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湑盯着水面,在沉思一样,唇边挂着些笑意。我见他的时候,他都算是谦和有礼,说话的姿态、微笑的样子都好似用尺子量过一样,总是恰到好处,好似被精心修剪过的盆景,仙雾缭绕,远不了也近不了。
但是此刻,他的笑倒像是内心极其喜悦,定是想起美好的旧时回忆。叶湑如此执着于凡界,定是放不下许多的人和事,他比我要老上许多许多岁,还能有此执念是件好事。若是活得长长久久,却忘了是为什么而活,岂不是很没意思?
在神界总是瞎忙,错失了许多细枝末节。老君一直让修行慢一些,大约就是看我心境不稳的缘故,从不催我学法术,只说是好好炼丹静心凝神。
逍遥道讲究的是拿起放下,并不是无欲无求。以前我一直认为,不喜不悲便是祥和,如今想来,真是错的离谱。小时候,见祖父亲手在花园里开辟一块块的田地,有些不明白。世家虽讲究多,子弟须知稼穑艰难,可也没有像祖父这样整日里种菜种豆的,太后劝他多次要保重身体,他也不理论。但是辛勤在田里劳作的祖父,总是短衣打扮,一脸慈祥。
大约悲是悲,喜是喜,忧是忧,愁是愁,像孩童一样,返璞归真,才是真正的祥和。
走的太急了些,是要等一等,仔细想是不是忘了些要紧的东西。心中绕了好些年月的丝絮,瞬间被扯了个干净。我抬头望天,想起了那朵灰扑扑的小云,笑出了声。
叶湑挑了眉毛,表示疑问,我便给他讲了个祖传的笑话。
等所有的大红灯笼都点上了,胭脂街很像个巨大的洞房,处处透着喜庆,果然是温柔乡。
叶湑去那栋有最长两串儿灯笼的地方,我自己想逛逛,便划了只小小的船,艰难地在各种船只里穿行。
又是一身女子打扮,还需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醉鬼,虽说我看着只是个圆脸的胖胖姑娘,可总有不挑食的不是?
有楼上招揽客人的姑娘,瞧见我就嚷:“小娘子是来寻你相公的么?哎呦呦,留不住男人,只怪没个好皮相,兴许回去净饿几顿就能留住了呢,瞧这胖的!”
胖怎么了,脸圆又怎么了,又没吃你家粮食!我奋力划船,并且默默在心底鄙视她。
小时候,母亲为了遮掩我的容貌,特意使了个法术将我弄成个普通模样。我以为自己就长成那样,等临去仙界才看到自己的真模样,倒是好看一些,却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总觉得是在看别人,那以后便极少照镜子。
这个圆脸的胖丫头模样,还是借鉴当年在我家厨房烧火的二丫,多憨厚的长相!
撞上一家的灯火辉煌、满是彩绸装饰的画舫,后头又好几条小船,因技艺实在不高超,我不幸被卡住了。
一条城里的河,能有多宽,必是个上头有亲戚的富贵人,才能整这么大条船,横着摆在这儿。实在不愿意再费劲折回去,我只能停了桨,坐在船上,托着腮观赏画舫上的声色犬马。
画舫上窗户都大开着,离得又这么近,很方便我瞧热闹。那舫上摆了些精致的酒菜,有五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锦衣绸缎的,各揽了姑娘在席上喝酒。那些姑娘们,瞧着都身姿轻盈,如新生的柳叶,柔软美好。尤其是那绯色衣裳的,正对着我这方向,她头发只在发尾束了,不带钗环,却很有一番风情。
绯色姑娘旁边那位像是武夫出身,不懂怜香惜玉,按着小绯衣裳要灌酒。那扬起的脖子让我觉得很有些奇怪,观察了一回,才醒悟:这哪是姑娘,分明是清秀的小相公!
我仰着脑袋虔诚地观摩,心中惋惜,怎么就没带着玉墨言呢,这种地方最合他的心思。
那小绯着实是我见犹怜,被轮流灌酒,一双上挑的眼睛里满是悲愤。混口饭吃真不容易,我还能不缺吃不缺喝地活着,应该很知足才是。那几个男子越发说起了淫词秽语,不堪入耳,毛手毛脚的,小绯挣扎的更厉害。画舫上除了这一桌,并没有其他丫头小厮伺候着,连老鸨龟公都不见,大概是为了玩得尽兴给屏退了,可是,既然窗户都打开了,还会害羞么?
我闭了眼,探到几丝气息,不是妖便是魔。睁开眼果然瞧见那武夫露出了条毛茸茸尾巴尖儿,心中叹气:从哪里招到的这些个,很有本事。
本想扭头就走,奈何船动不了,因上午瞧见有姑娘在河边涮了马桶,我更不愿意水遁。
犹疑间,却对上了那双眼睛,小绯衣裳嘴唇苍白且颤抖,他的口型是:救我。
罢了,我使了凡间轻功,纵身跳上画舫,大喇喇地坐在窗棂上,冲正在扯小绯裤子的武夫男,木着脸淡淡道:“壮士,放开这位小哥。”
戏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在佳人险些被得手的关键时刻,英雄从天而降,此时我也凑活着演一回戏,救一救美人。
武夫男看了一眼小绯,抖着脸上的肥肉走到我跟前儿,很是跋扈:“你是哪条道上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爷的事?!”
肥肉上很有些浓重的汗毛,这厮长了一脸的胡子,活脱脱一头大熊,谁看谁嫌弃。
我一只脚踩在窗棂上,一只脚随意荡着,细细打量了一番,他们只是有些戒备地看着我,并不慌着动手。
看来凡界的戏路他们不熟,要搁我,怎么也得吆喝一嗓子,摇着把价值千金的扇子,趾高气扬地对家丁们叫唤:“给本少爷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即便是做戏,也须得细微处都一一修正,以求逼真,可眼前这处也太粗糙了。
他们互相看看,眼里都有些很纯真地茫然,而后一个长得像兔子的男子拉了武夫,笑咪咪向我道:“姑娘若是有兴致,不如坐下来喝杯水酒。”
我偏头看窗外的几艘小船,还堵着我的小舟,那上头的人也都灼灼望着我,大有跳上来围攻的势头,便回头冲兔子男笑道:“窗户上凉快…”
话没说完,我迅速出手,一息间卷了小绯就走。本想瞬移到叶湑的船上,奈何窗户上有个结界,可屏蔽仙术,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往下跳,入水的瞬间我很后悔,味道可真差,我努力不去想那位上午涮马桶的姑娘。
我身上有避水的物件,小绯可没有,我看他结结实实地灌了许多水。等好赖将小绯拽上去,他已经晕了过去,鞋也没了,衣襟也敞开着,小肚皮鼓鼓的,但是容颜还是很倾城,并不比叶湑逊色。
对美人要客客气气的,才不负老天赐给他的绝尘容颜。我便好心狠踩了两脚,等喷了些水出来,他便醒转过来。
一细长的眼睛,转了转,他喘着气看向我,道:“为何救我?”
这话说的好似不该救他,这英雄当得可真憋屈,不能同人酣畅淋漓打架,因为怕打不过,被救的人儿还有些不愿意,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不过,人家长得太好看,我不好计较,只咧嘴笑道:“你让我救得呀!”
他目光有些涣散地看我,让我疑心他是不是戏演过了含恨而终,正要探他鼻息,忽地听他轻轻道:“多谢姑娘。”
我也盘腿坐下,摆手笑:“不客气,不客气,我祖父教育我,要乐于助人。我寻思着,众生平等,也得乐于助妖不是?你生灌几口水都快要呛死,而且就算是美男计,也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嫌弃你的长相,是我不好这一口而已。”
小绯目光闪烁地偏头看我一回,道:“倒有个小姑娘是凡人,本要虐待她引你来救,可是你来得早了…是熊三他们太过生硬,被你瞧出来?”
武夫男叫熊三啊,名字真是贴切,想必他还有两个兄长叫做熊大和熊二。
我道:“看他们都照着你的眼色行事,相必你身份不低,设这个局是图什么呢?千万别同我说你和诜诜是一伙的?”
他忽地坐起身,手上那颗镶玉的戒指,似有月华在其中流淌,对我笑道:“怪不得诜诜被气得跳脚,风姑娘虽年纪轻,五感和神识如此敏锐,行事又洒脱。不瞒姑娘,诜诜确实是我表妹。”
脑子过了一圈儿神界家谱,我眨眨眼睛道:“小绯啊,你是紫微帝后的兄弟?”
小绯起身,甚是潇洒地向我执手一礼,道:“在下妖界容止,若姑娘叫我小绯也可,随姑娘高兴。诜诜之前唐突姑娘,容止替她请罪,还望姑娘责罚。”
妖帝第九子,紫微帝后的同母兄弟,传说是容颜俊美,且生性洒脱,于六界中广结善缘。
他如此客气,我不好生受,但是思及那诜诜前几回行事让我颇为恼火,便没有起身,盘腿望着一旁的水面,笑道:“容止殿下是妖界最有声望的太子人选,先兵后礼,在下不敢当。只是殿下如此用心,定然不是要请罪。所为何事,还请殿下请但说无妨。”
容止一笑,撩袍在我身边坐下,道:“姑娘果然心中有大丘壑,容止交定姑娘这个朋友!此番前来,要求姑娘一件事,且此事对姑娘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
说话不给我留半分余地,帮他是举手之劳,不帮他就结下梁子。我不说话,挑挑眉毛事宜他继续。
容止偏头往两串长灯笼的小路望了望,对我道:“姑娘最近在凡界,并不知晓神界传闻,现在六界王族均收到一封神秘书信,道姑娘继承了风氏最宝贵的女娲血,可复活上古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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