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夏佑熙
“车开再快也只是地球速度，真正的速度是……”
“哥，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杜涵哥哥！”
“坐好！……准备进入5级曲速（warp）。”
“不要！让我回去！”
“别傻了！我们要去拯救地球。……Spock呢？”
“什么？！……那……那先让我打个电话吧。”
“好。但是，只能打一通……”
~sowakemeupwhenitsallover，whenI’mwiserandI’molder~
我没打出电话，电话打醒了我。我经常做梦，喝酒时最多。梦里，铃声就像来自水下。梦外，我在OneOcean的总套。
音乐回归手机，灵魂回归肉体。拿起手机一瞧，魂灵出窍。因为，那号码来自美国。
“Hel……hello……”我瑟瑟而栗，于盛夏时分。一时缺氧，耳膜鼓噪。我极力把控心体，尽量不让血压里的震颤渗透进声线。一念之间，思绪万千。
“Hello。你那里是凌晨吧。”
“……对。”冬去夏来，雪霁冰融，呼吸顺畅，血压回落，一念之间，一泻千里。
“你好，我是夏佑熙——夏天的夏，保佑的佑，康熙的熙。”听筒里的声音很特别，在于发声部位，似乎意于保护声带，总是含苞，不舍绽放。
“你好，我是秦明，秦国的秦，明朝的明。”
“我跟青哥哥通过话了，谢谢你的帮忙。”
“就为了这？”
“是啊。你已经睡了？——我只是试着打打，期望你还没睡。”
“是这样的，我们中国人一般在——”我把手机移到面前，看看，“凌晨四点二十六分时，都已进入一种状态，叫做——睡眠。”我还发现，运营商的名称已被改为‘女神江锦弦’。
“哦——但是，世上总有些打破常规、逆流而上的人，他们才是世界的希望。我以为你也是有希望的人。”
“让你失望了，我其实姓‘随’，名‘波逐流’。”
“我不失望——人有两种：一种随波逐流，一种独树一帜。第一种人有机会美满，第二种人有机会伟大。这是‘价值取向’问题，而‘价值取向’就像‘性取向’，强求不来。……但你要记住——虽然生活中的任何事到最后都只是一种习惯，但千万别让‘随波逐流’成了你的名字，那样就会慢慢忘记为什么而活，从而变为第三种人——不明不白的人。那会非常可怕。”
“我现在觉得你更可怕一点。”
“正常，真理刚出现时，总是可怕的。‘哥白尼’就让人颤抖过。”
“哥白尼也需要睡觉的吧。如果现在你也是‘北京时间’，你也会睡觉吧。”
“那可不一定——为别人工作的人由时间指引，为自己而活的人由心灵指引。”
“我不为别人工作，我也不知道为谁而活。但我由生物钟指引，这点无可辩驳。所以，我要睡觉。你的谢意我勉强体会到了。你特意致电，我不能说不欣慰，可现在是凌晨啊……”
“凌晨才适合交流——只有在深夜或凌晨，我们才是我们自己。”
“可你不是凌晨啊！”
“没事，我时刻都是我自己。”
“我有事啊——。虽然暂时死不了，但很痛苦。”
“人本来就是痛苦的，人类有别于其他地球物种的原因就在于拥有思想，而独立思想的开始就是痛苦的开始，你会痛苦，证明你有独立思想，你是有希望的。”
“那不一样，我现在是生理上的痛苦，……虽然思想上也是。”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与我交流是件愉快的事情。”
“也许吧，但我现在还没顿悟，倒是快坐化了。……有点公德心吧。”
“公德心就是人们用来相互欺骗着去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的借口，是一种高级的虚伪。有时还把自己都骗了进去。当然，能骗到自己人，还是有希望的。”
“给条生路吧——唐长老。”
“其实吧——如果你真的痛苦，你早就‘飞行模式’了。所以，某种程度上，你是乐在其中的，你是有希望的，否则我也不会与你谈论那么多。”
“其实吧，我只是在表现我的礼貌，和对你的尊重。你不是明天——今天就要回国吗？等见了面再好好聊聊‘三观’吧。我的大小姐。”
“我不是大小姐，叫我夏佑熙，或佑熙，熙熙也行。还有，我今天到不了，情况有变，你把你的邮箱地址告诉我，我把相关事宜发过来，需要注意的地方我用了红色字体，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我用了红色字体加星号。”
“额——，qinming19890616@hotmail，我真要挂了，再不挂我真要挂了——Goodluckandbye-bye——MissPhilosopher……”
“Holdon——！Onethingleft.”
“WHAT？！Nietzsche！（尼采）”
“是你先讲英文我才讲的。还有——我和你一样，我也是中国人，永远是。”含苞突然绽放，“Toughluck，swagboy……”
她先切断了通话，就像往后的每次那样。那是我与佑熙的初遇，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佑熙是对的，我乐在其中。按掉电话后，我就再难入眠，于是回味那个梦。我问自己，如果在紧要关头，只能拨出一个号码，我会拨给谁？
天想着想着就亮了，亮在合拢的窗帘里，较薄的那层，一层纱。窗外的风景在其极细腻的针织缝隙间马赛克般地拼凑出来，它自己则被晨风偷偷摆弄着，好比熟睡的婴儿的肚皮，一起一伏，若有似无，轻逊自然。晨风偶尔漏进一两道，不甚潮湿，犹如海风。我睡觉喜欢开窗，不开空调，冷热都如此。爸爸说：“怕热？男人就该出汗。怕冷？你是不是男人！”我怀疑我们家的祖先来自希腊，是斯巴达人。
透过暴露在外与吸收进衣的汗水，我闻到了酒精味，突然觉得需要一些衣物，为了一次逗留，或短或久。我拜托了‘沈经理’，我从不买衣服，因为用不着，有专人帮我买——我妈。在衣服的事情上，她最有发言权。那段日子里沈经理代表了许多，包括我妈，我感谢他，也后悔从未当面表达。沈经理很可靠，这点像‘黄瓜’，但也就像这一点，其他都不像。比如性格，沈经理比较完整，比较圆润。他终日正装皮鞋，日日如新。名片加身，笑容婉约，握手有力，语气妥当，仿佛一道阳光，负面情绪一扫而光，所到之处，青草片片，花朵芳芳。发型服帖，不翘不憋，错落有致，不短不长，仿佛从不滋长，不用打理，一出生就出落得当。而生长的活全转交给了身体，以至于如今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但以上都可有可无，比起他的眼睛来。它们是黑色的。它们热爱工作。它们对生活充满希望。它们不漂亮，不放光，但却是我见过最清澈的。只要被它们注视过，任谁都无法拒绝底下那双伸向你的手。那晚，它们用三秒就从前台身前认出了我。他立刻给我换了房间，说在年会上见过，当时我穿了一套蓝西服，他还给我敬过酒，但我笑而不喝……我想，他必定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如果配上一个更好的出身。
打开佑熙的邮件，满屏红光，满目黑星，满脑都是电影界的腥风血雨。由于佑熙推迟了行程，杨青也就推迟会餐。但是，我却更忙，因为小六要带我——周游青浦。那次‘夜钓’就在其中。夜钓是一种风雅。但是，并非人人都有‘孤舟蓑笠翁’的界境。至少我没有，即便不在‘独钓寒江雪’的意境里。那晚，除了方橙的故事，我就靠小六的‘强盗笑话’过活。比如：
——莫文蔚最爱哪种颜色？答案是黑色。因为：~黑，我真的好想你，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人摇一次头表示否定，两到三次表示强烈否定，三次以上就是尿急，或刚尿完。
——爱一个人就像憋尿。憋得住的，不尿也罢。憋不住的，才是真尿，不，真爱。
——人只要憋住气，就能憋住尿。因为憋气时，尿是不出来的。但谁能永远憋住气？所以，真尿假尿，总是要尿的。
……
小六擅长在工作里解构现实，在笑话里寻找乐趣，在厕所里度量人生。或许我们都如此。而我认为，小六颇有潜质，他办秀，我会去，去买票。我想，他的未来一定无可限量，即便配上那样的出身。
除了夜钓，我们还夜游、夜荡、夜吃、夜喝、夜夜笙歌。虽然不及风雅，好在健康合法。小六用一年的积累给了我七天的精华，农田、花海、古镇、石桥、野鹅、飞鸟、商场、影院、河边日落、溪边初霞，日以继夜，俾夜作昼，夕去夕来，今夕何夕，东方既白，西方既黑。从最美味的牛排到最好吃的面条。从朱家角的梨膏糖、粽子、扎肉，到淀山湖的鱼、虾。还有某个村庄的土鸡汤，村庄的名字早已遗落归途，但如果想，也能寻回，顺着香味。
现世的时间是线性的，不像电影，不能剪辑。而排队等位、无所事事的部分，得靠手机。这得感谢锦弦，她让它涅槃。自从喝醉那晚被锦弦宠幸过后，它就生出了二十八个软件。但是不是全有用，自始至终，我只用过四个，四大天王——魔礼海、魔礼青、魔礼寿、魔礼红。‘微信’其冲首当，乃东方持国天王魔礼海。手持宝器，碧玉琵琶。四弦四出，风、火、地、水，信手拈来，忘情时，乐不思蜀。但有时也像潘多拉魔盒，猜忌、怀疑、欺骗、心酸，纷至沓来，悲不满怀。也许现世既如此，你我他她，三界之中，不住轮回。
周游只有两人，却跟着几百双眼睛，躲于小六的朋友圈，就像真人秀，实况转播，但稍有延时，因为拍照需要时间。小六极爱拍照，累的却是我。他条件业余，却职业要求，角度、光照、构图、比例，甚至剧情。我本是摄影爱好者，难耐器材有限，难免遭受非议。我说：知足吧！手机拍成这样不错了。小六说：你懂个屁！摄影的境界，你们只会玩器材的永远不懂。
小六还新建了一群。开天辟地三元老为：小六、秦明、杨青。好比元始、灵宝、太上。几小时后，小六加进锦弦，锦弦拽进辰希，辰希拖进方橙，杨青邀了她老婆，我加了佑熙。至此，众神归位，再无变化。开始时，小六与锦弦最活跃。但佑熙一加入，气氛就一变，锦弦不再出现，方橙从未出现。我与佑熙常私信，从只谈工作到无话不谈。我怀疑她从不睡觉，或与我同步作息，于不同时区。甚至同步名片——只有昵称头像，都与现实无关，从不更新相册。‘江小弦’则勤勉过人，辛苦劳作，日日更新，头像或朋友圈。内容有三——吃饭、购物、晒自己。（如同她的Instagram。）秉承好好生活、天天向上的宗旨，时刻准备着。我想她一定是替粉丝着想。偶有没有本人出镜的更新——心灵鸡汤、星座物语、游戏趣闻。也会有音乐，大多是情歌，基本很伤怀。其间有一首至今无法忘怀——《梦一场》，是翻唱版本，演唱者是OliviaOng。但我不推荐，特别是佩戴耳机，深夜聆听，因为那会赔掉几根烟与一场梦。而我的留言，锦弦从不回复。我想她一定是忙不过来。
佑熙是对的，与她交流是一种愉悦。当聊完欲界、色界、无色界后，我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
佑熙，你和锦弦到底怎么了？
我要睡了
[月亮]
——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佑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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