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谋倾江山 > 第二十九章 聚云山庄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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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云山庄。

    湖光山色和煕怡人,小径清幽繁芜,轮椅上的慕容渊由一名近身侍仆推着缓缓穿过飒飒作响的竹林,他一时兴起,令人在池亭边稍稍驻足停留了片刻,池里大小不一的鲤鱼欢快地游来游去,趣意盎然,吸引了他半会的目光。

    慕容渊已近六旬,虽是半身不遂,可看起来仍旧精神矍铄,身形硬朗,举手投足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凛凛威仪与出众风姿。

    聚云山庄是当今天下最为特别的存在。身处江湖之险,却能独善其身,不参与任何门派纷争;地处北魏南梁交界之地,却不受任何一方管辖,庄主慕容渊在各国均享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殊荣’。

    慕容渊远远地便见许诚斜斜地掠了过来,行色匆匆。

    “庄主,那人又来了…”

    随仆竹青神情恭敛,低头禀道。他疑惑地看向慕容渊,却见他神色无异,像是早有所料。

    他跟了庄主五年有余,却仍就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这不免让他有些黯然沮丧。

    “那,那让他进来么?”竹青悄然看了慕容渊一眼,低头问道。

    “他想去的地方,这天下没人能挡得住…”慕容渊望着涟漪萦回,碧如翡翠的湖面,眉头微微皱起。

    竹青一愣,想起几次被他拒之门外的那个墨衫男子,清冷的眉,清冷的眼,以及那浑身散发出来清冽,不由浑身一个激灵。这人当真有这般厉害?

    “你去请他入庄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就在竹青惑然忐忑之时,主子低沉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

    “可是…”

    竹青涌动着一丝不安,几日后便是主子的寿宴,他可不愿放进一个带着危险气息的陌生人,唯恐对主子不利,亦是平白无故的扰了山庄的清静无常。

    “天下第一剑墨寻,亦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料定他也不敢在此胡作非为,去吧…”

    慕容渊捋了捋胡须,狭眸中闪过一丝锋芒,侧眸看了竹青一眼,随后淡淡开口。

    墨寻?竹青一怔,清秀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惊骇。他确实拦不住他…

    “是,小的告退。”竹青躬身退下,没走几步便又被慕容渊急急喊住。

    “庄主还有何吩咐?”

    “将离我住所最近的偏院收拾出来,安排两个伶俐机警的丫头前去候着。”

    是有贵客要上门么?庄主从不留客夜宿山庄的,宴诞之时也不例外,这竟是头一回。竹青惑然之余,倒也没再多问,转身退了下去。

    韵华斗丽,芬芳满园,似一幅泼墨山水画卷,好一派绝妙的庄园风光。

    慕容渊双目阖敛,竟是觉得满心疲惫。少年时历经的那场大火成了他这些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出生之时正是慕容世家最势微的一段,曾经显赫一时的慕容燕国到了父皇这里已是偏安一隅的弹丸弱国。

    临国的军队破城那日,燃起了满城的大火。熊熊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他被大内侍卫背着从皇宫里侥幸从脱逃,其它皇族至亲却是几近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那时他还小,尚不能体会城破国灭的切肤之痛,只知几日后偷偷爬上残破不堪的城楼,一片断壁残垣里,只剩下满眼的风沙。

    慕容皇族降的降,死的死,父皇与公主后妃皆数被俘。皇城百姓在那个凄风苦雨的秋日里便被南朝军队以这种凶残暴虐,惨无人道的方式屠戮殆尽…

    随着思绪逐渐蔓延开来,慕容渊袖中的手已是微微攥起,眉目间的阴冷寒意渐化作一片惨淡。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急速闪过,待看清之时,便见慕容渊颈间已横上了一柄闪着冷冷寒光的青剑,与肌理不过毫厘之距。

    墨寻站在一片苍郁之中,身姿却如冬梅般孤清落寂。

    “庄主…”紧随其后的竹青已是大惊失色的喊出声来。

    “下去…没有我的命令,其它人均不得靠近…”

    “庄主,这…”

    竹青难以置信地望着主子,终是极不情愿地慢慢退后,直至十丈开外。

    “‘拓拔数尽,异室当兴。隐鹄来仪,天下定’,这谣言的始作俑者是不是你?”

    墨寻的面色清冷如常,陡然扬起的声音却是带着不了遏制的怒气。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丫头…三年的时光,足够让一个人将过去的一页缓缓翻过…你太让我失望了…”

    慕容渊紧紧盯着墨寻,神色有些复杂难辩。

    “我早已与她毫无瓜葛,只希望她的余生能安然无忧,而你却在背后推波助澜地将她置于风尖浪口,这是我最不能容忍之事…”

    墨寻眸光一冷,手的剑又逼近了一厘。

    他已失信于她,更是酿就了不可原谅之错,余生不奢求能与她同心白首,唯有尽心护她周全。

    曾经总以为他们之间还有时间,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可谁知世事如棋,风云变幻。命运之手将他们推向不可再相交相融的境地。

    在得知墨红林被流箭围攻消息的那会,他全身如被冷水浇筑,竟是在不顾一切奔赴边塞。途中看她已平安无恙地躺在容璧车中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除了想带走她却不能带走的痛苦,还有满心的嫉恼,无力的酸涩。

    浅情终似,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这便是你对舅父的态度?若是你母亲地下有知,只怕是要心寒难安了…”

    慕容渊处之泰然,看向墨寻的目光意味难明。

    闻听此言,墨寻神情已是微变,僵然而立了许久,忽而松开手。

    “不是舅父故意为难你,只是这天下,若没有那丫头,如何乱得起来?天下不乱,我们慕容氏又如何寻得可趁之机?复国不是空谈,若不处心积虑一切都是枉然。”

    慕容渊的目光在墨寻脸上流连良久,淡淡开口。

    “舅父好筹谋,只怕墨寻要让你失望了…”

    墨寻笑意冷然,随手将剑归还于鞘。

    “但凡英雄,手上都无不沾满了淋漓不尽的鲜血。你是南燕靖敏公主的儿子,无论复仇与复国,对你而言,都是责无旁贷之事…”

    慕容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墨寻,语声铿然。

    “我不是任人掌控的玩偶,凭何受你摆布?二年前若不是舅父算计,我也不会做下令自己悔恨终身的事。师父的死虽不是我直接所为,却也难辞其咎。如今,师妹的日子亦是不得安宁…我本就对她不住,自然由不得有人打她主意…”

    “住口!”墨寻的冷言相对惹得对面之人蓦的一声怒喝。

    慕容渊的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郁难平。待心绪渐渐平缓后,又淡淡开口道:

    “崔隐死在萧衍那老贼的十面埋伏之下,我聚云山庄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他之于你有教养之恩,同我亦是相交二十载,他葬身山崖我又如何不会伤心难过?萧衍想要他的命,这天下已没人能庇护得了他,要怪就怪他那些无所谓的执着…”

    墨寻冷冷将他话打断,棱角分明的脸如笼寒霜,

    “师父是晓月清风般的人物,自然是宁死亦不肯折腰侍奉天子。南梁皇帝与舅父联手做下了这等居心叵测之事,不过是害怕他为北魏朝廷所用…舅父无需再替自己辩白…”

    慕容渊对他这副模样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余光微瞥了一眼,嗤之一笑,

    “呵,莫非寻儿当真以为崔隐的死有这般简单?一念成悦,处处繁华处处锦;一念成执,寸寸相思寸寸灰…祸水红颜哪!”

    一语落下,墨寻身形一怔,竟是脱口相问,

    “舅父此话究竟是何意?”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秋意渐浓,如火的榴花当庭怒放,给略显萧瑟的山庄增添几分浓郁的艳旖。

    墨寻薄唇紧抿,强抑心中震惊,竟是久久凝立不语。

    “聚云山庄这些年能够在南北两朝对峙的夹缝中得以生存,你以为单单只凭老夫左右逢源的本事?”

    慕容渊深深看了一眼墨寻,轻声一叹。那声叹息极轻极低,传入墨寻的耳膜,细不可闻,却是微微一颤。

    “老夫半生不遂,膝下无子,不足以为惧才是根本哪!舅父当年将你送到崔隐那里拜师学艺,除了希望你学有所成,亦是为了留住慕容皇族的最后一点血脉。舅父的苦心,寻儿可有领会分毫?”

    “谦谦君子就能够保护手无寸铁的城民远离杀戮战火,使自己的父母妻儿幸免于烈火身之痛?心若不狠,复国之大业便是无从谈起…”

    墨寻临湖负手而立,眸光穿过湖风微漾,岩影波光,依旧深邃得不着边际。慕容渊的话一字一句深浅不一地落在他的脑海心间,激起涟漪如花。

    他忽然转过身来,唇角微牵,竟是浮起了些许笑意,

    “舅父所言,寻儿未必不是不懂。国恨家仇,我自然是一刻也不敢忘…”

    慕容渊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世间多的是百媚千娇,切记不要为了一个女子迷失了心智…”

    乱花眼迷离,浅草没马蹄。

    蘅卿勒马持缰,望着从林间闪跃而出的白影,满目的黄红相间令她眼前一亮。

    容璧手捧之间的海棠,个个饱满丰润,或许是刚刚采摘下,香韵依然婉约。

    “在南方,它叫花红。”

    他细心地为她挑上几个,眉眼轻扬。

    蘅卿微笑,道过谢意。

    他轻描淡写地一笑而过,却是勾起她一丝好奇。

    “人人都说江南好,果真如此么?”蘅卿又问。

    草长莺飞,桃花流水,虽是神往,她却只能从词曲诗赋中觅得踪迹。

    “这好不好我说了可不算,卿卿若是有兴趣,拣个好日子,我等一路游山玩水转悠过去?”

    容璧笑意染染,那目光轻柔无比,像是十里春风吹过的柔情。

    “你倒说得随意,就不怕我认了真?”

    蘅卿羽睫轻眨,倒有几分玩味之意。显然,她还不会傻到认为容璧真会去动这份心思。

    容璧微有黯然,她飘若浮云,竟是迟迟不愿为他倾予一丝一毫的倚赖。他所言所语,究竟何日才能在她心头长驱直入,全不设防?

    “秦代李斯在刑场被问斩前对其子说:‘如今惟愿到郊外狩猎,亦是不可能的事了。’人总是为了登高望远而舍弃最真实的快乐,到头换来的,或许只是高处不胜寒而已…”

    容璧微微一笑,望着鸿雁飞过寂渺无痕,声音缥缈而轻远。

    他这算是犹豫与畏缩么?还是他内心深处对那原始的平淡亦有着渴望与企盼?他与他,原本该是同一种人。

    蘅卿微有一怔,眸光在他身上停留稍许,又移向了别处。

    “很多时候,权力只是为了一种证明。锦袍玉带加身之日,头虽可以昂得更高,可低头之时,未必就不会酸痛。可这游戏,既然选择了开始,就由不得我们说结束。”

    蘅卿语声低缓,眸光空远而淡澈。秋风瑟瑟,在她素淡的青衣上落下如许清寒,孤洁而坚韧,那是种别样的美。

    “出发吧,”容璧神色几经变化,终是清朗一笑。

    斜阳渐远,古道马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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