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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疼痛时间太长，李治很疲惫，李贤为其按压没一会儿，就睡下了。李贤冷冷看了一眼上官，却没理她，转而对武后说：“母后，既然连上官大人都知道这个方法，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武后些许质疑后，还是选择信了。因为有奏章要批，所以先行离开，上官婉儿眼神怪异的盯着李贤和我看了几眼，也随着离开，倒是太平，背着手绕了我转了足足三圈，才用一种极怪异的口气说：“像，八分像，若不是这身宫女服，我险些就以为尉迟翩翩这丫头复活了。”
我想说我不是来着，有人却挡在我的面前替我说了，是李旦：“太平，她不是尉迟，你和我们一样，都认错了。”很快，连李贤也赞成他这个说法：“旭轮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是。”
真是惊讶又惊喜，就这么瞬间开窍了都？
“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入了宫就要好好当差，否则犯了错，谁都救不了你。”
好真切的恐吓。我没有理会，事实上不管我理不理会她都解决不了被安置在御前侍奉这件事，李贤和李旦也别无他法，走前嘱咐我：“俯首避祸，唯诺小心。”意思是叫我低头行事，低调做事。免得别人看了我这张脸，又起祸心什么的。
我自然是照做的，谁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下午，李治的头痛复发，严重到上午按压穴位的方法都再没什么效果。武后无暇再去批阅奏章，一下午的时间全陪在李治身旁，或是他久病的缘故，一下午的时间，武后虽脸色凝重，不过始终没有发火，我战战兢兢的侍奉在侧，一刻不敢抬头。
明崇俨端了一碗不知名为何物的药，与李治送服下，颇有些药效，总算李治的痛唤声减轻了几分。
“娘娘。”明崇俨毕恭毕敬的辑了一礼：“臣的药虽能暂缓皇上头痛，但此药不宜多服，过量恐伤皇上龙体。”
武后问：“那爱卿有何良策？本宫实在不忍皇上生受这种痛楚。”
我正琢磨明崇俨的药的成份，耳旁就响起了明崇俨的建议：“臣以为，虽不能从根本上除祛皇上的头风，可是能借着外力暂缓疼痛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这是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爱卿说来就是。”
“良音去病。”明崇俨冒出这么一句，只会让人猜疑他的意图,尤其此人擅长符劾之术，相术，巫术，诡异的不得不人让怀疑。
果然他说：“臣听闻古人犯头疾时，以妙曲良音可助以缓解。而冬至宴上，公主殿中的杜乐师一支曲子，令皇上头风缓解，龙颜大悦，尤其证明，良音或可缓解病痛。更何况杜乐师，擅长多种乐器，是难得一见的合适人选。”
他何止擅长乐理，还非常擅长挖你们的坟。我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遍，明崇俨绝对没安什么好心。我看过去时，正对上他那双深邃不可莫测的眼睛，那眼神中藏了什么阴谋我不清楚，但确定的是，他是武后的人，看见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也不会放过老杜。
武后传诏老杜入殿，李令月没有料到，她想阻拦可似乎没有阻拦的力量。除这之外，明崇俨竟还提议另一个方法，冲喜，古代向来有这种风俗，我也没觉得多奇怪，只是当他说到冲喜的人选，我立刻觉得不能接受。
明崇俨的提议是，由皇室子弟娶一女子，为李治冲喜。既然嫁的是皇室子弟，女方的家世地位自然不能过低，而放眼朝中的适龄女子，最合适的只有素霏。因冲喜而成姻亲本就是桩悲苦的事，假若素霏要嫁的这位皇子一世平安无灾无难的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武后最不待见的那位皇子，废妃萧氏的儿子，岳州刺史，李素节。
我想反对，可是却没有能去反对的身份，于是只好向李贤投去求救的眼神，希望他能以太子的权利反对明崇俨这个提议。李贤也那么做了，只是武后反对，很严肃的反对：“不要说了，任何对天皇有益的事，本后都要去试一试。”
权威之下，任何据理力争都是藐视皇威的表现，李贤当然不能再说。
老杜来时，身后跟了个抱着筝的太监。他原本是一身轻逸来的，当看到我，不知怎么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杜翊庭参见天后娘娘。”
武后免了他的礼，一番和言嘱咐，不外是些皇上龙体关乎江山社稷，命他尽心尽力照拂云云，不过现实跟我担心的情况有些不同，老杜虽然人来了，但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局面很被动，面对武后同这一殿权贵，老杜表现的很是泰然自若，尤其是那句‘三日，必让天皇头风之势减弱。’委实把我吓坏了。
不过又一想，他一定是有把握才这么说的，否则就是在拿我们的性命在开玩笑。
武后质疑他的话，不过除了质疑我还能她的眼光里看到别的，好奇。这种眼光同样也出现在上官婉儿和明崇俨的眼中，我想他此刻一定在怀疑，怀疑自己把老杜拖进来是对还是错。
“头疾最忌殿内人多，导致空气不流通，不利于皇上休息。不知可否请各位各回各宫？”老杜道。
众人都不答话，一来是因为他们不屑于一个乐师的话，二来则是武后在此，哪有其他人说话的份？
“杜乐师说的也在理。你们不必都在这，每日轮流侍疾即可，殿里只留两名太医和几个侍女内监侍奉。”这会儿武后的双眼竟多出一丝倦怠，想到一代女皇竟然也会累，顿觉不科学，不过想想，一个女人家要支撑着整个王朝和内宫，也着实不易。她缓缓扫过众人，决定出今日侍疾的人选，李旦。
这个决定颇得我和老杜的心意。
“这么作死的话你也敢说，你疯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治好？”我迫不急待想知道老杜医治李治的办法，以致于还在大明宫的我很快原形毕露。老杜淡淡一瞟，不慌不忙的说：“没疯，也没有什么把握。”
这话听得我一怔，立刻取消了对这人的关心。“没什么把握你敢答应的这么痛快？你是在耍我吗？不啊，你耍的是武媚娘。杜翊庭，午门腰斩的时候可别拖上我啊。”
“怎么可能，欺君之罪是要诛连九族的，在唐朝除了你我没有任何朋友。咱们朋友一场，生不能同房，死了就可以同穴了，多好。怎么，你不想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这话可真是熟悉，啊，可不是我曾经说他的？老杜诧异的看着我，我倒怪了，他这诧异是从何而来。我反用一种更加诧异的眼光回看过去，并且坚定的回答他：“你想都不要想，姐绝对不会跟你一起被埋到乱葬岗去。”
......
活着的时候没有自己的房子，死了还要和别的鬼一起住集体宿舍，这也太悲惨了些。
“你放心吧，不会让你去住集体宿舍的。”
......他真懂我。
“风眩症不是什么不可救治的绝症。我说我没有把握不是指治他的病，而是没有把握我们能平安离开长安。”
“那你的意思是可以治好他的病？”
老杜眉宇间渐渐凝起一丝忧虑，这张峻朗的脸上再也没有过去辩别文物时那样的自信，就连在帝后面前所表现的，大概也都是伪装的。
从前我总以为他无所不能，因为他我也从未感受过生活的艰辛，直到此刻他惆怅的说：“到现在我都没能救你出去，你很失望吧。”我才发现，并不是他真的无所不能，而是我想要的，他都会想尽办法做到。可现在，他做不来了，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每走一步都很艰辛的时代，再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照顾我了。我突然想起初来唐朝时他就说过，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照顾我，要我自己照顾自己，原来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未来不可莫测，是危是福都是命中注定。既然猜不到，就不要去想，为什么要为还没发生的事苦恼呢？咱们只要努力的过好当下就好了，而且，我想说的是，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
我的确是因为被他撞了而失忆，可三年多过去，他所做的早就能够弥补那个意外了。
我其实很少说这样感性的话，老杜听了好像不太能适应，一度反应迟钝的呆滞着，良久才说：“等我医好皇帝，我会向武后讨个恩典，放咱们出宫。我想她会答应的。”
我突然想到素霏被赐婚的事，着急说：“能不能劝武后收回赐婚的旨意？你也知道李素节的下场，素霏嫁过去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这......”老杜有些犹豫：“太子都办不到的事，你认为我能吗？”
“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去那吗？”
“这世上，有很多事我们无能为力，这一点在来到唐朝后，我相信你应该深有体会。”
风眩症的确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绝症，老杜曾经研究过这种病，它类似于现代的美尼尔综合症，脑供血不足。这种病按说只要合理饮食静养，戒焦躁，再以一些药材调理血气就可以见好的，但是李治每况愈下，迟迟不见好，大约是这一国的重担太过让他伤心劳神了。
“这病也不是什么大病，这满朝御医真的治不了吗？”
“不是治不了，是不敢治。”不知什么时候，李旦已经站在我们身后“你见过一朝臣子劝皇帝莫问国事的吗？那不是不想活了，是想一家人都不要活了。”
“你这话要是被天后娘娘听去了，铁定要赏你面壁去。”
对我的挖苦李旦置之一笑，其实不过寥寥几面，我就能和一个王爷说笑逗乐，说到底，还是本人太没什么尊卑观念。老杜见了还是拘谨的很：“给王爷请安。”
李旦道：“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杜先生不必客气。”
“尊卑有别，还是依照规矩来吧。”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比不上老杜。
李旦细致问了老杜医治李治的方法，不过听到这个方法过于简单，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天至傍晚，老杜差了殿中侍女将所有的窗子打开，燃了些安息香，我按照老杜的吩咐去为李治按摩头部穴位，他便在距龙榻约三米处的筝前，弹起一首幽静的曲子，大约是《高山流水》。
曲调幽静，宛若流水清泉响在耳畔，山风缭绕拂过身旁，一弦一调，悠远清畅，释负心安。不知李治怎样，我是快要睡着了。这种意境维持了将近半个时辰，我发现李治原本紧扣着的眉心已经彻底松弛开，渐渐的竟然打起鼾来。
李旦惊讶的放下茶盏，用他的话说，自他记事，便没听过他父亲的打鼾声。这也不怪，皇帝鼾声怎可示于人前？即使是亲儿子。天已入夜，我和老杜打算在这守夜，让李旦去偏殿休息，只是他一起身脸色便不同寻常的郑重起来：“翩翩。”
“什么？”
“明天四更是御前侍女更班换值的时间，我在这个时候也会离开。你下来不要回去，直接换上这套侍仆衣服，跟我一起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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