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欣今天的心情很好。
第一件好事是,有三百多死囚可以借明日皇子大婚的由头赦掉——这批人大多是不久前年羹尧案被无辜卷入的官员门吏,本来就罪不至死。
胤禛还算有良心,是等年妃咽气之后,才一举杀了年羹尧和隆科多两大居功自傲看不顺眼的所谓辅政大臣。幸存下来的是鄂尔泰,但也被弹劾罢官,回家休养。
佳欣不动声色将斩立决的名单划了一大部分到斩监候里面,原来还打算等到胤禛生日再赦,现今弘历成婚,正好一并赦掉。
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是大家都围着大婚的事情转,忙坏了后宫,政事上可以稍微歇歇。佳欣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的空闲,正好陪佳妍娟娟等人外出散散心,去往久未驻足的潭柘寺上香游览。
一路上佳欣心情不错,但佳妍娟娟等人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不时凑一个眼神,却又假装若无其事,佳欣不禁觉得奇怪。“佳妍,你明日要戴哪套首饰?”
“啊?……就,就平常那套攒珠翡翠的好了。”
“上个月你收起来那套五色东珠的,不是说好有什么场合的时候戴的么?怎么,又不喜欢了?”
“啊……没有啊,不必那么隆重吧……对哦对哦,好啊,就戴那套好了。”佳妍的回答听起来很正常,但佳欣仍然嗅到一丝反常的味道。
“你平时穿什么戴什么,都是一早有了主意的,怎么今次竟好像就压根没打算过这回事一样?还有你,”佳欣转向娟娟,“熹贵妃几次请你入宫帮忙你都推脱了,照理说,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和她不是发小,情分很深厚的么?”
“……没有啊。没,没有吧。”娟娟显然没有佳妍镇静,露出了惊慌的形容。
“怎么了?”佳欣眯起眼睛。
佳妍出来挡。“寺庙周围不干不净,有些心神不宁,也是平常。”
“娟娟心神不宁,那你呢?你可是紫金气练到第六重的人。”
“我怎么了?我好好的啊。”
“真的么?那你的帕子呢?”
“啊?”佳妍慌忙一低头,却好好地看到手帕在自己手中。“说什么啊?这不是在呢?”
“帕子在不在手里,你要低头看了才知道?”佳欣冷笑。
佳妍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娟娟推推她,反常地勇敢。“福晋……”
佳妍看了她一眼,表示出“我知道”的样子。
佳欣一挑嘴角。“哦,连妻妾也懂得结成朋党了?——好,你们随意,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你们都是成年人,无论你们在做什么,有什么瞒着我,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再问,你们就算求我,我也都不会再管。”
娟娟显出些情急的神色,看着佳妍。
佳妍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佳欣,欲言又止,只是叹了一声。“走吧,我们去烧香。”
从山上下来,已经是黄昏初夜相交的时分。
佳欣同妻妾在庙里用完简单的斋饭才同坐大车而归。等车子行到家里,也快到睡觉时间了。
佳欣有些困,却见妻妾二人俱都神色复杂地待在那里,不觉有些奇怪。“要走好一阵子呢,你们不睡么?”
“睡不着。”佳妍伸手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初升的星斗。
佳欣笑了笑,“怎么,改变主意,要对我说你们的心事了?——我可早说过了,我不要知道,求我,我也不听。”
“恐怕你不听的话,于你有害。虽然你的确不知情,但……”佳妍还是欲言又止。
“奇怪了,我既不知情,如何会于我有害?”佳妍成功地吊起了佳欣的胃口。
“要看……我是觉得,未必有什么大不了,但弘历——”
“弘历?”佳欣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究竟怎么回事?”
“他娶不了妻了。”佳妍咬了咬牙。“弘暾已经带着若罕,私奔了。”
佳欣愣在那里。
她终日奔忙,实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我,”她有些口口吃起来,“我将弘暾关在了密室里……”
“我偷了你的钥匙。”佳妍低下头。“实在不忍心,看若罕那孩子哭……她已经有了弘暾的骨肉了。要是嫁了过去,也是一场人伦悲剧而已。”
“那圣旨怎么办?赐婚怎么办?”佳欣几乎是喊了出来。
一片沉默。
佳妍娟娟双双低头不语。
佳欣一下子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了好久,娟娟才怯生生地抬眼,“您操劳政事,皇上应该不会难为您……也不会难为弘暾的吧?”
佳妍插嘴,“你要是早向皇上求了若罕给弘暾,又何至于此?”
“求了若罕给弘暾?”佳欣长叹,几乎无语。“——你们了解弘历这个人吗?”
佳妍和娟娟都是茫然。
她们毕竟没有太多机会,和外臣接触。
佳欣心中一片混乱,“都不要说话了,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车行至于怡府,佳欣将佳妍娟娟赶了下去,然后车不停轴地转往富察府。
弘暾与若罕已经离京半日路程。自己被佳妍她们低级伎俩骗到了潭柘寺去进香,人家女方家里可不一定有那么蠢。
若是处理不当,消息走漏了出去,再弥补就难了。——佳欣没有指望从佳妍她们嘴里得到讯息,但希望从富察府寻获蛛丝马迹,漏夜将这对野鸳鸯追了回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难得的半天假期,佳欣也不得空闲。
是,佳妍她们是好心。护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养子,是人之常情,偏袒真爱私情,也是最古老的琼瑶桥段。
但是——
佳欣就是明白,命运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富察若罕一定会成为富察皇后。
无论是对于命运的了解,还是对于弘历的了解,都可以让她确定。
而弘暾……她的心越来越凉。“炮灰”两个字闪闪出现在嘴边,觉得滑稽,却又有些不好的记忆:似乎,好像,约莫,是曾经知道过一些命运的。有人……会死。
她记得那匆匆一眼瞥过的历史。
那些翻飞的纸张。似乎有着神奇魔力的预言,但其实,不过是肮脏的反刍。
不稳定的历史。
太久没有起伏的心情。
佳欣很担心,很担心。
“王爷,荣保将军的府第到了,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我自己去。”佳欣直接跳下来,直直向前走去,唬得从人慌忙过去拍门。
天色不早,过了颇一会才有人来应门,却被直闯而入的佳欣吓住了,朝里面高声叫起来,“老爷,太太,怡亲王爷到了——”
佳欣也不好太过逼迫,便自坐在中堂喝茶。
隔了片刻,才见荣保勉强打理整齐地来见。“奴才见过王爷——王爷黉夜来访,可是有何紧急军机要事?”
佳欣挑眉看了看荣保。
不卑不亢,居然带着些指责的口吻,不愧是真正身经百战无所畏惧的将军。
佳欣起身,话声放柔。“我要见你女儿。”
荣保一愣。
他再如何也不会想到,堂堂亲王,会在夜间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
“王爷,这个时辰了,恐怕不妥。小女明日出阁,宴席之上,自会给王爷亲奉香茗——”
“明日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佳欣叹了一声,不再选择解释,直接起身,向着后堂走去。
众人阻拦不敢阻拦,引路不敢引路,荣保又羞又怒,不知该冒犯还是隐忍,亦搞不清楚佳欣是否奉着皇命,或是有什么变故,竟由得佳欣走向了二门。
一行灯火映入眼帘。一个妇人出现在佳欣面前。
——四五十岁年纪了,轮廓之类却还有些清丽之处的。
难怪可以生下若罕这样的妖女。
佳欣努力在脑中搜寻那日她与富察晓娴对话时候的身姿。
“奴婢见过王爷。”富察氏盈盈下跪。
“带我去见你女儿。”佳欣重复了一遍。
富察氏惶然抬头。
佳欣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一家子和自己怡府也差不太多,慈母败儿,严父还被蒙在鼓里。
只不知道她们母女是如何骗过荣保?佳欣有点好奇。
却听得富察氏带着颤抖的声音回话,“小女先前在房中准备嫁衣,此刻已经安眠,恐怕不能谒见王爷。”
“胡说八道——”佳欣正斥责间,却愣住了。
荣保家人口简单,地方也并不很大。
自己正对着的,按照建制,便是小姐的闺阁了——她亲眼看着里面亮起了灯火,一个俏丽委婉的女子剪影,慵懒地映照出来。
……如果在里面的是富察若罕,那么,和弘暾私奔的,又是谁?
“娘,什么事?”隔着窗纸,里面娇慵的女儿,清清浅浅地问了一声。
“是怡——”富察氏正要答话,却被佳欣拦住。
“没事。是我莽撞了。”佳欣眯着眼睛,退了出去。
眼角余光,看见了富察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以及荣保面上忽然出现的,混合着奇怪、讶异、不可置信和强制的压抑的表情。
佳欣瞟了他一眼。“总而言之,过了明日,你女儿就是天家新妇。”佳欣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如何,也是要恭喜的。”
佳欣没头没脑的说话,配上锐利眼神,竟把荣保惊得跌坐在了椅上。
“告辞。”
佳欣转身而去。
回到自己府中已经是更深露重时候。
佳妍娟娟双双不敢睡觉,等在那里赎罪。
“睡觉吧,这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佳妍愣了愣。“你不是说要去追他们回来么?”
“天地茫茫,我如何追法?”佳欣叹了口气。“睡觉睡觉。”
“可是……富察府那边……”
“放心,总有人会上花轿的。”
“你说什么?”佳妍吓了一跳。
佳欣不再理她,直接洗漱去了。
佳妍跟前跟后,欲言又止。
直到一起钻入被窝,佳妍才大胆问,“你的意思是,富察府……有人替嫁?”
佳欣点头。
“不怕杀头的罪名么?”
佳欣苦笑了笑。“圣旨赐婚的乃是荣保之女,没有提名字吧?”
“那又怎么样?……啊?啊!”
“明白了?富察若罕有个妹妹。”
“你是说……若凡?可是,可是她是被许给了弘时的啊!”
“弘时有福晋了,迎娶若凡不过是居于侧室而已,口上说好了,但并未下旨,也没有纳采,等到明日洞房花烛夜毕,又有谁管得着谁?”
佳妍急得从床上坐起来,“阿弥陀佛,这,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你以为事情会怎样收尾呢?——归根结底都是弘暾罪名不轻,”佳欣有些苦涩地道,“不知道胤禛他们父子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总也不至于难为你的。”佳妍有点委屈的样子。“咱们这样卖命为他们做事,一个女孩子,有什么不能割舍的?给了弘暾不就结了!”
“唉,小妍,你真的老了。”
“啊?”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我先睡了。”
佳欣很佩服自己,竟然还说到做到,睡了美美的一觉。
第二日一早起来,随便告假,也不去上朝,晃到了后宫作客——熹贵妃那边忙得人仰马翻,佳欣偷了个清闲,去往皇后中宫喝酒。
那拉氏发间丛丛银丝,显出比胤禛还老些的样子来。但整个神情姿态,却是闲适安逸的。
佳欣和她对坐在不冷不暖,不温不火,不宽不窄,不明不暗的三层小阁上,喝着不坏也不算太好的贡酒,吃着不酸也不太甜的话梅。
“娘娘数年前曾经有诗:‘天子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新’。后缺二句,由和贵太妃续得,曰‘妆泪和成看不得,午门辕外声复声’,却终以为不美。不知娘娘现今可有续词?”
“不是你提,我都快要忘记了。”含笑闲闲饮酒,看住天上流霞。“待我想想——天子宫阁冤魂旧,皇后冠冕白发新。拘魂判官常出入,太苑芙蓉艳古今。”
“好一个太苑芙蓉艳古今!”佳欣击节叹道,“娘娘诗心,又上一层。”
“若你来作呢?尤记得你不愿为我续诗,神情含恨。”
“哪有?娘娘记错了吧?臣弟的诗不如娘娘——倒有康熙年间旧作,娘娘愿听否?”
“既是旧作,”含笑抬了抬眼,“必是极好的。”
佳欣将那首了熟于心的诗缓缓吟诵出来。“天长云淡风若水,草乱人离夜如灰。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灰堆。”
她几乎是一句一顿,千万情怀,却不能置多一语。
良久之后,那拉氏才开口,“重了一个‘灰’字。”
“娘娘愿改?”
“不了……留作念想吧。空负两翼呵。”她悠悠叹。“十三弟,说起来,倒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于你。”
“请吩咐。”佳欣不以君臣之礼看她。
那拉氏带点感慨,“总归都是一样……到了最后,有什么自己放心不下的,找来找去,除了交托于你之外,竟找不到第二个办法。”
“娘娘。”佳欣苦笑,“臣弟想做那朝生暮死的蜉蝣而不得,只能随沉随浮有如日光照下的埃尘——”
“莫来同我说这个。”那拉氏才不理佳欣诉苦,“我有个侄女,叫做珊瑚的,她现今在我宫里,不敢回家。她尚未许人,却有了梦熊之兆。”
“尚未许人却有了梦熊之兆,岂非天降祥瑞?”佳欣故作懵然。
“可惜那令她祥瑞之人,已经畏罪逃往南方。”
“娘娘要他的人,还是要他的命?”
“他若是堂堂正正出来担待,本宫还可为他设法。”
佳欣叹道,“臣弟明白。”
“不是此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要取人性命,何须向十三弟借刀?”
“难道娘娘要我替珊瑚小姐接生不成?”
“好主意。”含笑似笑非笑看住佳欣。“如此我最放心了。”
“娘娘——”
“十三弟是国家重臣,本宫的亲侄女,若能侍怡王于枕席,也不算是门户有亏。”
佳欣俊面飞红。“娘娘莫要玩笑。”
“不是玩笑。”那拉氏正色。“她想要将孩子生下来。”
“可是……”
“她常深恨身为女子,她十分胆大,对我说无论父母如何,婴孩何辜?云云种种,好似让本宫看见十分熟悉的故人。”
佳欣只好再度苦笑。“娘娘所想之事真是天马行空——那好,我应了此事。但娘娘也要在另一件事上,住我一臂之力。”
“哦?十三弟也有力有未逮之时?”
“今夜弘历合卺之时……必将有一场狂风暴雨。”佳欣扬眉,将事情讲了一遍。
那拉氏听得连连摇头,“若不是为了你,本宫未必愿意招惹弘历母子……唉。”
“怎么?”佳欣只熟悉弘历,却很久没有见过月华芳。“熹贵妃……?”
“不说这个了。”那拉氏眼波流转,深思片刻,“本宫即刻召见新妇,十三弟请换装留步。”
佳欣颔首。
一旁的裕嫔耿氏湘雅,妥妥贴贴备好了一套宫女服色和一个小小的脂粉箱子,以备佳欣使用。
片刻之后,风流俊雅的怡亲王爷,便化身成为了一名容色端庄典雅的后宫姑姑模样。
在等待“富察氏若罕”传到的过程当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上来同那拉氏回报些什么事情,那拉氏一面点头,一面向着佳欣瞟了一眼。
佳欣仔细打量。
这位面相看起来倔强而俏丽的小姑娘,就是自己未来的最后一位侧福晋了。史载胤祥共有妻妾六人,计上富察晓娴瓜尔佳馨芳石钟玉乌苏娟娟以及佳妍,总共五人,佳欣有时也会计算疑惑,为何还差一人?——原来她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历史之妙,实在不可言说。
……但愿,但愿自己记得那些吉光片羽似的东西,不会条条成真,事事成谶。
“奴婢见过娘娘。”
珊瑚将一个深垂着头,穿住红衣的女孩子引了入来。
“抬头。”那拉氏皇后气概很足。
小女孩哆嗦了下,抬起头来。
佳欣在一旁细细窥看——富察若凡比起富察若罕来,实在是人如其名了。
平凡的少女。
但是有种不甘心的神色,流露在恐惧里面,显出一种飞蛾扑火的美来。
那拉氏浅浅一笑,“本宫传的不是你,是你姊姊。”
“回娘娘……”若凡扑地跪倒,“奴婢,奴婢是家中长女,并没有其他姊妹。”
“本宫虽然年老眼花,却还不至于忘记你这副倔强的小模样。把你指给弘时那次,你和你娘一起入来谢恩,说是等长姊出阁之后,便请三阿哥下聘——那次你穿着绿色衣裳,是不是?”
“娘娘……娘娘记错了。那个许给三阿哥的,乃是奴婢的堂妹,从小寄养在家中,却不料月前身染沉疴,一病不起了。奴婢的额娘曾……曾将此事回禀给……”
“回禀给谁?”
若凡心一横,“怡王福晋。”
“哦?是么。”那拉氏淡淡道,口气中凤威自现。“定是怡王福晋事务繁忙,未来禀我。——知道本宫叫你来所为何事么?”
“奴婢惶恐,奴婢不知。”
那拉氏唇角一翘。“珊瑚,去请四阿哥过来。”
原本跪在地上的若凡,竟被惊得站了起来,过了片刻才又跪了下去,声音嘶哑。“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尚未过门,便夫妻相见,于礼不合……”
“我们满洲儿女,哪有那么多礼不礼的?”那拉氏愈加轻描淡写。“弘历这会子该在阿哥所试衣装吧?快去传,就说本宫要见他,他大婚在即,还是得听几句我这个皇额娘的嘱咐唠叨。”
“是。”湘雅带着珊瑚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皇后,改扮成宫人的佳欣,以及脸色惨白的若凡三人。
富察若凡终于崩哭出来。
“奴婢死罪!求娘娘饶恕奴婢的额娘……”
“怎么了?”那拉氏坐起身,亲手扶了若凡一把,声音柔和温暖。“别哭。告诉我,你为何替嫁?”
“奴婢……奴婢……”若凡咬牙。“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的姊姊,已经,已经走了。奴婢愿替姊出嫁,但求保全……保全家门。”她声音小如蚊蝇,四肢全部匍匐在地,已然失去全部勇气。
“我知道。”含笑叹了一声,“原本若罕与弘历的婚事,熙朝时候就已经世人皆知,虽未栓婚,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正是为了让你姊妹有个照应,这才趁着三阿哥没了侧福晋的当口,委屈了你,把你许作了侧室……若不然的话,以你阿玛这些年的军功,至少该为你配个郡王贝勒的,和你姐姐一样,做个王妃才是。”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不委屈。”若凡急忙辩解。“奴婢知道三从四德的道理,但凭父母媒妁作主,不敢有非分之想。奴婢……却为四阿哥,觉得委屈,觉得不值。”她面上带泪,语声却转为倔强。
“不值?”
“四阿哥那么好,那么……那么那么地好,却偏偏喜欢上了我姊姊。我姊姊却偏偏又喜欢上了别的人……奴婢,奴婢恨姊姊有眼无珠,却也怕爹娘年老无靠,奴婢绝不为贪慕四阿哥嫡室之位,只想……只想挽一场滔天的浪啊。”
“那你想过弘历看到你之后的事情么?”
若凡顿时语塞。
弘历不是贾宝玉。新娘子换了人,岂会任凭鱼肉?
但若罕昨夜才私奔,这片刻之内,若凡又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其实……”那拉氏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富察若凡。“你是喜欢上了弘历,是不是?”
若凡张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都是情场里翻滚了几十年的人,这点小女儿的心思,又如何看不出来!站在一旁的佳欣心中暗叹。
“娘……娘娘……”平凡的少女脸孔上飞起红霞,眼波荡漾,虽然惶急,却多了一抹娇媚情态。“奴婢,不是的,奴婢不敢……”
“还有,指婚之后,你曾在三阿哥的母妃齐主儿那里伺候过十来天的,是不是?听说齐妃对你的端庄温柔,知书达理十分喜欢。有没有想过,今夜齐主儿和三阿哥见了你,要如何自处?”
“奴婢……奴婢不曾想过。”若凡低下了头,哀哀啜泣起来。“奴婢现在明白了。但求娘娘赐奴婢……赐奴婢白绫吧。只是,我阿玛额娘都与此事无干的,娘娘开恩——”
“宝贝勒求见。”外面的侍女娇声回报。
若凡一震。
“莫慌张。”那拉氏看了佳欣一眼,佳欣会意地点头,扶起若凡,退往内室。
两名宫女入来,伺候那拉氏更衣妆饰。虽名为母子,但相见之时,亦不可素衣便服,有失尊贵。
理了半刻,又有四名宫女来,扶着那拉氏下了小楼。
佳欣听见楼下传来请安之声,以及那拉氏屏退从人的声音。
然后是细细碎碎的谈话。
然后弘历忽然怒而高声。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位姑姑,”若凡亦在那里专心听着,却忽然开口对佳欣说话。“烦劳这位姑姑了,一会……一会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若我有什么,能不能请您给我……给我阿玛额娘传个信儿?”她含泪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塞在了佳欣手里。
佳欣倒是有点啼笑皆非了。“您拿回去吧。——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真的?”若凡带泪露出一丝笑容。“姑姑是娘娘身边的人,若姑姑有以教我,若凡他日定有回报——”
“教你么,不至于。只是,这苦日子,不在眼前,却在后头。”
“求姑姑明示。”
“娘娘会命宝贝勒娶了您的。”佳欣禁不住有些怜惜。“但洞房花烛之后,四阿哥会如何待您,三阿哥又会如何呢?将来的日子……还久着呢。”
若凡一颤,但神情坚决。“我不怕。”
——能和自己偷偷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终身冷眼艰难,也不怕的,是吗?
还是认为,弘历会看在自己是他喜欢的人的妹妹的份上,对自己好一点?
……傻姑娘。
佳欣只想说这三个字,却没有出口。
谁不曾傻过?
正说话间,一个宫女上来传旨。“娘娘请若凡格格下楼去。”她有点疑惑地看了陌生的佳欣一眼。
佳欣偏转过头不理会,却示意若凡,“走吧。”
毕竟是坤宁宫人,知道不该问的不应多问。宫女将若凡与佳欣引了下去,便沉默退下。
弘历已经离开,那拉氏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模样。
佳欣有点心疼,却不便开口。若凡跪下来,“娘娘……”
“今夜照常成亲。就照你说的,你是荣保的长女,指婚给了弘历的。你有个妹妹,原本许给弘时,却病死了。”
“娘娘?”
“跪安吧——将来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奴婢……”若凡重重磕头。“奴婢谢娘娘大恩!奴婢结草衔环……”
“好了好了,不必废话。”含笑不耐地挥了挥手。
若凡退了出去,那拉氏这才转向佳欣。“我答应你的事情,办到了。”
“放心。我会娶珊瑚——皇上这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会不会,你自己可以判定,不要来问我——但弘历那边若有什么问题,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佳欣叹了一声,“他知道内情了?”
“瞒得住么?你要小心些……还有你的弘暾。虽不是……总算是你的世子。那孩子,并不比弘历逊色的,原本还指望他如你一般,有一番经济作为,但如今怕是……可惜了。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就怕……”身为皇后,却如此顾虑重重,吞吞吐吐,也难为那拉氏一生扬眉,如今却要对人忌惮三分。
“我明白。”佳欣全然收到她的顾虑。“我会尽快找到弘暾他们,暗地保护起来。”
那拉氏点点头,却忽然咳嗽了两声。“我累了,你也先走吧。我要歇一会。”
“你……没事吧?”佳欣伸出手去,想要捉她的脉。
“没事,不过就是……老了。”那拉氏笑了笑,起身,缓缓走到了窗边。
佳欣看着她的背影。
……真的是黑发里夹着明显的白发了。
——太苑芙蓉艳古今,皇后冠冕白发新。
佳欣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四月十九,弘历大婚不足一月,佳欣便又不得不结束行装,南下湖广处理当地的一起要案。原本以为只是一起关于洋人传教、水利以及官员贪污的普通案件,却在不久前接报的密奏中出现了“天地会余孽”这样的字样。
洋人,水利,天地会,这些都是佳欣的特长。
所以她非去不可。
启程前心情颇有些低落——家中一名伺候了十多年的婢女,偷盗钱财,被抓获后又以扬言说出佳欣的真实身份为要挟,佳欣一怒之下,杀了她以及同伙三人,为防走漏风声,又将她的奸夫以及家人数十名,投入了监狱,判处流刑。
不知道是否因为年纪渐长,杀人的滋味,竟是越来越不好受了。
马匹奔波喘息,离开京城不足百里,佳欣一路,便遇见了流民。
流民队伍浩浩荡荡,显与去岁湖广等地报上来的“大歉”有关。所为“湖广熟,天下足”,虽是小年,报个“平”也算罢了,但破天荒的一个歉字,却令得整个国家朝廷慌了手,惊了心。幸好江浙还是丰收,且军事渐缓,才挪腾得宜,未激起什么大的变化。也正因为此,痛感国库不足的佳欣变本加厉地苛待起官员来,无论贪贿有无,只要家中富裕招摇,便想方设法借鉴现代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要么给本王吐出个十之八九,要么冥顽不灵的,自有大狱伺候。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些许人的性命,还真是小之又小之事。站在京师高处,俯瞰各地州府,佳欣调棋遣子,只能说心中自有一盘规划在,但具体到各人各地,总也免不了一些凄惨冤屈的情事——为君者久经考验的心理素质,就要在这个当口显现力量。真要是看不下去一些平民悲惨,还真做不了这皇帝大位,管不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人间。
但今次佳欣的运气略微差了些。她遇见的,并非一股普通的流民。湖广之间天地会余孽的魔爪,正借着这股流民迁徙之势,欲图进入守卫森严的京师,再行图谋。原本年初佳欣便得到少数关于这股流孽的报告,但当时宫中朝廷之事纷繁复杂,她一时不得脱身,这才错失了剿灭这支反对力量的最好时机,她去湖广,湖广之人却上京,正正撞了个照面。
另一件不巧之事,则是那个临行前被她所杀的侍女。佳欣临行匆忙,并未详查她偷盗所为何事。但实际上,这位婢女行此下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老父亲原籍两广一带,竟因窝藏匪首之罪而被当地官员下狱。她不敢向主公主母开口,只谋划着筹措些资财捎回家中打点,却被向来不睦的其他婢女暗地告发。
事情就是这么一环套着一环。佳欣的从人之中有个马夫,暗地里是爱慕那位侍女的,这便恶向着胆边升起,将佳欣的行程泄露了出去。
天地会中人对此大感兴趣。只身微服出巡的和硕怡亲王,又是向着当初起事之地湖广而去,这其中是多大的巧合,又是多好的机会?!
所以那群规模浩大到足以抵得上小型军队的流民,才会如此“巧合”地撞正了佳欣的队伍。
佳欣所携带的亲兵约百人左右,十余个在身边伺候,此外前后各有数十人的队伍保护。但此刻流民遮天蔽日,根本便望不见前后两支队伍的踪影。
行程被阻滞半日之后,佳欣已经知道情势不妙,暗遣身边武功最高的两名侍卫,悄悄离开了队伍,转驰京城求援。
京城那边,得报之后,半日之内,便迅速做出反应——新婚的宝贝勒弘历,名正言顺地撇下了新婚妻子,出城驰援。
但毕竟未有实质性地事件发生,无论佳欣还是弘历都更换了便服,带的亲兵而非正规军队,虽然调度灵活,却在面对了保定县县衙正规官兵的时候吃了鳖。
等到弘历亮出身份斩了莫名其妙的保定县令的时候,却发现,堂堂和硕怡亲王已然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绑匪假作毫不知情,向化名为“黄子历”的弘历,要求下三千万两白银的赎金。
事情一拖便是三日。
虽未放在明面上讲,但京师震动之情,却朝野相传。
无论是雍正还是佳妍,都几乎可以断定,佳欣以身犯险,不过是想要亲身查探案情罢了,否则,以她在那寂寞十年中重新修炼而得的第六重紫金气造诣,天下又有谁人能够擒得住她?
但其中关窍,却又不便直言。就连在前线的弘历,也不方便去传旨说“你别管你十三叔了让他自己搞定”云云,便也只好这样焦灼地僵持下去。
事情传递之间,倒是起了另一件不可控的变化。
所谓的天意人为,实在是,不在凡人的控制之内——
私奔远离的怡王世子弘暾,辗转得知消息,心急如焚,抛下有孕在身的富察若罕,只身北上而来,却在从太原往石家庄的路上,破了行藏。
原本此事必定被佳欣亲信直接报往怡府知道,但如今佳欣身在险境,消息竟最后传至了弘历手中。
诸事杂为一事。
五月初,佳欣自内传出消息,运筹帷幄之下,将此股叛逆一网打尽,顺便查处到湖广等地十三名四品以上官员贪贿巨案的同时,却讶然收到汇报,世子弘暾人在石家庄府,却命在旦夕。
——原来是石家庄府抓获了弘暾,搜出身上有怡府之物,疑及弘暾乃是保定劫匪派出通联消息的同党,羁縻下狱,几经重刑拷审,生生将有着不错功夫底子的弘暾打成了一个废人。弘暾几度表明身份,却因此私奔之事被佳欣按捺下来,并未通传出去,所以也无人取信。
弘暾被从石家庄运至于京城的路上,断了气。
这算什么?
佳欣实在不明白。
算天灾?算人祸?
大概和内阁军机大臣张廷玉之子狎妓,回家来被张廷玉抽打了一顿鞭子便告高烧不醒最后呜乎哀哉,算同一性质?
佳欣实在心中憋闷。人固有一死,但死得如此冤枉离奇,也算是人间异事。
——更郁闷的是,因为此事,佳妍和娟娟等人,集体对她不理不睬,整个怡府,冷若冰霜,叫人难耐。
白日里仍旧是千头万绪处理着庞大版图上庞大的事情。一点一滴查明,今次天地会余孽背后正主,乃是当年苏二娘苏慕菲入侍胤禛之前所嫁的男人,人称二驸马的陈世男。此人乃是唯一得天地会创立者陈火方真传的男性弟子,在陈火方事败之后隐忍二十年,纠集人马,谋定后动,今次所剿灭的,不过是他手下力量的三分之一而已。剩下的三分之二,还待执国家者耗费心力。
到了夜晚,佳欣不得已下常常在养心殿借宿。所谓借宿,自然免不了虚与委蛇地应付胤禛一番——胤禛很容易便察觉了,佳欣在之前的二十多天时间内曾经失身,也便心知肚明了为何剿灭此股逆匪时候,一个首犯都未活捉,而是早被怡王神勇砍杀至于身首异处于匪巢之中了。胤禛有时候也觉得奇怪。这样一个不干不净得理直气壮的女子,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皇帝可以委身,匪徒可以委身,父亲可以委身,儿子可以委身,却偏偏在情爱上面一点也无自惭自愧的模样,每年逢到“胤祥”的生日还可以做出一副那样深情的模样登钦天监独自远眺星空——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就别把我想成女人就完了。”佳欣解答胤禛的一连串疑惑。她在他耳边呻吟,然后清清楚楚地回答他那些破碎虚空的问题。“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男人或女人,穷人或富人,笨人或聪明人。记得我讲给你听的郭靖和黄蓉的故事么?聪明人和笨人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正如穷人也会发财,女人也可掌政。”
“你说错了。你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胤禛叹息。“我老了,最近总觉力不从心。但你从无疲倦姿态——你是妖,是仙,是精怪,你不是人。”
“我是赵佳欣。每一个人都与任何的另一个不同。我也是。——对了,我要娶个侧室,先知会你一声。”
“你?……娶妾?”胤禛惊得停了下来。“你要娶谁?”
“我要娶谁便娶谁,难道你有什么意见么?”
胤禛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在佳欣面前,他从来都没办法真正摆出帝王的尊严——当皇帝的个中滋味,他越来越明白,也越来越难以忍受。他或者知道,自己还是错了。自己并没有康熙或者胤祥甚至或者弘历那样充沛的精力和过人的天分。他当得很辛苦,压力永远在身,却不得尽头,没有假期。若没有佳欣帮助,他的处境一定会很糟——佳欣却好像继承了康熙和胤祥的所有的才华和优点,她知道如何治理一整个国家,她亦知道,要如何面对和国家长合在一起,割肉连心那样的人生。
六月,怡亲王娶那拉氏进门,三日后册为庶福晋。——整个怡府还在为弘暾做丧,一边是白绫素孝,一边是喜乐喧天,实在是说不出来的诡异。大房兆佳氏与几名侧室夫人,俱都白衣冷面,对新人拒而不见,以示心迹。市井之上,流传版本纷纷扬扬,说是怡王从寇匪中带回的女子有之,说是怡王为此女而不惜令世子身亡者有之,一时间,怡王无情花心的名声,竟传了开去。
册封当日,佳欣陪伴珊瑚入宫见皇帝皇后谢恩。连一些朝臣宫妃,看待珊瑚的眼神也带了些鄙夷。皇后叫了珊瑚前去说话安慰,佳欣一个人哭笑不得地站在御花园中,感受着那些战战兢兢从远处路过的奴婢们和着天上自去自来想要亲近停留的鸟雀的气息,混合在了一处,心中有些莫名的茫然。
“妾身见过十三叔。”一个娇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含着幽怨。
佳欣回头,看见脸上带着一块淤青的富察若凡——“你怎么啦?”
富察若凡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垂头不语,沉默许久才道,“宫中门槛多,不小心跌跌撞撞,也不出奇。”
“哦?”佳欣道,“原来如此——那你可有后悔?”
“后悔?怎么样也比不过姊姊吧?”她冷然而道。
佳欣这才知道她过来说话的用意。又如何解释去呢?只好点点头,“你姊姊似乎流落在湖南,我听佳妍她们说,已经派人前去迎接了。”
“还望十三叔能大发慈悲,将我姊姊还给爹娘,以慰他们膝下的空虚。”
这女孩子,句句带刺,佳欣不禁想,当初吵着闹着要替嫁的,难道不是她么?口中闲闲答道,“这可不成。世人都知道荣将军膝下唯独一女,已经做了贝勒福晋,此外所收养的女儿早已病逝,我若将人还到你家府中,又算什么身份?——难道,令尊翁也要学本王,中年纳妾不成?”佳欣自觉已经自我调侃到了极处,心中不可告人的委屈,却散化成了烟灰,扬于空中,不禁一快。
转眼看这位贝勒福晋,果然生生变了脸色。
“十三叔,十三叔——皇阿玛召您问刑部的事儿……”远远过来的乃是三阿哥,贝子弘时。
佳欣正漫声答好,却见弘时变了脸色。
他早已在外开府居住,甚少回来后宫,尤其是此处已经靠近弘历所居的阿哥所,更是他刻意趋避之处——世人皆知将来继承雍正帝位的必定是四阿哥宝贝勒,他忝为兄长,胸中莫名其妙地感觉,只得令他多多绕道,眼不见为上。
今日弘历往近郊处事,不在胤禛身边,才会由他出来寻找佳欣。但这一找之下,却被他看见了他本不该看见的一个人。
“……你,你,你额娘说你死了?”弘时看住若凡,“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哥认错了人。”若凡紧急趋避——成亲之后,她只在婚宴见过弘时一次。那次佳欣命侍女相助,为她改变了少许面貌,虽比不上若罕的美丽无双,却也不似平常相貌。弘时即便见了,也只当是姐妹貌似,不疑有他。
但今日这素彩无妆的面貌,很轻易地唤起了弘时的记忆。弘时本来并不算喜欢相貌平常的富察若凡,此刻也已经定下了另一位更美丽些的侧福晋人选,但此刻见到原本认识的婚姻对象,追根究底,也是人之常情。
若凡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连告辞也来不及说,转身就奔逃了出去。
满人女子不缠小脚,佳欣不禁暗赞了一声,“跑得真快。”
弘时皱着眉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上前,蹲下身,捡起来一枚香囊。
富察若凡转身奔跑之时,脚踩着了自己的裙裾,虽未绊倒,却将此随身佩戴之物留落在地。
佳欣舔舔嘴唇,看着弘时的神情,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你皇阿玛不是召见我么?走吧,刚才那个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十三叔,你告诉我,她究竟是谁?”弘时却不肯罢休。
佳欣摇头,“走吧走吧。”
看弘时的表情,却已经从疑惑渐渐变成了愤怒——他流着胤禛的血,终究不是太笨的人。
又是可以预见的一场风波。佳欣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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