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清风欲孽 > 第六十八章 儿女情长

??document.write('佳欣明显地感觉到百姓唾弃鄙夷的眼神。

    苦笑着绕去堂下喝茶,被弘历一把抓住。“十三叔,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叫了退堂,没错吧?”

    “没错,想想清楚再做事,总是对的。”佳欣长叹着坐下来。“宝贝勒应对极为得体的,比我年轻时强多了。”

    “侄儿毕竟年幼无知。”弘历垂下眼眸。“眼前这局面要如何继续,还请十三叔示下。”

    这全盘推掉的心机,啧啧,佳欣想,这若还叫年幼无知的话,那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示下?”佳欣眼中杀机一动。“混到我府上做细作,我看他是活得不耐了!”

    弘历不动声色。

    在公堂上要弄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弘历知道,但这干系,却非得等到佳欣直接说出来来担上不可。

    但佳欣又想起来小纯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十年等待,能走的,都走了。上上下下伺候的女孩子们换了好几批,小莉小香小喜小善小乔……都是同样的名字下换了不同的人。只有小鹿小纯小惠这有限的几个还是旧时面孔,却也都三十好几,不复青春了。

    小纯喜欢的人……却是被派来卧底的细作。

    若是今日公堂上拷死此人,估计明日消息传到家中,小纯便只有一条白绫的命了。

    “把贺四叫来。”佳欣反复思量着究竟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钱?人?还是恩怨?

    弘历闪过一丝佩服的眼神,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便将贺四带了回来,又再返出去,交待衙役等人退下,守住二门,清清静静。

    “贺四。”佳欣看着面前不断发抖的中年男子。这也是个读书人,却考运不佳,半生漂泊,不得功名。

    “王……王爷。”贺四扑通跪了下来。

    “谁派你来的?八爷,还是九爷?”

    “王爷……奴才罪该万死。”贺四磕了个头。“但没人派奴才来。奴才只是……只是不敢不讲实话……”

    “哦?你倒是一身正义。”佳欣悠悠然喝茶。“想过小纯没有?”

    贺四眉宇之间一黯。

    “我查过你的底,你前半生都在南方辗转,应该不是老八他们一早预备下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出来,我未必不能够帮你。”

    “王爷在说什么?奴才不懂。”

    “好吧。”佳欣叹口气。“那你总该懂,我若是叫你死,你绝活不过今日?”

    贺四打了个哆嗦。

    “我是为了小纯才与你废话至今的。”佳欣眯着眼睛,“叫你做事的人,可有令你明白,你要豁出去的,是命?”

    贺四一惊。

    佳欣从他反应就能看出,他并非做好了就死准备的亡命之徒。

    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动机,但很显然,可以以死惧之。

    “奴才……奴才……”

    佳欣懒得与他废话,唰地摘下墙上宝剑。“念在你为我管帐数月,本王送你一个痛快。若是堂上杖死,还要多受苦楚,且血肉不全。”

    “王爷……莫,莫啊!”贺四一吓之下,江南口气也流露了出来。

    “既敢悖主,怎地不敢受死?”

    “奴……奴才……奴才……”

    走出后堂之时,佳欣心情复杂。

    弘历迎上来,眉宇带笑。“十三叔?”

    “处理一下。”佳欣遥遥指了指后面,有点烦躁地挥手。“回去同皇上说,晚点我递牌子入宫。”

    “贺四……”

    “杀了。”

    “他不肯开口?”

    佳欣没有答,只是走了出去。

    贺四不是因为没有开口而死。

    却是因为开了口而死。

    拙劣……拙劣。

    宝剑相逼之下,他高声喊出来了,“是廉亲王,是爱新觉罗允禩!”

    佳欣脑中一滞。

    贺四的眼中有很奇怪的神色。

    佳欣能够读得到。

    然后她缓缓问,“是你自己加上最后那画蛇添足的一句么?”

    贺四疑惑地看着她。

    于是佳欣不得不,手下用力,宝剑如撕裂破布一样撕裂人皮肤。

    ——爱新觉罗允禩?

    很显然。

    这是一个套中套。

    可惜下套的人不够算无遗策。

    胤改允不过屈指可数的时日,且众兄弟多有不服膺之事,平日称呼不过以封号或排行继续,又有谁会正正经经说出“爱新觉罗允禩”这样的言辞呢?

    只有一个人。

    当今皇帝。

    他老人家急吼吼地要借此机会将政敌扳倒,政敌没有破绽,他就硬赛给政敌一个。

    但这种程度的破绽……佳欣叹。

    回到府中,先紧急安排,打发了小纯去东北庄子上调解一件不痛不痒的纠纷。

    然后直入佳妍卧房,喝茶,抱怨,等待。

    直到夜色深沉,方听得外面马蹄声响。

    “爷的令牌真是好用,已经关上的城门,硬是又为咱们开了……”马夫在外头低声谈笑。

    却有女子的啜泣声隐隐约约。

    “去吧。”佳欣眼睛不离棋谱。“小妍,去把她接进来。”

    “哎。”佳妍伸个懒腰。

    “娟娟呢?有没找个人去后门守着?”

    “她亲自在那儿呢,你放心。”

    门扉重重。

    娃娃的哭声忽然传了一下出来,又被闷闷地压住。

    佳妍推开门,引着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入来。

    男的猥琐,女的憔悴,孩子却还小,抱在怀里吃奶,露了白生生大半个乳房在外面。

    佳欣站起来,凝视住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好久不见?”

    那女子低头,不敢直视。

    帘外传来娟娟的笑语,“没事儿,你进去就知道了……没事没事,你阿玛费了老劲把你从牢里弄回来,自然有人要你见……进去吧!”

    推入来的一个少年,虽然衣着华贵,却血迹斑斑,走路一瘸一拐,似是受了重伤。

    那少年别别扭扭见了佳欣,也不施礼,只是直着脖子,瓮瓮地问了声好。

    那抱孩子的妇人抬起头,皱着眉头看他,看了会,忽然惊了半声。

    ——那少年正是因背父而押在牢中,还受了刑法的弘昌。

    弘昌有点嫌恶地挪开两步,远离那露着下垂胸脯的妇人。

    那妇人却似激动起来,上前了一步,抓上弘昌手臂,口中颤颤。“……昌儿?!”

    “你是什么人?”弘昌恼怒地甩开她,甩了一半,却张大口合不起来。

    灯光昏暗。

    时间荏苒。

    总难相见之下,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弘昌愣了片刻,调子也变了地挤出个字来。

    “……娘?”

    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正是钮钴禄氏馨芳,弘昌的生母,胤祥曾经的侧福晋。

    一年流放,她以三十好几的高龄,竟又生下了一个小孩。

    应该来说,这是弘昌的弟弟。

    弘昌嘴唇哆嗦着,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婴儿,又看看那个一脸老实惶恐,不知道该如何进退的半老兵丁。

    “你不是怨我拆散你母子分离么?”佳欣冷酷地看着弘昌。“现在让你们合家团聚,该不恨我了吧?”

    佳妍发出了一声轻轻笑。

    她穿着宽身的绣着蓝色凤凰的白袍子,头发挽得虽松,却精致用心。

    娟娟从外面走进来倒茶。

    她穿着窄身的水粉色坎肩和裙子,上面绣着深红色的梅花。

    她身后的两个侍女也是齐齐整整,端端庄庄,穿戴着这个国家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剪裁,最好的花样,最好的首饰。

    每一个女人都如此风流俊俏,文雅美丽。

    但站在弘昌面前的,他的母亲,却如此蓬头垢面,人尽可夫,抱着和下等人生的血脉,猥琐地露出半个乳房。

    哺乳……贵族妇女从来都不会亲自做的事情。

    下流事情。

    婴儿忽然哭起来。

    馨芳赶忙用乳头塞住小宝宝的嘴。

    “你为何还活着?”

    弘昌忽然大声说。

    馨芳一愣。

    “你为何不自尽,殉了我阿玛去?”

    馨芳还是不解,却暂时顾不上。

    小宝宝好像刚好尿湿了。

    那个老实的男人在旁边,却大大咧咧地毫不帮忙,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等待佳欣的训示。

    弘昌忽然走过去,劈手夺过婴儿,往地上摔去。

    馨芳抢回婴儿,不小心推了一把,却令得弘昌跌在了地上。

    弘昌臀部着地,杖血未干的伤口迸裂开来,痛得喔唷一声,闭过气去。

    馨芳想要扶他,却又要抱着怀中婴儿,想哭,却没办法哭什么。

    佳欣冷笑了一声。

    比她想要的,还要完美。

    “快叫人来抬大阿哥起来,大夫呢,大夫请了没?”

    佳欣撇下馨芳不管,直接去招呼。

    三日后,弘昌当堂翻供。

    案件陷入僵持之中——弘历不得不传唤远在皇陵的允禵,前来作证。

    因为现在唯一能弄明白究竟军费是如何开支的,便只有曾经的大将军王一人。

    其实,这亦是雍正皇帝的授意。

    因为此时,前德妃,现太后,乌雅氏,已经病入膏肓、陷入昏迷。

    此消息对外封锁,但不管乌雅氏是一命归西也好,是日渐痊愈也好,她都执着于想见允禵一面。

    所以胤禛只好用这种办法把自己打发出去的允禵再弄回来。

    守陵半载,允禵形容憔悴。

    乌雅氏还能看见他,却已经痰封深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允禵跪在她床边,轻轻说话。

    “额娘,你记不记得那时候阿玛第二次去江南,你说带我一起的,后来却食言了?后来你哄我说回带江南点心给我的,额娘你记不记得?”他努力用童年记忆唤回乌雅氏求生意念。“那次皇阿玛沿途专宠宜妃,你很是生气,所以就忘记给我带点心。我跟你哭闹,你哄我很久,说下次定会补偿我,带我去江南,让我吃遍好吃的点心……额娘,你记不记得?”

    乌雅氏颤抖着手,想要说什么,终于无力,阖上眼睛,涌出泪水。

    胤禛站在一旁。

    他没有童年和乌雅氏在一起的记忆。

    名义上,他是被皇后抱养中宫,由康熙亲自带大的。

    其实,照顾他的,不过是来来去去的那些嬷嬷,而已。

    允禵忽然喊了一声,“额娘,你别去——”

    没人知道他在那一刹那看见了什么。

    但是然后,佳欣和胤禛都看见了乌雅氏勉强抓紧了允禵的手,然后又重重松开。

    允禵反过去抓她的手。

    却再没办法握住。

    乌雅氏不会再醒来。

    ——其实如果用紫金气,佳欣可以救她。但是佳欣没有。

    她一生如此,已经算够。

    十八阿哥的魂灵,想必还在地下等待,等着在活人死人天父地母面前,说一个清楚,诉一场冤屈。

    含笑同乌雅氏向来不睦,葬礼由月华芳主持。

    和贵太妃为太后之薨,正式剃度,搬入了佳欣和金风竹曾经住过的佛堂。

    ——她的神经,毕竟不如乌雅氏等人坚韧。

    胤禛极为狠毒地半强迫性质地将宜太妃郭络罗氏和惠太妃那拉氏亦赶入了慈宁宫佛堂居住。宜妃是胤禟的母亲,惠妃则养育过胤禩,胤禛讨厌在后宫看到这些人,更受不了她们控制着宫女太监、城内城外的实际权势。

    所有厉害的女人们,胤禛都讨厌。

    但他自己的妻妾群,却出了问题:齐妃李氏,向胤禛密告,皇后曾秘延道士入宫,被太后所觉。今日太后薨逝,必有他因。

    那拉氏啼笑皆非地找了个借口将李氏直接扔进了辛者库。

    弘时亲自请罪之下,才将他的母妃赎了出来——日后谥号曰“孝敬”的这位皇后,是陪伴胤禛白手起家共得大位之人,连皇帝也要赠一个“敬”字,谁敢惹她凤威?

    太后薨逝所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原本诬告亲父,该当处死的弘昌,成为了“为太后祈福”名义而行的大赦里第一个幸运儿,只被削去了宗室身份,还由怡府管教。——这自然是佳欣在暗中操作了。

    但胤禛暂时却顾不上这些家事。

    趁着允禵在京,胤禛与允禵关在深宫,秘密商议出了一个交易。

    尔后一月,兵部贪贿案发回重审,允禵派下属出面作证。弘历三拷四箍之下,证据相互串连,竟将当年胤禟一手遮天昧下百万资财之事兜了个底朝天。

    京师轰动。

    允禟身在西宁,羁縻不堪,难以应付。而允禩一人之力,面对那些明明不该存在于世上的证据,亦是措手不及。

    允禩允禟手中还有些许残棋,但民望已败,民心已背。

    胤禛命刑部暂且按捺不发,随便抓了个迎送活佛不恭的罪名,命允禟回京听参——人一到京城,迎接的,就是配备着粘竿处高手的刑部拘押公文。

    允禩终于未能壮士断腕,撇清干系,却起而联络旧部,意图毁灭部分证据,为胤禟脱罪。

    一番焦头烂额之时,本该回到皇陵独守寂寞的允禵,亦是这些证据的提供者和这场风波的反水人,却在胤禛的默许之下,找了个替身待在那里,自己去到了江南漫游。

    踏青草长,听歌莺飞。

    一世厌憎兄长事事要与兄长争先却模仿兄长所作所为的允禵,最终却走了一条和他的十三兄长极其类似的路。也许结果不同,但其间的遗憾抉择,何其似曾相识!

    允禵以为自己终于得到想要的自由,不必被拘死在活死人陵墓之中,但面对美景良辰,荡妇淫娃,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片空茫。

    妻儿家人,都还在兄长的控制之中,待在河北陪伴那个替身一起,坐这没宣判过的牢。

    他一个人享受这天涯海角,又能如何呢?

    ……其实一生下来,他早已经被禁锢在了“允禵”这个躯壳之中。失去了身份,又谈何自由?或者说,这真正的自由,他有什么资格享受?

    允禟案拖了半年。

    允禩为求赔偿亏空,尽出家资,以至于拮据窘迫。虽名义上被遣回家,实则还掌握廉府大权的霃瑾一面遣散仆婢,一面顺手也将弘旺的生母,曾经的侍女现今的侍妾张氏赶出了府门。

    当夜三更,张氏在廉府门前自尽。

    因此事,允禩尽失最后一点民望,被顺理成章地削去爵位,废为庶民。

    到这一步为止,八爷一党,终于崩散。

    一切争斗,似可平复于此。一切根瘤,却又含恨纠结不放。

    佳欣旁观一切,无言以对。

    之前的一世争斗,所有的意义,都在这一个不能算结局的结局里抹杀。甚至连个像样的谢幕也欠奉,就这样平平淡淡,将“九王夺嫡”的戏码引入一个黯淡的死路。

    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没有一件事情会像戏台上那样有始有终,有爱有恨。更多东西,曾经争鸣过,最后,却因为沉默,而死在历史的烂醉里。

    这些,都是奈何。

    连带着佳欣之所以留下来到如今的理由,也变得可笑起来。

    似乎还剩下的实实在在,就只有惯性,就只有日月推移,江山老小,就只有每日忙不完的公务,批不完的奏折。

    又一月,允禩终于入狱。

    胤禛为了履行对佳欣的承诺,没有对两位弟弟下手,只是将此二人拘禁起来,并如历史上所见那般,任性之至地为弟弟改了阿其那塞思黑的名字。

    佳欣日渐觉得,胤禛的脾气古怪癫狂。

    他强迫自己勤政亲民,却终日盯住些无用的小事狂轰滥炸。水利民生,种种大政,需要天子谋略帝王智慧的,胤禛一概欠奉。

    佳欣只好亲力亲为,挑起来这个帝国的重担。

    她忙到夙夜无休无眠,一日比一日消瘦。

    却也毫无办法。

    ——等罢。

    等弘历再大一点。

    他毕竟还是小孩子,再过聪明,也难以事事缜密——譬如,他所负责的宜太妃的葬礼,就出了大错,竟逾制误用了乌雅氏大殓时候用过的仪仗。

    允禟在狱中咯血,不得医治。宜妃是为胤禟求情不成,触柱而死的。此事本就极为隐晦不祥,幸而早前含笑曾分批命一些她看不顺眼的太妃太嫔搬出去与子女同住,加上胤禛的后宫规模很小,所以还不至于引起大的慌乱。但若是传到了民间,胤禛不知道会被如何编排——事实上,也不需要编排。当时胤禛对宜妃的回答便是,“宜母妃虽然年老,却还颜色不堕。若伺朕枕席,朕或可为九弟延医。”在这样的回答面前,郭络罗氏就算不想死,亦难以偷生下去。

    这样一个敏感忌讳的事件,弘历却犯了大错,就算他一向出色,亦平息不了胤禛的愤怒。

    胤禛重责了弘历,以至于弘历数月之内,都不一定能下地行走。

    于是佳欣不但缺少了帮手,还要在百忙之中,入宫去探弘历。

    在那里她看见了一个人。

    ……“弘历,你尝尝,这是紫玉糕。”好清脆的一把声音。

    ……“什么叫紫玉糕?”佳欣头次听到弘历用这种撒娇的口气讲话。

    “就是呀,用紫米加上玉米做的糕咯,紫玉糕。”

    “一定不好吃,我不要吃。”

    “好吃呢!你瞧……看我吃得多香吧?”

    “那你喂我。”

    “好,张开嘴——”

    佳欣走进去,惊得这对小鸳鸯倏忽分开。

    佳欣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那女孩子……如何形容呢?

    天生的雪肤凝脂,弹指可破,天生的眸如秋水,唇似春花,天生的乌发俏面,顾盼生辉。

    好像谁呢?佳欣在模糊的前世记忆当中搜寻。

    是年轻时候的陈红吧?或者何晴,介于二人之间。

    少见,真是少见的小美人胚子。

    却被美人的名字吓了一跳。

    “若罕,你赶紧回去吧,找繁星儿她们玩去……”弘历低声一句,然后勉强带笑抬头应酬佳欣。“侄儿见过十三叔。”

    佳欣点了点头,目光却紧锁在这女孩子身上。

    若罕……她就是富察若罕。

    弘历心仪的女孩……却也是带着富察晓娴诅咒的女孩。

    若罕却不怕生,乖巧地福了一福,才告辞去了。

    “十三叔……”弘历的眼睛里有些奇怪的东西。“若罕是进宫来陪繁星儿的。”

    “……哦。我探完你,稍后便去看看她。”

    “繁星妹妹都安好的……书斋里我们也都照顾着呢。”弘历咬着下唇,少见的不安模样。

    佳欣心中疑惑愈浓,却知从弘历这里套不出什么东西,便不动声色放过话题。“宝贝勒做事向来稳妥,今次怎么那么大意?”

    “的确……的确是大意,大意了。侄儿已经得了教训,必会痛改的。”

    “可听人说,你那日私自出了宫,将事情交给弘昼,才有此祸的?”

    弘历张皇地几乎跳起来,引得伤口疼痛,哎哟了一声。“……十三叔听何人说的?皇阿玛那里可有这种传言?”

    佳欣淡淡一笑。“你若不想你皇阿玛知道,我自可替你隐瞒。消息是水,我便是闸,管保流不过去——但你要告诉我,你那日出宫是做什么去了?”

    弘历低头,皱眉,低声答道,“去见若罕。”

    “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

    弘历摇摇头。“此事……十三叔不如干脆去问繁星妹妹吧。”

    繁星?佳欣蹙起秀眉。

    一大堆事情还没处理。

    这群小孩子却又来添乱。

    佳欣每次到繁星儿宫里,都不禁赞叹。

    胤禛对自己的养女还真是不错。一切都是公主制式,甚至更佳。伺候的嬷嬷宫女来回鱼贯,比当年自己和小妍住在绛雪轩时排场要更大得多。相比起胤禛对于其他儿女的严厉朴素,佳欣不知道他是真心宠爱繁星儿呢,还是给自己面子,抑或是,只是用华衣美食将她禁锢下来,控制在掌心之中?

    “阿玛!”繁星儿见着佳欣便扑了上来,甜甜地叫着。

    “……该叫十三叔。”虽然是自己抱养,但现在算是胤禛的子女了。

    “才不呢,皇上说了,我爱怎么叫怎么叫。阿玛你老不来看我——”

    “这不是来了么?”佳欣笑笑,随手变出一盒子江南刺绣的绒花,“看,专程给你带的。”

    繁星儿惊喜地拆来看了,抚摩来抚摩去,几乎爱不释手。

    佳欣心中一软,有些止不住地愧疚——知道要来探弘历,佳妍特意将这盒绒花塞给自己,要她带给繁星儿。自己差点还嫌麻烦而拒绝,叫佳妍下次入宫时自己带进来不就好了——现在才知道佳妍的用意。繁星儿才十三四岁年纪,大人的一点点疼爱和关注,都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幸福。但自己却很少对这些收养的儿女倾注过什么心意,更谈不上什么骨肉亲情。骨子里,佳欣觉得自己和康熙和胤祥和胤禩都是一样的:对最内圈的、自己在乎的人,和对最外圈的整个天下,都不惜倾尽心血;唯独对于自己周边不大不小那个熟人圈子里的人事,厌倦而残酷,翻脸无情。

    “繁星儿,阿玛有事问你。”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佳欣还是忍不住以目的为先,闲话为后。

    “好啊。”小女孩懵懂了一会,才醒觉过来。“啊,莲子桃子,你们都退下吧。张嬷嬷,你也先去休息,一会用膳的时候我叫她们去叫你。”

    小姑娘悲恤臣仆,一派大家风度,看得佳欣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阿玛要跟我讲什么?”

    “……弘历和那个富察若罕之间,怎么回事?”佳欣单刀直入。

    “哦。”繁星没在意的样子,只是吃吃一笑。“弘历哥哥喜欢若罕姊姊。但是若罕姊姊不喜欢弘历哥哥。”

    “哦。”佳欣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却觉得稍为放下心来。

    但是繁星儿的下一句话却令得佳欣变了脸色。

    “若罕姐姐喜欢弘暾哥哥。”

    “……我怎么不知道?”佳欣努力平静语气。

    “额娘说的,阿玛不喜欢若罕姐姐,叫大家都瞒着您——”

    “小妍……”佳欣直想冲回家打人,想想有家暴之嫌,方才作罢。“那弘暾呢?他喜不喜欢富察若罕?”

    “若罕姐姐那么美,谁不喜欢?——可弘暾哥哥不承认,他说……”

    “说什么?”

    “他说阿玛不喜欢若罕姐姐自有阿玛的道理。还说,他和弘历是堂兄弟,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子而出手争夺,什么什么的。可其实他心里喜欢若罕姐姐得紧呢!有次他们说好一个月只见一次面的,可是没几天就在宫里碰见了,两个人的脸色呀,跟戏台上演的似的。后来忍不住,说是十天见一次,再后来呀,干脆没这茬了,得空就见。”

    “富察若罕不过是武将之女,为何能频繁出入宫廷?”

    “这个阿玛您就不知道了吧?她有个妹妹叫若凡,许给了三阿哥。”

    “……弘时?”佳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繁星儿同弘历等人年岁相近,彼此之间都是哥哥妹妹的相称,弘时大弘历七岁,已是成年男子,即将搬离宫廷另府居住。他早已经娶过妻子,正妻却于不久前去世,所以才会物色世家女子册为侧室,以掌一府之事。

    “什么时候册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就是嘛,每次额娘她们来看我,唠嗑的时候就说,阿玛您实在是太忙啦,这些事情想找您商量,也抓不着您。上回皇后娘娘想给弘暾哥哥赐宫女来着,额娘婉拒啦,说是找您商量,一拖,倒也好,拖到了现在。”

    赐宫女——弘暾已经到需要宫女来教导男女性爱之事的年纪了么?

    光阴不饶人。

    那些无聊无谓的军国大事,虽然桩桩看起来性命攸关至关紧要,但处理起来不过是无穷无尽的重复劳累而已。有什么灾,欠什么粮,办什么案,杀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流民不死于饥荒,官员不死于构陷,王朝不亡于暴民,朝廷不亡于昏庸,又如何?就能够长长久久,恒恒远远了么?屁话!

    佳欣现在只想把手边的一应事情全部抛到东海里去,好好腾出手来,理会一下弘暾弘历和那位来历可疑的富察若罕之间的尴尬故事——可不能这么狗血,这么言情啊!三角恋?和未来的皇上抢女人?OMG。

    胡乱和繁星儿说了几句,便在她依依不舍的眼光中狠心告辞了。

    佳欣还有一拨外放的官员要见,但哪里存得下心思?随便走了几步,却看见花园东北角那里有人影聚集,影影绰绰,看着倒似乎是胤禛在那里。

    叫身边的小太监去前面问问,带回来的消息是,“皇上请王爷前去说话。”

    “皇上在做什么?”佳欣有点奇怪。胤禛不像是喜欢逛园子的人啊。

    “王爷,您实在是太忙了……”连小太监也大胆如斯,佳欣皱皱眉头,且听下去。“皇上最近呀,在和年主儿生闷气呢。”

    “年?年淑贤?年羹尧的姐姐?”胤禛最近的新动作乃是准备弄死年羹尧和隆科多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白痴,佳欣也属于默认帮凶。看来那位柔弱善良的年氏,该是为了此事不爽于心,不良于身了。

    “就是呀,年贵主儿。这几日病得可重了,可是呀……”小太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皇上说她在装病。故意气年主儿的,天天逛园子,拜戏台。”

    “……我忙成这样,他在那里消遣?”佳欣咬牙切齿。“走。”

    “哎,王爷,奴才可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呀……”小太监聒噪得很。

    “一段香,风流固往;半点红,娇袅情忡。千分爱,才子醉态;万般悔,春流不委……”胤禛正在吟着似诗似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身边太监过去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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