见。

    “沈老师的意见很好。我认为把校门口那一间屋子作教师的集体办公室也好,半数的老师没有地方备课,特别是两个人共宿舍的老师,再放一张桌子就转不了身,也太不成样子了。”罗罗说。

    “那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往哪里丢呢?”

    “十多年了没有人去清理过,尽是些烂桌子破凳子的。我说要么丢掉,要么在外面搭个偏檐盛起来。”姜玖魁今晚很配合,提出了他的建议。

    “我认为我们不能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房子与床铺的问题解决,还仅仅只是解决了一个住的问题,还有生活问题、管理问题怎么解决呢?学生来了要吃喝拉撒,谁来做饭呢?”胡文楷老师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谁做饭?当然是李师傅!不会要你去做吧。”罗罗好像与他是冤家对头,横来一炮,似乎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是的,我知道不会要我去做。但是李虎是上级配给学校给老师做饭的,他的服务对象是教师而不是学生。即使李虎愿意来做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厨工负担的工作量一般是30人,现在生产队大队办集体伙食配备劳动力时都是这个定额。我们学校现有24个教职工,还要他种菜养猪,他的工作量已经满足了,如果增加学生就势必影响对老师的服务质量。你们不要以为我上次提出了不同意见,现在就是死扛硬杠,我是在考虑李虎的工作量问题。”

    李虎在大家的目光投注下发言了:“本来你们老师讨论问题我是不发言的,胡老师硬把我抬出来,逼我表态。其实前不几天周主任和几位老师就和我讨论过,我也算过时间账。每餐加三十个人的饭,淘米上甑要多二十分钟,三餐多一个钟头,加三十个人的洗菜洗碗等也要多一个钟头,现在每天要用十五担水,加30名学生就要加十五担水,要多花半个钟头,幸亏现在下雨了井里有水吊了还好,若是像前一段吃水就无法解决。老师们为了高考胜利,大家加班加点,我是学校的成员,我这伙头军也不能站在树下面歇凉,也愿意为四化多出人才早出人才作点贡献。但每天要加得两三个钟头确实有些做不来,不是不愿意做,也不是没有力气做,而是三餐饭要按时开餐,中间的间隙短了,做不过来。后来周主任说由学生负责挑水,早餐后和晚餐后把水池灌满,每天放学后安排学生轮流种菜和摘菜。这样一来我的工作量还是差不多的。说句对大家不恭敬的话,‘一头牛是看,两头牛也是看’,只要不另起炉灶,还可以应付,谢谢胡老师关心,我会努力把工作做好。”

    有两个老师鼓掌,并且高喊:“高考胜利了,要给伙头军记头功!”

    “还有一个问题:刚才李虎说不另起炉灶,就是学生老师一起吃同样的伙食呶,请问学生的伙食费怎么收?他能同样出钱吗?出多少?我知道寄宿生主要是周主任的高二(4)班的,我申明一下,不是我对周主任有意见,也不是我反对举办寄宿班,要搅黄这件事,我只是把老师心底的一些问题提出来,学生不能揩老师的油。”

    周塬说:“胡老师的问题提得很好,确实要公平合理,我的班上寄宿学生可能多一些,但我也贴不起伙食费,我同样要养家糊口呀。不如在这个会上大家来公议一个收取学生伙食费的标准。刘朴存老师,你是事务长,你说说我们老师现在的伙食费是多少?”

    一个50多岁的老头站立起来,用食指顶了顶近视眼镜,嗫嗫嚅嚅地说:“目前我们的伙食标准开得不高,有的老师说家庭困难不能开高了,古老师几位民办教师每月也只有5元津贴费,总不好要他们去挣钱来交伙食费。六月份结算是主副食一起接近九分钱一餐。我们吃的大米每斤是0.138元,每餐三两米合人民币0.04元,这九分钱中副食费不足五分钱,每月九十餐,八元一角,如果自己带米来,就只要四元五角了。上学期只有四月分蔬菜青黄不接,买的青菜多一些,每个饭圈上了壹毛,三月份还只有八分。反正周主任原来是核算小组的,胡文楷老师也一直是核算组成员,大家心理都有一本账。”

    “刚才刘事务长说了,老师们的伙食标准是连大米在内8块多一点。我看学生把米交总务室按斤两折价,每月交足九元钱如何?”周塬提出了第一个方案。

    “这样也不好,你每月刻定收学生九元钱,是每餐壹毛的标准;假如每餐只用了八分九分,我们老师岂不又在刮学生了?学生每月要凑这五元钱也不容易啊,有的家庭肯定有困难。”沈琼提出了非议。

    “没有人强迫他来寄宿,交不起就不要来。”胡文楷补了一句。

    “我看每个学生的主食自己管理,自己带个搪瓷缸蒸饭,吃多吃少由各人自主,每天自己淘米,按时放到蒸笼内,要省去李虎许多麻烦。至于副食费我认为是预交五元钱,伙食核算后多退少补如何?学生如果现金困难,其实也可以交些鸡蛋或干菜,只要不漫天要价,学校每月多少也要买点菜,会公平算钱的。”刘朴存原来早有了主意。

    “大家对刘事务长提出的收费标准还有不同意见吗?”

    对于事务长的方案,大家没有提出新的意见,向仲荣却提出了个新问题:“如果高二(4)班以外的班级要求寄宿的怎么办?”

    周塬说:“伙食费标准如果没有新方案,就按老刘这个标准去运作。对于向老师提出的问题我想过不少,办尖子班的这种做法,有许多不妥之处,如果我只是班主任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我却常常碰到许多尴尬问题。其他几个班同学有一种不平之感,也是自然的。对这种情感我们只能安抚,千万不能激化。对于参与寄宿的学生应该有个报名条件,符合条件的就应当都可以。我认为班主任请掌握下面四点:一是基本条件,离校五里路以上者,二是家长和学生本人都有迫切要求、写出书面申请者,三是家庭经济条件许可,能按时预交每月5元者,四是能严格遵守校规校纪,自觉刻苦学习者。总的原则是不动员,不设卡,自愿自觉。这最后一条的尺度就是请班主任掂量一下,这个学生参加高考是否有可能上线或接近最低控制线。”

    “我们自然会掌握,收个调皮捣蛋的角色来寄宿,岂不是班主任自找麻烦?因为班主任不能不管。我说的意思要以理服人,便必须有个条条框框。”

    见大家没有再提出新的问题,周塬说:“感谢所有发言的老师,对学校工作和毕业班教学的支持。既然大家没有新的意见,那么学校开办寄宿班的问题就这么决定下来了。本周请各班主任把学校举办寄宿班的决定告诉大家,并开展寄宿学生报名,我认为星期三把摸底名单报教导处或交沈琼老师,请沈琼老师担任生活辅导。”

    沈琼虽然在昨天周塬和她谈话时说最好另选高明,但见主任正式宣布,自己又是一个□□员,多做些事是应该的,也就默认了。

    散会后周塬叫住了李虎,说:“有几件事我们具体商量一下。”他们一同走出办公室时,周塬低声对他说:“打了一斤七五冲,喝一盅。”

    李虎笑了笑说:“好,等二十分钟。”

    过了约二十分钟,李虎应约而来,手里端了个蒸缽放到桌子上,周塬一看,原来是炒香的南瓜籽。他伸手就去抓,李虎一把遏住说:“别性急,刚炒的,烫手。这几天吃南瓜把籽儿沥下来,竟还有二两。”

    李虎拿来周塬的漱口搪缸,窗台上拿起酒瓶,倾了一半在缸内自己先呡了一口递给周塬,说:“还有什么事,说吧。”

    周塬端起搪缸举了一下,算是表示敬意说:“感谢你的支持,顺利通过了这个计划。只是胡文楷老师提出的问题我原来没有考虑得这么细,大家一合计,方案更完善了,胡老师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你别说胡文楷,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小皮浅眼,要不,当年朱建国怎么会叫他箍桶匠呢?”

    “箍桶匠,就是木匠,做圆木的,难道还有别的故事?”周塬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刚到学校来代班。”他讲起了这箍桶匠绰号的来历。

    1969年五月间,党在九大开过不久,学校组织对“九大”的宣传,一连几晚又是□□又是演出节目,全校老师都化妆参加,打着红旗,敲锣打鼓,要搞到十二点以后方能散场。有一夜大概正是立夏时令,立夏有吃汤圆的习俗,“立夏吃碗汤,石头踩成坑”,有人提议学校做汤圆吃。于是留下两个人磨粉帮厨,他是其中一个。这做汤圆本来是随手搓,当然大小有点不均匀。他提出要用秤称一下,做到每个一样大。18个人每人10粒。汤圆煮熟后捞起来分成18碗,剩下大半锅子汤。新来的大学生朱建国可能是太饿了,他又去盛了一碗汤,正准备喝,胡文楷一把夺过他的碗说:“这汤还没有分匀,你怎么就独自勺着喝呢?”弄得朱建国十分难堪,就骂了他一句“箍桶匠,爱财如命!”以后,这“老师吃汤圆要过秤称”的故事,也就像《张先生讨学钱》的花鼓戏一样,成了讥讽老师的典故传开了。胡文楷的绰号也就叫开了。

    李虎边讲边笑,笑得被酒呛得满脸通红了。可是周塬却一点不笑,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个带泪的笑话。我的看法不同。前不久也是这个故事我还和食品站的杨主任争论了一番。杨主任你认识吗?”

    “认识,我们还有点亲戚。为什么争?”

    “那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有一天我在林岚一个同事家喝喜酒,知客的把我带到了食品站杨主任和供销社的刘主任几个人一桌,吃饭间他们就说开了老师吃汤圆的故事,但故事由他们说出来就变味了,他们把做汤圆用秤称重量,改成了连清汤也要过秤称,生怕分不匀,最后说你们老师是‘狗卵上粘花针,尖得杵人’。很明显他们是把老师当‘臭老九’来开涮,嘲讽。逼迫我也只好来点反击。”

    “你怎么反击?”

    “当时我老半天没有做声,等他们打过哈哈之后,我只得说我没有碰到过这种事,他们说这是千真万确,只是没有点出胡文楷的名字来。我说,好吧,就算有这回事,也好比看花鼓戏《张先生讨学钱》,各有各的不同感情。”

    “他们说:‘怎么不同?’

    “我说‘有的人看了好笑,用戏中张先生读错别字、遭陈大嫂打骂来作笑料;我看了好哭,教书的人在历史上就遭穷,张先生辛辛苦苦教一年书,没有米过六月,要借陈大嫂三升苦荞麦来度荒,毛伢子逃学折磨他,家长陈大嫂不责备儿子,还要扣他的学钱,你们说可悲不可悲?’

    “杨主任说:‘这和吃汤圆是两回事。’

    “我说,‘不,这是同一个道理。或许真有这么一位吃汤圆要过秤称的事吧,但这位老师他并没有去占别人的便宜,他是个无权无势的弱者,他无法也无心去占别人的便宜,只是希望自己应得的一份不被别人侵占,各守本分。我们学唯物论,物质是第一性的,今天我们也可以说物资是第一位的,老师不如你们供销社肉食站的营业员,因为他手里不掌握物资,得不到一点路②,各位都是睡在物资堆里的领导,有职有权,我可以问一句,杨主任你家里缺油要吃红锅菜吗?大概不至于吧?’

    “杨主任点了点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那倒也是。’可教师不行,没有油吃,只能冷脸挨热脸来找你杨主任,开张条子吧,买两斤肥肉,孩子病了要买点红糖白糖也只得涎着脸面,来求你供销社主任大人,帮忙批半斤糖吧。但穷教师除了粉笔蒂子以外什么也没有,他即使想去占人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呀。所以,他不是尖别人的,只是希望属于自己本分的三两米不被别人侵占而已。反映的是一种可怜的弱者的心态,你说是不是?

    “这一说,说得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容,主人赶紧圆场:‘周老师周老师,您说得有理,敬您一杯!’

    “挑起这场争论的杨主任只好笑了笑说:‘要说讲道理,我们无论怎样也不是你们老师的对手。’讪讪地举起了酒杯。”

    “你的道理也讲得微妙死火③,胡文楷也确实是那么个老实本分的人。”李虎把酒碗递给周塬,“他就是那样,别人的我不要,我的你也莫来拿。也怪不得,他堂客身体不好,几个孩子出不得工,田边菜地里的事也要靠他去做。他这点工资除了自己交伙食费,便只能按四属户向队上交钱,一家六口的口粮还难得回来。他不得不精打细算这个月的工资支出,唯恐敷不到月底。不过有一点,他从不要别人的东西,有次在粮站买米,多找了他五元钱,他出了门也给人家退了回去。他今晚提这事也不是有意要搅烂这事,他只是怕吃亏。”

    “我知道,也并不责怪他,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估计担心学生揩油的恐怕也不止他一个人,亏得他把问题提出来,挑明了岂不更好?我很感谢他提醒了我。”

    “这‘小名不要制,制了是一世’,朱建国这么一叫,以后许多人都跟着叫他箍桶匠,其实朱建国为什么叫他箍桶匠,我至今都没有弄懂。他自己也不懂,有一次他还笑着说,‘不知朱建国为什么叫我箍桶匠,其实我又没有做过木匠。”

    “啊,这个问题大概出自法国文学家巴尔札克的名著《守财奴》。”周塬一边说一边拿过他的教本,递给李虎,“今年的教材上还把这篇文章选入了语文课本。你翻第十二课。其实,书中的箍桶匠是个爱财如命的守财奴,只想如何剥削他人,大量占有财富,而老胡的思想只是怕吃亏,要保住自己的本分,两者并不完全相同。”

    李虎接过课本翻看起来。周塬却对这个读过法国名著的朱建国发生兴趣了,“你说那朱建国老师现在在哪里呢?”

    “后来走了。那时是姜玖魁当主任,说他是个‘水老倌’,看不惯也批评得多,他一怒之下调到了省城,说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好吧,商量一下,再过一周学生就来了,你看还要作哪些准备。你还有哪些困难?”

    李虎想了想说:“最好在厨房内建一个能容两三个立方的水池,添一点蒸缽,碗盏。还想提一个问题,是否与刘事务长商量一下,必要时请他来帮一下忙。”

    周塬笑了笑说:“放心,还是要给你亲热你孩子他妈的假期,我作了这样一个安排:初一班放过去以后,刘就不必上数学课了,那边安排人教,只要他教两节初中史地。每周由他负责星期天的早餐和午餐。平日帮你开一下餐。关于建水池的事,叫他去准备材料你负责指导施工。要添置的东西你开个清单来。”

    “有这笔钱吗?”

    “这你不必担心。”他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姜会计答应在拨修建费时多拨100元,他的崽要住校。我专款专用。”周塬一边笑一边翻开了备课本。

    “难怪你今天几次说感谢他的支持呶。”李虎把酒喝完,拿起盛南瓜籽的蒸钵说,“看来你要备课,不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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