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看玉墨言看得入了迷,方才我只是在想,以前刚上神界时的事情。
从我拜入老君门下,已有两千年,可我还是能清楚记得那日,在氤氲的兜率宫中,我以为殿中那位仙姿卓绝的制药人就是我师父,上前恭敬行礼。
他抬头看我一眼,道:“风瑾么?我叫邯翊,大约,是你师兄。”
我怔怔望他,连呼吸都忘记了,那一刻,觉得眼前的男子可以抵过世间一切风景。丹凤曾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我,说:“太上老君那里,排行第七的徒弟,叫邯翊的,是当今神界第三美男子,玉清真王屈居第二,还有神帝的二殿下,长相随神后,俊美无双,排在第一位呢!”
原以为什么神界的美男排行,都是好事者随口胡诌的,此番见着活生生地的邯翊,才晓得八卦并不是空穴来风。倒不是他长得有多精致,而是那种风姿,能使我想到雪夜里花开的声音。
我没跟别人说过,自打入了兜率宫,心底便生出些事情,一个细微的眼神,都能使得它瞬间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或又瞬间枯萎。如此反反复复,我都懒得去理会了,欢喜便欢喜,不欢喜便不欢喜,总是我一人的念想,说不得真也做不得数。玉墨言之前猜着,邯翊在我这里有别的心思,就算有,也及不上他心底宜真的一回眸。
其实我的琴极好,纵是比不过宜真,也能算各有千秋。可邯翊心尖上有她,自然爱屋及乌,说话办事容易带出来,连微末小事也是宜真好。是以他之前总能在花开的时刻,燃了一把火,将那些个不该有的念想烧为灰烬。
雨后的太阳不大,我倒是热了起来,抢过他的扇子来扇风,笑道:“过一天日子便高高兴兴一天,你虽然内心愁苦,但是天涯芳草多,你赶紧得想开点。”
我虽不是云英肚子里的蛔虫,但是他们已经错过良辰美景,只能空留玉墨言一片奈何天。
墨言脸僵住,将扇子拽回去,说:“提醒你一句,外头那位位高权重,可不比邯翊和我,别大大咧咧的,多小心!”
我的感官向来灵敏,但凡是有些敌意的信息,大都逃不过我,叶湑身上没杀气也没怨气,现时定然不会害我。
想了想,我从乾坤袖里,取了两个三寸见方的玉匣子出来,笑道:“墨言,我得麻烦你个事儿,本来想过些日子去找你,索性现在办了。这个玉匣子你再过几年交给云英,悬浮崖那边,请你多帮我照看照看。剩下的玉匣子,到时候你帮我交给九明。别现在给,也别打开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玉墨言接了过去,叹气道:“你先别灰心,我再找找法子。”
出了舱门,邯翊清冷冷地立在船边,倒衬着叶湑的笑容和暖。
一朵花,一片叶,是长是短是圆是扁,都看跟谁比。司命总说叶湑待人冷淡,真真没见过世面,邯翊默然而立的时候,能比过北海亿万年的寒川,比得叶湑像春日柳条,绵软温和。
见我出来,邯翊执了我手腕子探脉,然后道:“七日后来寻你,你在青华君这里做客,切莫同在宫中时一般任性。”
我茫然看着邯翊,他又对叶湑道:“劳烦叶兄。”
邯翊眸色深沉看我,我心里不安稳起来,因他的做派微微透着点古怪,万一真如玉墨言猜测那般,我该怎么办?
手指捏着袖角儿,我对邯翊道:“听墨言说,师尊有许多事情去处理,办完也不用来寻我。我一直在神界没有历练过,打算在凡世多待上百年,见识人间生老病死,权当是磨练心性。”
玉墨言在身后扯了扯我衣衫,我郑重回头望他,道:“墨言,你好生陪着我师尊,少说废话,他会嫌你太吵。”
江河行船,微风习习,可我身上发冷,不想看邯翊。
玉墨言瞧了瞧邯翊,无奈对我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多保重。”
邯翊在我身后道:“你法术尚未有成,凡界最近有许多妖魔滞留,你应付不来。小咸山上刚建好院子,我设下聚灵阵,九明移了许多四时花树进去,你先回去清静修养。”
我拧头看江里捕鱼的朱鹮,笑道:“既是历练,自然要有妖魔出来应个景儿,正好我斩妖除魔练练手艺。”
一时静默,叶湑轻笑:“邯翊兄放心,我一直都在千山界,风土地貌甚是熟悉,正好陪着阿瑾游历一番。”
我手捏着衣袖,对邯翊笑道:“有叶湑在,师尊请放心,等弟子游历完,便回小咸山清修。”
小咸山是个极好的去处,小小一座被雪覆盖的山头,一点点出产都没有,正是个长眠的好去处。
邯翊默然看我一回,便转身走了。
等他们的小舟没了踪影,叶湑偏头对我道:“邯翊兄如今,不像之前冷面冷心,多了些烟火气。”
我抬眼忘望一回天,揉了揉鼻子,笑道:“难为你,能在他身上看出烟火气!”
叶湑笑道:“你可知道宜真公主?以前她总是喜欢跟在邯翊身后,但是邯翊一直不理会她,还是宜真曾舍命救过连平君一回,才略跟她说两句话。仙子收了弟子,话倒是密了许多。”
我坐下来,拿出个没钩的鱼竿儿,招呼叶湑道:“我钓会鱼,你要不回舱里抚一曲助兴,帮我把鱼引过来如何?”
苏城地处宁州,气候好,四季如春,是以净出些流芳百世的文人墨客。连那里的方言也婉转软糯,二八女子说起话来,如燕语呢喃,是地地道道的温柔乡。最有名的是那条胭脂街,其实是条河,两旁尽是些整齐干净的小楼,像是建在水中,晚间均挂上大红灯笼招客人,是艳景之最。
这名字有来历,我听说书先生讲,香艳的楼里姑娘们日日梳洗,将胭脂染红的洗脸水泼在河里头,也叫胭脂河。在起名一事上,劳动人民的智慧,有着很淳朴的略带拐弯的直白,外地人大多料不到胭脂街竟然是一条河。
前朝词人元隽游苏城,还留下了阕词,刻在胭脂街石桥上的下半阙是“镜前懒梳妆,隔窗眺望,向谁诉离殇,檀郎扁舟远去,唯有胭脂泪千行,尽洒水中央”。
我的看法是,这些词作者总是写不尽的离情,可他们到底是离了多少红颜,别了多少的楼中姑娘,才能有如此丰产?元词人真是至情至性,他都乘舟远去继续寻求别的红颜知己了,怎么晓得上一个相好的姑娘懒不懒梳妆,有没有胭脂泪两行?
日头正好,胭脂河里的小商贩撑着快要散架的小木筏子,吆喝着。
我坐在船沿儿,将腿悬在水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对面宜春楼紧闭的门窗,看了半响,顶多是没长成的小姑娘,开窗子买些针头线脑的。
一时脑子发热,我非要过来看胭脂河,可是大白天的,哪有早睡早起的美貌姑娘,在她们这个行当里,晚睡晚起的才是勤奋刻苦。
我叹了口气,转头对站在船头的叶湑道:“你要见的那位友人,是住在这边,嗯,楼里么?”
叶湑唇际带笑,道:“她就住在街边的那栋楼里,挂着十串红灯笼的地方,现在不是时候,等晚间再见面。”
他说苏城有一位挚友,还得等到晚间才能见,其中的交情自然不言而喻。我脑子慢吞吞转了半圈儿,眨了几下眼,抻脖子寻找那十串红灯笼。既然叶湑有这等好兴致,我自然不好拦他,只是默默担心他会不会染上什么病症,那些个病症的用什么药丸子来医。
我忽的对叶湑滞留在凡世一事,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轮回中不断地寻觅,或是相见恨晚,或是相逢时红颜已逝,或是狼心似铁,妾却漂浮红尘中…
叶湑将手放我眼前挥了挥,道:“在想什么?这么高兴?”
我摸摸脸,赶忙收了且□□且惋惜的笑,道:“那晚上,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就在这船上等着吧。”
细细看他眼睛,试着找些蛛丝马迹出来,譬如说一闪而过的忧伤,可他也笑,说:“好。”
他就没打算让我跟着,还非得等我说出来。
毕竟是叶湑的私事,我不好怀着个八卦的心去搅和,可他也答得太过干脆利落,分明是没有带我玩的意思,嗯,有些伤感。
我无聊地晃荡着两条腿,荒腔走板地唱着记不得出处的小调:“两只山羊,爬山着嘞,我想过去可路远着嘞。有个姑娘,洗澡着嘞,我想过去可门锁着嘞…”
叶湑偏头听了一回,失笑道:“阿瑾唱的是哪里的歌谣,很有意境,倒像是这里汉州的小曲儿。”
我幼时听言之的伴读唱得,歌词太过清晰直白,因此言之还狠罚了那位伴读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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