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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湑左手拿着菜单册子,右手食指轻轻在膝盖上敲着,瞧他的神色,似乎有未尽之意。
我心思终于转了一下,莫非真有事情要我搭把手?
墨言前天晚上还说,炙岩尚在西山,也没什么动静儿。
当时魔界战败,大半将领都降了,炙岩却是不肯,还伤了一位仙君的性命,神仙界还在缉拿他。
藏身在凡界也是个好法子,可凡界的红尘气对神仙多少还有点子妨碍,遑论是妖魔!
炙岩一直窝在山里没出来,怕是重伤未愈,挪不动脚步。
我猜,叶湑晓得我出身兜率宫,只怕从一开始就留下我们,就是有计较的。
可他心里也清楚,若让我们假装不知道还算开得了口,若让我去救却是不好开口,毕竟有一条性命横在那里。
原来这一番盛情,还有这么个意思在里头,可惜我头里没往这处想。
炙岩魔君既然救过云英两回,原以为叶湑能帮他疗好伤,但是神帝一家子祖传的是医术差,一根手指头把脉的青华帝君,还指望他治病救命不成?
也怪我没想周全,害云英心上的恩人白白受罪。
我从袖子里取出个雕着辛夷花的小小玉盒,打开盖子,让叶湑瞧里头的四颗小药丸。
叶湑垂眼看了下,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长得是真好看,真真是鬼斧神工,让我有上去摸一把的冲动。
费劲忍住,我笑道:“我能帮上忙的也不多,若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这里倒是有许多药丸子。虽是在上头炼制的,用的都是无垢境中的药,六界中谁都能吃得,用来养伤很有成效。”
无垢境在三十二天,是老君的私家花园子,里没有红尘气也没有神仙妖魔气,是个极为独特的存在。
其中生长的草药虽不值什么,药效也弱,但对于特定的病患却有大用处,比如凡界之外的人若受了伤,又好巧不巧困在凡界,用这种草药是最恰当的。
叶湑眼中有一丝讶然,而后起身对我拱手道:“炙岩是我至交,伤势不见好,前段日子用的药一直没见效,姑娘能如此大度,叶湑替他谢过。”
这一垂首的风姿甚是绰约,但此时不是我犯花痴的时候。
叶湑年纪比我大得多,位份也比我高得多,纵然是轻轻一礼,我也不好生受。
我忙起身摆手,诚恳道:“公子客气,我就是个炼丹的,总会带上几个备用。这几颗药丸子当真是不值什么,尚且抵不上公子一番款待的美意。”
叶湑便将那盒子收了,我还想补上一句,能不能把那盒子还我?
可刚颇豪气地说了漂亮话,不好马上打脸,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收进袖子里。
既送了药,才算得礼尚往来,我狗腿子气略褪了半分,还又多了分调戏他的心思。
因叶湑要去西山,我自己个儿舒舒服服吃了两顿云越特色菜,晚饭还不忙给墨言留些,干干净净收好等着他。
等不住要迷蒙蒙睡去得时候,玉墨言才来敲门,我起来便看见他一身带着寒露湿气的酒味儿,手上还拎着一个酒壶。
我打个哈欠,道:“特特给你留了吃食,这里云州和越州的风味,你怎的这般晚回来?”
玉墨言耷拉着脑袋,进来直接坐到床上,我刚要暴怒,却发现他盯着桌上的小灯,神情极为落寞。
挨着他坐下,我小心问道:“咋的啦?有事就跟我说说,不笑话你。”
他转头看我,幽幽道:“我,很喜欢云英。”
“我也喜欢她呀。”我道。
然后我猛然反应过来,盯着玉墨言,尽量轻声问道:“玉墨啊,那个,你是像我一样喜欢她?还是,那种有关风月的喜欢?”
墨言灌了口酒,凉凉一笑:“你说呢?今日她亲口告诉我,她的心上人是炙岩。”
闪电惊雷噼里啪啦在我心里轰隆而过,云英和我一直都深深以为,玉墨言喜欢的是男神仙,而且猜着是他一直在追求葛生。
不知如何是好,我先夺了墨言的酒壶,放在桌上。
然后,我颤抖着拍拍他肩膀,斟酌道:“你看哈,你藏得那样深,也没谁能看出你的心思。云英也是拿你当好姐妹,啊不是,当你是好兄弟。云英三百岁的时候,炙岩曾在妖精手下救过她性命,早就是情根深种…”
玉墨言对我道:“你怎么晓得,我和云英相遇,就比炙岩晚?”
得,这里头肯定是还有故事,我按耐下八卦的心,安慰道:“这些儿女情长,一般也不大论时间早晚,而且云英她是粗枝大叶的,不是一向不符合你品位么?”
“是我蠢笨,若不是邯翊提醒,我连自己的心思都不知道,如今已是晚了…”墨言闭眼,仰头躺在床上。
我斜拧着身子看他,惊讶道:“邯翊瞧出来的?他的心思竟如此细腻了?”
玉墨言猛然起身,盯着我几息,眼神涣散地问道:“风瑾,你当真不知道邯翊的心思?”
“我当然知道啊,而且是极为通晓的那种。
但是,我不确定,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到底一样不一样?”我谦虚地要和玉墨言探讨。
但是他眼皮子一翻,便躺倒晕过去了。
我叹口气,帮玉墨言外衫给脱了,摆成一个舒服姿势,便去他房里凑活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就去看他,发现他已神清气爽地在观赏字画,就是前两日叶湑赠的那两幅。
墨言一点都没见昨晚的颓唐之色,见我进来,他笑道:“谢渊和谢涯是两兄弟么?这两幅字画差不多都在两千年的模样,在凡界还能保存的没有意思损坏,真是难得。谢渊的画脱俗空灵,谢涯的字倒是颇寒烈,有悬崖峭壁遗世独立的意境,这两兄弟性子怕是相差甚远…”
谢渊,字安之,是曾与我定过亲的谢家大郎君,后来也是被我连累得丢掉性命。
谢涯,字言之,是我十三岁懵懂时期开始,就想要嫁的人。
安之故去的时候,言之同意我生殉,他是亲眼看着我,喝了那盏有鹤顶红的茶。
我是知道有毒的,但是喝得时候还是止不住笑,因为曾经说要与我狼藉天涯的男子,竟然会亲手喂我□□。
言之殇于三十二岁,一生未娶。最后那一刻我去看了他,竟然没有一丝恨意,看见他憔悴模样,竟然只是心疼。
害死安之的武德皇帝,痛恨我连累儿子性命的谢家夫人,同意谢家挑拣让我生殉的孟氏家族,没有履行诺言的言之,我都没有恨过。
叶湑为何有这些画作,我一点都不想深究,即便他历凡劫时,是我的故人。
纵然他是安之,甚至是言之,或者是其他什么人,都没什么。
即便是现在油尽灯枯的境况,我只想让,所有凡尘恩怨随着我一同消散。
神仙岁月长,一万年也只是沧海桑田几回而已,与他们没什么大的变化,历劫的过往更只是路上偶一眼看见的花草,转瞬即逝。
何苦为了偶一眼瞧见的枯萎花草,而心生悲戚?
我走过去拍拍墨言的肩膀,道:“睡得如何?”
他展开扇子一笑,道:“承蒙你惦记,一夜好眠。”
我笑道:“显见得你并未惦记我,我混混沌沌做了一晚上梦,今天你也要出去吗?”
玉墨言微微沉吟,拉我坐下来,道:“我正经同你说正经事,不是玩笑。万万不能玩一些‘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小儿女情思,一定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然,本来挺好的机缘说不准被生生截断了,其中滋味不好受。”
我瞧着他苦涩的笑意,道:“啊,与君共勉!”
他慎重道:“我之前长和邯翊喝酒,当然大多都是我先醉,丑态尽出。可有一回我喝了少了点,邯翊却是醉了。然后我就问他喜想娶个什么样的,他竟然笑着说‘阿瑾那样的’…”
春光三月里,我抑制不住发起抖来,笑道:“你听错了。”
玉墨言忙道:“必然错不了的!我看你也是颇有几分心思,何不清清楚楚说了,不管结果如何,也不会抱憾。”
我抚了抚额头,认真看着玉墨言,道:“我如今,有谁也解不开的五衰劫。说了之后,就算邯翊略有心思,又能如何?而且纵使他对我只有师徒情分,我魂飞魄散后,也只是更添了烦恼。”
玉墨言起身,屋子里转悠几圈儿,嘴里念念有词:“我早瞧着不对头,你刚上神界时对邯翊就是真用心的,邯翊木头脑袋却总说你是开玩笑!真是生生错过,生生错过,我还以为你喜欢姬白邑…”
最后他一摊手,对我叹道:“原来都是戏中痴人。瞧见你这般,我心里甚是宽慰。”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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