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和傅琅瑜乘着小轿至饭庄时,方才是半下午的时候,饭庄里头人并不算多,也就是些吃酒喝茶的。倒是外头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不少。唐景眼瞧着那边卖糖葫芦的,转头看傅琅瑜也盯着那边,见他看自个儿,又翻了个白眼,怏怏的把视线转了过去。
“想吃?”唐景笑眯眯的问。
傅琅瑜脖子一扬:“不吃。”
唐景低声凑在傅琅瑜耳边说:“想吃我给你买。”
“真的?”傅琅瑜眼睛一亮,转而又满不在乎的样子咕哝道:“你不是不让我吃来着,说外头东西脏,再把土豆给吃脏了。”
唐景嗤了一声没说话,顺手将傅琅瑜往饭庄里头一退,转身道:“你先进去吧,我去帮你买糖葫芦。”
“要糖衣很厚的!”傅琅瑜忍不住转头嘱咐。
“知道了。”
当下傅琅瑜还不大放心的用余光瞧着唐景,往糖葫芦的摊子那边走了,这才咧着嘴拍了拍此时已足够将她身前夸大的衣裳略撑起来一些的肚子,回身往饭庄进了去。门口的小二见人,也连忙迎了上前来:“姑娘。”
傅琅瑜敛了笑意,四下瞧了一眼,微点了点头:“人来了吗?”
“到了,在兰香厅。”小二俯首道:“小的迎您上去。”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上去就是。”傅琅瑜说着便敛了裙角往上走,过那小二身边时又顿了步子:“对了,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没见过我。不要多废话。”
“是,小的知道了。”
一时,傅琅瑜上了楼,轻车熟路的绕过回廊。这个时辰,莫说只是楼下吃茶喝酒的,上头也并没什么人。因而此时,回廊尽头的房里传出的娇笑,就显得尤为刺耳。
回廊尽头的房内,一红衣女子,正坐在台前抚琴,另一蓝衣女子靠在坐在正中位上的男子怀中,举着酒杯劝酒的意思。一旁几位,皆是身着不凡的男子,亦各人都有各人带来的女人,攘攘围坐了一圈儿。
“二少,这酒我可喝不下了,您帮我喝了吧,嗯?”
“这可不成。美人儿,愿赌服输,说好了输了喝酒的。你若不喝……可就是坏了规矩了。”被称作二少的男子,声音略显低沉了一些,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又闷笑了一声开口道:“坏了规矩,是要罚的,罚的更重。”
女人一连串的笑声娇嗔道:“二少,那您倒说说,怎么个罚法儿?”
“我没想好。”二少伸手抢搂住一旁的女人玩味道:“不如,就罚脱衣服。赖皮一次脱一件儿。要不喝酒,要不脱衣服。我偏疼你,给你个机会,叫你选一个,怎么样?”
“是个好主意。只是二少,那脱这一件一件儿的……奴家今儿,穿的薄,脱没了怎么办呢?”女人顺势靠在男子的怀中。
“脱没了?”二少凑在女人耳边低声道:“脱没了,那还用我说?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女人略红了脸,手势不轻不重的,打在男子的胸前:“二少,您真坏。”
“坏?还有更坏的呢。”二少半扯着嘴角,靠着女人头顶说了句什么,逗得那女人又连声笑了开来,在男子怀里头闹的直颤。
这时,坐在台前的红衣女子,方抚了首曲子,也起身踱到二少身边,娇声道:“二少,您只顾着偏疼惠娘去了,好生听了没有?奴家这曲子,可精练了些?”
男子并没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身边,另一膀大腰圆的男子,踢了他一脚问道:“陈少,你觉得好不好?”
那边的陈少,正与怀中的女人说着什么,逗得那女人脸上通红。被那一脚踢的皱了皱眉头,可还是耐着性子转过头,粗枝大叶的挥了挥手:“还行吧。”
“陈少说还行吧。”二少满脸无辜的看向小红:“想来,陈少的意思,是还要多加练习才是。”
红衣女子轻笑,眉眼间,比这房里头其他的女人多了几分英气。细白的指尖极熟练的上前倒了杯酒:“二少,奴家敬您杯酒吧。”
二少一双上扬的眼角懒懒的,摇了摇头不肯接:“敬酒得有由头,没个由头,就是美人儿的酒,我也不依的。”
红衣女子低笑,举了手中的酒杯:“那就祝二少新婚,祝二少与二少夫人百年好合,如何?”
二少显然一愣,随即将怀中,垂着眼皮不言不语的女子拥的更紧:“理由不好,不喝。”
一时,房内众人皆安静了下来,都想瞧瞧这小红究竟是怎样的意思。
“即是如此,那奴家便代了二少就是了。”红衣女子仰头喝尽了手中的酒,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二少且在这儿骗我们姐妹。我可听说,二少您要成亲了。京城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二少娶的是安家小姐。要我说,这京城里头人人都知道,那安家小姐可是不好惹的,在娘家脾气就大的不得了。”
“哎,我也听说了。”那边坐在榻上,酒喝得半醉的男人笑了起来:“这安家小姐,虽说脾气了得,可这人儿啊,天仙似的好看。我说二少,您好福气哟。”
“可是呢,但是想来,再大的脾气,到了我们二少手里,也是磨干净了不是。”
一时众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道是这安家小姐如何如何的好看,安家又是如何如何的富可敌国。只是当事人,却始终搂着怀中的女人,笑的不关己的模样儿。
“二少,您可听着了。到时候甭说是惠娘,还是贤娘的,您应该都顾不得了吧?”小红半笑着,声音不大不小的开了口,却足以叫房里头的人全数禁了声。
“惠娘。”二少撒娇似的说话,便近了怀中的女人,状似害怕似的嚷道:“我看这小红嘴儿,可是愈发的碎了,什么闲言碎语的都往我耳朵里传,你们那儿怎么教的人?我看,下回你别带她来,只我们两个人,安静些说话,可好?”
此话一出,倒晾的小红咬牙青紫了脸。房里头的姑娘,都因着小红的脾气,往日里仗着二少喜欢,嚣张得很,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因而这会子,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至于房里头其他的男子,更是如此。
“依我看,你们倒比我还了解,那个什么安家小姐。”二少抬起头,环视向众人,不咸不淡的轻声开了口:“我只知道,她是个女的。你们既然是知道的,要不,再给我说说,也叫我知道知道?”
一时房内众人皆是尴尬,方才玩的玩闹的闹,这会子,却是停了手中的动作,大气儿都不敢出。
“陈少,我看你方才声儿最大。我知道,那是有底气。”二少转头看了过去:“他们不说,你给我说说。”
陈少愣了楞,连跟前儿的酒杯慌张间都倒了,酒水洒的跟前儿都是:“没……没什么。”
“陈少,真浪费。上好的花雕呢。咱有钱,也不是这么洒的。铺子里头的生意,我听说,近来也不好。到底要节省些的,不能纵着这样的习惯。万一哪天就亏空了呢?嗯?”二少蹙着眉头起身扶正了酒杯,转头冲着一旁的惠娘淡淡道:“惠娘,跟小二说,再上两坛女儿红来。记在陈少账上。陈少今儿请客。”
一旁的惠娘起身道:“是,二少。”
“陈少,您看呢?”男子眨巴着眼睛看向那边,早已涨红了脸的陈家少爷。
“当……当然。”
二少笑了笑,抬头冲着众人说道:“得了,大家继续喝吧,别辜负了陈少的一番美意。”
一时众人皆是应着,心照不宣的该吃吃,该喝喝,照旧热闹起来。只是少了方才闹腾的最欢喜,此时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陈家少爷。
房外,小二走到在外头立了许久的傅琅瑜后头,叫道:“姑娘?”
“嗯?”
小二看了眼里头的情形,侧身将傅琅瑜迎向另一处:“兰香厅在那边,不是这儿。还是小的带您去吧?”
“也好。”傅琅瑜点了点头,笑道:“想来是好些日子不来,都忘了。”
兰香厅内,小桌上摆着两串糖葫芦和附着的一张小笺。此时正是夏日里,糖葫芦摆的久,就有些化了。糖水四溢出盘子流到桌子上,凝固成了几条。一旁的小笺,笔法很是有力,上头写着:“多给了三文钱给做的,这是最厚的糖衣了。”并没署名。
傅琅瑜随手将纸条搓成一团扔到一旁,方才拿起桌上滴着糖水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咯吧咯吧的,嚼了半晌。蹙眉道:“真难吃。”
随即便将糖葫芦原样放了回去,掏出怀中的帕子,木然的垂着眼皮,擦着掌中糖葫芦的糖渍。
唐景找到傅琅瑜的时候,傅琅瑜正跟一群小丫头一块儿,蹲在人家做糖人的摊子跟前儿,嚷嚷着叫人家给她个大些的兔子。
傅琅瑜转过头,正对上满头大汗跑过来的唐景。她咧着嘴冲唐景招了招手:“唐景,你快过来。我跟人家要了个大兔子的糖人,可是我没钱。我跟人家说了,我相公会来给我付钱的。”
唐景愣了愣,伸手从荷包里掏了铜板,递给摊子的主人,一手拉着正冲一旁几个小丫头炫耀自个儿手中兔子的傅琅瑜,在那几个小丫头羡慕的眼神下,紧着往外头走。
“唐景,你走慢点儿,没看见人家都羡慕我呢吗!”傅琅瑜一边嚷嚷着,只瞧着唐景的步子愈发快了些,忍不住拉着唐景叫道:“唐景,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唐景猛地顿了步子,转头定定的看着傅琅瑜,一字一顿的开口:“回家。”
“啊?”傅琅瑜一愣。
唐景木然的更攥紧了傅琅瑜的手,喃喃道:“快回家。”
傅琅瑜蹙眉,并没搭理唐景,只是低头看着唐景手中空空如也的,皱了眉头咕哝道:“唐景,你给我买的糖葫芦呢?我说你是不是……”
傅琅瑜话还没说完,唐景伸手一拉,就将傅琅瑜带入了自己的怀中,一动不动的抱着。
傅琅瑜怔怔的,半晌没说话。一旁走过的行人,都看怪物似的看着唐景和傅琅瑜,还指指点点的。傅琅瑜竖着眉毛,嚷嚷道:“怎么了?没看过人家小夫妻恩爱啊?!”
随即,傅琅瑜就这么搭着手,将那糖人离唐景远远儿的,生怕唐景给碰坏了似的。好一会儿才拽了拽唐景的衣角,拖长了音儿问道:“唐景,你抱好了没有?我的糖人儿都快化了。”
唐景缓缓送了傅琅瑜,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好像从没有方才的木然似的。轻声问道:“你方才干什么去了?我给你买了糖葫芦,去饭庄找你。人家说,都没见过你。”
傅琅瑜垂着眼皮没回话,仰头看着唐景,掏出怀中的帕子就往唐景的脑门儿上凑:“你出汗了。我帮你擦擦。”
唐景浓黑的眉头一蹙:“傅琅瑜我问你干什么去了!”
“是因为找我吗?”傅琅瑜笑了笑说。
唐景愣了愣:“傅琅瑜!”
傅琅瑜波澜不惊的继续往下说道:“以后别这样了,我纵是再跑,那也腿脚不便,跑不远的,且放宽心,不要这么猴急猴急的找,看了叫人笑话。”
唐景咬牙,声音低低的,祈求一般的口气:“傅琅瑜。我很着急,我很怕我会找不到你。”
“唐景。”傅琅瑜一口将手中,兔子糖人最大的一块儿兔头咬了下去,随即笑眯眯的说道:“土豆动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卖糖葫芦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土豆在动,他翻了个滚,然后踢我。可难受了。”傅琅瑜一字一顿,带了几分暖意的眼,直直的看向唐景:“唐景,我找你,是我想第一个告诉你。你告诉我,你跟我一样高兴吗?”
不远处的胡同口,一黑衣男子负手而立,将那边唐景欢喜的将傅琅瑜抱住,一边笑说着什么的模样儿尽收眼底。一旁家奴打扮的人迎了上前来,俯首叫了声二少爷。
“二少爷,姑娘说,您给买的那糖葫芦,不好吃,骗您来着。叫砸了那摊子。”
“嗯,我知道了。你去办吧。”
“二少爷……”
“怎么了?”
“姑娘还说,她应了,去。”
“……”
“二少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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