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深深欺流年。
转瞬间,一个月过去。
“哟,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来人一袭秋香色织锦对襟衫,领口下摆的梅花纹煞是应景。清秀白净的面容一旦笑开来,整个人都仿佛笼在一片融融轻暖之中。
一旁扶着她的贴身侍婢桃儿掩口笑道:“怕是这吃货又给桂嫔娘娘添堵了罢。”
秋风萧瑟下,悦微宫门前石阶上正跪着个身材单薄的小丫头。这丫头名唤槐儿,大半个月前自杂役司调来,伺候新封的桂嫔娘娘,这悦微宫的主子——董桂儿。
然而也不知是哪头拂了主子的意,隔三差五的就被打发到殿前罚跪,且次次不重样。这不,现下竟插了一头的筷子。
瞧着那小模样,跟被雷劈了似的。
“奴婢槐儿见过昭容娘娘,娘娘万福。”小丫头委委屈屈地嗫嚅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脸求救地望向云昭容身后。
“槐儿,让我猜猜。你这回是偷吃了什么矜贵东西,还是偷拿了你家主子喜爱的头钗?”桃儿并不理会那楚楚可怜的神情,问得一脸促狭。
听了这话,小丫头忙不迭连连摆手,这一动,又掉了两支筷子。
饶是云昭容闺仪再好,瞧这情形也是忍俊不禁,“……那你倒说说,到底你做了什么?”
槐儿瞅瞅门里,压低了嗓音,很小心地答道:“回娘娘,今天清早起来,我家主子说奴婢跟着胭脂姐姐快半个月了,说要考考奴婢的梳妆手艺……”
“恩?”这边的主仆二人听了,皆是一脸疑惑。
“于是,于是奴婢就比照着戏文里头说的,给娘娘梳了个侠女头。恩……就是,就是那种挑高了辫子,左右各插三根筷子的头型……”
“哈哈哈哈……”
“……结果,娘娘说,‘你敢拿筷子插本宫脑袋,本宫今日就插你一脑袋!’”
惟妙惟肖的语气,惹得面前主仆二人又是一通爆笑。
这厢院里笑得正酣畅,门内款款走出个模样极普通的丫头来。
只见她齐眉刘海乌黑澄亮,遮住了大半容色。一身栗红宫裙中规中矩。眼稍微吊,下颚稍嫌圆润,但神态恭谨。只那肤色却可称得上白皙透亮,似冰雪初融,既清且远。这便是桂嫔身边的可心人儿胭脂了。
“槐儿!”那丫头有些嗔怪地轻吓,随即笑着冲云昭容这头福了福,朗声道,“昭容娘娘万福,我家主子正在梳妆,怠慢了娘娘。请娘娘随奴婢进来先喝杯茶用点点心,略待一会儿。”
云昭容微微颔首,敛了几分笑意。心内却暗自思量——
这胭脂不比槐儿一眼就透。虽来往悦微宫次数颇勤,瞧她却总觉面目模糊。按说宫中这样低眉顺眼的奴才多了去了,可每回见着她,心底里总有几分异样。
这种感觉是隐约的熟悉,还是……畏惧?
畏惧?!
云昭容不禁更是深看向眼前人。
胭脂款款走近,比了个请的动作。低垂眼眸,心内却暗想,原本拱了这呆丫头槐儿出来,是想试试她的深浅,却不知董大小姐竟玩上了瘾,日日找茬。
真是作孽。
……
是夜,左首耳房的木门细碎一动,一道单薄身影蹑手蹑脚地顺着廊下出了门。
幽暗的房内,塌上人猛的睁眼,黑眸微闪,旋即轻纱遮面尾随而出。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裹着暗紫色斗篷的女子似有薄怒,待近一看,正是那白日里清秀婉约的云昭容,“深夜约我至此,到底何事?这印信你又从哪里得来?”
“碧绡姐姐。”出言的竟是自悦微宫里溜出来的槐儿,只是此刻,她的神情全然不若以往那般驽钝,倒有些笃定似的从容。
慢条斯理,一句旧称,让云昭容骤然一涩。
槐儿走近了些,轻道:“澜苑的主子托我向您带声好。”
澜苑?!
昭容心下一紧,陡然变色。
槐儿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这旧主的恩惠,如今贵为昭容的您可还记在心上?”
“恩惠?”气氛似是一下凝滞,云昭容素来淡泊的脸上竟隐约有了悲怆之色,“哈,哈哈哈,真是好笑!自己有了身子便强要旁人固宠,这也能叫恩惠?你以为我稀罕么?”
“……”
“你当我真稀罕一辈子呆在这金丝鸟笼之中?”
思及那只尚未来得及结穗,却要永远压在箱底的同心结,昭容胸臆中更是愤懑难平。
槐儿见她如此神色,愣了一下。
“……那么,青玄呢?”
……
檐上,胭脂的眸色渐深。一头青丝在冷风吹拂下微微漾开,鸦黑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波澜。
青玄?!
依稀记得是“她”的丫头。
“那么青玄呢?与你朝夕相伴,一道进宫,患难与共的青玄!你可还……记得她?”槐儿的声音逐渐拔高,似还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如今,她可是尸骨难寻呢!”
闻言,胭脂不觉周身一僵。尸骨难寻?
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那厢云昭容也终于忍不住喝问。
“我?我是青玄的妹妹——青末。”
……
“听壁角可不是个好习惯。”怔愣中,一道略沉的男声骤然在耳畔响起。
胭脂倏的一惊,手指迅如闪电地掠向腰间。
黑发如瀑,陡然拂转!
“诶?且住。你不是想在这里动手吧?”来人一身月白色长衫,锦冠玉带,丰神俊朗,却是满眼戏谑。“你就不怕——惊走了下头那两只小鸟?”
语毕,一双桃花眼瞥了瞥云昭容与槐儿所在的方向。
心神一黯,自己竟能轻心到如此地步!长年隐匿的心绪略微一动。不过,失神也只一瞬,垂下眼睫,胭脂眸底锋芒闪烁。
“喂,”那厮仿佛对身旁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意丝毫不觉,仍是嬉皮笑脸,压低了声凑近道,“其实,我们俩比他们更像鸟呢——”
迷离眼眸,略显轻佻的笑漾满他整个眸底,睫轻动。
……?
“三更半夜不睡觉,蹲在屋檐上的两只……比翼鸟——”
晦暗如潮,一点点染透眯起的双眼,湛然流转。面纱下一口银牙紧咬。可无奈此时此地纵有千般手段却也施展不出来。
“你是谁?”夜闯深宫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全天下能有几人?
月光莹然。
“我么?”那男子狡黠一笑,站起身来拂了拂肩上的细尘,竟漫声吟道,“白发三千祭青眼,衣袂翩跹。窃得眄睐纵须臾,香冷犹然。”
……白衣窃香?
蛾眉微蹙,眸中带着些许犹疑。倒散了往日的孤清。
“你是说……采花贼?”
男子豁然清朗地大笑,眉目在月色掩映下越发出尘。“下头已散席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日头出来可就大事不妙。”
顿了顿,他复又凑近,不怕死地轻声道,“你且等着,改日我定来寻你。”
语毕,几个踢纵,竟绝尘而去。
……
回到房中,天已微明。
潦草地用凉水净了面,胭脂对镜束发,拨下刘海。
这一夜缠绕耳边的人名,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徘徊辗转。青玄、碧绡、青末……还有澜苑。
这到底是单纯的巧合,还是何人布局?又是……冲着谁来的呢?
那神秘男子真是色胆包天的采花贼么?为何他的轮廓间竟也有几分熟埝的味道……
“白发三千祭青眼,衣袂翩跹。窃得眄睐纵须臾,香冷犹然……”执起案上的茶盏,檀口微动,铜镜中人复又化成那相貌普通,低眉顺眼的丫头。只余一双明眸,波光洌滟。
下回若真再见,便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了……
挑眉,浅笑。
“槐儿那死丫头呢!”董桂儿侧卧塌上,吐出漱口的茶水。一眼瞥见床前少个人,顿时柳眉倒竖。
“这贱蹄子如此惫懒,内务府是欺我董家势低么?竟拣了这样的人送来!”说罢,她摆了摆手继续道,“胭脂,你替我去寻王大总管,就说我悦微宫缺个打更用的铜锣!等会儿叫了小豆子一起去把那丫头揪起来!”
“……”
“我还真不信治不了她了!让她今日顶着铜锣跪到院门外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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