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站着了，坐下来说吧”赵裕芝笑着冲两人招招手。
顾祺扬替沈丝余拉开面前的木椅，等对方落座后，他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短暂的寒暄过后，顾正切入了正题，“听祺扬说，你想知道关于瓷盘的事？”
沈丝余连忙点头，“我爸跟我提过一些，不过，他说的不够详细，所以，我想听听您这边是怎么说的”
顾正略加沉吟，“你想从什么地方开始听？”
“您就从头说起吧”
“从头说起？”顾正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即又补充道：“那就要从宋朝的时候说起了”
宋朝？这扯得也忒远了吧？难不成，您和赵匡胤之间，还有些不能说的秘密？沈丝余觉得这事有点扯，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往下说。
“南宋期间，张俊曾向赵构进献了16件北宋汝瓷，这事你应该听说过吧？”没等对方回话，顾正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些瓷器的下落吗？”
对于这件事，沈丝余的确有所了解，她记得，周密在《武林旧事》中有段记载，说是在绍兴二十一年十月，宋高宗赵构到清河郡王张俊的府第巡幸，当时，张俊向他进奉了16件北宋汝瓷，其中包括汝窑酒瓶一对、洗一、香炉一、香合一、香球一、盏四只、盂子二、出香一对、大奁一、小奁一。
“其中一只大的青釉奁式炉在英国大维德基金会，另外一只小一点的藏在北京故宫，目前知道下落的，就只有这两只三足奁，剩下那十四件汝瓷去向不明”沈丝余将她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去向不明？”顾正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爸爸没跟你提过那对汝瓷出香吗？”
汝瓷出香？沈丝余在心里打了个转，她记得，那16件汝瓷中，确实包含一对出香，可是，这和她爸爸又有什么关系？
想了半晌，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只能含糊地答道：“说是说过，但他只是简单提了一下，没细说”
沈丝余也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对方起疑，顾正倒也没再多问，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又继续往下说：“清朝时期，一个顾姓古董商人无意间得到了一对汝瓷出香，后来，这对出香就成了他们家的传家宝，在顾家子嗣间一代代相传。到了同治年间，这两件东西传到了顾家第五代后人顾昭昀的手里”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顾昭昀正是顾正的先祖，沈丝余屏息凝神，专注地听对方讲述顾昭昀其人。
据说，顾昭昀热衷于仕途，他于同治元年考中了进士，而后被授予了庶吉士的身份，但因为散馆考试成绩不佳，最后被迫离开翰林院，回到家乡，在当地做了一名知县。
自从咸丰十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掠夺了数以万计的中国文物，中国的古玩珍宝也随之闻名海外。许多洋人打着传教或者探险的幌子来到中国，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寻宝，当时的一些官员只看重黄金白银，对那些所谓的古董文物视如敝屐，从而助长了这群洋人的气焰。
有一日，一个自称为黎凯金的英国人找到了顾昭昀，希望能够见识一下顾家的那对汝瓷出香。顾昭昀向来不喜欢洋人，对于黎凯金的造访很是反感，他矢口否认自家有传世汝瓷。黎凯金自然不会相信，三番四次地造访顾家，表示愿意出重金购买，还承诺能够帮助顾昭昀升迁。
在拒绝了黎凯金之后，顾昭昀的仕途频频受挫，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在背后使绊子，他一气之下辞了官职，开始在全国各地游历，直到两年后，才再次回到了家乡。
然而，黎凯金并没有就此放弃，这两年里，他与顾昭昀的儿子频频接触，阿谀讨好，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得知此事后的顾昭昀很是愤懑，回家后不久，便得了一场重病，从此一病不起。
弥留之际，他把儿子叫到榻前，取出了一只瓷盘与一幅画卷，他告诉对方，自己将那对汝瓷出香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这只瓷盘里，含有藏宝地的线索。瓷盘共有四只，另外三只在自己的三位至交手里，只有同时集齐四只瓷盘，才能寻到那对出香。
顾昭昀临死前，留下遗言，他说，希望有朝一日，顾家后人能让这对宝物重见天日，但若洋人依旧对它们虎视眈眈，那就永远也别去寻找，宁可让它们长眠于地下，也不可落入洋人之手。
听到这儿，沈丝余忍不住唏嘘，顾昭昀这么做，摆明了是信不过自己的儿子，怕他一时起了贪念，把东西卖给洋人，所以，才会把另外三只瓷盘交由别人保管，顾昭昀的儿子要想寻回出香，得先问过另外三位前辈，这样一来，就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牵制。可见，顾家这些人还真是很喜欢玩勾心斗角这一套啊！
“那后来呢？出香找到了吗？”沈丝余追问。
顾正摇头，“顾昭昀的儿子遵从了父亲的遗言，并没有去寻找，时间一久，顾家与另外三家人渐渐失去了联络，寻找出香的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这倒也是，天南海北的，想找齐四只瓷盘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到这里，沈丝余心头猛然一动，难道，其中一只瓷盘就在他爸爸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顾祺扬来瑞昔阁的动机，以及顾正找自己谈话的目的，全都能解释的通了。
顾正突然咳嗽不止，赵裕芝连忙替他抚背顺气，顾祺扬也端起茶杯，递到了他嘴边，“爷爷，您喝口水”
歇了一阵，咳嗽稍有缓解，顾正冲妻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再次看向了沈丝余，“十年前，我终于打听到了沈家后人的住址，第二天，我就去洛阳拜访了你爷爷，只可惜，我和他没能谈拢，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始终不肯出让瓷盘”
沈丝余心里明白，“没谈拢”应该算是比较含蓄的说法了，她曾听沈繁书说起过，她的这位爷爷脾气不太好，说话有点冲，加上顾正又是个傲气的人，这俩老头碰到一块儿，就相当于钉头碰到铁头，不杠起来才怪，想必当年那次会面一定是极其不愉快的。
正胡乱想着，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令沈丝余心中一颤，她立刻追问道；“您还记得，您当年去洛阳的具体时间吗？”
顾正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是在1月中旬，大概十四五号的样子吧，我在洛阳呆了两天，之后就回了北京”
沈家老宅失火是在1995年1月27日，而顾正于同年1月中旬走访了沈家，也就是说，在顾正与沈慕珩见面之后，不到两周的时间内，后者就死于非命了。这纯粹只是巧合吗？还是说，两件事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沈丝余感到脊背发凉，看向顾正的眼神也变得不自然。她心里明白，不能仅凭这些，就怀疑顾正与沈慕珩的死有关，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毕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容不得再有任何疏忽大意。
顾正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自顾自说着：“沈家丫头，我这次约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劝劝你爸爸，让他把瓷盘还给顾家”
沈丝余被他这话给膈应到了，心说，沈家人替你们顾家保管了这么多年东西，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说声谢谢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得好像别人抢了你家东西一样？再说了，这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你说它是顾家的，就是顾家的了？你有什么证据啊？难道就凭这些空口叙述？
膈应归膈应，沈丝余并没有表现出不满，顾正毕竟是长辈，又是在人家的地盘，她也不敢随便造次，正犹豫着要怎么接话，忽然就瞥见了一旁的滕世萧。从开始到现在，滕世萧始终不发一言，不是在那儿转核桃，就是在喝茶，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起初，沈丝余还很纳闷，顾家与沈家的事，滕世萧这个外人为什么要夹在中间？
此刻，她渐渐明白过来了，不由问了一句，“您是滕阡的爷爷吧？”
滕世萧抬起眼皮，朝她笑了笑，“你认识小阡？”
“我前几天见过他，还一块儿吃过饭。滕爷爷，您家是不是也有只瓷盘？”关于滕阡的话题只是个由头，沈丝余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后面这句。
“没错”滕世萧坦然承认，“顾昭昀当年，把其余几个盘子交给了他的三位好友，那三人，一个姓沈，一个姓秦，还有一个就是姓滕”
他忽然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沈啊，回去好好劝劝你爸，那东西在他手里也没多大用处，倒不如还给顾家，要是真能找到那对出香，也算了却了你顾爷爷的一桩心事，他对顾家先人也好有个交代”
滕世萧说得恳切，似乎句句在理，沈丝余却听得难受，犹如芒刺在背。滕老爷子摆明是给顾家助阵来的，看样子，顾滕两家是打算联合起来，迫使沈家交出东西，可怜他们沈家孤立无援，只有等着挨宰的份儿。
她忽然想起在洛阳的时候，顾祺扬曾出价十万购买沈家的瓷盘，当时，沈丝余觉得对方的出价高得离谱，还在纳闷，顾祺扬干嘛要做这种傻事？如今看来，区区十万算得了什么？和那对汝瓷出香的价值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汝窑是北宋大观元年的御制官窑，由于汝窑存在时间短，烧制的器物少，所以，传世的汝瓷真品极为罕见，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92年的时候，纽约市场上拍卖过一只变了形的汝窑小盘，在当年，这样一件残次品竟也拍出了154万美元。同年，在香港的一次拍卖会上，一只汝窑三牺尊拍出了五千万港元的高价，这在当时绝对称得上天价。
这些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行情了，如今，一件汝瓷真品的身价足以过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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