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国里有条很壮观的大御平河,纵贯南北,全长三千里,是大宁朝□□皇帝命人开凿的。直到泰丰三年,也就是他孙子肃宗皇帝继位时才竣工,历时六十年。
如今肃宗皇帝勤政爱民,国力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多是亏了这条河。
若是游山玩水,乘艘船修然南下,可观苏城的桂子,梧州的南塘,幽州的曲云山,云州的窄脚楼等诸多景致。一路沿河向南,风雅有趣,比走陆路又便宜又省银钱,还不会迷途,是文人名士的首选。
我不是文人名士,但内心还是很婉约秀丽地,心中颇为向往。
叶湑带着一个小厮,捎着我,乘一只颇大气的乌木船,慢悠悠地沿大御平河往向南边荡去。
船里还有厅,后边是两间正对着门的小卧房,我住左边那间,叶湑在对面,小厮的卧房还要往后,他每次都从船尾的门里进来。
小厮叫玳瑁,十四五岁的模样,将大船划的极稳当。我闲极无聊,会跑去船尾逗他玩,他却谦恭得很,话都说不利索,一张脸涨得血红。
走走停停,看见好的景色就停,累了想下去走走也停,行了半月,只走出了三百里地。脚程连人家走路都赶不上,只比岸上爬的小鳖们快些。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小鳖们在水里游,我们的船也是赶不上的。
瞧着光阴一点点逝去,像个凡界富贵闲人一样,能了却幼时夙愿,游九州山水,于我甚是圆满。
叶湑白日里,弹琴作画,还会自己跟自己下棋。在我看来,书画需静心,弹琴容易伤春悲秋,下棋又要步步为营地去思量,太耗费心力。弄不惯太风雅的事情,常蹲在船头,正正经经地钓鱼,想钓的不是情调,想钓的真是鱼。
叶湑偶尔也会在边上坐了,或也拿只竿钓鱼,或只看风景,算是陪我。在船上幽幽荡着,他话也不多,我也不吭气,慢慢的相顾无言也并不觉着别扭。
礼尚往来,后来他画画的时候,我偶尔也能蹿过去点评两句,赞叹一声。人常说书法大家喜欢别人求字,丹青大师中意别人来求画,如此,才能越发体现其字画的珍贵。
碰上合眼缘的新画,我客客气气地跟叶湑讨要了一回,以表示我对他画作的追捧及热爱。有回黄昏时他弹琴,我还在旁边净手焚了一次香,人情往来做得很妥当。
端午节这天,到了个叫“朱雀“的小镇。正赶上镇里的小伙子们占了半个河面面,划龙舟比赛。许久没见过这样纯朴的赛事,玳瑁将船停得近些,打算看热闹。
我也立在船头,招手叫叶湑出来看,可他坐着不动道:“有雨,他们是赛不成的。”
我抬头瞧瞧,天儿不错,风和日丽的,疑惑道:“挺好的日头啊!”
刚刚落了话音儿,乌云便蔽日,斜风便将雨卷落下来,这般情景在春日里很少见,我赶忙将大半的身子缩在船舱里,只稍探出来脑袋。
龙舟上的少年们初初还坚持奋斗,等雨滴砸到身上发疼的时候,才终于被各自爹妈给喊了回去。我抬头望了一回天,提了被雨扫湿的衣角,悻悻地踱回去坐着。
叶湑正立在书桌边,正挥毫泼墨,我想着这一江风雨,再加上飘摇的船只,仓皇的少年郎,是值得一画。
我凑过去歪头看,却是一副烟雨仕女图,画了个立在船上的青衫女子。
只有大概轮廓,叶湑还在各处添笔,越瞅越发觉得画中的船就是我们乘的船,那么那女子,大概便是我。
叶湑停下笔,偏头看我,笑问:“画的像你么?”
我凑近了,道:“衣裳很像,连这两道细褶子都是一丝不差的。把我画的挺好看,果然是丹青高手。”
说完,抬头正对上那双如墨夜星辰的眼睛,我忙往后退了一步。叶湑垂首换了细毫,又细细画了个坐在船舱里小人,我看了笑道:“是玳瑁吧,一副猥琐憋屈的模样儿,真传神!”
叶湑手顿了顿,没抬头,道:“是我。”
我瞧瞧画,又瞧瞧他那张鬼斧神工的脸,诚恳说:“你真谦虚。”
他笑笑,搁了笔问我:“你来添上两笔,如何?”
我看他一脸真诚,不像是客气,而且在我看来,那画上确实缺了点东西,便在笔架上那一溜画笔中挑了个顺眼的,郑重作画。许久未动过,手很笨拙,中途换了两次笔,但我还是细细地画了一刻钟。
叶湑立在旁边,颇有些兴致地看,也不催我。等我停了笔,他才凑近仔细看了画,赞道:“这两只小龙舟,很好…”
祖母使人我琴棋书画,那时我学得很认真,常被夸奖。却唯有水墨画上,一直都惨不忍睹,实在没有那根虚无缥缈的筋。
以前在凡界,有回太后做六十大寿,我是她侄孙女,自然去长寿宫拜寿,一大早就收拾了进宫。
太后拉着我说了一些家常,等宫里来贺寿的贵妇多了起来,太后打发跟前儿的女官,带我去皇后那里瞧瞧金盏荷花。我还纳闷儿,谢皇后与太后向来亲近,怎的今日也没过来陪着?
正值炎夏,长乐宫养的几缸番邦进贡的荷花盛开,谢皇后正在管事宫女回禀寿宴等事宜。谢皇后看见我,笑得和蔼,略问我几句最近在家里做些甚么之类的,便又打发我去侧间和安之玩,安之正在绘一副荷花图。
谢皇后虽然是安之的嫡亲姑母,可安之已是入了朝堂,这般不避讳将他带进后宫来,我瞧着有些不妥当。而且彼时我和安之还在议亲,虽然并没下聘,可这样厮见也是不合礼数。
不过我一向听话,就去凑到安之跟前,可他耳根子竟有些红,大概也不晓得与我说什么,见了礼后就沉默了半天。
直到林贵妃和四皇子过来,才算是解了尴尬。四皇子是林贵妃所出,小名叫繁生,性子洒脱些,也很会说些场面话。因我父亲是他老师,小时候也常见,他还送给我一只毛笔和一把茶壶,所以聊起来倒不冷场。
安之静静绘图,偶有抬头,表示他在听我俩说话。谢皇后和林贵妃倒是频频看向我们,她们两人笑着也不知说些什么。我心下纳罕,太后的寿宴都快开始了,怎么她二人还能在这闲聊?
宫里的事情,水深得很,自然不是我等小鱼小虾明白的。
谢皇后扬声问:“安之,画的如何了?你七岁的时候画画,荁荁还在一旁踮着脚尖儿替你磨墨呢,让她瞧瞧,你是不是长进了?”小时候,我和安之哥哥亲厚,确实在一块画过兔子。
安之便将画笔递过来,笑着说:“阿荁,你也来画两笔。”
四皇子看看安之,道:“听老师说,师妹倒是不太喜欢画画,安之,你自己画吧。”
林贵妃的声音传来,约莫是“繁生倒是疼师妹”等等。
不是不喜欢,实是画得难看,父亲这事都对四皇子说,真是很喜欢他。
安之好不容易才说了句话,我便踱过去,接了画笔,在画好的田田荷叶上添了点东西。然后他们就默了,憋了半天,四皇子才艰难道:“师妹画的这个,金蟾,嗯,很别致。”
其实,画的是个小乌龟,我曾亲眼见过琬琬把她养的小乌龟丢到荷叶上去。
那时我才十几岁,略微还会难为情。
如今活了这么些年,心里愈发地宽阔,不觉得画得不好会丢人。
我看着叶湑,认真道:“其实,这是鸳鸯,你仔细瞧瞧,有翅膀的。方才下雨的时候,它俩也被淋了,没见过这么镇定的,下雨也不会躲一躲。”
叶湑转过头,往窗外瞧了下,也学我语气诚恳道:“其实,那是玳瑁用木头刻得,这几日都拴在船边。”
我趴到窗口,果然瞧见一根细线,拴在木鸳鸯的尾巴上,真是心灵手巧。可为何弄出这对东西来,拴在船头呢?
叶湑笑道:“是做镜子使得,水里的和岸上的动静,凡鸳鸯眼睛能看见的,玳瑁在船尾也能瞧见。出门在外,谨慎小心为上。”
叶湑亲力亲为地将那幅画裱了,冲我含蓄一笑,便拿回了他房里。他之前在船上的那些画作,都是卷成筒,随意插在厅里的大白底蓝花瓶子里,今日却费起工夫来,有些奇怪。
我揣度着,叶湑大约嫌那两只鸳鸯太碍眼,又怕伤到我那颗孱弱的琉璃心,特意做好样子又拿回房里烧掉么?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皮实着呢,哪里会介怀这些个。
我又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偏头瞧外面的风雨晦暗。下雨天,好睡眠,不如回房蒙上被子睡一场,也是人间一大乐事。
正拖着步子要扎进我的小房间,叶湑拿着两柄伞出来,道:“方才看你有些困倦,现在时候尚早,怕一时歇了晚上又走了困。雨小了些,街上人少,不如咱们去走一走?这处有些小玩意儿,做的有几分精巧。”
我一向是个体贴的,左右是游玩,便也欣然接过了伞,又自己取出一副木屐来,穿着鞋直接套上。抬头发现叶湑一直盯着看,我道:“穿这个不湿鞋,且能防滑,雨雪天穿正合适。”
叶湑抬了眼,笑道:“你这回不换男装了?”
因之前穿女装被当成了丫头,我便每次也都风流倜傥地换上绸缎男装,一副暴发户气派地去逛街。
可
前两日在一处城镇,被认作是个兔爷儿,还差点被那里小倌馆的爪牙给吹了迷药。他们大概觉得我模样还算周正,身段也算弱柳扶风,又是外乡来的,直接捉去□□好了接客。亏我好赖儿是个神仙,要真是个外乡来小少年,那定是要被糟蹋了的,我捋了袖子将那群人渣渣全都收拾了一遍,没用一点仙力。
是以,还不如我幻成个圆脸儿大丫头的样子,再说了,能贴身伺候少爷的大丫头,那也得是颇有些本事的。
我正经道:“这年头,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不常见,爱清秀小厮儿的大官人却不少,我还是装个大丫头的形状比较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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