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三格格抵达京师。
胤祉亲往郊外相迎,然后将公主带回了畅春园。欢迎仪式在园中举行,隆重而又温馨。
佳欣夹在人堆里远远见了这位公主——只得到一个结论:天,她长得真像康熙。
没想到一个像康熙的女孩子,还能像得那么好看,那么端庄不失妩媚。她穿着一身带蒙古服饰风格的满装,长长的乌发结成辫子垂在肩上,额头则饰以华丽的明珠,虽已三十七岁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的样子,颇为英姿飒爽。额附郡王虽未陪在身边,但年已十三的长子和才满九岁的次女却寸步不离,出出入入犹如一对金童玉女。两个小孩彼此以蒙语交谈,一见康熙就双双甜甜喊着玛法跑过去缠在膝下,用满语撒娇,逗得康熙心怀大悦,不时大笑。公主只是慈爱地走在旁边,一面同胤祉胤祺他们用满语说些什么。
再往下的节目,就不是佳欣所能参与的了。胤祥还脱不开身,她只能独自回府——畅春园就在今天的北大附近,离故宫和后海区域并不远,走路一两个小时也就到了,所以没有备车,而是坐轿来此。
今夜考虑到公主旅途疲惫,仅为小规模宴会,康熙和公主叙叙家常罢了,众后宫、福晋、命妇都不必作陪。明晚才是盛宴之时,公主回到故宫,众人入贺,从午至于晚间都有节目不断——从规格上来说的确是公主之制没错,但从热闹程度上来讲比康熙或太后寿辰都有所逾越。毕竟,万寿节每年都过,公主七年才回来一次,是不是?
轿子走到半路,佳欣忽然想起来什么。“哎,别回府了,直接去临河别业吧。”她探出头去招呼。
“赵姑娘去找福晋呀?”轿夫随口问。
“是啊。”佳欣答,“原本只说世子一齐来,可没说还有位小格格。明日入贺的礼不知道要不要再斟酌斟酌,我得去问问福晋。”
临河别业比十三阿哥府离畅春园更近,天色未晚便到了。佳欣便打发轿夫们先回府去,自己径直去寻佳妍。
还没走到佳妍平时所居的卧房,远远便看到小香走出来,跟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佳欣走近,有点好奇地看见那个小丫头守在门口。“福晋呢?”
“啊……赵姑娘。……福晋,福晋……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佳欣皱眉,“福晋究竟在不在?”
“在……不在。”
“喂,”佳欣有点生气,“我可是真有事找福晋回禀哦。”
“可是小香姐姐说,不许任何人入内的。”
“任何人可不包括我。”佳欣好奇心起,气势强横地越过了小丫头的阻拦,直接进去了佳妍的卧房。
别业不若王府规整,进门没那么多重厅房,佳欣一眼就看见了盘腿坐在床上静静闭着眼睛的佳妍。
“原来在吐纳……难怪不让人近。”佳欣微微笑了笑,“还真是有模有样呢。”她悄声自语,走到旁边坐了下来,等待佳妍收功说话。
等了片刻,佳欣忽然觉得有点奇怪。照理来说,紫金气应在入夜之后万籁俱静之时修炼,这会日夜交会的黄昏时节,佳妍怎么便如此深沉地入定了呢?
且初修紫金气,也绝不会入定入得那么死,完全感觉不到身外动静啊。如果佳妍感觉到了自己进来的话,则运转周天之后必然会收功招呼,但自己坐下这些时候,运转两周天都绰绰有余了呀!
“佳妍?”佳欣试探着叫,“小妍,小妍?”
果然没反应。
“搞什么?你在修什么东西?”佳欣有点急了,直接走近佳妍身体,伸手握向她的脉搏。
“赵姑娘——动不得!”一声断喝,佳欣惊得一缩手。
门外小香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而立,脸上神情大喜大悲,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不动——但你要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佳欣看出事情的严重性来,收回手来。
小香咬咬牙,转头呵斥那个放进了佳欣的小丫鬟。“滚,去看好外面的门,今次要是再放进来一个人打死你!”
小丫头心惊胆跳地退了出去。
佳欣坐下一边,抬头看着小香。
小香有点尴尬。“赵姑娘……此事,此事福晋并不愿让人知道。”
“你知道我和你们福晋的真正关系吧?”佳欣抬眼,问。
小香挣扎片刻。“赵姑娘——不瞒你说,我们也为福晋担心至今。说与旁人是万万不能的,但今日赵姑娘偏巧撞见,小香不敢有所隐瞒。福晋她……她离魂了。”
“你说什么?”
“福晋修炼出一种本领,可以令魂魄离开躯体,前往幽冥。”
佳欣站起来,说不出话,半晌才问了一句,“她……她现在就在幽冥?”
“是啊。”小香叹气。“福晋是去探她夭折的小世子去了,据说是就快找着了。但……但福晋去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心惊胆跳的,总担心哪日福晋一去,就再也不归了。”
佳欣转身,在房中踱了两步,再踱回来,双拳下意识地握紧。“她平时多久才回来?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多久?”
“今次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从前最多一次,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面色很差……赵姑娘,您劝劝福晋吧。”
“我当然会劝。”佳欣脸色铁青。“你们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你说得没错,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她再也不会回来。”
“我们不敢啊。”小香苦笑。“我和小莉已经说好了,若是哪天福晋真的一去不归,不管她去了哪里,我们立即跟过去伺候,福晋也好,小主子也好,不管在哪,终归都少不了服侍人吧。”
“糊涂!你们命运事小,十三爷若是失去福晋……你们想过吗?”佳欣想要发火,却又知道不该对着下女。“算了,你出去吧。我守在这里——下次切勿再把房门留给那样一个不可靠的小丫头了!”
“是。”小香垂首。“刚好那丫头求去已久,回头我就撵了她。”
“求去已久?”
“赵姑娘,您不知道……”小香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
“究竟怎么了,说啊。”佳欣急。
“说了又能如何呢?赵姑娘,您不使钱,自然不知道的。可是临河这边的月例银子,已经三个多月没发了。”
“为什么不发?”佳欣皱眉。
“好姑娘,若是发得出来,又如何会不发。”小香苦笑,“娟福晋已经当过两次私房东西了。可叹咱们大福晋一概不管这些俗务——我们做下人的,又能如何呢?横竖从前受爷和福晋的恩惠,无论如何,总咬牙把日子过得风风光光吧——不能让爷和福晋再为这些事情操心。”
佳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难为你们了——你去吧。这事儿我不会告诉福晋的。但府内开源节流乃是当务之急,我再想想,你们放心,钱,并不是难弄的东西。”
小香点点头,侧身而退。
佳妍修莫名其妙的魔道。
胤祥府快要坐吃山空。
好吧,在二立太子之前,先解决这些问题。
胤祥昨日被召去畅春园伴驾,今夜恐怕会与康熙长夜相谈些大事吧。按照之前讨论的结果,胤祥不会偏帮任何人,只是会设法为自己解脱。而三格格今夜估计会迫不及待地开始力保胤礽复位——不在畅春园内,令佳欣觉得轻松。离开帝位的漩涡越远,佳欣就越觉得自在自然,无拘无束。但同时,这些争斗事情却又让佳欣习惯性地感觉到精神的高度紧张和关注,挑战似的判别、推断、预测让她得到很大的刺激感和满足感。
这就是“政治”。
而高高在上时候懂的那些,只不过是“统治”。
——所谓的“富贵险中求”,这个游戏,的确,有它难以替代的好处。
佳欣没给佳妍留话便回去了十三府。
第二日一早,佳欣便与娟娟忙碌地准备好了入宫之礼。接近中午的时候佳妍才姗姗地从临河别业回来,又是一阵挑选礼服和首饰的忙碌。
午后,畅春园那里传来消息,御驾已经出发回宫。十二阿哥、十五阿哥等已经可以回家稍息,但胤祥并不在此列。又片刻,宫中太监过来传旨,叫拿胤祥的礼服入宫更换。
下午三点半左右,乌苏氏和石氏伺候着佳妍更衣入宫。还没动身,太监又来,说是四福晋传话请十三福晋看一个单子,佳妍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单子转手入内到了佳欣那里。佳欣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席间多了一个节目,三格格要考校未成年的皇子的满汉功课,所以原本的时辰安排中要加入这一项,别的东西则要做相应的挪后和调整。时间单原本是佳欣拟的,含笑自然感觉棘手——佳欣拿出来原本处理的案卷留底,稍作改动,再将负责各项环节的太监或大宫女名单重调出来,两份都叫人誊抄了一遍送入宫去给含笑参照。一面修改议程,佳欣一面想象到时候的场面:整个一元春省亲嘛,幸好胤祥成年了,不用赶这热闹。
搞定一切,天色也暗了,佳妍她们早已经去了,她们身边的大小丫头不是跟随入宫,就是等在宫门伺候,偌大一个阿哥府,冷冷清清,倒让佳欣觉得寂寞起来。
闲而无事,佳欣忽然想起来那年除夕遇见康熙的情景,一时玩心大起,在镜前给自己仔细地化了一个妆,将自己易容成为一名带着少许脂粉气和病容的贵族公子,换上胤祥的衣服,出门溜达。
后海还是那个后海,自己来来往往,它都不变。
去哪里呢?佳欣下意识地走向烤肉季的方向。
哎?店呢?难道自己走错方向?
不会啊,虽然遭遇不少变故,但脑子还是清楚的,应该还没变笨啊!
“老人家,”佳欣拦住位夕阳里收拾鱼竿回家的老伯。“请问这里原本有家烤肉店——”
“关了。”
“啊?……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说这块儿地方都是皇亲国戚的住所,许是碍了哪家府第的眼,所以才开不下去吧。听说那天是官府来人监管着撤店走人的。”
“……哦,谢谢。”
附近是九阿哥府和十阿哥府。胤禟不会讨厌这家店,难道是老十那个粗人?
佳欣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随便晃着,在路边摊买两块糕点充饥。
刚咬下一口驴打滚,佳欣就差点噎住。
一个小孩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拽住卖糕点的男人,“爹,爹,不好了,娘……娘要生弟弟了!”
“要生了?这才七个多月啊!快,去找你姨妈了没有?”
“哥去了,姨妈家……没人!”
“那可怎么办呀?小豆子快帮我收摊,我这就回去——”
佳欣一面走一面听,一面想要不要转身回去帮一点忙,忽听一个老人声音响起来。“老徐你莫慌,没事的,你老婆这胎太大,早点生下来也好……没接生婆也没关系,上次给你的药记得给嫂子吃……”
佳欣吃惊地回头。另一条路上转出来一个算命先生,白袍黑招,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张德清?他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絮絮叨叨跟那老徐说着什么,老徐只是急着收摊,间或点头哎了几声,后来将没卖掉的糕点全部往算命先生那里一堆,攥着一堆铜钱和一点点碎银拔腿便往家跑去。
佳欣仔细地看清楚。
是,果然是张德清无错。
佳欣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檀越要算命还是要买糕点?”张德清感觉到有人走近,一面整理那些糕点,一面随口问。
“糕点我手里有。”
“那是要算命咯?”张德清抬头,看见佳欣,愣了一愣。
佳欣退了小半步,“怎么?”
“檀越很似老朽一位旧友。”
佳欣刻意侧过脸去,收敛眼神。“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在下想看个手相,不知可否?”
“可——请赐双掌。”
“双掌?”
“檀越眸中有非古非今,非男非女,非生非死,非真非假之像,看掌,当应非左非右之格。”
佳欣一惊,乖乖伸出两手。
“幼年失恃,二十二岁大劫,二十八岁到三十岁间大劫,四十二岁大劫,五十岁上大限。”
佳欣一下子被镇得无语。
“我能活到五十?……二十八,四十二……四十二?”自己四十二岁的时候,不就是康熙驾崩,新皇即位的那时?
佳欣不禁深深好奇起来。“会有何劫?”
“劫并非世人所见的凶恶之运,劫只是变。檀越此生甚为奇特,常人如此巨变,耗尽元气,不久即亡。檀越却可一变再变……不容易啊,不容易。”
是啊是啊,佳欣很想附和。容易吗?废话,当然不容易啊!
“五十岁时因何而死?”
“命终而亡。”
佳欣失笑,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一生可有子息?”
“可以说是无子,亦可说是多子多孙,福寿绵延。”
这就很难理解了。佳欣想了想,问,“我今在劫中,如何化解?”
“不必化解,时运如此,唯有顺时应势,方可安心。”
佳欣长叹一声,“张先生说得真好。”
“赵姑娘问得也好。”
“张先生——”佳欣一个长揖,“佳欣知道瞒不过先生法眼。”
“无妨——得遇故人,老朽安慰。”
“佳欣要向先生请罪。”佳欣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小月——”
“快快请起。”张德清连忙扶起佳欣。“人各有命,赵姑娘,小月之事是他自己的命中如此,和姑娘无关。况且,是福是祸,还未必可以定论。赵姑娘千万莫要挂怀!”
佳欣摇头,“多谢先生安慰,但佳欣不会原谅自己。”
“这又是何必?”张德清微微而笑。“赵姑娘历经多事,当知生死不过一道门槛而已,何必学俗子挂怀?”
“……先生所言极是。”佳欣沉默片刻,“先生先前所算,是真是假?”
“老朽惭愧,所学不精,不过依相书道来罢了,至于流年之解,人心之疑,俱非老朽所能。”佳欣想起来天医门中,张德清偏医,方德明偏易。但方氏已羽化而去,恐怕今世再难找到可以指点命运的高人了。
“张先生曾送药至我一位友人身边,但却缘悭一面。”
“果真?——紫金丹炼出之后,老朽浪迹天涯,凭借一点点小小推卜之能四处寻找即将难产的妇人,为她们送药,也算是疲于奔忙,不得不来去匆匆了。”
“先生。”佳欣深深一拜。“替天下女子,不胜感怀。”
“若无天下女子,何来世上男人?无论医易僧道,俱是娘胎所生。救援难产妇人,即是救援世代天下,即是救援自身,何足挂齿。”
聊了不久,却听远处传来小孩兴奋的声音。
“我娘生了个小妹妹——老张,”他从树丛里钻出来,冲着张德清笑,“快来我家吃酒,爹爹说要多谢你的药丸!”
“就去就去。”张德清笑着将他们家的糕点递回给那孩子,回头看看佳欣。
佳欣知道该是告别时刻,又是一揖。“那,佳欣告辞了。”
“保重。”张德清点点头,“对了,天医门已无传人,即将断绝于世。但市井朝堂,多有招摇撞骗之人,赵姑娘可提醒身边之人,千万谨慎。”
佳欣一震,忽然想到了胤禩结交的道士,依稀也是什么德字辈的,却搅出许多事来,赶忙点头。“我会尽力。”
张德清跟着那小男孩去了。
佳欣伫立片刻,慢慢向着十三阿哥府的方向踱回去。
还没走到,忽然福至心灵,蓦然回首。
天空中数道彩练飞舞,烟花如火如荼,遍彻夜空。
“好漂亮啊!”佳欣忍不住脱口称赞。
此时此刻,胤祥想必也携着佳妍,在锦绣团中抬头同看此人间焰火。
晚间,宫中传话,大部分皇子与福晋被留住宫中——胤祥与佳妍竟然也在此列。
第二日一早,传来消息说,昨夜四阿哥与八阿哥因琐事口角,竟在宫中公然打起架来,惹得康熙震怒,将二人各自责罚。
第二日午宴,胤礽坐了首席。
下午,胤祥与佳妍终于回得家来。
佳妍很是疲惫,娟娟等忙着伺候她沐浴更衣休息。胤祥则迫不及待来找佳欣。
“二哥恐怕是要复立了。三姐……实在厉害。”
佳欣并不惊讶。“有多厉害?”
“将四哥和八哥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调唆他们打架?于是皇上会担心儿子们没有目标互相争斗得太狠,所以必须复立太子?”
“不错——你竟似身临其境?”
“流言长腿。”
“她同皇阿玛说,天下太大,无法成饵,现今废了太子,众人枪口虎视眈眈,却都是对着皇父,徒然逼出一群不忠不孝之徒。不如将太子推上作饵,众人谁有能力扳倒取而代之的,便立为新储。”
“真好——若是在此之前,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则天下将有昏暴的新君。”
“三姐有她的打算。若新君是二哥,则必然倚仗蒙古,安乐守成。若换了别人,有皇阿玛收三藩前车之鉴,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朝一日削减蒙古兵力,以控大权。”
佳欣无语,片刻之后,缓缓摇头。“你呢?你跟你皇阿玛可有详谈?”
“其实不算。”胤祥叹了口气。“他叫我坐在后面,他与三姐说完话之后入来问我,有何见解。”
“你怎么说?”
“我……”胤祥挠了挠脑门,“我说,还有十几日便是孝诚皇后的忌日了。二哥是人,不是饵。”
“你何时开始变得这么仁义孝悌了?”
“一时冲动。”
“皇上呢?怎么说?”
“他打了我一个耳光。”胤祥声音平静,眼睛却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动。“他说今日天下一团污糟,都是我的过错。他说,不管将来二哥如何,我都要记住:我要为此而负责。”
软弱……软弱的说话。软弱的康熙。
佳欣轻轻叹。“他原本准备把天下交给你。”
胤祥摇头,“这世上没有原本。”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佳欣甜甜笑,“今夜还入宫饮宴吗?替我做一件事情。”
晚上,胤祥回来,成功地帮佳欣打听到:烤肉季果然是因为十阿哥封郡王时改建一座亭子,却发现被挡了视线,于是叫人拆搬的。
十阿哥给了店家一笔搬迁费,也算是不薄,据说现今店家搬到了八大胡同附近继续生意,但境况不佳。
同时,胤祥也成功地问胤禟借到了一万两银子的资金。
佳欣要开始学习很多穿越小说里面的女主十三四岁以至于七八岁就开始做的事情——做生意了。
——其实每一个时代有最适合每一个时代的生意方式。永远不要低估任何时代的古人的智慧:他们没有像现代人那样生活,是因为他们尚未达到相应的科技发展。除非你能够发明出高分子产品或者找到可以持续使用的能源,做一些划时代的真正发明,否则的话,就不要试图去在汉朝开油锅煎炸爆炒,或者去在唐朝介绍给大家会员制餐厅——前者,你没有足够好的铁锅,后者,你没有相应的通联方式支持。
一个时代的政治、文化、社会、生活都与它的科技水准和生产力水平相互适应。不要以为现代人穿越到了古代会有什么大的作为,或是改变整个时代的面貌。历史,有它的最优化选择,犹如一本小说中智商最高的人物也不会比小说的作者更聪明。好吧,佳欣忽然在想,如果自己不是身在一段现实和一段历史之中,而是身为了一本小说中的人物,那么,那种叫人窒息而无力的命运感便绝非什么宿命或者神迹,而仅仅是小说作者的一时创意或者激情而已。是的,或许我们所有人,整个历史,整个地球,整个宇宙,不过是哪个高次元空间中哪个调皮小孩的玩物。GODisthere.
言归正传,佳欣很快找到了烤肉季的老板,出资合作,在京城的一些市口稍偏但人流密集的地方,开出了三家新的烤肉铺子。新的烤肉铺由烤肉季老板的如夫人挂名主理,那位夫人原本是河北某处的妓女,从良之后帮着季老板将铺子打理得不错。如夫人姓宛,所以新的烤肉铺就挂上了大大的“烤肉宛”的招牌——新店利润,宛夫人和季家拿三成,佳欣拿三成,还有四成原本应该归出资人胤禟所有,但佳欣玩了个小心眼,不算胤禟的股份,而是直接算成了无息贷款,将原本该属自己的那部分利润攒起来,日积月累地还钱,而胤禟的那四成则用来投入再生产,扩大店铺经营规模。但是遇到其他一些问题,比如税收,官府的打点等等就抬出胤禟的招牌来避免麻烦,反正胤禟是皇子中的江湖人,联络甚广,也无人敢惹;他早早退出了皇位竞争,此事就算传扬到康熙耳朵里,也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或者怀疑,似乎老九天生就应该是做这些的人。
五月初,太子复立的诏书正式颁行天下。
为了调和胤禛胤禩,康熙将胤禛放了外差,去整理户部亏空。胤禩在京,名义上主理六部,实际则起到了监视胤礽的作用——一方面监视他莫要为非作歹铤而走险,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如今,想要康熙命的人变回胤礽,但想要胤礽命的人就为数甚多。
但康熙和众人心中都十分清楚:若是在胤礽在太子位的期间,康熙驾崩,那天下绝不会像数年前那样安稳地交到胤礽手中了。胤礽胤祥造过一次反,给了其他皇子们绝大的启示:他们可以,为何我们不可以?康熙便罢,大家可以等,更有父慈君威震慑,但若换了胤礽——谁理他?就是个秦二世,看谁先入关中为王了。
但胤礽却又有一套想法。
他的靠山,很显然,就是蒙古人了。
三格格寿筵上,公主色笑如花,康熙难得开怀,诸皇子饮醉多人。六月初公主便要回家——张廷玉作诗以纪:紫树呈祥瑞芝贺,帝姬此去年复年。嘉禾猷圣清光献,不知何日重相见。但胤祥归家之后戏谑地将最后一句改作了“他日战场重相见”,倒也通达。很显然,公主所嫁的蒙古显贵都是要去联络讨好的实力派,手握重兵,掐着中华大地的北面咽喉。康熙天纵英明,诸部心悦诚服,但若是换了下一个不那么强势的可汗,谁不想来花花世界中原大地转转玩玩?对于札萨克郡王来说,若是胤礽登上帝位而众阿哥齐齐作乱,他正好挥兵前来护驾,至于今后的江山是满人坐还是蒙人坐,就是后话了。至于三公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做皇后的机会,为何不尽力一试?皇家无情,不限于此。
这其中的关窍,胤祥和佳欣能够推测出来,老四老八等肯定也是心中有数。就连康熙,也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存的什么样的心思。但彼此利用,眼前互利,比起蒙古人可能的蠢蠢欲动来说,康熙更不愿看到自己的更多儿子相互拼杀死在对方手下。他心下颇为信任从前人的预测,认准了自己还有十多年的寿命,则加以时日,再想别的办法牵制蒙古,也是易如反掌。唯一一个不开窍的,恐怕就是胤礽了。他复位之后表现古怪,一时谨小慎微,一时狂乱颠倒,众人私下议论,这压力之下,恐怕胤礽是真有疯癫的前兆了。而佳欣的判断则是,躁郁症初期——她大学里有个教西方哲学老师就是得的这个病,最后跳了黄浦江。
六月,公主回家之前,康熙将她封为了固伦荣究公主,这也是熙朝的第一位固伦公主——清制,宫妃所生格格为和硕公主,唯皇后所生才可封为固伦公主。今次容琳得以破例受封,乃是因保举太子复位之功,康熙在公开的言论上赞她“(与胤礽)有真兄妹之情,宛若皇后亲生”,但封号中取了荣妃的荣字,又算是给了她生母面子。皆大欢喜之后,由五阿哥胤祺和十四阿哥胤禵负责,将她一路送回了蒙古。
八月,佳欣在半年之内开出了第二批两家烤肉宛新店。今次宛夫人和季家被撇到了一边,只挂个虚名而已。佳欣重金礼聘了原来的大厨负责新店的管理,至于利润,则百分百全收。按此迹象,年底已可收回一万两本金,还给胤禟。
——然后,佳欣恰到好处地“病”了一次,将五家店的经营全部推给了佳妍——毕竟,乌苏氏等都是古代人,不能委以重任,只有佳妍是现代出身,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佳妍无奈之下,只好将事情揽了下来。佳欣顺便帮她讨论了一下她的炼气方式问题,有意识地引导她去恢复自己的视力,而不是依靠通灵的那个方向去“看”——事实上,现在的佳妍,已经有了光感,能够知道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已经不算是一个纯然的瞎子。
但是,顺风顺水了一年的佳欣,自己的紫金气进境,可怜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算了算了,哎。
佳欣现今保持和胤祥每周三次的做爱频率,也没什么功夫再去认真修炼。
算了吧,就让日子这样下去吧,挺好的。——有时候,佳欣会这样想。
康熙四十八年,初冬。
年复一年,如此流转之快。
胤禵从蒙古回来,带来了同在那里的六格格的问候,以及令得康熙和胤祥痛苦的噩耗:十三格格温琳在两个月前因病薨逝,年仅二十二岁。
同时也有一个喜讯,十五格格珠胎暗结,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但十三格格的死给她很大的打击,现今正在卧病调养。
佳欣一阵寒颤。
很久以前她看过一份资料:康熙的众多女儿中,只有两三个活过了三十岁,绝大多数不是在幼年死亡,就是婚后卒于难产。
似乎,似乎敏妃的两个女儿,是在同一年死的。
敦琳……恐怕很危险。
胤祥向康熙请旨,想去科尔沁替温琳照料后事,并探望敦琳。但康熙很快驳回了他的要求:温琳的丧事已在胤禵的帮助下完成,而敦琳,老爷子派了太医院医正率数位名医,亲自前往诊疗。
但是谁都知道,治疗妇女孕期病弱,整个北京城都无人能够超过佳欣。佳欣明明活着,还在那里,但康熙就是不能许她前去。若许了胤祥带佳欣去蒙古,谁都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康熙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结果就是——太医好不容易走到了那里,才发现十五格格也已经薨了。
消息传回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康熙四十九年元月。
整个年都过得凄惨不堪,康熙染恙数十日,朝政倦怠,堆积如山。
而那队太医,根本就没敢再回来。
不久,康熙不太喜欢的一个女儿,同样与蒙古和亲却没有嫁到熟门熟路的科尔沁部而是孤独地远嫁到了喀喇沁部的五格格也去世了,享年三十六岁。她十八岁出嫁,为喀喇沁部杜凌郡王噶尔臧生下了三儿三女,其中长子已经成亲,也娶了满族宗室的女儿,并于康熙四十八年生下一女。三十六岁的五格格已经做了祖母,也不算夭亡。
三月,嫁给了策凌的十格格纯琳,在生自己的第三个小孩的时候,难产而亡,享年二十五岁。康熙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连续失去了四位成年的女儿——佳欣远远见到他,看见他原本没有几根银丝的头发,竟然变得花白不堪,走路的时候也已经有了佝偻的模样。佳欣忍不住心痛:这是他吗?这还是那个他吗?令得天下美女,甚至包括女神和外星美女都痴情相许的那个不世的帝王,天下的霸主,那个不惜以天子之身布局诱饵,将王朝命运牢牢握在手中的强横的男人?……现今,现今不过是风烛残年的可怜老头而已。
为了安慰天可汗的心,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将自己年仅十七岁的小女儿蕾蕾千里迢迢地送来了北京,入宫侍奉康熙——算起来,这位博尔济吉特氏还是爱新觉罗氏的亲戚,她的大姑姑是顺治皇帝的悼妃,她的嫂嫂则是福全的女儿顺宁郡主。
蕾蕾入宫,被封为了宣嫔。从康熙四十五年至今,后宫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有皇子或格格出生,连最受恩宠的陈贵人和谨贵人也毫无怀孕的迹象。康熙也很久没有往后宫充实秀女——借宣嫔入宫的东风,康熙往内宫充纳了几名新的秀女:比如那位逃走的太医院医正的女儿,被收监为奴的陈氏;还有太子妃娘家的一位远房小姐石氏等等。为了完成众星拱月烘托出宣嫔高贵身份的效果,新入宫的五名秀女都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且封号都只是低微的答应而已。宣嫔只说蒙语,满汉语言都讲得不好,康熙于是命她入住了佳欣曾在的景仁宫,命襄嫔照料陪伴于她,五名秀女也一体入住景仁宫,反倒是原来的陈贵人和谨贵人等都搬了出来。佳欣去后,高婉儿在宫中日子颇为艰难,纵然康熙对她颇为喜爱,毕竟是不再夜夜侍寝,纵然她心计眼色也是一流,总也要在那群中年妇女面前低头。现今有宣嫔为伴,婉儿也算是松了口气,颇为雀跃。
康熙四十九年夏。
佳欣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三十岁的肉体。
胤祥不顾炎热地缠了上来。
佳欣微微笑,反手勾住他脖子。“我心情不好,你莫来惹我。”
话虽如此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贴合过去。
“为何心情不好?”吻了半日,胤祥才想起来问。
“还不是店的事情。”佳欣撇撇嘴。“苏奴苏尚书苏郡王苏大人,查封了菜市口那家店。”
胤祥皱眉,“苏奴?他是十四弟的人……”
“喂,我问你啊,老十四到底算老四那边的,还是老八那边的?我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这就叫做闺议——胤祥摇头,“天知道,四哥派他去和八哥交好,但如今四哥也防着他,八哥也防着他,四哥也离不了他,八哥也离不了他。”
“比你还厉害哦。”佳欣啜一口胤祥的唇,有种在吃果冻的错觉。
“他走得也是险招——同为德妃之子,他势必要弄倒老四,才有即位机会。但亲兄弟之间若是相互倾轧,又必令皇父生厌。对他来说,最喜欢看的局面就是老四和老八两败俱伤了。”
“你说……老十四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自立之念的呢?”佳欣仍然颇为怀念从前单纯明快的小十四,在雪地里信誓旦旦,在佳妍面前痴痴狂狂。
“很早很早吧……那小子,哈。”胤祥很是了解胤禵。“上次放山西道台的事儿,你记不记得?”
那次胤祥从前的门生和胤禵现在的门生相争,结果胤祥的前门生中选。本来这门生已经是“前”了,也没胤祥什么事儿,但胤禵恼怒之下在大校场截下胤祥,要与他比武。胤祥武功略胜胤禵,但胤禵现今掌握兵权气势如虹,胤祥有意避让,输在他的手下。
“记得。”佳欣淡淡地道,心中一痛。那次胤祥虽是有意相让,但毕竟没有超过胤禵很多,刻意求败的后果就是手腕骨折,好几个月后才痊愈。“那次他很过分。”
“就是那次,他问我记不记得我九岁他七岁的时候,我曾经跟他说,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权力就是兵权——我说我忘了,结果他恼羞成怒,才下了重手。其实我的确是忘了……早知道就不这么教他了。现在看来,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立志,未必是皇位,但估计是卯准了我,任何方面都不想输给我吧。”
“呃……”佳欣有点黑线。“你都没告诉过我。对了,他什么时候才放外差?小妍说他已经是第六十日坚持在烤肉宛吃饭了,幸好我们有七家店,他一家一家轮流总也遇不见小妍,否则的话,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应该不会怎么样的。让他去。”胤祥轻描淡写,“他和小妍的事情,他和小妍会解决,我想,我们不需要插手或者操心。”
“你……唉。”佳欣摇头,将正要进入自己的胤祥推开。“没兴趣了,不做了。”
“喂……别生气嘛。”胤祥按住佳欣,半强迫地成事,“我觉得我们就像是一对笼中之鸟……如果连你也不理我了,我会寂寞至死的。”
“真恶心……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讲这么恶心的话了?……啊,呃……快一点!”
“好……很恶心么?其实我是真的想过逃……去草原……去猎鹰……”
“无聊……我才不会跟你去哩……”
“我昨夜梦到的就是一个人去的,你留下来照顾小妍,但是我安顿好了就快马加鞭回来把你接走——”
“我喜欢那四个字……”
“什么?”
“……快马加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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