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无处可逃 > 第 18 章

??

    36

    李云浩今天过来,原是要把苏珊珊的骨灰盒,拿回家的。听说苏珊珊舅舅回来了,还把苏珊珊的骨灰盒也带了回来,他就想把苏珊珊带回家里,总不能让老人家,把骨灰盒,摆在驾校里。

    开始时,苏珊珊舅舅不答应他。老人考虑,李云浩年纪轻轻的,又没有个孩子,早晚还得找对象成家,总不能让一对新人,陪着外甥女的骨灰盒,过日子吧。就这样,老人没答应李云浩。但李云浩也有充足的理由,说服老人家。他说,只要一天不给苏珊珊报仇,查出真正的凶手,他一天就不会重新成家。如果他把苏珊珊的仇报了,凶手法办了,有了新家,那时候,他一定把苏珊珊的骨灰盒送还给老人家。最后,苏珊珊舅舅只得答应了他。

    李云浩捧着苏珊珊的骨灰盒,跟苏珊珊舅舅打过招呼后,悄悄带李文余和屠家小子,走出驾校大门,开车将他们接到家里。

    傅格格跟苏珊珊舅舅说了一会儿话,开着红色凯美瑞也走了。但傅格格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回晚报,她直接去了市公安局。她要找市局刑侦大队长陈辰,好好商量商量。

    李云浩居住的地方,是一个较高档的新型小区,这里几乎都是电梯楼,其中有两栋全是复式楼层,另外还有一个别墅群,李云浩和苏珊珊,就居住在电梯楼群里。当初,李云浩和苏珊珊到售楼处看房子时,正碰上楼盘开发商老板在销售处,听说苏珊珊是沧海晚报记者,老板就问她认识不认识江童颜。苏珊珊说,当然认识啦,他是晚报老前辈,目前已经退休,他儿媳妇傅格格,现在就跟她一起跑医疗口,她还是傅格格的师傅哪。苏珊珊还说,傅格格的丈夫江小河,也就是江童颜的儿子,也在沧海日报经济部当记者。那个叫刘童辉的开发商老板听了,立马就给苏珊珊看好的那套房子,打了85折,一下子就省掉二十几万。

    李云浩的房子非常大,足足有180平方,装修得非常考究,非常时尚,也非常前卫。当然,这跟李云浩的装修设计师身份有直接关系。妻子被谋害后,李云浩一直独居这里,房间很久都没有打扫过,空荡荡的大房子,显得凌乱而寥寂。现在,装修设计师基本属于失业状态,李云浩一门心思,要为苏珊珊的死因讨个说法,他辞掉了工作。

    李云浩将门打开,让两个年轻人先进去,随后将骨灰盒,直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屠家小子,被时尚的装修,看得眼花缭乱,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李文余则站在那里,看着苏珊珊的骨灰盒发呆。

    “都别站着了,赶紧坐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喝的,过一会儿,再给你们腾出一间卧室,你们先住下来,什么时候觉得安全了,什么时候再走。这段时间,要是有人问你们,就说是苏珊珊的亲戚,来送苏珊珊骨灰盒来的。”

    两个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惊魂未定。李文余一走进珊珊姐的家,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晚上,珊珊姐被大卡车撞翻的悲惨情景。他始终认为,那明摆着就是一场谋杀,为什么公安机关,还有市政府就没有人为珊珊姐说句公道话?格格不是认识警方朋友吗?怎么就不能帮助破案哪?藏身于天马山下一片罗汉竹林里的人体塑化公司,明明是干着与人类文明相悖的罪恶勾当,为什么沧海市政府,就能容忍他们继续存在?接着,他想到了云顶湖畔的地下器官移植窝点,想到了九龙江入海口处马鸾湾上的阴阳船,想到了为孙子寻找奇缺肾源的那位红二代的儿子。

    有关爷爷李西沤和奶奶的故事,李文余很小的时候,曾听村里人说过。那位被村里人尊为语文大师的爷爷,平时在儿孙面前,总是乐观豁达的样子,还时常向他们讲述古代名人故事,却从来不讲他和奶奶在文革中残酷害死的事情。有关奶奶的悲惨故事,何止爷爷不讲,就是爸爸李国民,也从不说出半个字。李文余算了一下,奶奶被残害的时候,爸爸应该是记事儿的年龄了。

    他们为什么都不讲述那段悲惨故事,好让自己的后代,明白那段历史上,都发生了什么,这对后代是有好处的啊?李文余不但在爷爷爸爸那里,没有听到文革中的悲惨故事,就是在任何年段的教科书上,也同样没有看到任何有关文革历史的正面描述。如果,李文余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里,哪怕多少了解一点文革历史,那他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不会这样茫然不知所措了。

    李云浩将最里面的一个卧室,给他们收拾了出来,让两人赶紧进去,好好洗洗。他还把自己的干净衣服,找出来,让他们换上。然后,他抓起车钥匙,就要出门。走到门口,李云浩特别告诉他们,不管谁敲门,都不要开门,他去麦德隆超市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李云浩推开门,听到哐当一声,知道撞到了什么人。原来,一个老太太的头,被门撞了。看来,这个老太太正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想探听房间里的人在说什么。李云浩猛一推开门,把她的头给撞了。

    “哎呀,张大婶,把您给撞了,实在对不起!”

    李云浩心里却在想,这个居委会治保主任张美丽,为什么偷听他们,这没道理啊。苏珊珊活着的时候,她没少帮这个四川老乡的忙。张美丽那些原本新闻性不强的社区治安小破稿,每次都是苏珊珊做了补充采访,重新改写,才勉强见了报。但自从苏珊珊死后,这个张美丽,不知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多次鬼鬼祟祟地躲在他家门口偷听,这是为什么呀?

    “没事,没事,小李子,我听到你屋里有外人的说话声,就不放心,以为你不在家,让坏人闯了进来。自从苏珊珊走后,我一直不放心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

    张美丽嘴上说着没事,人却走了进来,一眼就发现苏珊珊的骨灰盒,放在茶几上。

    “啊呀,小李子,你可不能把她,放在这里呀!”张美丽指着骨灰盒说,“在我们四川老家,活人死人,是不能同住一室的。这样,对活人是很不好的。苏珊珊活着,她一定也会懂的。”

    “张大婶,我只是临时放几天,等买到墓地后,再把她送过去。”

    “临时放几天也不好。不过,你千万不要摆在客厅里,更不要摆在卧室里。最好,摆在一个不住人的房间里,你闲置房间不是很多吗?”

    张美丽说着,还想深入往里面房间走,借机看看里面是否有别人,她刚才似乎听到有别人在里面说话。李云浩赶紧找话题,把她拦住了。

    “好的,张大婶,等我去麦德隆买完东西回来,一定按着您说的,妥善安置。”

    就这样,李云浩没有让张美丽的脚步,继续朝另外两个卧室里迈。

    “小李子,你一定要记住啊,骨灰盒这东西,千万不能放在明处和光亮处,要找个背光和僻静的地方。位置最好高点,环境还要清洁些,最好用素净的布帘子蒙上。平时,你不要天天祭拜,那样会惊动亡魂的。只是逢年过节时,祭拜一下就可以啦。咳,多好的一个人哪,说没就没啦!”

    李云浩和张美丽一同走出房间后,门被关上了。

    李文余和屠家小子,在房间里听得十分清楚。

    “文余,看来,李大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啊!”

    “屠娃,这事儿,等李大哥回来,问问他,再说吧。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傅格格。你不了解她,这个格格,跟她师傅苏珊珊,一样的性格,嫉恶如仇!她一心要为师傅报仇,连死都不怕。上次,我们俩一同乔装打扮,去蔡唐村小诊所调查,险些被人家识破,要不是那个警察大哥突然出现,假装是她丈夫,那天,我们俩可能就被抓住了。”

    “文余,你也别说她了,我看你也是挺冒险的。虽然我给你发短信,让你来救我,但你起码要告诉傅格格一声,说你已经打入进来了。你倒好,谁都不告诉一声,一个人打入进来,你以为你是杨子荣呀!结果怎样,你被人识破了,要不是有幸碰上洪唐村的阿雯姐,咱俩死定啦!”

    “咳,我就是怕把她牵扯进来,所以没有告诉她。一个大肚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这辈子心里都不能平静。”

    “可现在,她还是知道了真相。以她的性格,能够罢手吗?”

    “是呀,我就是为这事儿着急哪。屠娃,你说,傅格格她知道真相后,下一步会怎么办?”

    “我想啊,她可能会先向警察朋友汇报。”

    “为什么?”

    “因为,目标已经明确啦。”

    李文余想了想,觉得也应该会是这样。为了确定傅格格不是单枪匹马独闯龙潭虎穴,他要给傅格格打个电话问一问。就在这时,李云浩突然又返回来了。李文余见李云浩两手空空。不像是买完东西回来,再说时间也不对呀,麦德隆距这里,大约有十几站的距离,不可能这么快就到那里了,一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果然如李文余所料,李云浩一进来,赶紧将门关上。

    “小李子,我的车刚刚开出小区大门口,就看见格格的红色凯美瑞迎面开过来。她对我说,警方已经在全国范围内,以杀人嫌疑人名义,通缉你们俩了。她让我告诉你们,呆在家里,千万别出门,也千万别给她打电话,警方很可能已经监听了格格的手机。”

    “李大哥,你就是为这事儿,特别返回来的?”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我怕你给格格打电话,又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所以,我马上又返回来了。”

    李云浩说完,这才放心地出去了。

    李文余很清楚了,他们之所以被警方以杀人嫌疑人名义被通缉,说明那个红二代的儿子,已经开动了他的权力机器。这个时候,李文余不是想到他和屠家小子怎样躲避,而是想到了傅格格和阿雯姐及小张的安全。

    “文余,看来,咱们的祸,算是惹大了。”

    “是啊!看来,那个红二代的儿子,不抓到咱们俩,他是不会罢休的。”

    “下一步,怎么办?”

    “现在,我也没想好啊,”李文余有点六神无主了,“原打算,咱们在沧海市先躲几天,帮助傅格格摸清那些家伙的犯罪事实。等风声小了,咱们再去古州城,找我妈妈。没想到,那个红二代的儿子,竟然在全国范围内通缉咱们,看来,咱们无处可逃啦!”

    “文余,你说,傅格格她一个小记者,即使掌握了地下器官移植组织的老窝,她就能够把这件事情,在报纸上捅出来?”

    “以现在的情形看,已经不可能啦!”

    “难道说,之前就能?”

    “据我所知,之前她和珊珊姐的那些报道,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见报的,都是经过她们的努力争取。比如说,首先要说服报社领导,同意她们的稿件见报;另一方面,她们还必须把指名道姓的部分删掉,说些泛泛而指的话,这样才可以见报。”

    “文余,你出来这几年,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

    “还不是跟珊珊姐和傅格格接触多了?”

    “现在,你想好了没有?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总不能这样呆在李大哥家吧?对了,我看那个四川口音的老太婆,有些不对劲儿。”

    屠家小子的话,终于提醒了李文余。

    “屠娃,你说的对,我也觉得,那个四川口音的老太太,来者不善……”

    屠家小子,听到“来者不善”后,立刻接了下句:

    “鳄鱼上岸。”

    “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屠娃,你看这样行不行?”

    “怎么办?”

    屠家小子,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咱们,再返回蔡唐村去!”

    “你傻了?这不是往虎口里送吗?”

    “我看也未必!不是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吗?”

    屠家小子沉默不语。

    李文余见屠家小子不同意他的想法,进一步说服他。

    “屠娃,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咱们既不能呆在李大哥家,又不能去古州城,更不能回洪唐村,那咱们能去哪儿?你说说看?”李文余见屠家小子无话可说,接着说,“咱们返回蔡唐村,其实,比躲在这里,更安全。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两个农村出来的娃子,能有这样的胆略,敢在他们眼皮地下,玩躲猫猫。”

    “万一这两只小猫儿,一不小心,被那些大老虎们发现了,岂不是一口一个?”

    “到那时候,也只好认了。但有一点我敢保证,他们顶多要咱们一个肾,决不会要咱们的命。”

    屠家小子听了,仍然沉默不语。李文余认为,屠家小子,已经默认了。他赶紧张罗着,把李云浩给他们的衣服,各自都换上。忽然,一个主意,在李文余心中产生。他马上去卧室里,把苏珊珊的衣柜打开,从里面找出几件宽大的衣服。

    “文余,这应该是苏珊珊的衣服吧?你拿它干什么?”

    “屠娃,赶紧将李大哥的衣服脱下来。来,把这个穿上。”

    屠家小子一看,这才明白,李文余是想他们穿上苏珊珊的衣服,男扮女装。

    “文余,这行吗?”

    “怎么不行?你没看苏珊珊的衣服,都这么宽大吗?咱俩的身材正好能穿上,赶紧穿上试试。”

    两个年轻人,很快就将苏珊珊的衣服换上。李文余又从大衣柜里,找出两顶女式太阳帽,和两副太阳镜,一戴,也都合适。他们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还挺像女人。

    “屠娃,咱们马上就得走,不然,李大哥一回来,就走不成了。”

    李文余赶紧在一张纸条上,给李云浩留下几个字:

    “李大哥,原谅我们不辞而别。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千万不要找我们。顺便将珊珊姐的衣服借走两套,还有两顶太阳帽和两副太阳镜。谢谢!知名不留。”

    李文余和屠家小子,先听听门外面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悄悄地打开门,一溜烟儿地,走进电梯里。当两人一前一后,快要走出小区大门口时,李文余忽然发现,一个四川口音的老太太,在小区里对几个正在巡逻的保安大声嚷嚷着,让他们注意两个陌生年轻小伙子,一旦发现,立刻向她报告。李文余和屠家小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是冲他们来的,赶紧走出小区大门。他们经过保安岗亭时,李文余眼尖,突然看见一张带有两张照片的悬赏通缉令,贴在保安岗亭的玻璃窗上。恰巧这时,一辆的士,刚好经过,李文余一招手,车一下子开过来,李文余和屠家小子,不等车停稳,立刻钻了进去。

    “两位去哪里?”

    在走出李云浩房门前,李文余已经跟屠家小子说好,出门后,两人就装哑巴,不然,他们一开口,准会露馅。

    李文余也不出声,将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司机,司机一看,心想,今天怎么碰上两个哑巴,也没说什么,就将车开走了。

    的士经过市中心,李文余发现,沿路很多电线杆和店面玻璃窗上,贴有悬赏通缉令,上面好像有两个人的头像。距离虽然较远,但他仍然能感觉到,那两个人的头像,就是他们俩的。

    其实,屠家小子也看到了沿路的悬赏通缉令,心想,这还怎么入住小旅馆,难道李文余还有别的藏身之处?李文余早已想到了这个问题,以现在的情形看,去望春风小旅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很快,的士驶入蔡唐村,两人在村口行人稀少的地方下了车。

    “文余,你想好了去处?”

    “屠娃,人多的时候,千万别说话,尤其别叫我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去一个死者家里,看看能不能先住下,然后再打听云顶湖畔胖老板那边的动静。”

    “你说什么呀?咱们要去一个死者家里?”

    “我打入胖老板那里时,用的不是‘李三明’的名字吗?”

    “对呀,你不是说‘李三明’死了吗?而且,他也只有一个肾?”

    “正因为他只有一个肾,才要去他家。”

    李文余将李三明爷爷的邻居,在中山医院太平间里对他们所说的话,都对屠家小子转述了一遍。

    “你还别说,去那里暂时躲一躲,他们一时半时还想不到。可你是怎么找到李三明爷爷家的?蔡唐村这么大,又这么乱!”

    “其实,要说难,也不难,咱们俩就装扮成捡破烂的,眼睛专往门口堆放破烂的人家盯,相信能够找到。”

    “就算找到了,你怎么肯定,李三明爷爷会收留咱们?”

    “先找到再说。反正,我有办法。”

    两人说着,就把苏珊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李云浩的衣服。他们觉得衣服很整洁,不符合捡破烂人的身份,就将衣服脱了,找一个泥洼坑,将衣服在泥巴里,使劲儿地揉搓好一阵再穿上,相互一看,觉得除了面部不像,哪儿都像。接着,他们又将脸也弄脏了。

    李文余想起来,李三明的爷爷,是位聋哑人。他们从垃圾箱里拣出来两个编织袋,再将一些根本不值钱的泡沫和一些碎纸皮等杂物,勉强将两个编织袋塞满,一人背一个,走进蔡唐村。

    已近傍晚时分,天色虽然还不算太黑,所有的路灯,已经开启。桔红色的灯光,洒在两个年轻的拾荒者身上,基本上没有引起人们的怀疑。但如果他们遇到心细之人,肯定也会暴露的,既然是拾荒者,他们的目光,就应该专注于路两边的垃圾箱才对,而他们却东张西望地在寻找低矮的小房子。只有盗窃犯,才会有如此的举动。桔红色的灯光下,他们仍然看到了,几个电线杆子上,张贴着他们的悬赏通缉令。

    屠家小子一直想看看上面的头像,他不顾李文余的反对,快步走过去,踮起脚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果然是他们俩的头像,屠家小子心事重重地看着李文余。李文余伸手,一把将通缉令扯了下来,塞进兜里。

    “没想到吧?他们就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警方在几个小时之内,发出全国通缉令,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屠家小子,一句话都没说,低头往前走,情绪十分低落。就在他们走进蔡唐村一个较为繁华的街头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警车的鸣叫声,李文余一把将屠家小子,拽到一个角落里。这里的几栋房子较低矮,正好没有路灯,很像是打工阶层居住的地方。等警车开过去后,李文余这才发现,他们急忙躲避,竟然躲进一户人家的小院里,把人家的柴门,给弄开了。

    李文余站起来,想把柴门给人家关上。忽然,他发现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佝偻着腰,在小院里拾掇着什么。院子虽然不大,到处都是编织袋装满的回收品,还有几块木板,竖立在角落里。很显然,老人没有看见他的柴门被人弄开了,他甚至连动静都没听到。

    李文余站在那里,觉得这个老人,很像是他在太平间里见过的李三明的爷爷,便试探着,向那个老人问话。果然,老人没有反应。接着,他又大声喊了一句,还是毫无反应。李文余的心,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拉着屠家小子的手,一把将柴门重新推开,两人径直朝老人走过去。直到两个年轻人出现在老人面前,他才发现,有两个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着实被吓了一跳。

    老人两只手,一边胡乱地摆动着,一边乌里哇啦地乱喊叫。李文余怕老人的喊叫声,招惹左邻右舍们的注意,赶紧将自己的上衣掀开,将后腰那道刀口,亮给老人看。老人一看到那道刀口,立刻想起孙子死时的情景,同时也就想起了给他孙子整理衣服和修复面容的尸体搬运工。

    李文余赶紧冲着屋里打手势,意思是说,能不能进屋里说话?老人看明白了,马上把他们让进屋里。

    一股浓烈的霉味儿,扑鼻而来。昏暗的房子里,用编织袋装的回收物,堆得像小山包似的,将一张木板床,淹没其中。紧靠墙角处,有一个污渍斑斑的煤气罐,上面一只小铁锅敞开着,里面还剩下一点带汤水的面条,一只苍蝇在锅边上乱爬,一只掉瓷的搪瓷缸里,插着一双筷子。看样子,老人刚刚吃过晚饭,还没来得及刷锅,也许他根本无需刷锅。

    老人抓住李文余的手,就像孙子又复活了似的,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半晌,都不松手。李文余理解老人的心情,突然想起拾荒在外的妈妈,眼泪顿时也流了出来。屠家小子,站在一旁,想起老人的孙子被人摘掉肾脏,后来又不明死亡,再想想自己的遭遇,也是泪流满面。

    老人虽然聋哑,心智却是正常人的,非但如此,似乎还很睿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对个年轻人,一定遭遇到跟他孙子类似的不幸。

    李文余无法用语言表示,忽然想起,刚才在电线杆上扯下的通缉令,赶紧从兜里掏出来,凑到老人面前,让他看。

    没想到,聋哑老人,居然认识字。他一看通缉令上的照片,什么都明白了。老人乌里哇啦地乱比划一阵,见年轻人没懂他的意思,走到那张破木板床跟前,头一歪,两只手合十,放在耳边,做出睡觉的样子。李文余和屠家小子,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老人让他们,住在这里。

    老人见年轻人还傻站在那儿,走到院子里,把竖立在院子角落里的一堆木板,抱进屋里,将几只木板凳搬过来。李文余和屠家小子,已经看明白了,老人这是要给他们搭床铺。年轻人一起动手,很快搭成一张双人床。老人又找出一摞旧杂志,让他们等枕头用。

    他们刚刚安顿好,就听见有人走进老人的小院子。也许当地治保人员早就了解,这里的主人,是位聋哑人,所以他们也不打声招呼,便排闼直入,快要走进屋里时,就听见几个带着红胳膊箍的老太太老头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到哑巴家里,纯属没必要。”

    李文余和屠家小子,早在那些人推开柴门,就听到了动静,赶紧将地上的编织袋,一个一个地堆放在刚刚搭起的双人床上,两人迅速钻进床低下。聋哑老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有人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

    “老哑巴,你最近有没有看见这两个人?”

    这个老太太的声音,大得惊人。接着,就听见纸张展开时的哗啦声。李文余和屠家小子猜到,一定是来人,将通缉令给聋哑老人看。

    “老聋子,你听不见,难道还看不见吗?有没有见过这两个年轻人?”

    这次大声说话的人,是个老头子。别看这些老人年纪挺大,嗓门可不小,说话的声音,震得锅碗瓢盆,无一不响。李文余趴在床低下,早已想起课本上“海岛女民兵”和“英雄小八路”的故事来,心想,都这么多年了,沧海市的老百姓,阶级斗争的警惕性还是这么高。他要是特务,恐怕早就被他们抓住了。

    李文余有点想不通。要说当年海岛民兵抓台湾国民党特务,老百姓的积极性高,那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一个非法地下器官移植组织,居然能够调动全民来追捕他们,他弄不明白。

    “难道,真像有些电影中表现的那样,有些政府官员,已经跟黑社会力量,结成了联盟,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让国家机器,为他们服务?”

    几分钟后,治安联防队员们都走了。聋哑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仍然坐在那里,分拣回收物。他将塑料瓶和易拉罐分开后,站起来,再将易拉罐一个一个踩扁。两个年轻人出来后,要帮老人分拣回收物,老人摆摆手,不让他们插手。

    时间已经过了10点,老人自己上了单人床,先睡了,连手和脸都不洗。李文余见老人很快入睡,就跟屠家小子商量,趁晚上去小诊所看看情况。他顺手拿起老人的一只手电筒,揣进裤兜里,也不用担心将老人惊动吵醒,跟屠家小子,一起走出房间,将柴门反锁上。

    蔡唐村的夜晚,对李文余来说,实在要比屠家小子清楚得多了,自然是他在前面带路。

    恰值周末,今晚的蔡唐村,自然要比往日热闹许多,无处不在的霓虹灯,似乎比往日更加耀眼。此时街面上,人头攒动,卖各种小吃的摊床,几乎挤占了整条路。有人卖关东煮,也有人买羊肉串,南腔北调的叫卖声,与熙熙攘攘的人流,汇成一股嘈杂的海洋。

    两人混迹于人流之中,不知不觉来到望春风小旅馆门前。李文余稍微停了下脚步,发现小旅馆门前,唯独这里,似乎缺少了往日那种车水马龙的景象,肯定跟通缉令有关。想到这里,李文余加快脚步,带着屠家小子,从望春风小旅馆门前走过去,连头也不回。

    两人悄悄地来到了小诊所的巷子里。远远望去,小诊所似乎一片黑暗,没有灯光从诊所里透出来。屠家小子认出了这个地方,想起当初被人带到这里时的情景,心里开始害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下。

    “屠娃,你先站在这阴影里,哪儿也别去,等我。”

    屠家小子,一把抓住李文余,不让他走。

    “放心吧。这里我比你熟,前前后后,我从这里经过好几次了。”

    李文余说完,放下屠家小子的手,慢慢地朝小诊所的阴暗角落里走过去。在远处嘈杂声音的掩护下,李文余放开脚步,小心行走在小巷里。小诊所的门是敞开的,里面好像没有人。不敢打手电筒,李文余试探着往里挪动脚步,脚下不时被什么东西绊到。也许之前,李文余在这里经历过一些事情,因此小诊所的寂静,让他有点发憷。他走到那个看似老中医模样的人,曾经坐过的椅子跟前,借着外面照进来的散射光,他发现,给人看病的小桌子上,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人全都逃离了。

    即便这样,李文余仍不敢放松警惕,继续慢慢地往里走,一直走进小诊所的后院。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那几个打手坐过的椅子,七倒八歪地躺在那里,借着月光,他看见桌子上的纸牌,乱七八糟地扔在上面。这时,李文余迅速将头转向胖老板办公室。他发现,办公室的门也是敞开的,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李文余大胆地朝办公室走去。

    李文余的脚步,刚刚走进去,忽然看到一道亮光,在胖老板椅子下面的地下室里,闪了一下。李文余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汗珠也从脸上,滚落下来。他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一下,心想,该不是胖老板手下的什么人,比如络腮胡子,或者是小眼睛以及矮个子家伙藏在里面,专门等候他和屠娃吧?只要是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够他呛的,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李文余站在那里,足足有两分钟时间,一动不敢动。突然,从下面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李文余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喂,小河,啊,我在李大姐家哪,一会儿就回去,你先睡吧,没事儿。”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虽然很小很小,李文余还是听清楚了,那是沧海晚报傅格格的声音。

    “天哪,这个格格,真是不要命啦?居然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暗查来了。这要是碰上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会要了她的命的。而且,她还居然忘记关掉手机。”

    李文余想到这里,快步钻进地下室里。他怕把格格吓到了,进而影响到胎儿,便停在阶梯口处,冲着里面,小声喊道:

    “格格,是你在里面吗?我是李文余!”

    地下室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李文余再次小声喊道,他是尸体搬运工李文余时,里面才传来傅格格的回应声。

    “小李子,怎么是你呀?快下来,别在上面说话!”

    李文余迅速跑下去,用手电筒一照,果然是傅格格。若不是事先通报了名字,此时的傅格格,李文余根本认不出来,那完完全全是一副惠安女的打扮。格格头披白底蓝格花头巾,脸颊被头巾严严捂住,仅仅露出一双眉眼和嘴鼻。头顶一只金色宽沿斗笠,上身穿一件湖蓝色斜襟短衫,下穿一条宽大黑裤。若不是她显露出来的肚子,准能骗过所有人。

    “格格,你真是不要命啦!我真不该告诉你这里!”

    “小点声,小李子。”

    傅格格可能有点累了,说话时显得很疲倦。李文余赶紧给她搬过一条椅子,让她坐下。

    “小李子,你说的没错。虽然,这里一个供体也没有了,但他们留下的遗物,以及这里的设施,足以证明,这里就是他们的一个黑窝点。我已经用手机拍了照,接下去,就是那艘游船啦。可我们怎么才能上去哪?”

    李文余打开手电筒,在地下室里,四处照了一遍,果然发现,有些大型手术设备,还没来得及转移,那些囚禁供体的小房间,里面的小床等简单生活用品,则丢弃在这里,看样子没来得及带走。或者说,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了,所以都丢弃了。由此可见,他们在发现李文余和屠家小子从阴阳船上逃走后,立刻采取了应急预案,很可能,重要物品和相关资料,已经全部转移到阴阳船上了。

    阴阳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尤其是现在。这样看来,他们一定是想抛弃所有的小窝点,最后保住阴阳船总部。也许,等他们给那位红二代的孙子移植完肾脏后,甚至连阴阳船也会放弃,然后带着巨款,逃离中国。

    “格格,你让李云浩告诉我们哪儿也别去,你自己倒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跑到这里来了,还骗你丈夫,说你在李大姐家!”

    “你都听到了?”

    “格格,我不明白,为什么警方不去抓捕这些坏蛋,却发通缉令,全市范围,不,全国范围搜捕我们?”

    “还不是那个红二代儿子?除了他,谁有这个本事?”

    “那我就奇怪了,咱们的政府,还是人民的政府吗?”

    “应该还是吧?”

    “我听出来了,连你也抱有怀疑?”李文余搬过一只椅子,坐在傅格格身边,“格格,你是记者,应该比我明白,你说,现在的政府,要还是人民的政府的话,为什么现在的人民,过得这么苦啊?为什么那么多的上访户?过去,我一直弄不懂,通过这次打入到地下器官移植组织里,看到他们背后有政府的人给撑腰后,我全明白了!”

    “明白什么啦?”

    “现在的政府,已经不是人民的啦!”

    “不是人民的政府,那你说说,是谁的政府?”

    “我看,就是他们自己的政府!”

    傅格格想替他说得更确切一些,现在的政府,几乎是某些特权阶层的政府了。但她并没有这样说。她觉得,毕竟自己还是一个党报记者,随便对一个年轻人说这些,会加大社会矛盾,一般情况下,她还是会自觉地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她只是对某些特权阶层的腐败深恶痛绝罢了。可当她想到李文余这样一个原本阳光可爱的年轻人,当他看到社会丑恶现象,当他了解到,他的奶奶在文革中就被某位特权杀害,今天,那个特权者的孙子,需要一只奇缺肾源而四处追杀他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他一贯豁达开朗的性格,像一座大山一样,轰然倒塌了。

    “小李子,我知道,你奶奶的遭遇,已经在你心里投下了阴影。如今,那位红二代的儿子,又在你心头投下一颗炸弹,你随时都会被这颗炸弹,炸得粉身碎骨。但我相信,正义始终会战胜邪恶的,那些特权阶层的丑恶,一旦被暴露在阳光下,最终都会走向毁灭。”

    “格格,你说怎么能暴露在阳光下?你写的那些报道,我也看过一些,虽然矛头直指地下器官移植组织,还有天马山下那家人体塑化公司。可重要部分,几乎都被删掉了,连个名字都不敢提,不是‘贾雨村’,就是‘甄士隐’,对那些人,能起到什么威慑力量?”

    李文余的一席话,让傅格格感慨颇深。

    “如此看来,这个李文余,小时候,一定从他爸爸和爷爷身上,吸取了很多文化养分。同样的道理,换了一般农村的孩子,不会说得这么深刻。”

    就这样,他们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一直聊下去。突然,从上面传来一阵碰撞声,好像有人在黑暗中碰到了什么。李文余和傅格格,警惕地看着地下室入口处,李文余顺手在地上一摸,摸到一个木棍一样的东西,顺手捡起来,握在手中。

    “文余,你在下面吗?”

    李文余这才想起,原来屠家小子还在上面。

    37

    第二天早上,李文余和屠家小子,在双人床上醒来,发现聋哑人已经给他们买好了早点。那是两份煎饼果子,和两瓶豆浆,而老人自己,则仍然是开水煮挂面,外加一个鸡蛋。

    他们迅速将双人床拆了,将木板重新竖立在墙角处。老人吃完早餐,开始在院子里拾掇废品,接着,他就要出去拣废品了,如果再晚一点出去,那些大小酒店门前的酒瓶子和塑料饮料瓶,以及易拉罐什么的,就被别人拣去了。

    老人临走时,将铁将军的钥匙,一把留给自己,一把放在桌子上。他向两个年轻人,胡乱地比划了一阵子后,悄悄地走出小院子,把柴门锁上。李文余看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是让他们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一会儿他就回来。

    年轻人怎么可能一直呆在这里,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李文余和屠家小子吃完了煎饼果子,也喝完了豆浆。李文余对屠家小子说:

    “屠娃,等一会儿,你呆在这里,我一个人悄悄出去看看动静。”

    “文余,那怎么行?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像瞎子似的,什么也不知道。要走,咱们一起走!”

    “不行,两个人目标大,不像在晚上,人家一看两个年轻人,就会引起注意。再一看,体貌特征,对都很像通缉令上的头像,立马就会报警。你呆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屠家小子没办法,只好接受。其实,屠家小子怕李文余再次被云顶湖畔的胖老板抓住。谁知道他们撤走后,没留下什么眼线。李文余发现拾荒老人有些破衣服,堆放在单人床上,眼睛一亮。

    “屠娃,你赶紧把衣服脱了,把老人的破衣服换上。一旦有人跟随老人进来,就说你是他的外孙子,过来帮忙。反正老人也不会说话,弄不出岔子来的。”

    李文余自己也换上一套老人的破衣服。现在,他们的样子,看上去,都非常像拾荒者了。李文余再次叮嘱屠家小子,不准出去,然后,他悄悄地走出柴门。

    蔡唐村的周一早晨,也像大都市一样,各色人等,纷纷走出大街小巷。打扮入时的年青女子,乘公交车去市中心上班,晚上就居住在简陋的单身公寓里,每月花费400元左右的房租。更多拉家带口的打工者,为了省一百多块钱,宁愿挤一点,与人合租在一间套房里,大家共用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这样的房租,每月600元钱就够了。

    一身拾荒者打扮的李文余,这次没有去小诊所的巷子里,而悄悄地绕到了云顶湖边上,站在那里,可以远远地看见小诊所的后院。很显然,那里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情形了,诊所后院的吊板,依然高悬着,上面站立着几只白鹭,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面,一旦发现有鱼儿的迹象,随时会展翅飞翔过去。湖面上很平静,一艘快艇都没有。诊所后院里,还是昨晚他看到的样子,扑克牌散落在桌子上,几只椅子,东倒西歪倒在地上。他又特别地朝胖老板的办公室里望了望。透过玻璃窗,他发现办公室门口,昨晚跟傅格格临走时,斜竖在那里的一把破扫把,依然是分手时的样子。这说明,整个晚上,除了他和傅格格之外,再没有人来过。

    一种自然而然的力量,驱使李文余的目光,向远处湖面上望去,脑海里随即浮现出阴阳船上的情景。现在,他不知道那艘大船是怎样的情景,船长和他的小舅子,已经弃船而逃了呢,还是像往日那样岿然不动,继续干着他们的罪恶勾当?突然,一阵轰鸣的马达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李文余警惕地将身体躲进一个隐蔽处,很快就发现,一艘快艇从鼓浪屿方向开过来。快艇停泊在湖边上,一个乘客模样的女人,向开快艇的人付过钱后,立刻登上湖岸,朝岸边小路走来。李文余看明白了,原来这里也是乘客下快艇的地方。他快步走过去,大声喊开快艇的人等一等他。

    李文余上了快艇,说要去马鸾湾。开快艇的人,见一大早晨,就有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很高兴,说一去一回要100元。李文余也不讲价,立刻登上快艇。此时,太阳已升起很高,湖水在阳光照射下,湖面上泛着深蓝色的光亮。李文余的心情,随着快艇飞速前进溅起的浪花,不断地翻腾着。十几分钟后,快艇驶入鼓浪屿海湾,将游曳在第一码头附近的一艘艘游艇,甩在身后。接着,快艇又越过几艘大型货船,最后驶入马鸾湾九龙江入海口。

    那艘阴阳船,依然停泊在那里,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座城堡,巍然屹立,坚不可摧。这艘大船,表面上看与两天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差异。李文余让快艇再靠近大船一点,这才看清楚,甲板上已经没有人在走动了。

    “难道他们,真的闻风转移了吗?”

    快艇很快绕阴阳船一周。当快艇再次转回到阴阳船舷梯一侧时,李文余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他跟快艇驾驶员商量,请他登上阴阳船,看看上面有没有人,说他自己不敢上去,因为他得罪过船上的人,为此,他再追加100元钱。驾驶员同样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小伙子,觉得这个买卖挺划算,不就是上去看看,有没有人吗,又不费什么力气?就答应了。那年轻人将快艇紧紧停靠在阴阳船舷梯下,将快艇拴在舷梯上,慢慢地登上去。

    李文余坐在快艇上,东张西望,有些忐忑不安,担心突然有人从阴阳船里出来,站在船舷上兜风,把他认出来。十几分钟过去了,船舷上一个人也没有,快艇驾驶员也没动静。那个年轻人,就像当初他跟屠家小子一样,被人关押在船舱最底层的小房子里了。

    突然,一阵马达轰鸣声,由远及近传来。李文余转身一看,一艘海关缉私艇,正快速向阴阳船驶来。也就在这时,快艇驾驶员突然出现在船舷上,发疯似的从舷梯上跑下来。李文余一看,原来是一伙人,在追赶着驾驶员,李文余想低下头,已经来不及了,他被大船上的人发现了。驾驶员连跑带滚,跌落在快艇上,双手随即握住快艇两只把手,一加油门,快艇箭似的驶离阴阳船。

    就听阴阳船上面的人,对着海关缉私艇,大声喊道:

    “抓住他们,快追上去!”

    海关缉私艇上的人,虽然没有听清楚阴阳船上的人喊什么,甚至也没有看清楚快艇上的两个人是谁,但他们凭感觉,知道快艇上的两个人,一定是阴阳船上要抓的人。海关缉私艇,突然加快速度,向快艇追去。

    “快,朝云顶湖开回去!”

    “哥们,你是不是干了犯法的事情?不然,为什么缉私艇也在追你?”

    “哥们,你放心,我不是坏人。那艘大船上的人,才是坏人!对了,你刚才在上面看到什么啦?人很多吗?”

    “人倒是不多,大约七八个人。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大船上的人,不像是好人,我一上去,他们立刻把我控制了起来。要不是他们听到有海关缉私艇开过来,放松了警惕,趁他们不注意,我突然跑出来,说不定,我再也逃不出来啦。他们是干什么的?”

    “这伙人,专干摘人器官的勾当!”李文余想说,他的一只肾,最少要值一个亿,突然觉得,这很傻,“如果我要上去,他们绝不会让我逃出来的。”

    “他妈的,这些坏蛋!我早就听说过,有人专门干这种勾当。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啦!哥们,你说,我怎们帮你?”

    “必须甩掉他们,然后,咱们再返回云顶湖,去接一个兄弟。”

    “放心吧!”

    李文余想好了,等回到蔡唐村后,他就把屠家小子带上,去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快艇大费周章,总算把海关缉私艇甩掉了,最后悄悄驶入云顶湖畔。李文余跳下快艇,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票,递给驾驶员。那人推开李文余的钱,说道:

    “哥们,逃亡路上,你需要很多钱,我不要你的钱,快带上你的兄弟,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那人说完,手把一转,将快艇开走了。

    “谢谢兄弟!”李文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已经开走的快艇喊道,“快艇俱乐部里,也有他们的人,你一定要注意!”

    “放心吧,兄弟!”

    李文余从云顶湖畔上岸后,立刻跑回聋哑老人家里,发现屠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看样子,聋哑老人还没有回来,也许,老人将当天捡来的废品,直接送到了废品回收点。

    “屠娃,咱们走,这里不能再呆下去啦?”

    “文余,怎么啦?是不是被他们发现啦?”

    李文余什么也不说,他让屠家小子,继续穿着这一身衣服。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票,塞到老人能够看到的地方,两人悄悄地走出老人的小破屋。他们确定没有发现被人跟踪后,在一个小胡同口,上了一辆的士。

    的士在蔡唐村绕了几圈后,直接朝第一码头开去。途中,屠家小子几次悄悄地问李文余,他们要去哪里,李文余总是用目光叮嘱他,不要多问。大约半个多小时后,的士在第一码头停下了。李文余付过车费后,抓住屠家小子的手,快速拐进一个街区里,然后又七拐八拐,最后,他们绕过海军警备区门岗,走进一个小区里。

    “文余,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咱们这是去谁家呀?”

    “屠娃,我想带你去中山医院一个医生和护士家里。目前,也只有他们能够帮咱们,逃出沧海市。”

    “你怎么肯定,他们会帮我们,而不是出卖我们?”

    李文余将他曾经给这个护士的弟弟输过血,护士的丈夫又怎样在云顶湖畔救过他的事情,对屠家小子说了。

    “嗯,要是这么看,他们也许会帮我们,总不至于出卖我们吧?可是,文余,你怎么保证,这个护士白天会在家?”

    “碰碰运气吧!我知道归护士,经常上夜班,但愿这个时候,她正在家里。”

    李文余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归护士的家。一阵很轻很轻的叩门声,果然将门叫开了。让李文余感到惊讶的是,开门的人,竟然是男主人,中山医院急诊科的医生。看样子,他也是刚刚进门,风衣还没有脱下来。

    “小李子,你果然来了!”

    李文余觉得医生的话很奇怪,正要问明白,忽然见医生身后,归护士也出现了。

    “快进来吧。”

    医生一把将李文余和屠家小子拽了进来。

    “归护士,很对不起你,那天我对你撒了谎。其实,我就是中山医院的尸体搬运工,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我是怕你……。”

    “行了,小李子,别说了,你的情况,他都跟我说了……。”

    医生打断了妻子的话。看样子,他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对李文余说,也许,这就是他在上班时间,跑回家的原因。

    “小李子,我之所以从班上回来,猜到你会来我家。因为你无处可逃。”医生见尸体搬运工用差异的目光盯着他,“小李子,你还不知道吗?沧海晚报女记者傅格格,今天一大早,被人谋害啦!”

    “什么?傅格格她?她被人谋害啦?”李文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昨天晚上,我们还在……”

    “我就猜到,昨天晚上,她一定是跟你在一起。”

    “可是,她是怎么被人谋害的?”

    “跟她师傅苏珊珊一样,傅格格也是被大卡车撞死的。”

    “在什么地方?”

    “就在通往天马山的半路上。准确地说,是在一个下穿隧道里。”

    李文余突然想起,珊珊姐被那辆大卡车撞死的情景,脑袋嗡地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了。仿佛过了很久,他才恢复了听觉。

    “为什么,傅格格的死,跟珊珊姐的死,及其的相似?”

    “那是因为,她们师徒两人,都发现了同样的秘密。”

    “可是,傅格格为什么突然间,又去了天马山,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调查那艘大船的事情呀!”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唉,也难怪,你早就辞掉了尸体搬运工的工作。有一个叫辜华的小女儿,你可能听说过吧?”

    “听说过,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小女孩儿,后来,因为没有及时找到配型的骨髓,几天前,她走了!”

    李文余没有提及妈妈收养小女孩儿的事情,觉得没必要。

    “对的,傅格格可能跟你说过了。就是这个女孩儿的尸体,昨天晚上,被人偷走了。傅格格怀疑,可能天马山那家人体塑化公司干的。今天早晨,她开着红色凯美瑞,独自一人去了天马山。结果,车开到下穿隧道时,一辆大卡车,突然从她的小轿车上轧过去……。”

    “这帮坏蛋,我决不饶恕他们!”李文余突然想起傅格格的尸体,“那么,她的尸体哪?天哪,她还怀着孩子哪!”

    女记者怀孕的事情,归护士也听说过,听到李文余的惊呼,归护士的眼泪,立刻滚落下来。她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盯着丈夫看。

    “小李子,我知道,在你眼里,我跟那些坏人,是一样的,是他们的帮凶。可是,我不杀人哪!我只是为那些因生活贫困,不得已卖掉一只肾的人,做肾脏移植手术啊!不错,后来我发现,他们为了钱,不择手段将一些像小屠一样的年轻人,以传销名义,给骗进来,然后强行实行摘除手术,但这些事情,我后来才知道。现在,你已经惊动了他们,你和小屠的逃走,再加上傅格格的参与调查,他们感到了危险。

    我知道,你跟你的朋友,现在已无处可逃了,所以,我请了两天的假,就是来带你们逃离沧海市的,越快越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带我们逃离,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上次你已经替我瞒过O型血事实了,难道这次,他们不会怀疑你?”

    李文余说这话的时候,归护士十分焦虑地看着丈夫,就像是她的丈夫,还有什么重大事情,在隐瞒着似的。

    “暂时还不会!”

    “这怎么可能哪,他们明明知道,你隐瞒了事实?”

    “因为,我们这些替他们干活儿的医生,也要被杀掉灭口。”

    归护士听了,眼前一片黑暗,突然昏了过去。医生赶紧掐她的人中,再摸摸她的动脉,感觉血压在慢慢升高。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归护士就醒了。归护士也不顾有外人在场,突然痛哭起来。

    “跟你说过多少次,这种丧天害理的事情,咱不能沾边儿,收点红包,也就不错了。这下好了,摊上大事儿啦吧?我早就说过,这么大规模的地下器官移植组织,能够生存这么久,一定有大人物罩着,不然,早就被警方连窝端了。可越是有大背景的阴谋,危险也就最大。到时候,一旦事情败露,你很容易给人家顶杠,当替死鬼!”

    “啥也别说了,赶紧替我收拾一点衣物,我们马上就走。”

    “你要带他们去哪里?”

    “我要带他们去汕头,开着咱们的路虎揽胜,走厦蓉高速,大约七个小时就能到。”

    “噢,原来,你是想带他们去你姐姐家里躲一阵子?”

    “除了你,谁会知道哪里?”

    “好吧,看来,你也只能去那里啦!”

(https://www.tbxsvv.cc/html/74/74504/3824897.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