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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望无尽的沉寂。
朦胧的烛火给碧纱轩窗踱上了一层清冷的霜色,唯见一道清逸雅致的投影。
蘅卿正俯身在梨花楠木书案前执笔挥墨,她神色凝聚,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
一盏茶的工夫,一幅泼墨山水画呵气而成,蘅卿收笔间,嘴角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青烟幂处,幕云凝碧,峰峦奇秀,江河清缓。青袖进来便见到了这样一幅以粗犷墨痕勾勒出的云山雾海。
“小姐的画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笔酣墨饱,入木三分。”
“人送走了?”蘅卿抬眸,微微一笑。
“小姐放心,两人均是冥风亲自送上船的…”
蘅卿本是尚存疑虑,闻言神色终是松缓下来,“如此便好,明日便可安心启程前往聚云山庄了…”
“小姐真打算一个人上路?”青袖小脸一耸,似有几分央求之意。虽说带上她亦是一个累赘,可她就是不大放心小姐孤身一人远行。
“无用之话就不要多说了,我心意已决…明早顺道替我向容璧辞行…”
蘅卿只是笑笑并未多语,原地伸展了下四来肢,抖了抖衣袍。
“这…”青袖瞠目愣然。
“不过离开十天半月而已,他不会蛮不讲理的…你早点歇息去吧!”
青袖一脸沮丧的退下,留下一室静谧。
烛火摇曳,突见窗外蓦然腾起一个黑影,“谁?”
蘅卿借着渐渐明亮的灯火,还来不及看清来者何人,忽而感到颈侧和后背被人快速地叩击了两下,一阵明晰酸麻感瞬时涌遍全身,眼周瞬即混沌不堪起来。
随之鼻间一阵异香飘过,眼前一黑,顷刻便失去了知觉。
平整的青石板院里,光润的石桌台面上陈列着紫砂的茶壶、花梨的杯具,容璧一人成景,静坐独饮。
一夜的秋雨换来了今日柔媚得一败涂地的阳光,容璧呼吸着清晨略带凉沁的空气,看着足下生死阔气的梧桐落叶,肆意挥霍着愈见慵懒的府院时光。
他不急不缓地又饮上了几杯茶。尚未知觉间,那份幽绿已在心中层层净化,涤荡开来。
抿茶入口,观者不惑,滋味自知,容璧幽然一叹。
“容公子,”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轻唤击碎了片刻的宁静。
“何事?”容璧抬眸,陡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家小姐,不见了…”青袖惴惴不安地开口,一脸凝重。
“不见了?”事出突然,容璧惊然脱口,执盏的手微微一抖,笑容刚溢出便僵在了脸上。脑海中隐隐闪过昨日花园中那人一闪而过的淡漠容颜,不知不觉间已落下碎裂般的痛。
“昨夜最后见她是何时?”忽然间想到什么,容璧陡然一惊,急忙追问。
青袖低头不敢看他,踌躇片刻,终是心下一横,咬牙沉声:
“昨夜小姐还说今日一早便启程前往聚云山庄,可奴婢早上推门而入,便不见她的踪影,随身行囊都落下了,显然不是…”
她声音越来越低,细如蚊蝇。一切刹然静止,化为死一般的沉寂。
“公子你…。”
容璧飞身而起,青袖未尽的话随之飘散在风里。
锦被陈列整齐,物品纹丝未动,屋内并未有留下任何凌乱的迹象。但容璧还是在靠近桌沿的地上发现了少量散落而下的细微粉尘。
容璧附身用手指轻轻拈起些许,触鼻轻嗅,心下已是了然。
无影香,蘅卿被劫了…
书房的门虚掩着,吴峰层层叠翠的屏峰上两道人影微微晃动,隐约间是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
“京城四处已寻觅不到三爷的踪迹,连同随行入京的一干人等也像是瞬间蒸发了似的…”冥风不急于落座,如实回禀道。
“哦?”容璧略微一愣,表情瞬凝。
“这里还有从金陵送来的一封密函。”冥风从怀中取信函奉予容璧。
容璧抽出信,一目十行略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翻腾不已,掩在袖中的右手已是骤然紧握。
金陵的局势已是不容乐观,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蘅卿又失踪了。三哥此举是想让他后院失火,两头疲于应对么?
“公子?”冥风见他静默不语,轻声喊到。
“即调长安城中的所有隐卫,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人给我找出来…”容璧淡淡开口,随即收回散乱的心神。
“公子,这…”冥风一愣,似有为难。
“怎么,嫌人手不够?云中八百骑的虎符,若是出了关口,给我马不停蹄地追回来…”容璧将一个藏青色铜牌按在桌上,冷冷沉声。
这样的公子,冥风何曾见过?居然为了一个女人…
冥风神色一敛,急急抚剑跪地,语声铿然,“恕卑职斗胆,公子此举,万万不可。长安城中的死士隐匿多年,若是眼下轻易动用,定会打草惊蛇。一旦被元修或宇文泰察觉,必然被连根拔起,公子十年的心血也就付诸一炬…”
容璧不语,心头却是苦笑连连。这
道理他何尝不知,可眼下他已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若是那人有个闪失…容璧已不敢再想下去。
原来,他也害怕失去,也会为了一个女子方寸大乱,容璧暗自叹息一声,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
是他大意了,他那三哥,本就不该被低估…
一时间周围万籁俱静,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良久之后,冥风抱拳沉声,“卑职领命…”
眼下种种便如深山云雾般缭绕迂回开来,看不清,辩不明,纵然疑惑重重,此刻却无法不提腿迈步。
“你可知,从一开始,我谋的便是她…”
冥风转身之际,被这突如其来地一句引得身形一滞。
无解之事,或许都只为风月情浓…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昏昏沉沉中,蘅卿的神智开始有些微弱的复苏。
眼皮沉重如铅注,努力想要撑开,却是无力抬起。她动了动四肢,发现均已麻木到感觉尽失。
鼻息间若有似无的奇异香味萦绕不散,迫使她在似真似幻的梦境中游离浮沉。
窗外,雨打芭蕉淅沥作响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像是谁家的女子在低吟浅唱。
这是在哪儿呢?又是谁将她劫持至此?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只得如木偶般静静躺着,不得动弹分毫。
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似乎听到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让你去买点酒肉磨叽了这么久,要是让这小子趁机逃跑了怎么办?”一男子粗声抱怨。
“你放心,那无影香我可是放了足足两倍的药量,两日之内料他是神仙也插翅难飞。”另一男子冷哼一声,难掩得意。
无影香?蘅卿暗下冷笑,难怪她气力全无,如一具行尸走肉,原来是拜这西域奇香所赐。这帮人劫持自己意欲何为?她初入中原,平日亦未招惹上任何小愁小怨,寻仇、谋财,亦或是劫色?一时半会也寻思不出个缘由。
“真搞不懂主子为何要劫下这小子,明日我等便要赶回金陵,带上他倒是个不小的累赘。”随着肉片撕碎听得一人小声抱怨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他与那敛月公子称兄道弟,主子有他在手,别说黄金万两,我看交换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亦是不成问题。”
这人干笑了两声,随后咕咚咕咚喝起了酒。
交换东西?蘅卿脑中赫然闪过那张清冷阴郁的俊颜,心下亦是明白了几分。这人还真是如鬼魅般阴魂不散,他劫自己而来,若真的是为了容璧手中的那支骑兵,那真就让她哭笑不得了。她与容璧非亲非故,他凭何换她?
“敛月公子?可是那传闻中‘拈花一笑百色凋,玉指轻挥万两金’的容璧?”
“可不,早闻那容苑富贵冠一国,黄金白银,耀人眼目;金银丝帛,堆积如山。”
“我们兄弟几个何不趁着某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入那容苑洗劫一番,直接带上几箱金银珠宝远走天涯,何苦还要在这中原小打小闹的瞎折腾?”
“看你这人笨的,你以为主子不想吗?听说那容苑的地宫里暗器如星罗棋布,三步一陷阱,十步之内必死无疑,只见活人进,不见死人出…。”
两人交谈声渐渐淡了下去,只能闻得一室异香。
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蘅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张嘴轻哼,猛然惊觉自己已发不出声响。无影香的药效果然非同一般,只是那位三爷把自己困在这里不闻不问,倒让她始料未及。一直处于半睡半醒间,神智倒也三分清醒。
忽然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愈渐逼近。蘅卿不由呼吸骤紧,心跳欲停。
“你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人给掳来了,就不怕容璧找上门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霍然响起,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讥诮。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哪里听过,浑浑噩噩中蘅卿却是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我原本是想等着他来做笔交易,可眼下又改变了主意。”男子的声音冰冷得未见丝毫的温度,宛若高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容璧的三哥,果真是他。蘅卿冷笑一声,心底却是出奇的平静,既无慌乱,亦无惶措。
“怎么?难不成你想带他一起上路?”那男子显而不悦。
“不错,我正有此意。”老三回答得干脆利落,却让蘅卿的心不免咯噔一下,莫非他打算将自己带回金陵?
“老三,莫不是你不想要那云中铁骑了,还是别有所图?我可提醒你,老四不是那么好惹的,你想节外生枝,最后可别弄得个竹篮打水,平白忙乎了一场!”那男子厉声的指责紧随而至,尖锐而突兀。
“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我们的关系只是基于共图大计,各取所需。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老三拂袖冷声,气息沉寂。
“你…。呵,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度,自是不能僭越,老二我再不济,也是你的二哥…”那男子一时气结,良久后轻藐笑道。
原来另一人便是容璧的二哥,这容综不是早早回了金陵么?何时又与这老三勾搭在了一起?
“你再说一遍!”老三的语声阴冷逼人,令人心神俱慑,陡生寒意。
半晌的静默,容综语气有所轻缓,低吟道:“这长安城毕竟是他的地盘,不宜久留…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容综轻哼一声,如风般转身离去,留下一室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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