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长安陌 > 第8章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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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在御花园遇见女官的事告诉了方蕊,本以为她会意外,但是看她一付从容,毫不为之所动的样子,我便知道她是真的不走心。也是吧,一个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呢?

    方蕊叫我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嘱咐我说:“宫中不似民间,恩怨情仇都摆在台面上,在这皇城宫苑里,危险向来是潜藏在悄无声息中,慢慢暗涌着。你永远不知道,这种危险会在哪一刻降临到你的头上,但若来了,或许会万劫不复。所以,待人接物,一定要小心。”

    这就是皇宫磨练出来的人,明明生得柔美端庄,说出来的话却似一把温柔刀,让你不得不畏惧刀刃的锋芒。

    我表面上很受教的答应了,可在心里却一直埋藏着别的想法。这想法就是,我必须赶快离开这,离开长安,就算老杜无法救我,我也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出去。话说,一直习惯在老杜的庇护下,这样独自战斗,还真是不习惯。

    “对了师傅,你在宫里这么久,知道尉迟翩翩这个人么?就是和我长得很相像的那位,鄂国公家的孙小姐。你知道吗?”这个问题并不是我突发其想才问她的,只是没有掌握住什么,这一问顶多算是试探,但方蕊乍变的脸色让我察觉出了端倪:“你知道的,是么?我和她这样像是巧合,可我被带进宫里,绝不是巧合吧?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尉迟和太子之间的事?”

    方蕊默不作声。良久才用一种极惑的目光凝视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怎么形容呢?那感觉就像大雄紧紧盯住哆拉A梦的兜子,好奇到想要挖出它所有的宝贝一样。

    “你自己也知道入宫不是巧合,怎么就不知道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呢?在宫里,尉迟是禁言,以后莫再问了。”

    ......

    方蕊嘴很严,或者说在这宫里,凡是能活到现在的人,嘴都很严。我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问,就此也停住心里的好奇,安心练琴。不过因资质问题,我的琵琶练的很不好,在这一批新入宫的乐女中,我当仁不让的排到最末,这让平时就爱欺负我的人,更加变本加厉。

    不过,我早以转换心态把此当做乐趣,跟一拨又一拨的茬儿们斗智斗勇,我虽不能所向披靡,百战百胜,但也足矣让他们不敢再小瞧我,一定程度上,如果没人再来跟我找茬,我想我会不适应。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由十月凉秋,渐渐到了寒冬腊月。令我高兴的是,在冬至那天,我终于见到了老杜,听说他已经是太平公主的御用乐师。乐师,那时听女官说时我还不相信,因为我从不知道他擅长乐器这回事儿,更不晓得他精通某种乐器到了可以胜任宫廷乐师的程度,又或者,他一直很精通,只是我不知道,这时我发觉,我对他的了解真是太少了。

    冬至在古代算是一个节庆,每年到这里,宫中便举行宴饮,阖宫同庆。会宴的,左不过是皇子公主,妃子王爷。而在每一次节庆聚饮,都少不得乐女和舞伎们锦上添花和助兴,每到这时,大家都异常的刻苦起来,无利不起早,她们也想在这场华丽的盛宴中获得自己想要的,小到打赏,大至恩宠,谁若得了,便在这司乐监中成为人上人。

    冯胖子百般看我不顺眼,想尽办法阻止我去冬至宴表演。而我也不愿凑这趟热闹,乐得自在,因为姐有自知之明,我不知道我去了会引发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其实我打算,利用这次机会逃跑。

    所有人都悉心装扮,准备一展芳华。我亦准备妥当,随时寻找时机离开。冯胖子和师傅丝毫没有心思注意到我,我暗自在心里比了一个剪刀手,激动又紧张的等待着这个机会,我希望会顺利的成功,并以为一定会成功,就那么陶醉着,可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是每个女主的必经之路,就连我也不能例外。釉青因患肠疾,无法下地,冯胖子无奈之下让我替补上场,虽然特例我不需真的弹奏,只要做做样子即可,我依旧高兴不起来。

    我遗憾,好不容易的一次机会,就这么跑掉了。

    转眼到了冬至宴前一刻,在偏殿时,我已经将鸣凤殿内的辉煌明丽一览无余。宫墙四壁皆绘着斑斓涂彩,有栩栩如生的佛教瑞兽,仙气缭绕的祥云,环纱飞升的九天仙女,莲花、琴乐,一幅幅涂彩安宁祥和,不时会令人神往。相比涂彩,殿中华美的陈设,就世俗多了。

    余下的没在多看,左不过是流光的珠帘,溢彩的繁花,金雕玉砌更是瑰丽不说。比较惹眼的是翠帘之后的高座,高于堂下,想来是帝后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并不愿多看。

    “瞎看什么呢!马上就该表演了!”冯胖子猛一咋呼,吓得我赶忙把脑袋缩回来。好吧,我抱着那把手生的琵琶坐到殿后方,好在是殿后方,没有几个人能看得清我。就连落坐在前的李贤也不能。我们是琵琶乐伴奏,整场宴会的表演,我们都要坐在那,弹,弹,弹。弹走鱼尾纹。

    御驾到时,殿人所有人都伏首恭迎,待礼毕,又各自坐回了原处,因为距离,我没有看到高宗两口子的面目,但是不由的,李贤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我眼里。在那群人里我轻易就看到了他,因为仅有他,身姿孤冷到让人可以万众中独独瞩目他一人。

    “今日冬至,贤儿在此祝父皇母后安康长乐,千秋万岁。”

    “显儿与太子皇兄同祝父皇母后。”李显起身去时,李旦也一跟而上:“父皇母后,万岁,万万岁。”

    三兄弟一同行跪拜大礼,这的确是一幅和睦的场面,但不知日后基于皇位,三人是否还能如同今日这样。

    “都起罢。”听声音来看,李治的脾性与李旦倒是相像,温和,但在别人眼中确是懦弱。其实想想也无法不温和,因为他们生活中有一个极强势的女人。

    “又一年冬至,难得相聚一堂,今日入宫不必拘谨,尽情赏乐罢。”高亢的女声来自上方御座,不知是不是因为先知的缘故,总觉着那份高亢中切实的带有帝王的威慑力,武后随即爽朗的笑了几声,此时,她似乎已有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霸气。

    再来请安的是太平公主李令月。“月儿恭请父皇母后圣安,愿父皇母后玉体康健,福泽万年。”李令月缓缓的叩头,这一声清妙的女儿音让武后满意非常,直直点头称好,显见得她深得圣心不是虚假。倒是李治,只是很低沉的应了一声,仿佛对这场冬宴并没有多大兴致。

    我正垂思,耳旁忽听红莺碎念:“看来咱们皇上的头风又犯了,往常公主请安,回回可都是圣心大悦,恩赏就更不用说了。”

    差些忘了,李治晚年是犯有风眩症的,最严重的时候,与武后同赴合璧宫时已目不能视,难于操持政务,所以才将政权分由武后,只是说到李治的风眩症,令世人疑惑更深的是,当年同赴合璧宫的太子李弘的猝死。

    “一个母亲真的会为了权利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一不留神竟然顺嘴说了出来,还好红莺不是一个擅于心计的人,此刻我这些话顶多被她当做疯话,否则若被她悉心记下了,我岂不是要呜呼哀哉了。

    “母后。”李令月请安后又禀道:“月儿曾在数月前结识了一位精通乐理的先生。这位先生不仅乐理造诣极高,他所用的乐器是咱们闻所未闻的,所奏出的曲调更是精妙绝伦,悦耳动听,音律之奇,当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武后似乎颇有兴致,直接问说:“这等奇人,抚的是何乐器?但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我担心的事发生了,她一张口时我已经猜想到这人是老杜,李令月有心推荐,武后着了意,老杜再不可能不走到御前,我担心他不谙皇宫事谋,言词不当开罪帝后,一度注意力完全被引开,再不关心自己这边的演奏。

    “父皇母后终日为政务劳心伤神,月儿见了心疼却不能分忧,一度很懊恼,所以一遇到杜先生,月儿就极力挽留下了他,好能以他一曲宽解父皇母后之疲乏。”

    公主真的很擅于投其所好。武后听了大悦,不免对这个女儿又是一番夸赞,只是这一赞,着实让李贤兄弟三人暗淡了不少。

    “到底是月儿最贴心,知道体恤父皇母后。人既在,就请上来罢。”

    “是。”

    李令月纱绢长袖一摆,由外殿走来一袭水蓝身影,由于他步伐迅速,前头又有许多人挡着,我极力去探也没能探到那人是不是老杜,直到他走到御前,行礼请安后,我方看见,那水蓝色,已蓄起墨色长发的侧影,正是他。

    “乐师杜翊庭,参见天皇天后,原我皇万福无疆,江山永固。”

    武后问:“不知先生带来何曲,一示众人?”

    “冬至宴,必是欢快的曲调才能应景。”我丝毫看不到老杜的紧张,反而从他的脸上,见到了很少见过的笃定,自信,和清傲,仿佛这一刻,他真的是一位曲艺高超的乐师。

    旁人不懂,我却不能不知道,老杜从身后拿出的是葫芦丝,他用葫芦丝吹奏的曲子欢快悠扬,是二胡曲赛马。起初我还祈祷他千万不要带什么小提琴,二胡来,否则那拉据般的声音会让李治那颗本就疼痛的脑袋变得巨痛,后果什么的就自不必说了。

    我看着那侧面,前额与下颌的弧线优美,鼻峰高挺,双目阖闭,整个人沉浸在音调中。一旁的李令月,更是陶醉,捎带着一水儿的倾慕。

    乐闭,便听李治兴奋道:“好,曲调果然精妙!但不知先生吹的是何乐器?所奏之曲,又出自何人?”

    “禀陛下,乐器名为葫芦丝,是草民家乡中常见的一种,至于曲子,亦是出自家乡。”

    “月儿果然慧眼识珠,杜先生的乐理造诣当真不同凡响。”

    武后悦,难得的是李治也因这曲调感到了一丝畅快,帝后双双赞扬,恩赏了一系金银,老杜这次冬至宴上,算是露脸了。

    他领了赏赐将要退下,然后宴席开始、结束,这本是件圆满的事,可有些人,似乎不太偏爱结局圆满,从而非要将这一池春水搅乱。仍是李令月姑娘,她的言语对准了方蕊:“方司乐,听闻数月前司乐监新进了一批乐女,冯公公说有位姓王的乐女很是出众,今日正好冬至,不妨叫她出来为大家助一助兴。如何?”

    我悬着的一颗心还没刚放下,一瞬的功夫,又提了上去,她说的那个姓王的乐女,正是我。

    方蕊出列跪到御前,不疾不徐,语调平稳:“公主说的那位姓王的乐女,琴技生疏,此时御前演奏,恐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方司乐过于谦逊了,阖宫都知道司乐的琵琶是为一绝,经司乐栽培的人,又岂会一般?何况连冯公公都说......”

    李令月这丫头执意不肯放过。我心里焦急,像燃着一团火,可只能寄希望于方蕊,师傅,全靠你了。

    “冯公公谬赞,她还担不起。”

    “母后,你瞧方司乐,如今自己不弹琵琶,连徒弟不舍得放出来了呢。”

    李令月转身跪下撒娇,这也算得一个杀手锏。武后听了当然向着女儿,笑言:“公主想听,方司乐就放她出来弹上一弹,你若是担心她弹的不好皇上同本后会不悦,那你尽可放心,只要公主高兴,本后绝不怪罪。”

    ......

    方蕊噎语,一向沉稳如她,都失措了,我再没办法不害怕,我不能出现在御前,绝不能,因为我此刻才想到,我这张酷似尉迟翩翩的脸,一旦出现在假想敌武后面前,只有死路一条。不知道是哪个这样恨她,这想处心积虑的把我送进宫里,替她‘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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