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帝侧胭脂 > 断 章

??粘腻的湿气,泰山压顶一般的局促。空气中时不时夹杂着一缕奇异的暖香,与些微血腥交缠在一起,很暧昧似的,越来越稀薄。后背的骨骼被凹凸不平的床板硌得生疼。手无意识地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揪到塌上一小片旧棉絮。

    有什么不一样了。

    辛绯缓缓睁眼,眉头微蹙。

    这里大约是个阁楼。长时间无人打扫,以至有浓重的霉味。床的位置靠近房间边沿,是以屋顶近在面上咫尺……

    又在做梦?

    可为什么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熟悉?

    ……

    “嗤”的一声,室内骤然亮了起来。

    辛绯迅速合上眼。

    “花,花钿,她……真的死了?”一身翠色华服的年轻女子,佝着个身子躲在小丫鬟背后,攀住她肩膀的双手止不住地微微发颤,掐得越发用力起来。

    而挡在这女子身前,名唤花钿的丫鬟却是一脸冷漠,她只稍稍侧了下头,凉凉开口道:“小姐可要亲自去验看一下?方才那喂马的呆货可是吓得面色青白,几乎尿了裤子的。难道还假得了?”

    “可,可你们只说是下些媚药……之,之后她就不敢上爹爹跟前去乱说。却怎么……吃死了人了?”女子越说越是心虚,这大半夜的对住个尸身,怎么想都糁人。她探出头迅速瞧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去。

    “这奴婢哪能知道呢?”花钿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心底暗自耻笑着这平时趾高气扬的大小姐。

    “可是,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啊——!”

    一道响雷!倏的炸开!仿佛堪堪砸在了屋周围。

    阁楼内,陡然一片亮白!刺得人眼睛发疼。

    暗夜,闪电,破旧木板搭起的窄塌,上有面色青白的“少女尸身”,而强光激照下,顺着那塌边正蜿蜒滴下猩红鲜血,滴答,滴答……

    饶是这主仆二人再强作镇定,此刻也是没命地尖叫着,几乎连滚带爬地逃了下去。

    楼梯上,凌乱的倥隆声渐远。

    辛绯猛的睁眼!

    脑海中一幕幕、一桩桩,纷乱交替,像是谁豁然打开了一册尘封已久的古卷。期间或笑或嗔,有惊有怒,还有深重的压抑与无边怨怼……这是——

    前世未泯的记忆!

    她手指微微蜷拢,心头隐约的积恨渐渐浮出水面。腕上,陡然刺痛!鼻翼间的一丝血腥气原是来自手腕,来自于自己……曾经的厌弃。

    乌黑眼眸仿佛被这电闪雷鸣点燃了一般,灼灼生华。

    媚药虽然阴损,可她的生死又怎会由人?

    这是穿越么?

    不!

    今生的疏淡薄暖,与前世的血腥晦涩扭在了一起,拧成个死结。晦暗正不断放大……

    是谁任性,偏要强扭这既定的结局?

    是谁执拗,不依不饶!不肯罢休!

    向来清浅的黑眸,倏的掠过一抹锋利。

    前生冤孽,未了的断章,竟有续篇!

    莫非这才是天意……

    一串惨笑带着略微嘶哑,几近癫狂。一滴清泪顺着如玉面庞,终于,蜿蜒落下。

    这复生之夜啊,注定了风急雨骤。

    ……

    菱花镜,锦绣衣,妆匣散置。

    相府千金董桂儿正斜坐妆台前,圆润的脚趾自重重深衣下顽皮地露出来,轻轻跃动。一早雀鸟喳喳,雨后的清晨煞是舒爽。她手执螺黛细描眉,心底念到表哥,甚是欢喜。

    身旁侍侯梳妆的小丫鬟却似乎不大高兴,面上强笑着,殷情地照发髻比着双蝶钗,心里却越来越躁。

    “小姐,那阁楼——”花钿有些恶意地提醒,略微抬眸紧盯着镜中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董桂儿原本哼着的小曲嘎然而止,手一抖,一道浓黑自眉尾划下面颊。

    “我不管!”

    顿了顿,她扭过身来,抬起有些古怪的妆容,骄横地叱道:“这原是你与那马二撺掇的事儿。怎么这会儿办砸了,竟要我来收场?”

    花钿闻言,顿时急了:“可是小姐,是您说那贱蹄子巴着谁不好,偏要肖想表少爷,非给她点厉害瞧瞧的!况且她又撞见了你们……这会儿出人命了,您怎能撒手不管——”

    一声尖叫——

    董桂儿猛地拽过花钿,照着腰上的软肉使劲一通狠掐。

    “穷嚷嚷什么!不怕被人听见了抓去填命么?我叫你喊!”

    花钿紧咬着牙,再不敢躲闪。

    待她掐累了,掐够了,吁了口气道,“那蹄子也是,死了便死了,还要这样害人!真是污秽讨嫌!”

    昨儿晚上不知道谁抖得跟筛糠似的,这会儿拿我撒气!花钿暗自腹诽,口中确是软声道,“小姐,您是堂堂相爷千金,处置个把不顺心的下人,还需跟谁交代么?这京里头谁家府上没有个把生老病死、下落不明的?”

    “那倒也是。就她那下作的倒霉模样,竟然也敢跟本小姐抢表哥!也不想想她是什么出身!”董桂儿啐了一声,挂着半边长黑线的小圆脸满是不屑。

    “那……你倒说说,说——”

    此刻,董桂儿仍是半身微侧,对住一旁的花钿。正“说”着,却自花钿身后瞥见那万万不可能出现之人……顿时,后半句话生生噎在了喉咙口,周身一阵发软,瞠目结舌,竟连呼叫的气力都没了。

    这厢花钿正垂首听训,乍的上首没了动静,她也狐疑地顺着小姐发了直的视线,缓缓转头——

    “小姐,”清越剔透的一声,“奴婢为您添妆。”

    一双玉雪玲珑的素手叠于腹前,来人容色很是寻常,却胜在身姿盈逸,笑靥宛然。自有一番清迈悠远的气度。

    辛绯上前两步,接过董桂儿手中僵硬的螺黛,略略扫了一眼便熟捻地动作起来,眸底彻骨的冰寒转瞬即逝。

    “啊——”

    “什么!让桂儿进宫?”董骁一双英挺的剑眉硬是皱成了个“川”字,茶盏自手中滑落,碎了一地。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他面颊一阵抽搐。

    董骁正是董桂儿的亲大哥,同为长房所出自家妹子的任性跋扈他怎能不知?

    此刻,董相与董骁爷儿俩正在书房叙话,说的竟是让董桂儿入宫侍驾……

    “爹,你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吧?就桂儿那脾气性子,不说光耀门楣了。她要是进了宫,往好了说,我们家房梁上挂着的蜘蛛都得让皇上掐死!往坏里说,万一宫里那些太后太妃贵主子们,甚至是皇上被她气出个好歹来,这可是等同谋逆的大事儿啊!”

    “噗——”董相一口茶尽数喷出,斑白的须发被溅得水光闪烁。他猛一拍桌,怒道,“逆子!你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董骁摸摸鼻子,小声嘀咕:“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哎,”董相似也习惯了儿子的不羁随性,深叹口气,拂了拂衣襟上的茶渍,道:“你当是爹颠颠儿地跑去举荐桂儿?自己的儿女什么禀性我能不知么?”

    “难道是……皇上疯了?!”

    ……!

    “后宫那一锅热粥还不够烫手么,这皇帝也是,非要再丢个大鞭炮下去……”

    “够了!”董相终于忍无可忍,一双锐目因着怒气瞪得滚圆。“你这是为人兄长应有的态度吗?后宫那是什么地方!你妹妹要被送进去这辈子都得搭里头,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董骁终于敛了神,“这,不是您的主意……莫非是太后娘娘?”

    “哼!”董相一改平素的深沉严谨,眸底精光乍现:“这老虔婆!”

    ……

    回到尚在闺阁中惊竦梳妆的“大鞭炮”——

    层层叠叠的裙摆,掐金丝的富贵牡丹,颤得几乎落下花苞来。

    莹白纤长的手指扶着董桂儿的下颚,丝丝凉气顺着她的下巴一路上窜,直至额顶、发梢。董桂儿只觉头皮发麻,整个人像魇住了一般,分毫动弹不得。

    再看矗立一旁的花钿,小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脚下颤巍巍地,却也几不可见地朝着房门挪动。

    “小姐,相爷要奴婢来侍奉小姐,自然有他的用意。”辛绯吐气如兰,顿住手中动作幽幽开口,“如今奴婢醒了,从前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姐觉得如何?”

    语毕,眼含深意地瞥了一旁的花钿一眼。

    “……呃,说的极是,极是。”董桂儿忙不迭地点头。

    花钿定住脚步,瑟瑟发抖。

    片刻过后。

    搁下螺黛,仔细检视了一遍整个妆容,辛绯颇为满意地嫣然一笑,轻道:“好了小姐,您瞧瞧,可还顺心?”

    “……哦,哦哦!顺,顺的!顺心得很!”梗着脖子转头,潦草地瞥了眼镜子,继续点头。现下,她是一点小姐脾气都不敢有,只愿这鬼怪精灵早早邃了心意,速速离去才好。

    “小姐满意就好。”狡黠地又是一笑,辛绯煞有介事地说,“其实小姐若不长于描眉,奴婢倒有一法子。”

    “什,什么法子?”董桂儿心下惴惴,听说鬼怪爱给人剃头,好好的人能生整成个癞痢。俗称“鬼剃头”。这……该不会是想去了她两条眉毛吧?想到这里,她双手立即紧张地死死捂住眉。

    “小姐不必惊慌。”辛绯垂眸,慢条斯理地抽出条绢帕,细细擦拭每根手指。

    秋天容易发伤,晨起用那么沁凉的井水浸泡双手,可别落下病根才好……

    思及此,她又是诡秘地勾了勾唇角,这才轻启檀口,“小姐只需着人寻两块大小相同的油纸,描好偏爱的眉型,用剪子细细镂空。每日上妆时油纸贴紧眉头,用螺黛填空便成。”

    语毕,福了福,也不待人回答轻笑着翩然而去。

    ……

    “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董桂儿怔愣着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这“好办法”导致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董家大小姐都顶着一双固定形状、固定浓度的愤怒状浓眉招摇过世,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花钿嘴角微抽,看白痴似的看着自家小姐。

    半晌。

    “不过,青天白日的。好凶的鬼魅啊!啊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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