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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此时,已是凌晨2点左右,波光粼粼的云顶湖水面上,所有的游船,全都不见了身影。偶而,远处传来小渔船,发出的马达声,湖面显得平静而寥寂。突然,一阵低沉的发动机声音,从鼓浪屿方向,由远而近地传来,平静而寥寂的气氛,顷刻间被打破。一艘快艇,飞速驶入蔡唐村湖畔岸边。这时,小诊所的吊板,早早地放了下来,四个男子,站在那里,在迎接快艇上的人。快艇紧靠着吊板停下,湖水突然涌动,上下起伏很大。一个中年男子,在快艇上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想跳到岸上,却站不稳,被四个男子上前,一把拉上岸。
那时候,李三明并没有直接回到小旅馆,而是悄悄地绕到了云顶湖畔,站在傍晚时站的地方,朝吊板方向张望。突然,他听到一阵低沉的马达声由远而近地传来,赶紧将身体隐藏在凤凰树的阴影下。但当那个男人被四个家伙带进去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接着,他看见快艇掉头,突然加速,从原路返回了。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又开始摘取器官了。”
李三明心里很矛盾,他怕这样毫无进展地等下去,会错过营救屠家小子的最佳良机。如果现在报警,说不定,还能把屠家小子营救出来。但同时,他也怕判断失误,万一屠家小子不再这里,而是在另外某个他和傅格格根本没有发现的地方,警方一旦出动,岂不是全都惊动了?
最后,李文余对自己说,豁出去了,再观察一下看看,实在不行,再报警。他这样想着,便悄悄地躲在一个围岸的阴影里,不住地观看吊板那边的情况。
淡淡的月光,透过岸边的凤凰树枝叶,在湖面上摇曳,湖水在微风中,发出低沉而滑腻的波浪声。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中,李三明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他在古州城的某个棚户区里,终于找到了妈妈。那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披头散发的老太婆,就是妈妈!记得他刚离开她时,妈妈仅仅是花白头发,身体也还说得过去。可现在,妈妈头发已全白了不说,人也瘦得皮包骨,与当初相比,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她身边那个病弱的女孩,儿子不可能认出她是妈妈。
那个小女孩儿,煞白煞白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小脸蛋儿瘦得像个瓜子。
这时,他想起洪唐村老村长对他说的话。看来,这就是妈妈拾荒时,捡来的弃婴了。直到这时,儿子才看清妈妈和小女孩儿所居住的环境,一个四面漏风的竹棚子。妈妈在棚户区一个角落里,用竹竿搭成一个四角架子,再用她捡来的编织袋,在竹竿上撑起来,就成了所谓的房子。里面用一块门板搭成的床铺,后来她捡来了这个小女孩儿,又在门板边上,用一块木板,将床铺加宽了,变成了双人床。床上卷着一团晴纶棉被,和一个破枕头。竹棚的角落里,有一个用破水桶制成的铁炉子,上面一口铝制闷罐,旁边摆放一条破椅子,上面下面,全都是油瓶和酱油瓶之类的东西。
妈妈见儿子西装革履地站在她面前,突然愣住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一把将儿子抱住,顿时老泪纵横。
“文余,这么多年,你干什么去了?妈妈找你,找得好苦啊!”
“妈妈……。”
李文余抱住妈妈,眼泪唰唰地流下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哥哥,你就是文余哥哥吗?”
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儿,站在他们身后,张大了眼睛看着。
李文余放下妈妈,转过身去,伏下身体,非常惜怜地摸着女孩儿的小脸蛋儿。
“文余,我给你拣了个妹妹。”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着,嘴角上泛着惨淡的微笑。
“你好,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说了,等我长大了,就给大哥哥当媳妇。所以,你不要叫我小妹妹。”
李文余一听,顿时就乐了,更加觉得这个小女孩儿可爱了。他转过头,冲着妈妈,凄然一笑。
“文余,这是真的。等小妹妹长大了,她就给你当媳妇。她自己也愿意的。”
“妈妈,您说什么呀?她还是一个孩子呀!”
“孩子怎么啦,孩子也会长大的。妈不是占人家便宜,妈是觉得,这个孩子命太苦,这么小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一旦她长大了,再没嫁个好人家,这辈子都没希望啦。我就跟她说,妈妈家里有个大哥哥,人很好,还没娶上媳妇,等你长大了,就让他给你当丈夫。她听了非常高兴。”
李文余见小女孩儿,仰着脖子,在等他答复,一股怜悯之情,顿时涌上心头。他怕伤了小女孩儿单纯的心,将她一把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小女孩儿快乐地喊叫着:
“哦,这下好了,大哥哥答应我啦,让我给他当媳妇啦!”
“文余,妈最知道儿子。你心眼好,像你爷爷,更像你爸爸,别人怎么对不起你,你也不记恨,反过来,照样对人家好。你在外面好好干,多攒点钱,把咱家老房子翻新。妈知道,现在钱不好赚,不过不急,慢慢来,小妹妹还没长大。再说,她身体还有病。我在古州拾荒,每月也能攒几百块钱,等钱攒得差不多了,先给小妹妹看病,等她病好了,我就领她先回洪唐村。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三明又被一阵马达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一艘快艇,已经停在诊所后墙的吊板处。这时,先前那位中年男子,十分疲惫地从诊所里走出来。只有两个男人出来,将那个男子,送到快艇上,一直看着快艇开出很远,才收起吊板,然后回到房间里。
李三明躲在凤凰树的阴影下,心里在想,这个男子,跟先前那个像医生模样的人一样,一定是给谁刚做完了手术,至于摘取了什么器官,他还不得而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做了两个手术,看来,这个貌似诊所的小地方,一定隐藏着大秘密。但是,他很清楚,他还没有真正打入地下器官移植组织里,那些被囚禁的供体,还没有弄清楚藏在哪里。那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他已经看过了,除了一些医疗设备外,再没有发现手术室之类的房间。毕竟,那个明亮的大房子里,不可能给人做器官摘除手术。李三明想了想房间里面的情形,再看看房间外面所占的范围,觉得那个大房子里,几乎不太可能隔出一个隐蔽的手术室了。可是,他明明看到两个医生模样的人,都是从大房子里出来的呀!
突然,李三明眼前一亮。
“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胖老板的房间里,挖一个地洞!”
李三明回忆,那个医生模样的人,当时就坐在胖老板的对面。
“下次,我再到胖老板办公室时,一定要好好地观察一番。”
李三明又打了个哈欠,起身想回旅馆睡觉去。就在他离开云顶湖岸边不远,手机突然响了。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是胖老板找他了。
李三明赶紧躲到一个僻静处,屏住呼吸,装出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接听了电话。
“喂,谁呀?”
“李三明,有急事儿,我让你五分钟后,赶到我这里来。”
果然是胖老板的声音。如果李文余现在就绕到小诊所的胡同里,一分钟时间也用不到,但那样的话,他就暴露了,说明他大半夜里不睡觉,人还在外面,一定有问题。李三明放下电话,在原地上跑了起来,大约过了五分钟,才从湖边跑回小胡同,远远发现,小诊所门前的灯,依然亮着,门是关着的。那个讲闽南话的老年人,躺在那张临时病床上睡觉。李三明的脚步,刚刚挨近小诊所的门,那个老年人就机警地起来了,给李三明打开门。原来,这个老年人根本没睡。
李三明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跟老年看门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车熟路地朝后院走去。那间大房子里,现在只剩下小张一个人。另外三个人,不知睡觉去了,还是干别的事情去了。小张见李三明来了,让他先在大房子里等一会儿,自己走进胖老板房间里。胖老板一看李三明果然准时赶到,十分高兴,跟小张一起出来。
李三明真希望胖老板让他进去,更希望带他进入某个地洞里,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果然如李三明所料,这里确实发生了意外。那位医生刚刚给一位受体,移植了一只肾脏,虽然血型是一致的,但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特别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没有出现排异现象,才离开。没想到,他刚刚离开,受体就出现了排异症状,而且很严重。
所谓肾移植排异反应,一般而言,是指受体对供体的肾组织不相容,所产生的免疫反应。
大体分为四种。第一种是超急排异反应。这种反应,一般发生在手术阶段,当受体的血管接通后24小时内,甚至几分钟分之内就会发生。这个时候,被移植过来的肾,会由坚实饱满状态,变得绵软起来,颜色也会由粉红颜色变成紫绀色,而且非常迅速;第二种是加速排异反应。这种反应,一般发生在手术后的第2天至第5天。与第一种反应相比,第二种反应较难发现。因为手术后的一段时间里,血肌酐看上去基本正常,却突然间尿量减少,血肌酐上升,还伴随着腹胀和腰部胀痛等症状。如果进行肾活检,便可发现,血管内皮已遭破坏,淋巴细胞已经受损,肾组织纤维样坏死;第三种是急性排异反应。这种反应,一般发生在术手术的第5天至3个月,甚至有的竟延迟到手术后的第10年。其主要症状为低热,尿量逐渐减少,移植肾区胀痛,血压升高,出现蛋白尿,血肌酐上升;第四种是慢性排异反应。这种反应,其实当肾脏植入受体内时,就已经发生了,只是开始时症状没有显现,甚至半年后,血压才逐渐升高,浮肿、蛋白尿、进行性贫血和血肌酐也才慢慢升高。
如果受体属于加速排异反应,可以用甲基强的松龙、ATG、OKT3、血浆置换等治疗;如果受体属于急性排异反应,可以用甲基强的松龙、骁悉、ATG、OKT3、血浆置换等治疗;如果受体属于慢性排异反应,情况则比较麻烦,因为慢性排异反应,目前无确切有效的治疗方法。但仍可用百令胶囊+复方丹参片、骁悉及抗高血压、抗凝降血脂等治疗,一定程度上,对延缓移植肾功能损害的进展,可能有一定的效果。
总之,后三种反应,一般通过抗排异治疗,可以不同程度地将相关指标降下来。只有超急排异反应,应立即摘除供肾,等待新供体再行移植,除此之外,无药可救。
这样看来,刚刚接受过肾移植的这位受体,一定是属于血型不相容所产生的超急排异反应。那么,胖老板找李三明过来,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给他吗?
“李三明,你这个丧门星,多少年没有发生的事情,今天你一到,就他妈的发生了!”
李三明见胖老板翻脸不认人,果然知道,这里出了大问题。
“老板,放下您的电话后,我一分钟都没敢耽搁,立刻就过来了!”
“你小子腿脚确实挺快。现在,我给你一个重要任务,马上去中山医院,给我接一个医生过来。”胖老板说着,将一张小纸条递给李三明。“那,这是他的手机号,他现在还在给一名打架的患者缝合伤口,等你过去时,他就完事儿了。你们打的过来。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胖老板说完,站在一旁的小张,已经将一张百元大钞,塞到李三明手上。
李三明心想,既然这么急,为什么不叫快艇过来?但又一想,他们可能还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他接过钱,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一眨眼功夫,人消失在小胡同尽头。虽然已近黎明,蔡唐村这个不夜城,还有许多酒吧没有打样,一些大排档门前,仍有人在喝酒划拳,傍晚时清扫的垃圾,现在又垃圾遍地,几只散养的狗,在大排档周围捡拾骨头。
李三明不敢耽搁,顺手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市区而去。在路上,他开始犯嘀咕了。心想,怎么就这样巧,偏偏让他去中山医院接医生,万一接来的医生把他认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这样想着,后悔今天与胖老板见面时,不如告诉他,其实自己刚刚辞掉那份尸体搬运工的工作,按说,他如果依实相告,也没什么,正因为生活所迫,才忍痛割肾的,问题是,这样一来,时间上则出现了矛盾。
“管它哪,走一步,算一步!”
李三明想到这里,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为了救出屠家小子,为了不辜负村里人的厚爱,为了不让村里人背后戳李家的脊梁骨,他,李西沤的孙子,李国民的儿子,李文余,今天豁出去了。再说,也未必一定就会被认出来。
李三明让的士停在中山医院前门,他没有下车,拿出那个医生的手机号,直接拨打了过去。司机催他赶紧下车,说要交班。李三明怕医生出来时,一时拦不到车,在医院大门口等车,被熟人认出来。
“师傅帮帮忙,我有急事,我加倍给你钱。”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医院大门口出现。李三明一看,这不是急诊科的医生吗,只是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他将手伸出窗外,向医生招手。医生见有人在车窗内向他招手,马上小跑过来,也不多问,就上了车。
一股浓烈的药味儿,顿时在车内弥漫。李三明熟悉这种气味,但在他的意识里,这种气味,已经跟死亡,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司机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异样气氛,透过反光镜,注意观察两个乘客。年轻人眼睛看着车窗外,医生也不看年轻人,他们就像谁也不认识,不停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此时此刻,沧海市大街上,除了每隔一段路面,能看见一两个清扫员之外,在就是偶尔看见一辆运送鲜肉的敞篷车,在某一家超市门前卸货。在李三明的要求下,的士很快开回蔡唐村,然后七拐八拐,来到小胡同里。李三明将那张百元大钞,赛给司机,说了声不用找了,便与医生下了车。
医生似乎对这条胡同,觉得很陌生。他站在那里,稍微迟疑了一下。仅仅是迟疑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现,却被机敏的李三明,立刻捕捉到。他猜测,这个男子,肯定是第一次乘车到这里的,在这之前,他很可能都是乘快艇从云顶湖上过来的。
李三明知道胖老板在等他们,不敢耽搁,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这张面孔是谁了,一件与珊珊姐有关联的事情,瞬间浮现在李三明眼前。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周末夜晚,一对年轻夫妇,双双失业,连续半年还不起房贷,被银行告到法院。法院通知他们,将择日拍卖他们的房子。这天晚上,这对还没有当上父母的年轻夫妇,在绝望中双双喝农药自杀。这对年轻夫妇家里养了一只拉布拉多狗,义犬发现主人双双倒地,口吐白沫后,站在凉台上拼命地吼叫。平时,这只大狗,一向很温柔,除非看见楼下有大狗出现,它才会适可而止地叫两声,极少这样烦躁不安地吼叫。自然引起了对面屋一对老年夫妇的注意。他们先拨打这对年轻夫妇家的固定电话,没有人接。接着,他们又拨打男主人的手机。手机拨通了,无人接听。他们再拨打女主人的手机,拨通了,依然无人接听。
就在大狗稍微喘一口气,停止吼叫的一瞬间,这对老年夫妇,忽然听到,那对年轻夫妇的房间里,传来手机的鸣叫声。事情已经很明显地摆在了那里。看来,这对年轻人出事了!老年夫妇,立刻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早在一年前,沧海市警方就实行了居民报警定点编号。就这样,仅仅几分钟时间,110警察就赶到现场,一辆120救护车随后也赶到。警察将门弄开后,看见这对年轻夫妇,口吐白沫,双双倒在床上,那只拉布拉多大狗,此时就俯卧在两个主人身边。
120救护车,刚刚将这对夫妇送到就近的中山医院急诊室,又接到别处求救电话。他们将患者交给中山医院急诊室护士后,马上将车开走了。按说,只要在患者服毒后的4至6小时内洗清胃液,这对年轻夫妇被救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可是,中山医院急诊室的值班医生,此时不知去了哪里。值班护士不敢擅自决定,只好打电话找值班医生,以为值班医生去了洗手间。可是,任凭她们怎样拨打手机,就是无人接听。结果,抢救的大好时机,就这样错过了。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刚刚毕业的年轻护士,只好根据自己所掌握的经验,对服毒患者,进行洗胃。可惜,时间太长,毒物已全部被吸收,这对年轻夫妇,最后不救身亡。
这件事情,最终被沧海晚报记者苏珊珊给披露出来。李三明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值班的医生,就是眼前这个人。按说出了那么大事情,那位医生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却不知什么原因,他不但没有受到惩罚,不久后还当上了急诊室主任。
李三明完全有理由推断,这个值班医生,那天很可能就像今天这样,他从值班岗位上,临时跑到了蔡唐村,去干私活儿去了。
小张早已等候在小诊所门口,老远看到医生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走。就在李三明走进小诊所的一瞬间,他忽然发现,值夜班的老年人,这么早就被那个中年男子换了下来。李三明心里一惊,低头走进去。不料,一只大手,将他抓住了。
“这位小兄弟,听说,你是新来的?”
“哦,对,对,我是新来的。请多多关照!”
李三明尽量用他最最标准的福建普通话,来应对。
“可我怎么觉得,咱们好像见过面啊?”
“是吗?有这种可能,我过去在这里送过外卖。”
“恐怕,不是送外卖吧?”
“啊,别的,我可没干过。”
这时候,李三明有点紧张了,觉得头嗡嗡地响,像是要爆炸似的,但表面上看,还比较镇定。
“看来,我被他认了出来了!”
李三明迅速想好了对策,即使真的被认了出来,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后果不堪设想。咬死了,就说几年前在洪唐村送过外卖,别的一概不承认。他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能够对付过去。其实,他最最担心的,还是中山医院的医生,要是被他认出,他是中山医院的尸体搬运工,他很快就能查出他的真实名字,还能查出他是还塘村人。这样一来,胖老板就知道李三明是冒牌货,接下去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李三明这样一想,觉得不能进去,起码现在不能进去。于是,他就在诊所里与中年男子攀谈了起来。
“不对,我想起来了,对,那天,你好像陪一个女的,后来,好像是她丈夫的人,又给她叫走了?”
“大叔,您真会开玩笑,我在沧海市,几乎没有熟人,怎么会陪一个女人,到您这儿来?怎么可能呀!您一定记错了人。”
“那……,这么说,你也是‘单身’?”
李三明点点头。
“能让我看看吗?”
这是李三明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名义上的医生,其实就是个看门人,居然也敢探究已被上面验证过的新人,这说明他已经被人识破了。此时此刻,李三明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那样,七上八下地翻滚着,一时竟没了主意。但是,天天与死人打交道的人,能说不是一种锻炼吗?死亡,是人生的最终结局。一个看惯了死亡的人,在他的生活里,应该没有可怕二字吧?那一瞬间,无数他见过的尸体,似乎全都在他眼前行走了起来,一个又一个,一个比一个样子都可怕。最后,他看见了珊珊姐的尸体。不,应该叫遗体才对,他在心里纠正着。
想到这里,李三明豁出去了。他面带着微笑,看着这个中年男子,一点点地解开了西服扣子。
他把上衣脱下来,然后慢慢叠好,先将落满灰尘的小破桌子,使劲儿地吹了吹,这才将上衣放在上面。接着,他解下红色领带,再把领带也叠好,放在上衣上面。他开始解白色衬衫的衣扣。
就在这时,小张在后院里,冲着李三明大声喊道:
“李三明,快过来,老板有急事叫你,快!”
一看这时机,李三明抓起衣服,赶紧跑了进去。中年男子,站在后面,仍然一脸狐疑。
李三明跑到后院,被小张直接带到胖老板办公室里。李三明再次走进胖老板办公室,心里在想,天赐良机,如果这一次,没能把这个地下器官移植的核心秘密弄明白,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真他妈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李三明,再给你个紧急任务,刚才你接来的医生,他老婆刚刚来过电话,说她突然拉肚子,不能送孩子上学,那……,”胖老板说着,将一张写着详细地址的纸条,递给李三明,“你马上去他家,把他们的孩子,直接送到学校去。”
李三明听了,非常失望,心想,这样一来,他不但不能马上接触到核心秘密不说,还担心他走后,诊所门口那个人,会跟胖老板说什么。
但想归想,任务不能拒绝,那样更容易暴露了。李三明接过纸条,打算从诊所正门出去打的。不想胖老板用手一指,示意他乘快艇过去。李三明这才发现,一艘快艇,早已停在吊板外面。这倒是李三明所希望的。
李三明登上快艇,立刻觉得两耳生风,头发随风飘散。快艇很快由云顶湖驶入海面,速度越来越快,李三明的脸,被吹得腮帮抖动,眼睛流泪。这是他走出洪唐村以来,第一次乘快艇,在海面上游弋。此时的海面上,一艘艘满载乘客的游船,间断地鸣着汽笛,往返于沧海市与鼓浪屿之间的轮渡。远处停泊的大型货船,在淡淡的云雾中,若隐若现。快艇截弯取直,仅仅几分钟时间,就来到第一码头。李三明知道,上岸后,即使打不到的士,就算跑步,也用不上几分钟,就能到那位医生的家。
快艇将李三明送到岸后,并没有马上返回,而是在那里等他,这是胖老板交代过的。
非常巧,李三明刚一上岸,就有一辆的士,停在他面前。一位外地游客,在这里下车,然后去第一码头,换乘开往小金门的游船。李三明不等司机问,先上了车。司机听说乘客要去很近一个地方,想把乘客赶下去,已经来不及了。司机小声骂了句“干你姥,倒霉!”,李三明装作没听见。
两分钟后,的士停在了海军警备区附近一个小区。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李三明很快找到医生家的小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原来,这是中山医院集体宿舍。他很担心,被住在这里的某位医院人员发现。现在,他只好硬着头皮,敲响了那位医生的家门。真是怕啥来啥,那女人弯腰忍痛开了门,一看丈夫让尸体搬运工来送孩子上学,气得二话不说,砰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李三明一看,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只好随机应变了,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也认出了这个女人,原来是呼吸科的归护士。一年前,他还为她受伤的弟弟,输过血,看来,她已经把那件事情忘记了。如果她给丈夫打电话质问,为什么让尸体搬运工来家送儿子上学,他就彻底被暴露了。李三明隔着门,大声喊道:
“你好,我叫李三明,您一定把我当成中山医院的搬运工了,”李三明特意将“尸体”两个字省略了,“那是我弟弟,他叫李文余,我们是双胞胎。你家医生,他在外面有紧急任务,实在脱不开身,让我过来,送你家孩子上学。没想到,让您误会了。”
李三明急中生智的办法,果然奏效。听说他不是那个尸体搬运工,那女人很快把门重新打开。
“对不起呀,小兄弟,我以为,你真是那个尸体搬运工哪。”
“没关系,没关系。我每次去医院,大家都把我当成了弟弟,弄得人家跟我说话,我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李三明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很不托底,这个谎言,只能解决眼前危机,说不定,他这边刚走,蔡唐村那边的医生,就把他说破了。李三明知道走的是一步险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个女人,将小男孩儿沉甸甸的书包,递给了李三明,末了,还塞给他一张20元纸币。李三明没有去接钱,领着小男孩儿,赶紧出去了,他怕在这个楼道里,再冒出医院什么人,把他认出来。
李三明很快将小男孩儿送到学校,然后乘的士,回到第一码头。那艘快艇,依然停泊在那里。
29
李三明乘坐的快艇,很快停泊在蔡唐村小诊所后墙的吊板处。吊板已经放下来了,李三明踏上吊板,脚还没有沾地,明显感受到一种紧张气氛。
此时,房间里除了小张外,另外那三个人,也已经到齐了,一个个干坐在那里,随时待命。李三明很想到胖老板办公室里看个究竟,却没敢多走一步,而是静静地坐在了那四个人身边。经过这件事情,小张对李三明有了初步好感,认为他办事稳妥,又不多嘴。这时,洛腮胡问小张,发生了什么事情?李三明一听就知道,这三个人也是刚刚睡醒过来。
“真他妈的倒霉,凌晨,给这位马来西亚人移植后,结果超排!老板找中山医院先头那个医生,结果,他人上了手术台,要几个小时后,才能下来。没办法,老板临时又找了一位。”
“哎呀,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啊!”小眼睛说。
“看你们睡得像猪一样死,我就让李三明兄弟去接的医生。”
“小张,你看,这个医生行吗?”矮个子问。
“老板说,这位更厉害。再说,切除移植物,也不算什么大手术,凭咱这里的条件,应该没问题。”
“那,这么说,马来西亚人的钱,咱们赚不到啦?那可是50万元啊!”洛腮胡问。
“放心吧!咱们不是还有几个备用‘供体’吗?”
“对呀,那个姓屠的小伙子,这回,总该能配上了吧?”
李三明眼睛一亮,心想,总算没白来,屠家小子,果真被这家诊所弄来了。但接下去听到下面一句对话时,他惊呆了。
“配上配不上,也就50万元,要是北京红二代他古州的孙子,能在咱这儿配上O型血……”
那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睛,齐声问道:
“那会给多少?”
小张忽然意识到,他不应该向兄弟们透露顶层秘密,尤其不应该向新来的李三明,透露这个秘密。但话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再咽回去,岂不是伤害了和气?小张先提醒他们,千万别在老板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他又看了李三明一眼,觉得不用专门嘱咐,他也会明白的。小张伸出两个手指。
“200万元?”
“再加一个零。”
“啊!2000万元!?”
在三个人感叹于2000万元这个惊人数字之前,李三明已被“O型血”三个字吓呆了。心想,万一知道他就是O型血!这不等于,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就在四个人闲聊时,胖老板突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喂,你们四个都过来。”胖老板发现李三明也在那里,“对了,还有李三明,你们都过来。”
李三明知道,他们需要帮手了,这样一来,他有可能会接触到核心秘密了。李三明麻溜地跟在四个人后面。五个人跟随胖老板走进办公室,李三明眼睛一亮,果然发现,此时,胖老板的那个大转椅,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一个宽敞明亮的楼梯,呈现在大家面前。
这时,中山医院被李三明接来的医生,跟随另一个男助手,从楼梯口上来。医生上来后,发现接他来的年轻人,也站在那里,稍微地怔了一下。此时,助手模样的人,将一个白色的医用瓷盘,放在胖老板的桌子上,然后,从中拿出一只针头和酒精棉球。
一看就知道,血浆不够用了,要验他们的血型,接着,要有人为手术患者输血了。同时也说明,那个马来西亚人,出现超急排异反应,现已处于生命危机状态,必须摘除供肾,等待新供体再行移植。虽然他们都很不情愿,却不敢出半点声音,因为这个时候,胖老板最容易拿他们出气。于是,他们一声不吱,一个个地凑过去,让医生验血。
此时,李三明已经六神无主了,任他怎样机智果敢,任他怎样随机应变,现在也一点退路都没有了。人到了最危险的关头,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恐怕只有亲历者才能知道。李三明很清楚现在的心境,那是一种非常非常无奈的状态。
中山医院医生,似乎看出了尸体搬运工的忐忑心态。其实,从他在中山医院大门口,第一眼看到年轻人在的士窗内,向他摆手时,就已经将尸体搬运工认了出来。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明白,他一个尸体搬运工,怎么与地下器官移植组织,就有了联系?
在给马来西亚人摘除供肾时,他脑子里就想这个问题。他最大的疑问,不是尸体搬运工与这家诊所有何关系,他所担心的是,万一这个年轻人,一旦将他的秘密,泄露了出去,丢掉工作不说,很可能还会被刑之以法。还在他忙着手术,听胖老板对他说,接他的年轻人,已经将他儿子送到了学校时,他就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但知道我是谁,而且还认识我的老婆,现在,还知道了我家的详细地址,以及我儿子的学校。这样一个人,万万不能得罪呀!现在,既然老板要验他们的血,说明他还不知
道年轻人的血型。”
但医生知道,尸体搬运工的血型,就是O型血。一年多前的一天晚上,那个由中山医院后面驾校培训出来的新手小舅子,刚刚上路,就发生了严重车祸,被救护车送到急诊科抢救。当时,正是他这个当姐夫的医生值班。小舅子是O型血,需要输血,结果,血库没有备用O型血。
那天也很巧,年轻的尸体搬运工,刚好从急诊科里,搬走一个跳楼身亡的人。听说肇事新手需要O型血,二话未说,搂起衣袖,就让护士抽了500毫升的血。结果,医生的小舅子得救了。事后,呼吸科的归护士,来到太平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给尸体搬运工,说这是一点心意。尸体搬运工说什么也没有收下。
医生已经想好,不管尸体搬运工怎样想,他今天必须要救他了,他知道,那个红二代孙子,正需要O型血肾源。他想,尸体搬运工,一定还不知道这个秘密,不然,他决不会在这里晃悠。想到这里,医生从助手手里接过验血针头,亲自操作起来。
几乎还没有谁见过,一个医生会亲自动手验血。但在胖老板看来,他请来的医生,就是这么负责任,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医生验到第三人时,已经找到马来西亚人所需的B型血了。这个时候,医生本可以结束了,马来西亚人正急需输血哪。但医生仅仅让助手将B型血的人带到下面,却继续验尸体搬运工的血。他想,如果这次不经他的手,告诉他们尸体搬运工的血型,早晚有一天,他们还会验他的血型,因为这里储备血非常少,随时要抽身边人的血,到那时候,尸体搬运工,可就无处可逃了。
医生这样想着,已经在李三明的耳朵上,轻轻地扎了一下。李三明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二次在他面前验血。突然,李三明眼睛一亮。
“不是O型血。”
医生用失望的目光,对胖老板说。李三明这才知道,胖老板也想利用这个机会,看看新来的,是什么血型。看来,他们一直在为那个红二代的孙子,寻找O型血肾源的机会。医生心照不宣地看了李三明一眼,那意思是说,咱们现在扯平了,谁也不欠谁,接下去,咱们还要相互保密,我不说出你的血型,你也别把我在这里干黑心活儿的事情说出去。然后,他急急忙忙地跟着胖老板下了楼梯。
李三明知道,屠家小子,之所以还被囚禁着,是因为他还是双肾完好,一旦找到配型,他也将变成“单身”,那时,他们才会放他出来。也许还会动员他,像他一样,成为这个组织的一个新成员。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把他救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今天,就是今天,一定要想办法,进入到楼梯下面。”
现在,上面只剩下他们四个人,楼梯口已经关闭。李三明即使想进去,也得想出充足的理由。可是,李三明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来。小张觉出李三明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以为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这样的场面让他紧张,便招呼他过来,四个人打起了扑克。李三明本不想打,怕引起怀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玩了起来。
李三明一边玩,一边想着心思。他想过偷偷出去报警,已经确定,这里百分之百,就是地下器官移植组织的黑幕所在地。只要警察赶到,把他们一网打尽,救出屠家小子,应该没有问题。他也曾想过,要么偷偷出去放一把火,不等消防车赶到,他们自己也会将楼梯下面的供体和受体,统统转移出去。这样的话,他就会趁机找到屠家小子,然后,偷偷把他弄走,从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这两种办法,最后都被他否定了,因为李三明忽然想到“狡兔三窟”这个成语。他有理由怀疑,胖老板绝不会这么简单,一定还有更为隐秘的地方,没有对他说。他甚至还怀疑,除小张之外的另外三个人,也未必知道更多的秘密。
“万一,屠家小子,不在楼梯下面,而在另外什么地方,我自己先暴露不要紧,恐怕,再也没机会救屠家小子了。”
想到这里,李三明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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