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船行得愈发地慢。对叶湑而言,神仙岁月长,随意拿出一百年来发呆,也不算什么。与我而言,左右就剩最后两年可以蹦跶,那就不着急慢慢来。
过了幽州齐贤镇,叶湑便没走运河大道,而是挑了一处叫巫零江的支流绕道而行,顺便看一看云雾千峰的好精致。
这日,又到一处险要处,两岸是琼山峻岭,不时有猿猴啼鸣,河流只堪堪一叶扁舟能过得去。
我逗了会玳瑁,见他不搭理我,又百无聊赖地想回屋歇个中觉。
刚挪了步子,叶湑却抱了瑶琴出来,我忙规矩坐好,做洗耳恭听状。他弹琴指法繁复,曲风多变,时而大气磅礴,时而飘逸洒脱,时而隽永清新。因为生得很好看,在古琴前盘膝而坐,看上去就极是赏心悦目。
这让我羞涩忆起,初上神界时,我便是每每瞧见邯翊抚琴,都会看呆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尤其有,且引以为傲。
叶湑好似挺高兴的样子,问我:“再抚上一曲,如何?”他哪次抚琴,都是拿出就弹,我不都在一旁听么,怎么此番还客气地问一下呢?
我疑惑望着他,还是点了点头,等琴摆在我面前,才晓得,意思是让我来。总归幼时学过几年,我还是可以拨拉两下的,于是便净了手,凝神想了想邯翊常奏的那支曲谱。
手倒不生,很流畅,脑海中映出盟云天树下那对神仙眷侣合奏的景象,还有宜真公主娇羞含笑的表情。
一曲终了,叶湑还很给面子地称赞,我微笑颔首,表示了些谦虚。他靠在窗边,身侧已是风雨骤歇,日头露了个衣角,岸上的树上已有鸟儿啾啾叫着。
今日的天气有些怪异,我察觉风里有些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船后玳瑁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发急,像跟人吵架似的。
我忙趴在窗户上看,是后边有条细细的乌篷船,小鼻子小眼的,紧贴着我们。乌篷船头还站了个人,衣裳有些花哨,心中有了个猜想,疾步去船尾,给玳瑁撑腰。
叶湑不紧不慢地跟着,等我跨出船舱,瞧见对面船上的小模样儿,我高声笑道:“哎呦呦,才几日不见,你就相思成灾了?”
玉墨言这厮曾说过尽快来找我,却还是过了一月才现身,我决定收了笑对他怒目而视。
他立在紧巴巴地小船上,瞧见我出来,哗啦啦摇着扇子笑:“长相思,摧心肝,方才停了诉衷肠的琴声,没料到竟是你!还好,还好,你自己蹦出来,正好省了我的事儿…”
他衣角上还有些泥,头发还有些潮乎乎地,墨言一向看重装扮,这次却没所谓,还很欢喜似的回头向船舱喊:“喂,风瑾被我寻到了,快些出来呀!”
咦,听他这语气,就同青楼的老鸨喊姑娘出来接客一般,我小心肝有些雀跃。
玳瑁脸涨得通红,小步到他主子跟前要告状,叶湑摆了手,他才委屈立在一边垂着手,瞧着墨言的眼神很是愤恨。
玉孔雀这毛病和我差不多,爱调戏个小少年,头回见玳瑁,肯定要过瘾一下。差异在于我是跟宁凉学的,做做样子来过过瘾,而墨言可是会上手的。
瞧瞧晃悠的船,我犹疑着要不要跳到墨言那边去,以显示亲厚。还没拿定主意,抬眼看小船头上又立了个男子,一身玄色的丝质薄衫子,浓墨的发只简单束在脑后,没什么表情,清冷冷的眼将我们望着。
我噌地跳了过去,拽住那男子的袖子,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叶湑大约也愣怔了下,拱手向邯翊道:“邯翊兄,幸会。”
邯翊也道了声幸会,便微低头看我,嘴角挑了起来,道:“我来办些事情,方才是你抚琴?”
曲子是邯翊作的,叫清月调,名字半俗半雅的,我当初很是练了一些日子,却从未奏给他听过。
我低眼看他袖子的盟云天树花的暗纹,松开手,笑道:“是啊,正好记起大概有这么个调子,就扒拉了几下瑶琴,不难听吧?比你以往听得如何?”
“很好,少了些婉约。”邯翊颇随意应付我一句,又向叶湑道:“有些琐事要请教叶湑兄,可方便?”
叶湑做了个请的姿势,客气道:“相请不如偶遇,不若到船上一叙?”
邯翊看我一眼,随着叶湑进了那边船舱。
墨言正拿个小帕子,弯下腰来擦衣角上的泥渍,我好心等他,他只是嘟囔:“邯翊不地道,辛苦帮他打架,我脏成这样都没换衣裳,他倒整齐换了身新的,显得我多邋遢!”
果然是有事要忙,大约是哪个成气候的妖魔鬼怪犯了忌讳,惹得玄武帝君和翊圣真君联手。
有回云英伏魔,回来给我将魔血爆体的映像给我看,于是我吓得整整一年不敢独自就寝。是以,邯翊不愿意告诉我这些真正打架的事情。
我只问墨言:“这里也没个俊男美女给你勾搭,凑活一会子吧。怎么这般巧,碰到你们正好在这边办事,可是办完了?”
他终于擦得差不多,起身又整了整头发,才呼口气斜眼瞧我道:“这可不是巧合啊妹子!最难办的已经办了,其余的都好说。”
我又问:“可有受伤?”
墨言又摆出那副让我很想掐死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若是问我,没伤到要害,我只算个摇旗呐喊的,冲锋陷阵的是邯翊。不过他一向彪悍,也没有伤到。那个,你是想我多一些,还是更想邯翊啊?”
他语调又不正经起来,但是眼里却有落寞之态,估计还是因着云英的事情,眉间心上,岂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我叹口气,并不想跟他瞎扯,抬脚就走。
与浓烟又拉住我,挤着眼悄声说:“嗳,你且等一下,邯翊他憋了些火气,主要是嫌我把你扔给了叶湑,一走了之。”
我回头打量他,认真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墨言瞪圆了眼,用扇子指着我几息,又叹气道:“怎么连你也蛮不讲理起来?嗳,左右邯翊只听你的,我不跟你争。”
我扬了头,背着手走过去,以示骄傲。
邯翊和叶湑面对面坐着,桌上还放了壶清茶,飘着丝丝地热气。他们大约是在谈什么正经事,瞧我进去,邯翊便道:“多谢叶兄照顾他二人,风瑾她怕是添了不少麻烦…”
叶湑添了些茶水,笑道:“哪里!有幸与阿瑾同游,是叶某的荣幸。”
阿瑾?我微张开嘴看着叶湑,我们什么时候这么近乎了?眨巴了几下眼才想通,如今跟着他结伴了这么些日子,应当算是熟识,跟贤兄惠弟的叫着是一个道理。
邯翊垂眸喝茶,一时无话。
墨言大咧咧地挤过去,还笑眯眯地招呼我也坐下,喝了几口茶后,他合了扇子,很有些正经的说:“沅江就在前头,是个很有些看头的千年古城,我们在那里下船,叶公子呢?”
这个“我们”,就是我们吧。
叶湑给我添了杯茶,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道:“我左右无事,看阿瑾的意思。”
邯翊还是那副样子,微垂着眼喝茶,等他快将一杯茶喝尽了,我方对着叶湑笑道:“他们大概有些事情要办,我跟着太碍事,不如咱们还是顺江而下,到苏城去看桂子可好?”
玉墨言很惊讶,看看了众人脸色,似笑非笑道:“风瑾你不是说过,定要到沅江城逛逛么?几千年的古城,在这里也算是难得的,而且那苏城的桂子,也不是五月就能有的呀?”
我道:“跟你说的时候是想去的,如今又不想了,只想去苏城看看没有桂子的桂树。”
邯翊睫毛动了动,墨言摇着扇子感叹:“女子难养,难养!”
我扬起下巴,道:“我就这样,你能耐我何,来掐死我呀!”
玉墨言当然不会来掐我,又有叶湑在这里,墨言更不会失了大体统。玉孔雀此人,也只在熟人面前放荡不羁,在外人跟前行事通常都很守礼数的,不然也不会骗的那么多个少男少女碎了一地芳心。所以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果然只笑着叹口气,睨了邯翊一眼。
叶湑笑:“我在苏城有位朋友,正好去探望一番,先去那里也好,阿瑾要想去沅江,回程的时候也可。”
说完,他便吩咐玳瑁去准备些饭食,将我昨日钓上来的鱼清蒸了来,毕竟在船上,吃顿渔家饭正是应景儿。
聊天也不好聊,闲坐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主动请缨去做银丝鱼,还被玉墨言笑话,他道:“你做菜?以你的厨艺,落在你手里的鱼也会死不瞑目…”
不过我坚持去后厨,别的还倒罢了,鱼这个东西又不费功夫,切两把姜丝,再加些葱段蒜末蒸上一蒸就得了。
端上来的时候,我鼻孔冲着玉墨言,翻了个隐晦的白眼儿。本以为邯翊只会喝茶,夹几筷子青菜做做样子,想不到竟吃了几口鱼肉。
玉墨言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嫌我放的葱不够多香菜没去叶子,我说嫌弃你就别吃,可他并不停筷子。
饭后邯翊说还有些事情办,要先行一步,叶湑自然要去送。
我垂头耷拉脑的,慢吞吞跟在他们身后,墨言凑到我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瞧着前边的身影,没好气:“你明白什么了?”
他却一副花孔雀开屏的样子,瞧着我笑得很有意味,这厮眼睛向来毒辣,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来。
我定定看他,脸上无波无澜,他用扇子遮了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造作道:“我晓得你不愿意我说出来,不过,你明白的似乎还没我明白的多…唉,你别这样看人家,跟邯翊生气的样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吓人的。那些赞你和蔼可亲的人都是瞎了眼,我小心肝娇嫩着呢,别吓唬我了!嗳,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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