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8
那辆换了假车牌的路虎揽胜,悄悄地驶出中山医院集体宿舍。正是上班时间,小区里基本不会有熟人看见医生的车。越野车驶出小区,经过第一码头,再绕过环海路,车子很快上了厦蓉高速。越野车以100公里的速度,朝汕头方向开去。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经过一个匝道口,李文余远远看到古州和汕头方向指示牌,突然对医生说,他要去古州城找妈妈。
医生赶紧将车开出匝道,减速后停在一个加油站附近。
“小李子,你怎么啦?这不是去送死吗?”
“我知道这很危险,可我不能丢下我妈妈不管!”
“你妈妈又不是刚出来的,而你就不同了,一旦被他们抓到,摘掉你一只肾,那是便宜的,说不定,摘掉你两只肾。这些人,我太了解他们啦!”
医生的一番话,没有吓到李文余,倒把屠家小子,吓得要命。
“文余,咱们就去汕头吧!去古州城,实在太危险啦!”
“屠娃,我想好了,你跟医生先去汕头吧,回头,等我找到妈妈,我会过去找你们的。”
医生一听更急了:
“小李子,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坚持去古州城,我不拦着你,但你必须把你朋友一起带走。还有,等找到你妈妈,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让你们再去汕头的。现在,你想好了,如果你想反悔,还来得及,咱们在下一个匝道再上高速。如果你坚持要下车,对不起,你把小屠一起带走!”
医生说完,将头趴在方向盘上,再不说话。
“文余,等过一段,风声小了,咱们再去古州城好吗?”
“屠娃,我想好啦,一定要去找妈妈!”
李文余说完,推开车门,走下来。屠家小子没办法,也跟了下来。医生见李文余如此坚决,发出一声叹息,让他们赶紧上车,把他们送到一个长途大巴停车点。然后,医生在下一个匝道口,重新上了高速,朝汕头方向开去。
李文余跟屠家小子,很快登上一辆开往古州城的大巴。大约在下午2点左右,他们在古州城仓山路下了大巴。
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垃圾箱,两人朝垃圾箱走去,在那里说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垃圾箱后面,有一个装着变压器的两根电线杆。李文余一眼就发现,其中一根电线杆上,贴着一张通缉令,两人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他们俩的头像。经过仔细读上面的文字,发现古州城里的通缉令内容,与沧海市的通缉令内容,相差极大。虽然两张头像,并列排开,却一个是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一个却是被犯罪嫌疑人绑架者的寻人启示。
“文余,怎么回事儿呀?你怎么成了绑架我的犯罪嫌疑人啦?”
“是啊,我也被弄糊涂啦!”
看来,他们真是无处可逃了,因为无论抓住李文余,还是寻找到屠家小子,结果都是一样的。
“文余,你非要来古州城,现在,咱们来了。我问你,咱们到哪儿去住?你敢拿着李文余的身份证,去旅馆入住吗?人家正等着你哪!”
“屠娃,任何一个旅馆,肯定都不能入住了。”
“那你说说,旅馆不能入住,咱们还能去哪里?总不能再去找一个拾荒的哑巴老人,去他的小破房里住吧?”
屠家小子随便说的气话,却提醒了李文余。
“嘿,屠娃,你还别说,咱们就去找拾荒的人!说不定,无意中还找到了我妈。”
两个年轻人,将头发弄得乱乱的,再从垃圾箱里各捡一只编织袋,随便往里面塞些可回收的废品,上路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决定分开行动,约定好,一旦谁先找到藏身之处,谁就到这个垃圾箱后面的一个电线杆上,写下接头暗语。接着,两人分手了。
多年前,李文余只身来过古州城,几乎找遍了所有棚户区,最终也没找到妈妈。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没有找到妈妈,却打听到了妈妈的一些情况,知道她曾经收养的小女孩儿,后来被一对年轻夫妇收养了。这说明,妈妈的情况,还不算太坏。
就在前天,他突然获知,傅格格连续报道的患白血病女孩儿,原来就是妈妈收养的小女孩儿。这就说明,他很快就可以通过傅格格,找到那对夫妇,最终找到妈妈的踪迹。只可惜,小女孩儿已经死了,更令他悲伤的是,他在沧海市最信任的人,为了探究女孩儿尸体丢失的真相,竟然也被人谋害了。
现在,李文余也不敢保证,妈妈仍然在古州城里。他很清楚,他的决定,确实带有很大的盲目性,把自己和屠娃都置身于极度危险之中。天色渐渐晚了,夕阳的余辉,将长长的影子,撒在路上。李文余的影子,也是长长的,撒在路上,他肩上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蓬松的头发,形成一个古怪的投影。
李文余对古州城不算熟悉,多年前他来这里时,还能依稀看到一些棚户区。现在,他连续走过了几个街区,都没有看到一个棚户区,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崭新的小区。
第一天,李文余一个棚户区也没有找到,他甚至连一个拾荒者都没看到过,满街都是戴红胳膊箍的社区治安联防员,以及手持棍棒满街驱赶小商贩的城管队员。李文余试着走进几个小区,想进去假装拣废品,都被戴红胳膊箍的治安联防员驱赶出去,险些被认出来。
古州城现在建设得非常漂亮,漂亮得连一只苍蝇,似乎都容不下。这天晚上,李文余一无所获,又找不到藏身之处。他想去火车站候车亭长椅上睡觉,又怕被警察发现,因为那里肯定张贴他们的通缉令。他想去大型超市的走廊里睡觉,结果,走过几个大型超市,都被保安给赶了出来。
李文余忽然想到了医院。这个想法很不错,就目前情况看,去医院,是最好的选择。他了解医院,几乎所有三甲医院的情况,基本都差不多。李文余向人打听了一下,古州第一医院,就在前面不足200米的地方。李文余想好了,到第一医院后,哪儿也不去,就去太平间。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在一般世人的眼里,太平间是很可怕的地方,但对于李文余来说,那是最安全的地方。死人不会认出他,即使他把自己所有经历,都对死人讲了,也不用担心死人会出卖他。再说,存放死人的地方,必须要开空调,呆在那里,既安全,又凉爽,同时也很安静,他可以一个人,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找到妈妈。
古州城第一医院,坐落在古州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其规模也与沧海市第一医院十分相似。李文余凭感觉,很快就找到了太平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古州第一医院的太平间,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李文余从第一医院后门进去,看见一辆120救护车停在一间大房子门口,就悄悄地摸了过去。果然,太平间的房门,被120救护车挡住了。李文余绕到120救护车后面,看见那间大房子门槛上面,竖立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古州苍山殡仪馆驻第一医院办事处”几个字。李文余有点糊涂了,他听说过,甚至也看过有人买卖尸体的勾当,却没听说过,殡仪馆将生意直接做到了太平间。
太平间的门是虚掩的,李文余将身子一缩,几乎没让门出一点动静,就进去了。他不怕惊醒尸体,只怕把太平间附近一个小屋里的人给惊醒,他知道应该有人在值班。李文余走进去,闻到了他所熟悉的尸体和消毒药水的混合气味。对于这些气味,他早已没有了生理上的反应,他的注意力,一直是在太平间对面的房间里。李文余站在门口,没有马上朝里面走,而是站在那里,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与尸体打过几年交道后,李文余似乎具备了某种特异功能,能从这些僵硬的尸体身上,听到某种奇妙的,超越自然的,亡者痛苦心灵的倾诉声。
太平间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李文余确定,除了他之外,这里绝没有第二个活人。这里的尸体,比其他太平间,异乎寻常地多。
“难道说,这里的太平间,尸体所以这么多,是因为承包给苍山殡仪馆的缘故?”
经过几秒钟的闭目凝思,李文余突然睁开眼睛,他的双眼,立刻在黑暗中变得明亮四射了。借着太平间外面散射进来的黯淡光亮,李文余隐约发现,这是一间超大型的太平间,他所在的房间,就是冷冻室,怪不得他一进来,就感觉很冷凉。十几台大型冷柜,十几张停尸床,整齐地排列在太平间里。如此大的规模,如此像样的设备,让李文余感觉到,沧海市中山医院的太平间,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李文余走到一个不锈钢铁柜前,随手将铁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干净的床单,然后,铺在一张停尸床上。他连鞋子也不脱,上了停尸床,倒头就睡了。开始时候,李文余的脑海里还想着妈妈,想着屠家小子。几分钟过后,他睡着了。
半夜里,李文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还没来得及从停尸床上跳下来,就被几个彪形大汉,给按在了停尸床上。接着他就看见,几个人从外面推进一辆运尸车,上面躺着一个死者,身上蒙着一条白色布单。李文余一看就明白了,原来有人半夜死亡,人家来干活儿,发现一个大活人,居然躺在停尸床上。
“你是谁,怎么半夜跑到这里来,活够啦?”
“大哥,您别误会,我无家可归,到哪儿,哪儿都不让呆,于是,我就跑到这里来了,想睡一觉,天亮就走。”
“赶紧滚,再让我们发现,把你打死!你喜欢装死人,我们成全你!”
那些人说完,松开手,让李文余走。这时,一个像管事儿的人,从一旁走过来。
“小伙子,敢跟尸体一起睡觉,胆子不小哇!”
李文余赶紧说,实在没办法,走投无路了,不然,谁愿意跟尸体一起睡觉?
“过去,在太平间干过吧?”
李文余非常警觉,怕说真话,牵扯到沧海市的事情,赶紧说从未干过,今天是逼得没办法了,才钻进太平间里。
“没干过,就更说明你胆量大。就凭你这身胆量,如果想在这儿干的话,你可以留下来,我们这里,正缺人手。门口的牌子,你已经看过了吧?对,其实,我们就是殡葬一条龙的正规公司,你要是想在这里干,现在就可以留下来,专门上夜班,处理夜间尸体,每月1000元。如果你想住在这里,也可以住在对面的小屋里,捎带着替我们打更,算你白住,但不另外加钱。想好了,你就留下来了,想不干,立刻滚蛋,再让我们看见你躲在这里睡觉,我保证让你变成尸体。”
李文余听了,基本没做太多思考,马上答应在这里干了。他觉得,这个活计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再说,还可以隐蔽身份。他甚至还想到了屠家小子,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把他引进过来。就这样,这天半夜,李文余再次当起了尸体搬运工。
天亮时,逝者亲属拉来一具棺材,打算要将尸体送去火葬了。但在费用问题上,与这家公司产生了极大分歧,逝者家属与古州苍山殡仪馆驻第一医院办事处工作人员吵了起来。李文余站在一边,也不插话,静静地听着。当他听到这家黑心殡仪馆的收费总数时,连他也吓了一跳。这个逝者仅仅在这里呆了几个小时,他们竟然要人家交2500元。逝者家属让他们出示收费清单,他们也不含糊,马上拿出清单,还一项一项地念了出来。
“服务费用:运尸费200元,存尸费1000元,冷冻存尸费100元,灵位收费150元,一般整容150元,脱穿衣100元。物品费用:盖棺布150元,尸单100元,辟邪露100元,引路幡100元,金山银山100元。合计:2250元。”
那位管事儿模样的人,在一边解释说:
“考虑到老爷子的经济状况,我们是按低保待遇收你们费的,不然的话,像老爷子这样的惨状,仅整容费一项,就得300元。而我们是按一般整容150元的标准,收你们的。怎么说我们乱收费呀!”
后来,逝者家属中一个性格很平和的人,觉得这样争执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站出来斡旋。最后,殡仪馆方面,也退让一步,答应减掉250元。这样,逝者家属才勉强接受,付了2000元,才算完事。
李文余跟其他几个人,将安放逝者的棺材,搬运到殡仪馆的专用车上,然后,目送运尸车,驶离太平间。李文余见那个管事儿模样的人,走进太平间对面的小屋里,就跟随进去。那人见新来的跟进来,就知道他有事要说。
“什么事儿,小伙子?”
“啊,老板,我有个同村的小伙伴,也在找事情做,能不能让他跟我一块干?”
那人看着李文余,认真地琢磨了一阵,问李文余:
“我还头一次听说,有给朋友介绍这种活计的?”
“啊,他虽然没干过这行当,但他也是一个肯吃苦的孩子。我相信他能接受这个行当。”
“可以。但不要勉强,我这里也不是找不到人手。要知道,现在就连这样的工作,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你运气好,正好碰上啦,不然,我们还不要哪!”
李文余本来白天可以在对面小屋里,好好睡上一觉。但他心里惦记着屠家小子,不放心他。他走出了医院后院,朝昨天晚上来的路,去找屠家小子。半路上,他几次遇见戴红胳膊箍的治安联防员在街上巡视。他还看见一辆警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在他经过的路段,许多电线杆上,都张贴着双人头像的通缉令。李文余不用上前,也能猜到,那就是通缉他们俩的。经过几个街区后,李文余来到他们俩最初下车的地方。李文余站在垃圾箱跟前,装着拣废品的样子,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两条电线杆看。他很失望,根本没有屠家小子的任何信息。李文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在电线杆上一张治疗性病广告的留白处,写下这样几个字:
“鳄鱼上岸。”
这是他跟屠家小子约定的暗号。他们任何一人先到这里,如果找到了工作,或者找到落脚处,就写“鳄鱼上岸”,以此暗示,已经找到工作,或者落脚处。反之,则写上“来者不善”字样。现在,李文余没有看到任何字,说明屠家小子,既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找到落脚处。他这才写下“鳄鱼上岸”几个字。李文余觉得时间很多,并不急于回去,他要坐在这里等一等屠家小子,说不定他一会儿就能过来。
李文余坐在垃圾箱边上,远远地看着古州城的通缉令,心里在想,为什么同样被通缉的人,到了古州城后,被通缉的理由,就变了呢?现在,李文余成了被保护的对象。通缉令上说,李文余一旦落入地下器官移植组织手里,将被摘掉所有器官,然后卖给国外有钱而急需器官移植的客户。这样看来,好像警方不是在通缉他,而是在保护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阴阳船上的人都应该被抓起来才对?可为什么归护士的丈夫觉得不安全,反而躲了起来?
李文余有些困惑了,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一种圈套。他们是想让世人觉得,全力通缉两个年轻人,目的是在保护他们。这样一来,市民的关注度就更大了。地上有一份被人扔掉的报纸,李文余顺手捡了起来,那是一份《古州晚报》。他随便翻了翻,突然,李文余被一个题目所吸引。
主标题是《当年红卫兵寻找老师家人,只为一声道歉》,副标题是《事隔30多年,走遍30多个城市,张旷老人矢志不渝找寻当年被他举报的老师家人,至今无下落》。
李文余觉得,这篇文章里所说的故事,跟奶奶的情况,极为相似,就一口气把它读完。然后,他眼睛看着过往行人,口中却自言自语地说道:
“完达山,红卫兵,女老师,反革命……枪毙。这说的就是奶奶的事情呀!”
关于文革那段历史,李文余所知甚少。他甚至在那场运动中的最大受害者爷爷和爸爸那里,都没有获得半点的信息。直到最近几年,才渐渐从村里人的口中知道,奶奶就是因为被一个红卫兵举报了,才被打成了反革命,最后给枪毙了。一时间,李文余为从未见过面的奶奶,感到悲伤和痛苦。同时,他更为爷爷和爸爸的不幸,感到同情和悲愤。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仅仅凭借一句话,就可以随便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在他看来,拥护一个人,反对一个人,那都是各人的权力和自由。凭什么几十亿人,都得拥护一个人?这样看来,那个谁都不能反对的人,岂不是跟残暴的古代皇帝,没有什么两样吗?同时,他也恨那个举报奶奶的红卫兵,没有他的举报,奶奶说不定,能活到今天。
李文余又把这篇报道读了一遍,忽然,他从张旷老人的道歉中,感觉到了一片光亮。
“看来,这个叫张旷的红卫兵,还是有点良心的。一个人犯了错误,只要肯承认错误,他还是好人。”
后面这句话,是李文余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常常跟他说的。后来,爷爷死了,爸爸也常常这样对他说。
“人不能总是怨恨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只要那个人,肯承认错误,你就可以原谅他,甚至,还可以成为朋友。”
这同样是爷爷和爸爸,常常对他说过的话。
“既然,这个张旷,已经承认了错误,那么,就让我代表爷爷和爸爸,原谅了他吧,让他的灵魂,得到宽恕吧!”
李文余突然觉得,实际上,他没有资格代替爷爷和爸爸,宽恕那个人啊!要说宽恕,那也得是妈妈同意才行!毕竟妈妈还活着。李文余的思路,重新回到寻找妈妈上面来。
“对,我要抓紧找到妈妈,让张旷当面向妈妈道歉!让妈妈替爷爷和爸爸,解除当年红卫兵的心灵枷锁!”
李文余一看手中报纸的日期,原来就是这两天出版的。
“啊,事情竟然如此巧合?如果我这次没有来古州城,那么,也许我就永远也看不到张旷老人的道歉文章。”
李文余抬起头,四处张望着,不见屠家小子的影子。心想,再等一会儿吧,万一他这边刚走,屠家小子就过来了。他再次复读了一遍张旷的道歉文章。他发现,原来,张旷老人不久前,已经在沧海市登过同样的道歉文章,他那时就在中山医院太平间里当尸体搬运工,怎么就没看见这篇文章?
时间已近中午,李文余还没有发现屠家小子的影子。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多次听到从附近不断传来的警车汽笛鸣叫声,也曾远远看见路口处,走过去好几拨治安联防员。如果他不是躲在大垃圾箱后面,早就被人发现了。
李文余真想按照古州晚报上留的热线电话,直接跟张旷联系上,这样,再借助媒体力量,一定能很快找到妈妈。李文余脑子一热,将手机掏了出来,看着热线电话号码,就要打过去。
忽然,李文余冷静了下来,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不行,万一张旷老人找到老师的孙子的消息,被那位红二代的儿子知道了,岂不是狼入虎口,给人家送上门去了吗?”
想到这里,李文余彻底打消了与张旷见面的念头。同时他也想过,张旷老人之所以到古州城寻找他妈妈,说明他也从某个渠道里,听说妈妈在古州城拾荒。李文余这样一想,寻找妈妈的信心就更大了。
就在这时,李文余看见,一个长得很像屠家小子的年轻人,从很远的地方,朝这边走来。那个人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随着那人与李文余的距离越来越近,李文余终于发现,那就是屠家小子。很显然,他把接头地点给忘掉了,这条路上,相似的垃圾箱,确实有好几个。李文余见屠家小子好像发现什么,突然转身,向相反方向跑去。李文余不了解情况,一下子从垃圾箱后面站起身,打算把屠家小子喊过来。
多亏李文余没来得及喊出声,突然,从对面路口处,一下子窜出几个穿警察服装的人,将屠家小子,生生地擒住了。
李文余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心怦怦地跳。
“看来,屠娃不是忘记了接头地点,他发现被人盯上了,有意想把人引开。”
这再次说明,古州通缉令上的说词,都是欺骗市民的谎言。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抓到李文余,从而获得O型血肾源。李文余彻底打消了主动与张旷老人接触的想法。他坚信,当年官复原职的走资派,以及那个走资派的儿子,现在依然在利用着张旷,并希望通过他那篇道歉文章,找到他李文余。现在,屠家小子被抓,他只好赶紧返回古州第一医院去。就目前而言,也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
夕阳西下时,李文余已经潜回第一医院里。太平间对面的房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走了进去,透过玻璃窗,看见殡仪馆的人,都在太平间里忙碌着。李文余心里有点乱,屠家小子再次被抓,让他感到十分沮丧和悲凉。
不行,绝不能就这样傻傻地坐在这里,眼前就是太平间,随时都会有尸体被送到这里,他想不看都不行。再说,一旦那些人见他在房屋里闲得难受,说不定就让他出来帮忙。
想到这里,李文余赶紧将拾荒者的破衣服换掉,穿上太平间的工作服,随手一摸,发现上衣口袋里,还有一副墨镜,想也没想,就戴上了,然后推门出去。
李文余走出小房子,在医院后院里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他看见有人走进电梯口,紧跟着进去了。他以为电梯是往上开的,他想到各个科室走走,看看古州第一医院,到底是多大的规模。在他看来,沧海市第一医院已经算是很大的医院了。不想电梯下行,那个人要下到底层停车场,李文余只好跟着进去。地下停车场里,停放着很多车,他知道,这里的车,既有医护人员的,也有患者和家属的。他围着一辆一辆车子在看,觉得自己还算懂得一点车的知识。当然,这都是珊珊姐舅舅教他的。
这时,一辆红色凯美瑞小轿车,忽然从地下停车场入口处开进来。那辆小轿车,就停在他前面不远的车位上。开始时候,李文余只是觉得,这辆红色凯美瑞,与傅格格的那辆相似罢了,也没觉得大惊小怪。当李文余的目光,慢慢地扫到这辆车的车牌号时,他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一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随手将车门关上。那年轻男人忽然瞥见有个年轻人,正盯着他的轿车,怔怔地发呆,就特别地打量了他一下。李文余突然意识到,他引起人家的注意了,马上将头往旁边一扭,装作没事儿的样子。接着,他发现那个人,迟疑地走向电梯口。
李文余没有马上跟那人一起走进电梯。他看电梯最后停在15层后,才踏进电梯里。为了不引起那人的注意,李文余先到别的科室转转,就像在沧海市第一医院那样,他将门诊各个科室,看了个遍。最后,他才来到住院部,又把病房,看了个遍。现在,他可以得出结论了,古州城的第一医院,那可比沧海市的第一医院,大得多了。
可能是李文余对医院太熟悉的缘故吧,总之,他那从容自信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就是医院后勤的工作人员,所以才没有一个人询问和质疑他。李文余信步来到15层血液科移植中心病房通道,又一个熟悉的背影,突然映入他的眼帘。那个女人,正在跟刚刚上楼的年轻男子,在ICU病房外的玻璃窗前,看望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令人奇怪的是,李文余低头从他们身后走过去,病房里的患病姑娘看到他时,黯淡的目光中,突然放出惊讶的表情,就像她认识他似的。那一瞬间,李文余虽然没敢多看一眼那个姑娘,但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从那个姑娘的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表情看,她肯定认识他。
来不及多想了,因为李文余接着发现,那个像姑娘妈妈一样的女人,已经带着怀疑的目光,快步走出ICU病房,还对那两个年轻人说着什么。就在年轻男子突然转身的时候,李文余已经消失在楼梯口消防通道转弯处。
李文余用余光看到,年轻男子,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想从安全通道上跑下去,已经来不及了。急中生智,李文余看见转弯处有一个垃圾输送通道,通道口还敞开着,一下子就钻了进去,就像进入了时光隧道,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像被某种巨大的引力,吸入到最黑暗的底层世界里。几秒钟后,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硬着陆了。李文余从垃圾通道里出来时,医院后院已经掌起了夜灯。夜色中,他看见一辆垃圾车停放在附近,趁没人注意他从垃圾通道里钻出来,站起来,抖落抖落身上的垃圾,装作没事儿似的,赶紧走进太平间里。这个时候,他差不多也该上夜班了。
39
这天晚上,太平间里一个尸体都没送来,这让李文余多少感到有些宽慰。倒不是说,他害怕有人送尸体过来而嫌麻烦,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傍晚时发生的奇怪现象。
太平间里,只有他跟白天送过来的几具尸体,他们显然不会打扰他的。不管他们死于何种原因,曾经有过幸福的生活也好,有过痛苦的经历也罢,都是一样的姿态,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冷藏柜里,毫不厌烦地倾听着尸体搬运工的内心独白。李文余从铁皮柜里,拽出一叠干净的床单,铺在停尸床上,他躺了上去。现在,他两眼望着天花板,将几小时前发生的几件事,一件一件地在眼前抖落。
首先,他想到屠家小子的被抓。他真有点奇怪了,这小子,咋就那么容易被人抓到哪?先是被人骗进传销组织,若不是暂时没有配上血型,他的一只肾,恐怕早就被人摘掉了。接着就是今天,刚刚分手,结果他又被警方抓住了!难道,他身上有什么容易被人发现的特征吗?李文余仔细想了想,没有看出那小子与别人有什么特别不同之处。如果,非要找出不同之处,那就是屠家小子的头,稍微有些扁,但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
现在,他将思绪转移到那辆红色凯美瑞小轿车,以及十五楼血液科移植中心病房ICU病房里,患病姑娘那双目光上。李文余闭上眼睛,让那双眼睛的目光,重新在脑海中复现。没错,那种目光,只能是朋友之间目光相遇时的表情,而绝不会是陌生人之间目光接触时的漠然反应。那么,这个患者姑娘,她到底是谁?李文余可以肯定地认为,他从未见过这个患者姑娘。可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表情,又怎么解释呢?突然,李文余眼睛一亮,他似乎觉得,站在那个年青男子身边的年轻女人,很像是傅格格的徒弟李曼。
想到这里,李文余一下子从停尸床上坐了起来,两眼放出一片光芒。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突然走进来,看见有个人坐在停尸床上,两眼发呆地盯着黑暗的角落,一定以为是诈尸了。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哇?那个年轻女子,她应该就是李曼啊!而拼命追赶我的年轻男子,说不定,就是傅格格的丈夫!”
李文余从停尸床上跳了下来,在太平间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就像是战场的将军,马上要决策千里似的,显得很威风。
“如果是他们的话,那么,他们在古州第一医院里干什么来了?那个患病姑娘,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李文余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天大的秘密,不然,傅格格的丈夫,决不会因一般性的报道,在妻子刚刚发生不幸之后,还跑到古州城里,来采访一个患病姑娘。”
突然,又一个大胆而合理的联想,在尸体搬运工的脑海中产生。
“我的天哪,难道说,这个患病姑娘,她就是妈妈曾经收养过的女孩儿吗?”
这个大胆的推断,实在是近乎荒唐,所以很快又被他否定了。他想起傅格格跟他说过,妈妈收养的女孩儿,没有及时得到亲生母亲的骨髓,已经含恨而死了。而且,她的尸体,还被人偷走了。当然,他跟傅格格都怀疑这事儿,是天马山下那家人体塑化公司干的!
患病姑娘这一环节,李文余实在弄不懂是怎么回事儿,也无法推断,但他相信,这个姑娘,肯定与傅格格有什么关联。李文余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太平间。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在这里也没打算干多久,等把妈妈和屠家小子找到,他将彻底逃离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跟妈妈一起生活。
为慎重起见,李文余先到底层停车场,看看那辆红色凯美瑞是否还在。如果那辆车还在,就说明他们还没离开医院,在没有弄清楚他们是谁时,他还是能躲尽量躲一躲。
李文余再次进入地下停车场,发现那辆红色凯美瑞已经不在了,这下他放心了。他走进电梯里,直接按了15层按钮,想上去看看那个患病姑娘。电梯迅速升到一层,门突然打开,几个身穿白大褂,里面穿着军装戴着领章的人,将一副急救车担架,推了进来。同时,还有一对夫妇模样的人,紧紧地站在担架边上,表情极为严肃凝重。李文余一看,就知道,这对夫妇是担架上患者的直系亲属。李文余不敢明目张胆地看担架上的患者,赶紧将头低下,看着地板。
电梯被一位穿白大褂的人直接控制着,他手里握着一串电梯钥匙。电梯从一层直接向十几层升去。李文余明白,这是因为患者情况紧急,特意不让电梯逐层升降,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还会将电梯里一般患者清理出去,好在他一身医院工作人员打扮。李文余两眼紧紧盯着电梯按钮处,发现电梯最后在15层停了下来。李文余凭经验立刻猜到,这名患者,一定是白血病患者,而且情况十分危急。
早有血液科的医护人员,等候在电梯口,他们从几个军人医生手里,接过担架,急速向一间ICU病房推去。那对夫妇,一路小跑,紧紧跟在后面。几个军人模样的医生,也是一路小跑,紧跟着过去。
李文余从电梯口出来,趁混乱之机,赶紧躲在旁边的洗衣室里,然后,伸出半个身子,朝走廊里看,发现他们果然全都进了那间ICU病房,与傍晚时他见到的患病姑娘,仅隔着一个房间。他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那对夫妇,在经过患病姑娘病房门口时,那个女人看到患病姑娘房间里陪护的女人时,脚步稍微停住了几秒钟,朝病床上的患病姑娘看了一眼,然后,跟着男人走进ICU病房。
那些人走进ICU病房后不久,又从电梯里出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这几个人,一看就是这家医院的领导,他们神色凝重,表情紧张,仿佛他们要看的患者,是一位中央大领导。
李文余顺手从洗衣室里抓起一条拖把,大大方方地跟在这些人后面,向走廊里走去。他已经感觉到,刚刚被送来的患者的父母,一定大有来头,不然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既有军医亲自护送,又有医院领导匆忙赶来?李文余经过患病姑娘的病房玻璃窗口,发现那个陪护病人的女人,正低着头,对躺在病床上的患病姑娘悄悄耳语着什么。患病姑娘睁大眼睛听着,表情十分凝重,一看就知道,她们说话的内容,与刚刚送来的患者有关。
就在那一瞬间,躺在病床上的患病姑娘,突然一扭头,再次发现了李文余,脸上顿时露出惊诧的表情。
李文余似乎也感觉到,患病姑娘好像又看见他了。此时,李文余已从病房玻璃窗前匆匆走过,没能很清楚地看到患病姑娘惊诧的表情。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为了能够在走廊里多呆一会儿,多了解一点患病姑娘的情况,他要等医院领导走后,才能继续出现在走廊里,不然,他会被医院领导发现,再过来,就不容易了。总之,李文余的第六感觉告诉他,那个患病姑娘,肯定有问题。
突然,李文余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凭感觉李文余就知道,这是女人的脚步声。
“请问,你是李文余吧?”
听到有人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李文余被吓出一身冷汗。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发现,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陪护患病姑娘的那个女人。
“小李,不要害怕,我是那个患病姑娘的妈妈,……”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不错,咱们是不认识。可是,傅格格你认识吧?”
“傅格格?我当然认识啦!可是……她……。”
“不错,她已经死了,可我的女儿,她并没有死呀?”
“这个……,跟你女儿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啊!”患病姑娘妈妈,回头朝走廊里看了看,觉得这里说话不方便,“这样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李文余忐忑不安地,跟着患病姑娘的妈妈,从安全通道里走了出去。他们连下到第二层后,发现有一个宽大的平台,非常安静,他们就在这里聊了起来。
“小李,我们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但你不能在这里再逗留了,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甚至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李文余想起了傅格格丈夫和李曼,“是不是跟沧海晚报记者傅格格的丈夫有关?”
患病姑娘妈妈非常警觉,她十分谨慎地回答了李文余的提问。
“别的事情,你不要问了。总之,你现在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刚刚送进来的白血病患者,快不行了,他现在急需一只肾,一只O型血的肾。他的父母,一旦发现了你,恐怕,就不是要你一只肾那样简单啦!你要赶快离开这里,再不走,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有一点,李文余看明白,刚刚被送进来的患者,竟然就是那位红二代的孙子!不用说,电梯里他见过的那对夫妇,也一定就是患者的父母了。李文余想到这里,早已吓出一身冷汗。真没想到,他东躲西藏,最后竟送上门来了,若不是患病姑娘妈妈的提醒,他还在人家病房前转悠,不被认出来才怪,毕竟,医院到处都张贴着他们两个的通缉令头像。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阿姨,你是好意。不过,我暂时还不能走,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没有办完。”
患病姑娘妈妈,看李文余如此坚持,非常生气。
“你这个孩子,咋怎么强?难道,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事情吗?”
“阿姨,这件事情,真的比命还重要。”
“好吧,你说说我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比你的命还重要?”
“我要找妈妈!”
“找妈妈?找妈妈怎么找到医院来啦?”
很显然,患病姑娘还没有来得及,跟眼前这个女人,详细讲述李文余找妈妈的故事,就让她赶紧出去,将走廊里那个年轻人劝走。李文余只好将18年前,妈妈在古州城一个棚户区里,拣到一个弃婴,后来弃婴又被一对夫妇所收养,以及后来妈妈继续在古州城里,寻找儿子的故事,讲给患病姑娘妈妈听。
故事还没讲完,患病姑娘妈妈已经泪流满面。李文余的故事,让她想起18年前,他们夫妇俩收养女儿的往事。她感叹时事弄人,同时也感叹苍天有眼。没想到,18年前的一次收养弃婴,惹出这么多人间悲情。患病姑娘妈妈,一把拉住李文余的双手,就像见到亲生儿子一样,把他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故事讲到这里,华山觉得,我们应该对患病姑娘妈妈直呼其名了。辜华妈妈一把将李文余拉到平台边上,他们坐在一个水池边沿上,那里说话更安全。
“其实,你刚才看到的姑娘,就是当年我和辜华她爸,从你妈妈手里,接过的那个弃婴啊!”
李文余听了,觉得非常诧异。心想,傅格格曾经告诉过他,说那个女孩儿已经死了,尸体还被人偷走了。她现在居然说,那个患病姑娘,就是妈妈当年收养的弃婴,这怎么可能?
“小李子,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我的女儿辜华,确实已经死了。就因为那个女人,迟迟不答应捐献骨髓,等她答应捐献骨髓的时候,女儿辜华,已经死了。后来的事情,说起来,我跟老辜都不相信。几天前,已经死去的女儿,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她说她复活了。但她又不是我们的女儿,……”
李文余越听越糊涂。他见过的尸体多了,见过有人贩卖尸体,听说过有人盗窃尸体,还见过有人用尸体进行所谓的人体塑化,就是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尸体会自己回家找妈妈。
“你女儿已经死了,怎么会又复活了,还出现在你面前?”
辜华妈妈只好将女儿死后,青眼神色今薄色夫用辜华的身体,让傅格格复活的经过,都对李文余毫无保留地讲了。
“辜华在ICU病房里,看到遗弃辜华的亲生父母,突然出现在移植中心,就让我告诉你,赶紧离开这里。”
“这样说,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姑娘,看上去是辜华的身体,其实,她内心所有的意识,也就是灵魂吧,还是傅格格的,对吧?”
“你说的没错,她还是傅格格。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丈夫江小河和李曼,昨天会在这里的缘故。这件事情,原来只有傅格格的丈夫江小河和李曼知道,现在,又多了你。如果,这件事情,一旦让那些谋害她的人知道,她还会有生命危险的。”
听到这里,李文余再想想眼前这位母亲的遭遇,顿时对他们夫妇俩,产生一种敬佩之情。尤其当他想到,妈妈还曾经跟这对夫妇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时,李文余一把握住辜华妈妈的手,亲切地叫了声阿姨。
“小李子,你妈妈是个大好人,你们一家人都是好人。几天前,格格向我介绍你们家的情况,我这才知道,当年你奶奶的不幸遭遇。尤其听说,当年摘取你奶奶两只肾脏的红二代,他就是遗弃辜华的儿子和儿媳妇时,我真是恨死了他们。可是,当我想到,不久前,辜华的亲生母亲,终于答应给辜华捐献骨髓时,我又有点原谅他们啦!尤其当我听说,那个红二代的孙子,也就是辜华的亲生父母,正在为他们的儿子,寻找不到奇缺肾源时,我甚至都有点同情他们啦!”
辜华养母见李文余若有所思,以为同情那对夫妇的话,伤害了他,赶紧表示歉意。
“对不起,小李子,我不该当你的面,对他们表示同情。”
其实,李文余一点都没有生气,他甚至非常钦佩辜华养父母,所具有的胸怀。
“阿姨,我没有生气,也不可能生气呀!说实在的,即使那爷爷和父母有罪,他们的后代,也是无辜的呀!何况,他还处于目前这种危机状况。当然,他们不应该用特权,不择手段地寻找肾源。对了,您还不知道吧?他们差点就让地下器官移植组织的人,把我的肾给摘掉了。他们对我奶奶的罪恶,还没有赎清,现在又借特权,全国范围追杀我!就凭这一点,我不会原谅他们!”
“小李子,你的情况,格格已经跟我介绍了一些,她说,等她康复出院后,还要继续调查地下器官移植组织的黑幕,还有天马山下那家人体塑化公司的罪行,她永不放弃!”
“阿姨,格格现在的病情怎样啦?什么时候能出院?”
“自从辜华亲生母亲,提取了干细胞,给格格回输过后,又经过半个月的治疗观察,现在,被植入的干细胞,已经在格格体内开始运转了。格格的血象,已经回升到了一定程度,没有出现排异现象。辜华出仓后,在ICU病房里,现在各项指标,一直处于正常状态。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几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阿姨,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格格的情况,那么,我对格格丈夫和李曼的出现,也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请您转告格格,我会很快离开古州城,离开这对夫妇的视线,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一躲。格格出院后,她要是还想继续调查那些事情,让她一定跟我联系,我会帮助她的。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请您告诉我,据你们了解,我妈妈她还在古州城里吗?”
“自从你妈妈跟我们分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她。记得她走的时候说过,她还要回到古州城,说你一定回去古州城找她的。几天前的一个晚上,辜华爸爸在古州城里见过一个拾荒老太太,很想你妈妈。当时,他正开着车,赶紧将车停在路边,可下车后,怎么也找不到了,就一转眼的功夫,非常奇怪。老辜回来跟我说这事儿,我怀疑他心里老想着你妈妈,可能出现了幻觉,老辜坚持说他看到的老太太,非常像你妈妈。咳,要是再找到你妈妈,这一回,我们坚决不让她走啦!”
“谢谢阿姨,我妈妈遇见你们家,真是她的福气。辜华遇见你们家,更是福分。对了,还有傅格格,她现在能够成为您和叔叔的女儿,也是她的福气。”
李文余本想跟随辜华养母,一同回到血液科病房,看一眼傅格格,或许,他还能当面听到她的一些嘱托。辜华养母说什么也没有答应,她怕被辜华亲生父母认出他是通缉令中的一个。就这样,李文余与辜华养母在平台上分了手。
李文余确定,妈妈肯定还在古州城里。他现在必须先要找到屠家小子,然后,才能放心地去找妈妈。
回到太平间,李文余发现,这段时间里,一个尸体也没有送过来。于是,他又躺在那张铺有干净床单的床上,渐渐进入梦乡。
在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里,有一个男孩儿,在海水里挣扎,并不断地呼喊着救命。男儿显然不会游泳,他的头一会儿露出海面,一会儿又沉下去,情形十分危机。
正在岸边上徘徊的李文余,听到呼喊声,想都没想,脱掉衣服,纵身跳进大海里,向着男孩儿落水方向,拼力游去。很快,李文余游到男孩儿身边,就在男孩儿头再次沉下去时,李文余一把将他拉住。
男孩儿也许出于本能,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李文余不放手,李文余无法游水,只好一边挣脱男孩儿的羁绊,一边用两只脚在水下拼命地游动。就这样,他们两个在水中挣扎着,这种状况如果一直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将一同葬身海底。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轰鸣的马达声,李文余扭头一看,是一艘海关缉私艇,正快速向他们驶来。也就一两分钟时间,缉私艇已经开到他们面前。几个身穿海关制服的男人,分别将他们拉上岸。一对中年夫妇,见男孩儿被拉上来,立刻将他抱起。那个女的,哭的像个泪人,男的则命令身边的人,赶紧抢救。男孩儿喝了很多海水,人处于半昏迷状态,但没有生命危险。李文余没有喝太多海水,头脑还比较清醒,一上岸,就发现阴阳船船长和他的小舅子,正对着他发出阵阵的狞笑。
“怎么样,小伙子?跟我们东藏西躲,最后,还是无处可逃吧?何必哪,不就是一只肾吗?你就这么忍心,看着这个孩子死掉?”
阴阳船船长说着,指了指那个正在抢救中的男孩儿。胖老板抓住李文余,照他脑袋,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李三明,不,应该叫你李文余。我真是小看你了,居然把我的好兄弟给说服了,他不但背叛了我们,还把船长的相好,给拐走了。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都他妈的别吵啦!”
船长第一次看见男孩儿爸爸,也就是古州国石油董事长发这么大的火,立刻用目光制止了胖老板。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男孩儿连吐几口黄黄的海水,接着就醒过来了。男孩儿看见妈妈爸爸都在他身边,对他们说,他刚刚做了个梦。
“乖儿子,快告诉妈,你刚才做了什么梦?”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地摸着儿子的头。
“我梦见一个大哥哥,他说他的肾,可以救我。”
听了儿子的话,妈妈立刻将儿子的头,抱在怀里。那个当爸爸的,也掉下了眼泪。突然,他抹掉了眼泪,走到李文余跟前,将船长和胖老板推到一边,跪在李文余面前。
“小李子,你都看到了,我儿子他,很快就要死了,求求你,别再逃跑啦,为我儿子,捐献出你最后一只肾吧!请你相信,你死后,我一定会找到你妈妈,把她老人家送到中国最好的养老院里,奉养起来,直到百年。来,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男孩儿爸爸说着,就过来要看李文余的后背。船长马上给胖老板递过一个眼神儿。胖老板明白姐夫的意思,赶紧过来,替男孩儿爸爸解开李文余的上衣。这时,他悄悄地对李文余说:
“别出声,我们为了保护你,说你已经摘掉一只肾了,不然,他会把你的两只肾,一起摘掉,给他儿子全部移植上,以防后患。”
李文余听明白怎么回事儿,心想,也只能如此配合了。这时,男孩儿爸爸,已经将他那半秃顶,却油光锃亮的头,伸了过来。一看,这个特殊供体,果然已被摘掉一只肾。看到那道歪歪扭扭的缝合线,他竟然骂了一句。
“他妈的,这是谁给弄的,也太不专业啦!”
这时候,无论船长,还是云顶湖畔上的胖老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李文余说那道缝合线,是他自己瞎缝上去的,其实他的两只肾,一个都没少。李文余可没那么傻,他早就看明白了船长和胖老板的把戏,无非是想让男孩儿爸爸,多掏点钱。
“这位叔叔,请你别摘我的肾吧,我老妈妈,只有我一个儿子,现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捡垃圾。您把我最后一只肾给摘掉了,让我怎么孝敬妈妈,谁又给她养老送终哪!”
就在这时,男孩儿的意志,完全恢复了。他甚至还听到在大海里救他上岸的大哥哥说,他只剩下一只肾了,突然开口,对父母大声喊道:
“原来,你们为了救我,要杀掉这个大哥哥,那样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男孩儿说着,就要跳下去,被一个穿海关制服的男人,一把抓住。男孩儿的话,让李文余听了,非常感动,心想,他们的孩子,可不像父母和爷爷那样心黑。这样看来,那个孩子,他还是有希望的。
想到这里,李文余真想对那男孩儿说,“放心吧,小弟弟,其实,我还是两只肾,捐给你一只后,我还会活着。”但他怕这样说了,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看明白了,男孩儿的爸爸,绝非善良之辈。再说,他这样说了,也等于把船长和胖老板出卖了,到头来,再被他们追杀,结果一样悲惨。李文余觉得,还是按船长他们说的去做,较为稳妥。
突然,李文余感觉后背一阵疼痛,像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心想,这下完了,他们竟然在缉私艇上就动手了。
李文余突然醒来,发现裸露的后背上,被殡仪馆管事的那个人,恶作剧地放了一大块冰。李文余赶紧坐起来,冰块随之落在地上,砰地一声便碎了。接着,他听见管事的人,半怒半责道:
“我给你加个冰块,是怕你这具尸体腐烂啦!”
李文余这才发现,在他睡觉做梦的功夫里,一具尸体,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进来,悄悄地放在那里。也许是搬运尸体的人,以为太平间里没有一个活人,就将尸体运送车停放在了那里,然后,给殡仪馆管事的人,打了电话。
“啊,实在不好意思,我看半天没有一个尸体送过来,就躺下眯一会儿,没想到有尸体送过来。对不起呀!”
即使这样,他刚刚做过的梦,依然清晰地复现在脑际,并没有随着手中的工作,有丝毫的飘散。但梦中人留给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位红二代的孙子,他生长在那样的家庭里,居然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真是难能可贵。
“但愿,生活中的那个男孩儿,他真能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https://www.tbxsvv.cc/html/74/74504/382489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