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瞧见微微发黄的灯光下,叶湑在正厅的案台上看书。
瞧见我们进来,他放下书走过来,淡淡笑道:“玉兄和风姑娘是去了香炉峰找炙岩?”
神仙界,惯会你遮我掩,绕着九曲十八弯地说事儿。叶湑这般直来直去、开门见山,我深深地感到不习惯。
玉墨言也愣了下,笑道:“叶公子还没歇着,香炉峰风景不错,我们去逛逛便回来,没见着别的。”
叶湑瞧瞧我,笑道:“炙岩是我的一个朋友,玉兄可是见过了?他不想搅合那边立新帝的事情,来这里也只是静养。如若方便,还请玉兄和凤姑娘能送叶某一个人情,不胜感激。”
那块小黑石子,我拿到手上细看了,有些微的魔气,也有仙气,原来是洞来石。与白天叶湑转身时,我察觉到的气息一样。
洞来石产于俊疾山,唯一功效便是可将仙气转化为魔气。若是神气直接输入魔君经脉,轻则损伤元气,重则爆体而亡,大概叶湑一直用它给炙岩魔君疗伤。
神仙界的规矩,有些事心照不宣,点到为止,落不下什么把柄,就是防着东窗事发。
叶湑是青华帝君,正经的神帝嫡子,旁敲侧击地提上一句也就是,以玉墨言筛子般的心眼子,自然能领会。
本来玉墨言大约是打算囫囵了这个人情,也没料到青华君这么实在,跟他做神帝的爹爹差异甚大。
烛火摇曳,墨言一时脸上颇有犹豫之色,我忍不住插了嘴,道:“叶公子不必担忧。”
我又觉得话有些硬,扯了个热情的笑,补充道:“我们真是没事儿闲逛逛。”
大约我的话太不矜持,叶湑笑了,很温润。
玉墨言咳嗽了声,道:“回来的晚些,我去叫醒掌柜,不知还有没有空房。”
叶湑转身叫住他,温声道:“我住处旁边还有一处院子,好在清静些,二位若不嫌弃便可歇在那里。”
就是真嫌弃,也不能当面说。
我们老实跟在他后头,由着他穿花拂柳越走越深。
月色朦胧,黑灯瞎火的,我磕绊了几下。
在一棵花树下,叶湑停住,指着一扇月亮门,道:“便是这处,里面有几间厢房,除了西厢,随玉兄和姑娘挑选。”
这处院落,颇为精致,虽在夜间瞧不真切,我鼻子也闻出木料的异香。
叶湑如此盛情,让我始料未及,默默兴奋又疑惑着。
我和墨言在夜色中模糊对视一眼,从他脑袋偏的角度来看,我俩是一样的受宠若惊。
谢绝了婢女的服侍,我选了东厢房,墨言住正房的西侧间儿。
叶湑客气一番,便走了。
玉墨言打着哈欠,进了正房,他将要关严门的时候,我伸出脚搁在门口,道:“我找你聊会子天儿。”
他叹息着指指天上,道:“月黑风高,适合杀人放火,不宜闲聊。你脸色有些发白,早点歇着,这么耗着也伤元气。”
我钻进屋子,稳当坐下道:“人生得意需尽欢,找你聊天还用看月色,如今这般难约了?”
墨言后头进来,叹口气道:“真是想得开,这般也好,你尽管歇着,我来想法子解五衰劫…”
我起身将他摁在旁边椅子上,笑道:“这话听着熨帖,但是也别白搭功夫,平常的天人五衰都没几个能平安度过的,何况风氏祖传的五衰劫!凡人一辈子也就几十年,我这是尽够了。莫再提起此事,我神仙界里蹦跶了一圈儿,也算是仙生圆满,无甚憾事。”
墨言从乾坤袖里,取了盏小灯点上,如豆的灯光将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他道:“云英她,知道?”
我打量屋子里的摆设,道:“也就你慧眼如炬,能瞧出来,这等事我谁也没告诉,说了也没用处。”
对着正门靠墙放得是翘头案,岸上摆着两个锦瓶。下首两边各一把雕花圈椅,中间是八仙桌,正堂画着一副山水画,旁边两个对联,上联是“魏晋古风孟贤府第“,下联为“仙福永寿王谢华堂”,横批是“世泽绵长”。
正厅里边两溜扶手椅,中间配着小几,东侧间用得一博古架隔开,西侧间用得是一架大屏风隔开。
“虽是这么说,但也要与天争上一争,多想想法子。”墨言沉吟道。
我想起叶湑,笑道:“嗳,说正事,青华帝君他如此客气,让我很是感慨动容呢!”
墨言拿扇子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在我以为他嫌弃鄙视我时,才听他叹道:“一向冷情的青华,竟如此盛情相待,传出去也是件长脸的事儿,得让晋文和司命知道!”
我敲着桌面,叹道:“那可得传得细致一些,瞧瞧,满屋子家具都是凡界最讲究的檀木,这方小桌是深有年头的岐州黑檀,一寸黑檀十寸金…青华也真真是大方,多好的青年才俊,相貌顶尖儿身份也高,应该把他说给阿林或者云英。以往总听人说他冷厉无情,我怎的瞧着都是绵绵的情嘞?!”
墨言摇了摇头,缓缓说与我道:“你是初次见,不晓得真章,以前他确实是那样做派,倒和邯翊有些像,只是这位殿下更张扬些。”
白日里听百姓们闲聊,说神仙宝境的东家富可帝国,饭庄、酒家、客栈、钱庄、古董铺子等都有,产业多得数不过来。
二殿下他果然是不寻常,放着帝君的差事不做,下界生意做得是红红火火。
我微偏头思索下,笃定道:“那是生意做得久,通了世故,人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凡界果然是养性怡情,我也要在此处修行些日子,将和你学得坏毛病一一改了。”
又想起来炙岩,我道:“香炉峰那位,既然跟叶湑认识,你日后还理论不?”
墨言展了扇子,潇洒地险些灭了油灯,他笑道:“邯翊本也不想动他,是让我来瞧瞧走个过场,只要没有大乱子,能帮就帮一把。青华君肯客气说明白,又如此款待,咱们顺道买个情面,讨些吃喝,何苦去戳他眼眶子?”
云英说过炙岩是大英雄,连邯翊和叶湑都要相帮的,品格儿定是错不了,她眼光真心不错。
我笑道:“幸好一个两个都不想与炙岩为难,不然我还得看在云英的份上,给他求求情哩…”
墨言眉头一皱,擎着油灯看我,道:“云英认得他?”
我用手推他,道:“油灯点得是棉油,一股子怪味儿。炙岩救过云英两回,何止是认得?”
每回云英说起她的恩公,都是眉梢眼角儿带着倾慕,显见得是心里被撞得满满当当。
玉墨言随手将油灯放在小几上,低声道:“尽是戗行的…”
我没在意他嘟囔,问道:“你们都认得炙岩,是怎么勾搭上得?六界里的关系太杂乱,揪个细叶子就能扯出片林子来。像我这般没甚根基和人脉的,得罪人之前,且得思量周全了,一不留神儿就引火上身。”
墨言起了身,背着手观赏这屋子里的摆设,抽空拧身笑我道:“你才多大?这几位都活了那么些年,各界里都有说得上话儿的,不稀奇。嗳,你瞧瞧这架屏风,倒有几分意思。”
我瞥了一眼,随口道:“是个八扇围屏,凡间常有的式样。”
“凡间的事情,你懂得倒多,应是话本子的功劳。”墨言回身将小灯拿过去。
将屏风两面都瞧了,他又与我道:“一面是白鸟朝凤,靠近内室的那面是一阙词,字写得有几分意思,瞅着还有几分眼熟。”
我在凡间长大,去谁家做客都有这样的屏风,整间屋子的装饰都跟记忆里差不多,没什么稀奇。
但墨言并不晓得我的凡界来历,兴致颇高邀我观赏。
我慢腾腾起了身,也凑过去装模作样瞧了一回那阙词,敷衍道:“这字确实不错,一阕哀怨的词儿配上这等金戈铁马的字,别有一番味道。”
墨言弯身去瞧下头的落款,道:“于武德四年帝都孟府,还有一个繁生的印,是这里书法大家么?”
我十八岁时四皇子即位,年号便是武德。
后头江山也换了几家皇帝,不晓得还有没有这样的年号。若是没有,这架屏风也是件价值万金的古董,当年的御用之物。
两千年过往以为尽归尘土,却没承想,在这里能遇上故人旧物。时光最易把人抛,王侯将相、平民百姓,谁能被饶过去?
武德皇帝,乳名叫繁生,是他娘林贵妃给取得,殷切盼他日后枝繁叶茂。
武德帝即位第三年,娶孟家二姑娘为皇贵妃,授金宝玉册。次年因中宫德行有亏,武德皇帝将孟二姑娘封为皇后。
琬琬册封那天,宁凉陪我站在皇宫的屋脊上,隐了身形儿瞧完了整个仪式。
冗长无聊的祝词,沉重的凤冠头饰。
宁凉道:“那新封的皇后,便是你嫡亲妹子?她垂眼不语的神情,与你倒是颇为相似,油盐不进。”
我看着琬琬的模样,道:“她小时候最爱鼓捣衣裳首饰,笑起来十分惹人喜欢。”
这架屏风,应该是武德帝陪琬琬省亲时,在孟府亲手题词的。
人间别久不成悲,我竟然心中未生波澜,以前念念不忘的,竟一点点被岁月吹散。
叶湑作为一个大把年纪的帝君,竟收藏凡界的古董,他的一根头发能比凡间的山河日月都长。不过他连饭庄都开上了,还有什么奇怪的。
我笑道:“凡界不少人得字都极好,你若是有兴致,明日咱们去逛一逛古董店,好好去瞧瞧。”
玉墨言拧了拧脖子,道:“明日有要紧事情得办,邯翊使唤我真是一点都不爱惜。”
当时瞧着邯翊的神色,应该不只炙岩这点子事,既然请玉墨言而不用北荒的属官儿,定然是有了不得的机密事,还是不方便让我和外界知晓的机密事。
(https://www.tbxsvv.cc/html/74/74512/3825195.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