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言官 > 第 7 章

??第七章

    谢言看着矮几上的食盒默默地叹口气,透过窗子,他毫不意外地看到江城子在他视线转过去的一瞬间故作无意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他拎着食盒,坐在窗前的棋盘边,打开食盒,一份海鲜粥,一份烫干丝,还有一小碗酱菜,都是他爱吃的,清鲜略带些甜。江城子是北方,嗜咸嗜辣,这种菜是从来不碰的。多半,又是为了他专门去打包的。

    谢言是近期才发现江城子的小心思的,起先他掩饰的非常好,最近却越来越明显了。似是不打算再沉默下去了。他开始找各种借口约谢言,会给谢言打包食物,会默默地帮谢言整理文策,还常常在路上偶遇谢言,然后送他回到府上。谢言知道江城子很好,很体贴,很细心,为人与文风截然相反。

    但是!

    世间所有的事情,坏就坏在但是上!

    但是,谢言对他的感觉不对。他没办法接受。就像他没办法接受其它一切没有感觉的人一样,江城子亦同样如此。

    谢言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食盒,看来,自己除了要拒绝江城子的邀约,还要找借口拒绝他打包的食物。无可奈何地打开食盒,食物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谢言瞬间感觉自己饥肠辘辘,食指大动。

    抬头瞟一眼窗外,果然与江城子的视线撞在一起。这次江城子没来得及躲开,只好僵硬着笑了笑。谢言挥了挥手里的筷子,开始吃饭。

    唐之谦从书桌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透过窗隙看见谢言一筷子干丝塞进嘴里。谢言的侧脸很好看,从额头到鼻尖,线条笔直利落,很有男性气概。

    这么俊的一个男人,要是再温和点,就更好了。

    也许,谢言只是对自己不温和吧。唐之谦可不会忘记他每次看张文清的目光都柔和似水,对江城子也不错,周乐然也挺好。有一次唐之谦还看到谢言站在府衙门口,跟门房大叔聊天,还聊的挺开心,因为他的笑不再是嘴角微微上杨,而是咧着嘴哈哈大笑,明媚的连春日的阳光都比不上。

    唐之谦拿着修改后的策子一边看着上面前后不一的名字,一边想着为嘛谢言要对他如此凶残呢,他又不是摸鱼儿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要开染房的二逼青年。唐之谦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排名前后什么的,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江城子一编制内的工作人员,有学历,有阅历,有经验,考虑问题还比自己全面具体,嗯,在政治方面,貌似还比自己敏锐许多,实在是一名合格优秀的高素质人才啊。难怪能当谢言的头马。

    唐之谦这么想着,倒是不妒忌什么的,他心眼没那么小。江城子现在是比他强,可不代表自己不追赶超啊。所以唐之谦一点儿没沮丧,他相信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假以时日,自己一定可以达到他的水平,甚至是超越他!

    交了策子之后,唐之谦就没什么事儿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酉时左右,摸摸肚子,觉得这一天过得太惊心动魄,现在应该好好祭拜自己的五脏庙。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着手里的活儿,除了张文清跟周乐然。

    张文清是个夜猫儿,平日都是夜里出动,白天休息,今儿上午被唐之谦拉出去陪跑,下午也不回去休息,就倚在窗边的棋盘上下棋,神奇的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果然,跟着谢言混的都是神精病啊!

    唐之谦一点儿没发现他自己把自己也给骂。他现在只觉着麻烦了张文清了,要请人家吃个饭。

    张文清当然说好了。唐之谦说要把周乐然跟摸鱼儿也叫上,张文清也没反对。于是,他利落的收拾自己桌面上凌乱的东西,蹭到周乐然跟前谄媚地笑着说:“周大哥,我请你吃饭呗,今日谢大人终于没退我的策子了,我们去庆祝一下!”

    周乐然眨巴眨巴眼睛,很想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但考虑到此人要请客的事实,他又把话吞了回去,沉默着点点头。唐之谦只当他这是侠士风范,惯来沉默寡言的。

    摸鱼儿听到唐之谦要请客,反应就大了。一蹦跳的三尺高,比唐之谦这个当事人还有高兴几分。真是纯朴的孩子啊!还那么小,就开始混在如此复杂的社会。此时,唐之谦不会知道,在他眼里那么纯朴,那么小的摸鱼儿平日里是怎么在湖州城的混混圈儿,游侠队里上窜下跳,威霸一方的。我们只能说,摸鱼儿你出息啊,欺上瞒下的地下工作者干的好啊,难怪谢言愿意带在身边养着,这都是有原因的啊!唐之谦你个傻小子,全隐月居最傻最天真的人就是你了,根本不用争,都没人稀罕跟你抢活儿。

    “真的啊!恭喜恭喜,那我们可要吃顿好的当庆祝!”唐之谦眼里纯洁的如同小白花的摸鱼儿兴高采烈地说着,张罗着大家伙儿就要出发了。

    唐之谦也没反对,他虽贫寒,但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主。谢大人给的月薪实在不低,够他自己好好生活之余,还能赡养家中老母。

    我们不怀疑唐之谦忍辱负重地在这里融入的这么好,银子他老人家起着不小的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唐之谦已经不觉得自己需要忍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他接受的十分彻底,有时候归属感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神奇!

    就好像一个月前,彼此还陌生的形同路人的四人,现在却和乐融融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打打闹闹的好不开心。

    几人都不是挑剔的主,随意找了家饭馆坐下,有酒有肉的就开始吃,半点儿不带客套的。其中最好养活的当属张文清,只要唐之谦还愿意教他下棋练手什么的,叫他掏钱请唐之谦吃饭都是完全可以的。

    世上怎会有这么个臭棋蒌子,却又爱棋成痴呢?

    唐之谦一直想不明白,不过他现在也没空想。他忙着跟大家伙儿分享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被退文策的经历。摸鱼儿不是个讲究人,唐之谦的悲惨经历他当笑话听了,还笑的前仰后合的,好没形象。张文清则闷头吃饭不说话。等唐之谦告一段落了,周乐然才慢慢悠悠地对唐之谦说:“大人对你可真不错,好好珍惜吧!”

    唐之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不相信来自两点,一是周乐然竟然是个会对这种八卦锁事儿发表意见。二嘛,自然是谢言对他好这件事儿了。他们都是人类吗?为什么大家对好不好的定义差那么多。

    “真的!”张文清也帮腔说:“很少见大人对谁这么上心的!”

    “你们确定现在说的这个是谢大人,不是沈大人?”唐之谦挥着手里的筷子,虎虎生风。因为激动!

    “说的就是谢言!”周乐然喝了口茶,接着说:“小子,知足吧!谢言对你是真不错了,你自己想想,这些日子你被退了多少策子,哪次不是他耐着性子给你解释,帮你修改,这是师傅带徒弟才会有的事儿啊,你以为他对谁都这么有耐心啊!”

    周乐然跟了谢言八年,这种事儿,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呢?比当年对那谁都有耐心许多。

    “对哦,谢大人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啊,他从来不喜欢教人的”张文清接过话问题说道:“我记得有一回,谢大人还在京城的时候,给皇子讲学,晋城候世子也去听学,那世子自小聪明,世家名门的同辈里小有名气,为人还挺狂。谢大人就一点儿没看上人家,直接把人赶出去了,太子去劝都没劝住。”

    “谢大人,这么狠啊!”唐之谦怎么想怎么觉着谢言才是世上最狂的人,一直都知道他毒舌,洁癖,要求高。现在好了,还添了一样,狂!

    狂的世上少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不是吗,那可是晋城候世子啊,将来妥妥的晋城候爷,大司马,武官二把手啊!”张文清激动的说着,脸色潮红,整个一脑残粉的经典表现。

    “谢大人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不上世子的诗词文章,说伤春悲秋的紧,与闺阁女子所作的诗词,并无二般!”

    大哥,这可不是看不上的问题,这是鄙视啊鄙视,唐之谦炯炯有神地想。

    “那,谁是谢大人的徒弟啊?”唐之谦好奇地问道。

    “江城子啊!谢大人一到督察院他就跟着了,谢大人亲自带了他小半年,别看江城子现在这么厉害,以前他可不是这样,这都是谢大人的功劳。”

    “听说谢大人来浙江道时,左都御史李东阳李大人拉着江城子死活不肯放人,说走了谢书君,再不能走江应同。”

    唐之谦都听傻了,这得混的多高级才有这种脸儿面啊,连嘴里叼着的半块牛肉都忘了嚼,囫囵着吞了下去,呛了个半死。

    但是,他好像找到了一条通往天堂的阳关道了呢!

    翌日,谢言脚还没踏进隐月居就看到唐之谦杵在自己书房门口装摆设,脸上的表情也不收敛,一脸明目张胆的算计。于是,谢言明白了,这小子是要给自己找事儿来了!

    “有事儿?”有时候谢言都想抽他,这死孩子,谁都没他烦人,太让人操心了。

    “大人,学生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大人成全!”唐之谦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有彬彬有礼,妥贴的不像话儿。

    “何事?先说来听听。”谢言诧异了。他知道唐之谦有许许多多的困难,但他从来没有找人帮助,包括找他。

    “大人,学生跟随大人在此月余,感益颇多,受益匪浅。学生不才,给大人惹了不少的麻烦,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学生自知才识有限,又想早日成材以助大人一臂之力,故学生想请大人安排一名先生,学生定当准备六礼,拜祖拜师,敬茶听训!”

    士林弟子之中,也不乏学生求拜名师的,虽则这师徒之间不若其它手工行业的师徒,一入师门,便全由师傅管教,亲生父母也无权过问,更有甚者还不能见面。但这对唐之谦来说,也算是件相当重大的事儿了。

    有言曾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儿,但愿唐之谦已经想清楚了。而谢言,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希望拜何人为师?”谢言问唐之谦。

    “你!”唐之谦干脆利落地回答。他受了昨日的启发,夜里转辗难眠,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拜谢言为师。

    “我!为何?”谢言惊讶了,正在整理书桌的手也停住了,他愣了愣神,才淡淡地说道:“且,本官从来不收徒弟的!”

    “江应同就是你徒弟!”唐之谦说,他一直没忘记拜师的目的,就是要超越江城子,取代他,继而自己成为谢言的头马。

    “应同不算,我们只是在合作!”

    “我也可以跟你合作!”唐之谦的礼貌礼仪又丢到狗肚子里去了,他现在说话,任谁都听的出来十分的不客气。

    “你不行,你能力不足!”这是要拒绝他的节奏啊!唐之谦当然不会死心,他早就作好了死缠烂打的打算了。

    “我可以的,我会很努力!”唐之谦这句话说的不带丝毫犹豫,斩钉截铁,且听不出一丝自大自傲的意思,满满的都是自信。

    谢言被这句气壮山河的话给震住了,他直视唐之谦的眼睛,目光冷锐毫不留情,英气逼人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比平时更加冷硬。

    可这是唐之谦最想要的机会,他要争取。所以,他不退让。就那么坦然自若的迎视着谢言。

    “你准备让我怎么答应?”

    “大人启用我,就说明我有潜质成功的潜质,我愿意去学习一切,肯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你不答应我,将来会后悔的,这话唐之谦只敢放在心里说说。

    “启用你的人并不是我,是沈总督沈大人。”

    “可我现在在你的隐月居,就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

    “你来了一个多月,半篇有用的东西都没写出来,我不用无用之人。”

    “可我的策子你每次都很有耐心的指导我,如果不是看好我,怎么会花费那么大的时间耐心。”

    “你怎么知道我没耐心。”

    “全隐月居谁不知道,最没耐心的就是你了。”

    “唐之谦,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是!师傅。徒弟日后一定多加留心,绝不犯上,鞍前马后,事必躬亲,绝无二意!”

    唐之谦说完,对着谢言绽开一个笑容,真诚而又热烈。他本来就长得十分英气,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青涩,就像一团火,能照亮温暖周围的一切。而现在这张笑容中略带谄媚,却又真诚地让人心生喜悦,这让谢言的心脏猛然一震,像夏日雨前的一道惊雷,莫名的觉得自己好似也回到当初年少之时,浑身充满了力量,竟也跃跃欲试了起来。

    唐之谦的前途,谢言现在还看不清,像一道迷。但这道迷现今却十分引人入胜。他真想知道,这个傻愣傻愣的小子,到底有多少斤两,最终,又能走到哪里去?

    “做本官的徒弟很不容易。”

    “明白!先者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诗篇有作,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师傅,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准备好了。”如果你还不答应,自己还准备了更多的毫言壮志说予你听,唐之谦心里想道。

    “我不会特别照顾你。”

    “师傅,你现在也没怎么照顾我吧!”唐之谦眼看目标就要达成,心情十分美好,笑嘻嘻地说。

    “那你去跟大总管说一声,留个底儿吧!”

    “为什么还要跟大总管说?”

    “造册啊徒儿,你以为叫我师傅就一句嘴的事儿么?”收唐之谦为徒,便意味着这人再不是编外人员了,而是编制内的。以前,唐之谦的薪资福利都是挂在总督府的,现在唐之谦都是自己的人,当然得由自己照顾了。

    “师傅,我以后是不是都跟着你了。”

    “用不着,还跟现在这样,你自己巡视监察写策子,我审批!”

    “那不是跟现在一样么?”唐之谦有些不满。

    “不然呢,你以为还要怎样?其实当不当我徒弟都一样的,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不用!”唐之谦果断地摇头:“我现在就去找大总管!”说完,人讯速地消失,也就转眼的功夫,连衣角都看不见一片了。

    开玩笑,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会放弃,他唐之谦又不傻,对吧!

    谢言看着唐之谦逃一样的跑开后,才慢慢地坐下身体,然后,他从光洁的桌面上隐约看到一张笑脸,那是他自己的,笑的很无奈也很开心。这个小子从出现的第一天就不断地给他惊喜,开朗,热情,勇敢,百折不挠,坚韧不拔,脸皮还很厚!

    沈景礼了解他,所以,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谢言望着笔架上那支老旧的狼毫,那是赵逸辰送给他的二十岁生辰礼,也是最后一个生辰礼。他一直很喜欢,一直用着。每每看到喜欢的笔尖划过纸张时那种润泽的感觉,笔画转折时印在纸上的顿挫笔锋,骨骼分明的字迹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快乐,那种快乐甚至深入骨血。

    当时,赵逸辰还嘲笑他,说他年纪轻轻的写起字来却像老学究一样古板,简直是未老先衰。他不服气,反驳地说那是因为你送的笔好用我才格外珍惜的。

    赵逸辰顺势坐在他大腿上,拍拍他的脸颊,坏笑着蹭进他怀里,挑衅他,问他这个老古板敢不敢玩点儿新鲜的?

    谢言记得那个夜晚,星空很美,他的灵魂一直不着地儿,在夜空中飘荡了好久,似是找不到回归的方向。

    人老了便特别爱记事儿,尤其是被年轻人一刺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谢言此时的思绪就相当泛滥,回忆几乎整个将他掩埋。

    到底是老了!谢言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曾经疯狂追逐过的,奋不顾身投入过的,全部清除出去。他也曾以为自己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可激情始终抵挡不住岁月的侵染,在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赵逸辰始终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存在着,而自己呢,不过是一杯水,沸腾后,拥有翻滚奔腾的水蒸气,那炽热的高温可以烫伤世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以及赵逸辰。

    可一杯水,到底是一杯水。舍不得将火熄灭,便只好将自己烧干!

    烈火焚烧,绚烂如烟火,壮烈似彼岸的花,都有燃干开尽的时刻。当自己所有的激情都燃烧殆尽,想要停下来栖息养生的时候,赵逸辰却希望能在生命里再浇一桶油,要么轰烈,要么息灭!

    他不能,于是放他离开!

    而赵逸辰这把火,曾经热烈燃烧过他的火,却在此后足足在谢言心里燃烧了十年!

    因为他说,我曾经爱你,现在恨你,以后,会忘记你!

(https://www.tbxsvv.cc/html/74/74233/3811462.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