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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而旖旎。
炉中袅袅香缕散尽，醉意沉沉。
慕容渊依旧是不苟言笑，端严若神，若有所思地盯着屋内两株光彩溢目的珊瑚树，枝柯扶疏，三尺有余，夺人眼目。
“庄主，送寿礼的人已走，这是递上的密函…”一旁的竹青上前几步，眉目恭虔地将一张纸笺递予他。
“容璧暗潜，合力伏之。他日君临天下，淮水以东池、汴二城予之。”
笔酣墨饱，落款是：“天监二十一年秋：萧纲书”。
慕容渊唇角笑意莫测，随手合上函纸，抬眸吩咐道：“珊瑚树让人移到厅堂去吧！”
“是…”竹青见主子难得疏眉带笑，原本紧绷的神经亦是松缓下来，倒也未急于退下，
“这送礼之人倒是出手阔绰，近日送入聚云山庄的奇珍异宝虽说目不暇接，可都不及这两株珊瑚来得稀世所罕。”
慕容渊捋了捋胡须，淡淡开口，
“相传西晋时期，石崇与王恺竞相争豪。王恺家中洗锅子用饴糖水，石崇就命令自家厨房用蜡烛当柴火烧。王恺为了炫富，又在他家门前的大路两旁，夹道四十里，用紫丝编成屏障。石崇便用更贵重的彩缎铺设了五十里屏障。一次，晋武帝把宫里收藏的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树赐给王恺，石崇看了便用铁如意把珊瑚树打碎，王恺气极，石崇说，‘不足多恨，今还卿。’遂命人将家中所藏珊瑚树悉数取出，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条干绝世、世罕其比。王恺看后怅然若失，意郁难平。放眼如今衣冠风流的南朝，王公贵族间竞慕奢丽已蔚然成风，堂堂三皇子的贺礼，自然不会太寒碜…”
明烛摇曳，紫竹帘幕随风舒卷，慕容渊的脸上光影重叠，心思不明。
南朝三皇子？竹青心里闪过一丝惑然，无论北魏还是南梁，庄主向来甚少与其朝中之人为营，又是何时与这位皇子惹出牵连？
不解归不解，竹青亦是不会贸然出口，作为下人，他清楚自己的本份工作。如今的庄主，和他幼年的印象并无二致，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令人捉摸不透的幽深。
竹青颔首，将门轻轻合上，步如轻风。
葱木披庭，黄荫绿蓑，轮椅上的慕容渊望着窗外的满园秋色，心下各种盘算。
萧纲与容璧有何恩怨他并无兴趣，可若手上的这份情报属实，不过举手之劳便可在不久的将来换得两座城池，如此交易，何乐而不为？
南梁武帝皇子众多，自昭明太子故后，东宫之位一直缺空，萧纲乃正宫嫡出，日后继承大统已然没有过多的悬念。他既有主动示好之心，联手合作倒也无妨。
离聚云山庄不过数十里的荒野上，几堆篝火燃着，在静夜里发出噼噼啪啪的火花声。
蘅卿环顾了下四周，夜色沉寂如渊，不见星火灯明，惟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和不时出没的动物嘶叫。
幸好自小长在边塞，若换做中原寻常女子，午夜行走在这荒郊野外，想来定是吓得心神俱裂。
四下漆黑一片，月亮也隐进云层避而不见，眼下并无火把照明，若非当头那颗璀璨北极星，定是难以辨清南北。
“暗潜？”蘅卿在听完容璧的提议后，秀眉微耸，略显吃惊。
容璧微微一笑，夜色中眸子璨如星辰，
“慕容渊生性奸诈多疑，若是以客人身份入住，很可能一无所获。夜探山庄，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
马儿在一旁扬蹄嘶鸣，甚是欢愉，似乎也在应承着容璧的决定。
蘅卿抚摸着它柔然细滑的鬃毛，倒是犹疑不决。她不否认容璧提议的合理性，只是相传聚云山庄内的暗器星罗棋布，若是稍有不慎…
容璧显然看清蘅卿所虑，不由失声笑道：“卿卿也有畏手畏脚的时候？还是信不过我在聚云山庄来去自如的本事？”
见他神情倨傲，目空一切的模样，蘅卿无奈地摇摇头，“聚云山庄的复杂程度，比之容苑，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是切莫轻敌为好…”
蘅卿尚未说完，身体已被那人凌空带起，衣带当风处，两道身影如飞掠惊鸿般拂过浓浓的夜色，飘向不远之处的琼楼阁殿。
榴花醉月，风裳水佩。秋意阑珊，却无萧瑟。
两道人影影纵身跃上高高的墙檐，如蝉惊飞树。
那白衣之人的轻功倒真是出神入化，一路避开了不少巡卫和家仆。待两人潜行到府内偏僻的一隅，便见此处几间屋前侍卫林立，把守严密。
容璧手中飞闪出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一间屋的正门前。守卫一惊，纷纷离开原位四下查探。在这闪神之间，这道白影如旋风般飞上屋顶，竟无人知觉。
他施展轻功，在瓦片上轻点，在一角落下，轻轻俯身蹲下，小心翼翼掀开琉璃瓦片，一道黄光从屋内穿透上来…
凉风微袭，冷不丁地让窗前正襟危坐的慕容渊稍觉寒意，他滚动轮椅来到案几前，伸手拿起一件罩袍蔽体，随后又匆匆出了门。
屋顶上的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心领神会一笑。
足下几个轻点，白影裹着青影，如蛟龙暗潜，眨眼间又从半空失去了踪影。
屋里不染纤尘，处处透着古朴的雅韵，金丝楠木桌上函件堆积如丘，平铺的那件纸面上笔墨早已干涸。
蘅卿愣神间，腰间一紧随之即被容璧揽进了怀中，她正欲抬头，身子腾空而起，两人已稳稳地落在了屋梁之上。
那横木不过半尺之宽，蘅卿竖躺在上面已有些勉强，而容璧随之倾身压在了她的身上，以这种暧昧的姿势伏在了梁上。
门外的脚步声愈见清晰起来，蘅卿这才惊叹起容璧的耳力惊人。
容璧温热的气息如阵阵热浪朝她迎面扑来，让蘅卿有些别扭难挨。就在她想微微调整下躺姿时，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蘅卿一僵，不敢再动了。
进屋的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却是各自沉默。
“想说什么就开口吧，可别说你去了又回只是想找我叙旧而已…”先开口的是慕容渊，这声音蘅卿是依稀留有记忆的。
“你把她请到聚云山庄来究竟是何意？”
那声音有些咄咄逼人，蘅卿血流瞬时凝结，一时惊愕僵然。
墨寻，竟然是他…蘅卿显然是没料到墨寻会深夜出现在聚云山庄，而他与慕容渊更像是交情匪浅的旧识…
“那丫头是为崔隐而来，她心细如发，亦是通透如镜之人，往后自然是难以搪塞下去了…”
蘅卿一听慕容渊提起自己，头不由微微动了一下，脑后束起的青丝散落开来，顺势从横梁上滑落。
容璧一惊，急急伸手将那一摊发丝挽起。他原本撑着横木的手亦随着这个动作彻底失去了落点，躯体已是重重地压在了蘅卿的身上，先前的间隙已化作了紧紧相贴。
蘅卿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如胭脂浸染。那人的头就埋在她的耳际，彼此的面颊错落紧挨，令她不敢动弹。
心仪的女子柔若无骨的躺在他的身下，这让容璧怎可能不绮念丛生？墨寻就在横梁之下，他若在此时乘人之危，难免会被她看轻。可他亦是正常的男子，这种情形对他而言，不能不说是种极度痛苦的煎熬。
容璧咬唇闭目良久，终是再也忍受不住这撩人的诱惑，他微微抬头，薄唇慢慢靠近，轻柔的吻直直落下，没有狂野，轻轻浅浅，却是令人心驰神荡。
蘅卿一愣，尚未来得及惊呼，就沦陷在那人的野蛮温柔里。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墨寻清冷的声音让蘅卿陡然清醒，她又急又羞地推了下容璧，挣扎着将头撇向一侧。
蘅卿的抵触让容璧从瞬间从缠绵之吻中瞬间抽离，他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抹蛊惑人心的娇美，几近懊恼地低语轻吐而出：“对不起，我…”
那眸光闪过一丝歉意，清冽中似又淌溺着无限柔情。
蘅卿不敢再正视他的目光，只觉得那眸深若幽潭，沁若夏冰，又仿若腾着千年古酿的清冽酒香，一不小心便能让人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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