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清风欲孽 > 第四十章 幕后黑手是他

??第四十章幕后黑手是他

    (1)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佳欣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景仁宫内,却来不及哪怕收拾一下身上衣衫,肉体极度疲倦精神却还亢奋,只是坐在那里,无力又无奈地看住霃瑾。

    霃瑾背对着她,负手站立在窗前,并没有说话。

    “回答我!”佳欣厉声喝问。“为何偏偏当着人将这事说出来?你又不是炎枫,不会不知道其中轻重!既然含笑什么也没说,你为何不把这秘密永远埋藏在心中,却偏要当着众人说了出来?!”

    “我没想那么多……”霃瑾苍白地辩解了一句。

    “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确定,你是故意的。”

    “那又怎么样?”霃瑾霍然转身,迎向佳欣炯炯目光。“是,我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呢?”她有些激动地反问。

    “不怎么样。我不想知道WHAT,我只想知道,WHY?”

    “我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我是个卑劣,自私,任性,淫荡的女人。人性中所有的弱点所有的阴暗面我都有,你明白了吗?”

    “你……是为了夺嫡?为了帮胤禩?这样很蠢你知不知道?”

    “不是!你完全想错了!我没有那么缜密,也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冲动。当时那几个人看看我,又看看四嫂,然后把我扔在了一边,宁愿扑到四嫂身上轮候……我知道我应该庆幸才对,可是,可是我觉得好侮辱,连这样的人也看不上我……”霃瑾咬牙,眼中却飙出泪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一时气不过而已。你要信我,我……并不想要伤害她的……”

    佳欣彻底无语了。

    霃瑾是坏人吗?

    不是……虽然她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事。

    她的确任性妄为。

    佳欣看着她不算美丽也不算丑陋的脸,看着她不算丰满有点偏向干瘪的身材。

    “如果含笑能够学会爱胤禛,如果你能够懂得珍惜胤禩,那该多好?”佳欣转向天花板,喃喃自语。

    霃瑾宁愿去抱怨低贱的打手看不上自己,却将胤禩的真情和痴心,视若无物。

    真的是甲之熊掌,彼之砒霜么。

    至少佳欣知道,若是胤祥能像胤禩爱霃瑾那样爱自己,自己一定什么也不顾不管,早随他浪迹天涯。

    ——算了。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无用。

    “我先去沐浴更衣,晚些皇上要召见我们问话,别再乱说话了。”

    午时不到,太监来传佳欣与霃瑾觐见。原本还有含笑,因她至今未醒而作罢。

    佳欣与霃瑾走进乾清宫时,见到胤禛跪在地上,正顶着康熙盛怒答话。

    “回禀皇阿玛,四福晋之所以会离家出走……是因为和儿臣吵架。儿臣怒极动手打了她,于是她便出走……”

    康熙一个砚台砸了下来。

    “果然是我满洲好儿郎,有力气不去边疆杀敌,倒用在妇人身上,真有本事。”佳欣头次听见康熙用如此讥讽的语气说话。

    “儿臣知罪,求皇阿玛留儿臣有用之身,查出幕后黑手,为我满洲儿郎的妻小寻一个公道。”

    那拉氏被奸污之事,现在还没禀告康熙,但当时众人在场,很快便会流入康熙的耳朵里。

    佳欣看到了胤禛眼睛里的愤怒,屈辱,以及,恐惧。

    恐惧?

    佳欣不知道清朝是怎么对待受了玷污的女子。但是她知道,明清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封建最为黑暗的时期。就算是邋遢清,也许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所以胤禛在怕。

    他怕康熙一道赐死的令旨,了断他一生所爱所望。

    ——所以他更要第一时刻将康熙的目光转移到查出幕后真凶上来。纵然佳欣没对他说,这些精明的阿哥们谁又看不出来屠海不是什么大BOSS的料?

    “皇阿玛,”胤禛膝行两步。“皇城之内,天子脚下,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何况屠海乃一品大员,其中隐情,不可不究,其中内幕,想来心寒!”

    康熙转身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了殿外候见的佳欣与霃瑾。他挥一挥手命她们进来,自己则坐下来深抿了一口参汤。

    “臣妾赵纪素,”

    “儿臣霃瑾,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并未叫免礼,于是佳欣霃瑾行足了面君大礼,才跪在那里等待问话。

    “事情,朕已经听胤祥胤禩他们讲了。景妃,你私自出宫,实在太过莽撞,还牵连了霃瑾。但你救人心切,朕便算你功过相抵,不再惩处。”

    佳欣松了口气。“臣妾知罪,臣妾谢皇上隆恩。”

    康熙看了看霃瑾。

    立在康熙身侧的是胤祥和胤禩。胤禩从她们刚一进来就目不转睛地望住自己爱妻,担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老八,你带你媳妇先下去吧。叫太医院孙相与缪仁他们过去看看,指伤并非难治,稍后我再将红毛国进贡的药赐到你们府中,说不定——将来也可继续弹琴。”

    霃瑾不知道为什么,磕了个头,竟自跪在金殿上抽泣着哭了起来。

    胤禩连忙过去温言安慰,携着她行礼告退而去。

    剩下佳欣,胤禛,胤祥三个,大眼对着小眼。

    康熙慢慢饮着参汤,饮完一碗,才缓缓开口。

    “屠海何德何能,此事非一人一日可以为之。纪素两度同她们打过交道,上次处理得太过仓促简单,致使首恶逃脱,卷土重来。今次,便由老四和老十三主办此案。屠海身后有什么,莫要顾忌,能查出多少就查多少出来。该杀的,杀。该剐的,剐。”

    康熙话语之中透出残酷的杀意,众人都是一寒。

    康熙又对着佳欣,缓缓道,“你虽是后宫女子,朕却不愿拘束你。此案你可坐镇宫内,协同他们去查。查到了,朕再升你的位号。查不到,连你一同处分。”

    佳欣打了个寒战。

    查到了,再升位号?

    她已经是妃子,再升,就是贵妃,就是和佟佳氏平起平坐的六宫之主。

    怎可能?!

    眼见胤祥胤禛也是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佳欣更是摸不清康熙的心思。“皇上,臣妾自会尽力,若案不能破,求皇上将臣妾黜为宫人;若是能水落石出,臣妾不求封赏,只求皇上一个恩典——”

    “说。”

    “四福晋在青烟坊中,曾与几名士子酬唱——”

    佳欣话音未落,康熙已然下旨。“朕给你们杀人之权。”

    “谢皇阿玛!”急着谢恩的却是胤禛。

    能够杀掉所有知道这段秘密之人,也许便可以保全四福晋将来母仪天下的名声!

    佳欣闭上眼睛,随着一同磕头,谢恩。

    她知道,胤禛会为了这句话而感谢自己。

    但那些无辜的举子,青烟坊里上上下下的妓女龟奴,甚至夜里听见霃瑾说话的众阿哥府亲随亲兵,他们的冤魂,会不会萦绕进景仁宫来,夜夜啼哭?

    佳欣又望了胤祥一眼,想起来佳妍难产失掉小孩之后,那些无端丧命的人们。

    这便是封建社会了,弱肉强食。佳欣咬了咬牙,断绝仁慈心绪。

    “你们可以跪安了。”康熙起身,胤祥忙扶住他。“……老十三进来陪朕用午膳吧。”

    儿子们一个一个长大开府,难得能再在一起吃一顿团圆的饭菜;太平盛世却始终不见踪影,身边文武大臣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佳欣看见胤祥搀扶下的康熙背影,有一丝佝偻,有一丝苍老。

    (2)

    胤祥匆匆忙忙和老爸吃完饭奉旨光明正大赶来景仁宫与佳欣议事之时,胤禛前脚刚刚离开。

    “欣——”他冲进佳欣的内室,踹上房门,便将佳欣扑倒在了床上。

    佳欣被他亲得好痒,挣扎出来。“我好累啊,别玩了。”

    胤祥可怜巴巴地看着佳欣。

    佳欣叹了口气。“别扮小狗啦,来吧来吧,给你摸一会。”

    明明是熟男熟女,却偏要像处男处女一样玩亲亲摸摸舔舔抱抱的游戏,佳欣与胤祥,倒也乐此不疲。

    胤祥手足肆虐够了之后,佳欣才舒服地睁开眼睛。“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就是,你不值得为了四嫂而去冒这样的险。”

    “我福大命大。”佳欣悠然道,小手轻轻抠着胤祥大手上粗糙的老茧玩。“今次的确是头脑一热,但我事先准备下了书信,若是超过十二时辰未能归来,宫女会设法转交佳妍,自然能将讯息传到你处。”

    “结果却只晃了三四个时辰,便穿着薄纱跑到我这里来敲门。”胤祥刮了下佳欣的鼻子。“幸好你身上还带着刑伤,不然就混不出来了。”

    “其实还有退路。我身上有紫绀罗香和金房香,但我没有把握迷倒所有护院高手,所以没有使用。没料到……却还是害了含笑。”

    “不是你害的她。千万莫要背上这个包袱——”

    “今次之后,似乎四阿哥与八阿哥之间,稍生了嫌隙。”

    “他们嫌隙已久。上次四哥还责怪我,想出什么扶助八哥对抗太子的法子,弄到现今八哥与他齐头并进,各领风骚。”

    “不说八阿哥……我倒是觉得,今夜……九阿哥颇为可疑。”佳欣有些不情愿地道。她对胤禟印象极好,实在不想随便怀疑。

    “都看出来了。看吧,四哥恐怕回头就会去找他的麻烦。”胤祥环抱住佳欣,眼神如电。“你说,幕后黑手,会不会真是九哥?”

    “不知道。他悍然射杀屠海,这件事又有些似是而非,若真是主谋,必定会避免嫌疑才对——”

    “也许是虚之实之呢?——不过,他不来这一手,我倒真疑上了大哥或是三哥。”

    “老三不太会吧?他不像是看得上这种营生之人。为何不疑太子?”

    “二哥不会傻到这种地步。乱伦事发,他闭门思过还来不及呢,就算手底下有什么不干净的,肯定也暂时收敛气焰了。弄这么嚣张的一出,他找死么?”

    “可是从前听胤禵说过,老九是太子的人。”

    “未必。”胤祥翻身坐起来。“九哥和五哥一母同胞,五哥心无旁骛,若是宜妃真有心要力争到底的话,把小儿子支起来夺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喂,你不要事事胤禵胤禵,我会吃醋。”

    佳欣骇然而笑。“你?吃胤禵的醋?人家和小妍坐在瀑布底下品茶论道的时候,你哪去了?”

    胤祥忽然沉默,片刻之后,重又笼紧佳欣。“我现在忽然有些明白四哥为何明知我和四嫂……却隐忍不发了。”

    佳欣吓了一跳。“你莫要告诉我,你准备拿小妍去笼络胤禵……我绝对不依的!”

    “也许这样他们会比较幸福?”

    佳欣轻轻一个耳光打在胤祥颊上。“你清醒点罢!”

    “好好好。”胤祥抱拳拜拜讨饶。“娘娘在上,儿臣知道错了——”

    “什么娘娘儿臣,找打!”佳欣粉拳捶了下去。

    “乖,不闹了——”胤祥力气大,抱住佳欣令她动弹不得。“总而言之,哥哥们越是混战成一团,我便越要做渔夫,做黄雀,绝不搅入这些浑水中去。这一条,是终归不会变的。”

    佳欣点头。“你脚踏实地,在政绩政务上做出个好来,等两年行了冠礼,再参与逐鹿,才能后发制人。”

    “嗯。对了,刚才四哥在你这儿说了些什么?”胤祥忽然转了话题。

    “没说什么。”佳欣不想告诉他胤禛纵然身逢此变,却仍然有兴致对自己上下其手。男人……男人。“不过我看他情绪很糟,也许要派人盯着点。”

    “还是不用了吧。既然静观其变,就任凭他自己去处理好了。”胤祥比佳欣心硬很多。“倒是你的安危需要加以留心。我已经帮你拟好旨意,你记得稍后去用妃印传谕毓庆宫。”

    “什么旨意?”

    “调小窗小景到你身边伺候。——现在的二哥,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罢了,不足为虑。你有了尚方宝刀出入自如,却没有俊功夫防身,如何使得?”

    佳欣笑了笑。“好,这次我乖乖听你的就好。”

    ——她亦有一些事情要咨询懂行之人。比如在青烟坊内忽然流转生效的内力,之后又杳然无踪了。佳欣并没有放弃做一个武林高手的梦想。

    同胤祥密谈了半刻钟,佳欣不敢再孟浪下去,毕竟老爷子近在咫尺,宫中又耳目众多,只好依依不舍地送别了胤祥而去。

    然后好好歇了半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明,起身之后匆匆洗漱,凭着宝刀出宫去。

    要去探下含笑,然后看看霃瑾,最后去安慰下吓到的佳妍——顺道,也看下炎枫吧。佳欣觉得,九阿哥说不定会有话对自己讲。

    走出天街就碰到胤禵。“欣姐,你出宫去?”

    佳欣披着男装,也不怕物议,直接同他并肩而行。“青烟坊之事事出突然,我都来不及谢你如此神速就整出来的那好几张子资料。”

    “那点子算什么,不过是假公济私去整肃了一次八大胡同罢了。欣姐你也真是的,有事竟然亲身犯险,宁愿带上八嫂也不带上我。”他眼神幽怨。

    佳欣喷笑出来。“你也来跟我闹。”

    胤禵挠了挠头。“不过欣姐还真是智谋过人啊。唉,潭柘寺那事,要是你当时也在就好了。”

    “潭柘寺?什么事?”佳欣第二次听人提及了。一次是佳妍,一次是胤禵。

    “寺院周围有悬案发生,一众村民共指山僧杀人,可是那个时候,和尚们却正在做功课。实在查不出来,衙门只好找了几个江洋大盗画押结案。这事我和小妍参与追查,却徒劳无功。”

    佳欣不以为意地摇头。“堂堂一位阿哥一位福晋,放着眼前大事不做,去追查这些小打小闹的案子作甚。国家俸禄养着的官员难道与和尚一样,也是吃素的么?”

    “眼前能有什么大事?”胤禵装傻。

    佳欣瞟他一眼。“你倒好,存的置身事外的心思。”

    胤禵嘿嘿一笑。

    佳欣忽然想起来——这位十四爷,将来也是胤祥的最大敌手之一吧?

    不错不错,和胤祥是一个尺寸,在自己快快长大之前,绝不趟这摊子浑水。

    “对了,前阵子把你的事儿搁下了。今天起我一手帮四阿哥他们查青烟坊一案,一手继续替你筹备周详。日子定在三月十八,春暖花开之时,如何?”

    “好呀。”胤禵似笑非笑看着佳欣。“去年十三哥是三月十六,我晚生一年,晚他两天,也是应该。”

    佳欣愣了一下。

    原来佳妍和胤祥大婚,已经有一年了呢。

    (3)

    一圈子兜下来,佳欣看看天色,差不多到了该回宫的时候。

    新进宫的陈贵人最近夜夜承欢,康熙是不太会翻自己牌子,这时候回去吃那御膳房的垃圾晚膳,倒也无趣。

    车驾停在路口,后面不远处就是九阿哥府。佳欣有点头疼——究竟去,或者不去呢?

    胤禟是一直令佳欣觉得欣赏的人物。这种欣赏与男女情爱无关,纯粹是种好像观众看电视剧男主角那样子的赞赏而已。佳欣实在疑心他那一箭,却又实在不愿意将他想象作大恶之人。

    “主子,究竟去哪儿?”跟着转了一日的小兰她们,却有些吃不消了。“回宫不?”

    ——胤祥说得对,应该把小窗小景调来使唤。

    “不。我下去走走。”

    “主子……要夜游后海?”

    佳欣再次看看天。“不到寅时,这叫夜游?你们累的话便就地歇着,不必跟过来了。”

    “这如何使得。”奴才们正在惶恐告罪,佳欣却一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

    下得车驾,才看见自己犹豫着不知道见与不见之人,竟好巧不巧地负手立在不远处的桥边。垂杨如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桃花树上零星爆出的几个花骨朵,映着一池烟蒙蒙的湖水,倒也算是人在画中了。

    “你们就在这里原地歇息,远远看着我也成。”佳欣将宫人太监留在了原地,独自向着胤禟走去。

    “在这里干嘛,等我?”她原本是玩笑话,却不料胤禟竟然点了点头。

    佳欣有点尴尬,回身看看自己带的那串尾巴。“要不我们沿着海子走走,边走边聊?”

    胤禟不管什么时节都随身带着的大扇子一展。“走。”

    两人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可胤禟仍然一言不发。

    佳欣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我饿了呢。”

    “请你吃烤肉。”胤禟抓着佳欣的手,转身就进了银锭桥下的“烤肉季”。

    这烤肉可并非今天满街见的韩国烤肉。细碎的香菜叶子,香喷喷的羊肉,抓炒着油光光的一盘,伴着几块酱豆腐,一盘子烧饼和一大碗羊杂汤端了上来。伙计麻利地端上了两个海碗两个勺子,便不再招呼。

    “来这里的,每人都吃这个么?”佳欣不爱香菜,也不爱羊杂,本来准备浅尝辄止,尝了一口之后便瞪大眼睛,筷不停手地吃起来。“好香啊!”

    胤禟一笑。“老季家的烤肉乃是京城一绝。这味道,宫里可没法子比。就说各人府里,也绝整治不出来。”他抬手,把随着一起送上来的生鸡蛋敲入了肉里,蛋黄蛋清凝在滚烫的铁盘铁签子上,包在肉的外面,又是一种花样。

    “御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早晚吃腻了。”佳欣一人吃了两个烧饼,大半盘肉和大半碗汤,才饭足意饱,揉了揉肚子放下碗来。“你怎么不吃?有心事?”

    “你说呢?”

    “我没带银子。这顿归你请啦。”佳欣知道他有话要说,就等自己发问,却不愿令他遂心,装作若无其事,等他自动投降。

    谁料到胤禟十分无赖地摊摊手。“我也没带银子。”

    “那怎么办?我们一个皇妃,一个阿哥,难道要被老板扣在这里不成?传出去吃霸王餐,被人知道多不好意思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不带银子出门呢,你若是没带银子,干嘛还带我进来这里吃东西啊?虽然你吃的没我多,但你也是吃了的——”

    胤禟带着捉狭笑容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按在桌上。“我随便骗你下,你也信?”

    佳欣一下子涨红了脸。“你——”

    “我若是骗你,李绣景的事情同我毫无关系,你会不会信?”

    一句话出口,佳欣安静下来。

    终于,进入正题了。

    付完帐,两人起身,真正在夜色中赏着一池春水,涟涟而动。

    “你背后还有人么?”

    “没有,和二哥无关。”

    “我第一次落在李绣景手里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佳欣定定看住他的眸子。

    “那次我的确是和屠海打赌,输了公道所以才去那种地方,真是第一次,结果就救回来一位和硕公主。”

    “后来——”

    “屠海是二哥的人,原本这门产业是他自己弄的,我们都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后来被你这事一搅,二哥也骂了屠海一顿,便也没有再过问过。所以我就私底下找了屠海,让他把李绣景弄回来见我。一番打算之后,我盘下青烟坊供他们使用,抽成是一四五,老鸨拿四,屠海拿一,我拿五。一年多来,我从这门营生里净赚了三万多两银子。”

    “你……你莫要告诉我,你做这些是为了钱。”

    “钱是好东西。”胤禟轻轻叹了口气。“我最近很缺钱,不得不行此下策。”

    “你?你会缺钱?”佳欣好笑地用筷子敲着空空的烤肉盆子。“你可是娶了明珠的孙女!”

    “明珠家的钱是明珠家的,不是我的。”胤禟说话的表情很僵硬。

    自从炎枫死了孩子变得痴木之后,这位圆圆脸的阿哥瘦了不少,佳欣第一次见他不那么轻松自若、嘻笑开怀的样子,倒是被他眉宇之间透出来那股英俊凝重所震慑了下。

    片刻之后,佳欣才开口问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你又不想逐……”佳欣原本想说逐鹿中原,却忽然想起来那日龙泉会盟之时,九阿哥并不在其中。

    “你不明白。”胤禟摇摇头。“钱……永远是最最重要的东西……太子这些年来一直向我要钱,我则不断向丈人家伸手。最近丈人那里逐渐失了圣眷,老爷子又如风中之烛不知道能捱上几日,唯恐不得善终。恰逢我总理户部,岳父开口向我逼债,我不得已下动了不少手脚,总有个三五十万两的亏空。青烟坊那边进项虽然不多,但也总算解了点燃眉之急——我原打算放李绣景去各地开办分铺,若有个十处青烟坊,我就不必再做家贼,向着户部伸手了。”

    佳欣静静听着。

    没料到胤禟暗地里会有那么多龌龊,也没料到他能如此娓娓动听地对自己和盘托出。

    “那你现今还帮着太子么?”

    “太子现今不过是个摆设。”胤禟脑筋十分清楚。“只可惜……五哥是指不上的了。我本有心自己试一试龙门,今次青烟坊之事,怕是天梯已断。”

    “那你怎么办,明哲保身么?”

    “要先看皇阿玛如何处置了……皇子贪污,也算得上开朝以来头一遭的事。”胤禟竟然还笑得出来。“折在你的手里,想想真是天意。我当初真不该救你啊。”

    佳欣懒得跟他迂回。“你救我不止一次,我都记在心里。你既然开诚布公和我说了这许多,想来是准备自首。至于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地方,你……尽管直说。”

    “炎枫……”他低低说了这个名字。“四哥爱四嫂,八哥爱八嫂,我不想学他们如此儿女情长,只是炎枫……我实在不忍伤害她,见她痛苦的模样。”

    “要我做什么?”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等我先送她南下。”

    “南下?”

    “她娘家与江宁织造曹家是莫逆之交,她更是认了曹夫人为干娘。我送她去那里暂住,避开京里这场风波。”

    只是开办妓院,倒也罢了。胤禟亏空公款,怕是要有一场查抄之祸。

    佳欣想了一会,忽然笑了出来。“我差点没想明白这些亲戚关系。炎枫的姑姑是惠妃,那她便是大阿哥的嫡亲表妹。曹家的女儿又嫁给了含笑的哥哥,那曹家便与四阿哥份属连襟。如今炎枫又和曹家有干亲之谊,大阿哥,四阿哥,还有你,倒被串在一块儿成了远亲了。”

    “要你这么算,整个满洲八旗加汉军八旗,都能用儿女亲家的谱子串在一处。”胤禟失笑。“不过你这样算不划算,你不如直接这样——大阿哥是皇上的儿子,四阿哥是皇上的儿子,我也是皇上的儿子,那我们不仅是远亲,还是近亲了。”

    佳欣想笑,却笑不太出来。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兄弟……都差点要忘记了,这些人之间,竟是兄弟。

    胤禟见她不语,忍不住追问。“那敢问穆军门,终究算不算是准了我的不情之请?”

    “你在叫我?叫我什么?”佳欣不解。

    “穆桂英啊。”

    佳欣无语。“你的心理素质真是不错,一面备着要自首为阶下囚,一面还有空开这样的玩笑。”

    “他当然有空开玩笑,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去做这个阶下囚。”

    一个冷峻的声音陡然从江上响起来。

    佳欣胤禟齐齐一惊。

    “什么人?!”胤禟挡在佳欣面前,折扇唰地一挥,其中闪出利刃。

    “听不出我的声音来么,好弟弟?”小船吱呀一声靠岸。船夫斗笠蓑衣,牵好缆绳,扶着个人上了岸来。

    胤禟退了半步。

    船夫摘下斗笠,冷冷笑道,“九弟,你还举着兵刃,是想要自裁,还是弑君?”

    佳欣借着月色终于看清,那船夫竟是胤禛,而他扶着的那个,却是康熙!

    (4)

    变生刹那。

    胤禟手腕一转,扇中利刃向着自己咽喉割去。

    他不愿受辱,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兄弟,甚至亲生父亲,也是如此。

    宁愿血溅三尺,也不想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胤禛自然想要阻止他。

    可惜他伺候在君父身边,按理不可携带兵刃。他们几兄弟的武功本来在伯仲之间,甚至胤禟可能更强些,胤禛有那个反应,却没那个力道去阻止。

    佳欣咬牙,心中做好了面睹惨剧的准备——

    胤禟手中折扇却被人一脚踢飞。他低呼一声,抱着手腕跪跌地上。

    出手的是康熙。

    他面如冰霜,冷冷哼了一声。

    刹那间,不知道从何处出现数名侍卫,将几人团团包围起来,更有带刀护卫用刀剑枪矛压在了胤禟颈上,令他不能擅动。

    “都退下!”康熙怒喝了一声。

    侍卫中有人认出了跪在地上的乃是当今九阿哥胤禟,讪讪然收刀,领命消失而去。

    佳欣直到这会才得空行礼见驾。

    “臣妾恭请圣安!皇上,您……”

    “朕不是缀着你出来的。四阿哥进来回事,朕一时气闷,忽然想要游船,未料就有天意——”康熙喟然长叹了一声。

    “皇阿玛明鉴,若非我们真真是出自偶然撞见,恐怕景主儿一时心软答应下来,那老九便可携家带眷,带着数十万的金银,从江南而下福建,出海逍遥而去了!”

    “啊?”佳欣讶然。

    胤禛冷笑。“若非如此,老九你在卧房内悬挂巨幅海图,还在福建私自订购大船,所为何来呢?”

    胤禛恨极了青烟坊的幕后主使。含笑受辱之事今日已经传入宫掖,康熙也正是为了此事召见他予以宽慰。眼前跪着的若非自己的亲弟弟,恐怕胤禛早已经上去割肉啖血,以雪辱妻之恨了。

    胤禟缓缓抬起头来,轻轻地唤了一声,“皇阿玛——”然后又紧紧抿嘴,低下头去。

    这种时候,要想活命,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既然康熙不许他自裁,他身为皇子,多半已经算是保全了性命。加之前有太子秽乱事康熙饶恕之例,现今他九爷犯事,恐怕也不会受到太重的惩处。

    胤禛却绝不想放过他。“皇阿玛,现今最为紧要的是追回户部亏空,且要派一名能臣前去盘索,务必查清具体数目——国库乃是一国之命脉啊!还有户部尚书、侍郎等人,也要查清有无牵涉其中……”

    “是啊。”胤禟忽然抬起头,讽刺地看着胤禛。“还要查查看总理六部的能臣,有无牵涉其中,对吧?”

    胤禛倒是一愣。

    他与胤禩主管六部,户部照理来说,也是在他职责范围之内。胤禟贪污,他也要负上个连带管理责任。

    “皇阿玛!”胤禛一撩袍子跪下。“儿臣也有罪,请皇阿玛一并处死,以儆效尤,以正典刑!”

    这句话说得阴狠。

    康熙断不会杀并无什么罪的胤禛。但是胤禛请死,作为首犯的胤禟,又如何逃得生去?

    佳欣看得懂两人之间的过招,联想起刚才所说的远亲近亲之谈,不觉一阵心寒。

    不及细想,她也跪了下来。“皇上,臣妾私会九阿哥,还吃他一顿烤肉,臣妾也有与罪臣贪贿勾连之罪,求皇上一并惩处。”

    她是存心搅局来的。

    康熙哼了一声。“你们两个都不用请罪。先押胤禟随朕回宫吧。”

    一路上佳欣有幸与康熙同舆。

    直到入了寝宫,她还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帮康熙轻轻按摩肩膊。

    “……开始了。”康熙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佳欣连忙转而给康熙按摩头部,借鉴了在现代时候去外面洗头时候那些先生小姐的手法。

    “皇上,什么开始了?”她边捏,边小心翼翼地问。

    “方德明说朕一生几乎是个完人,唯独在后代之事上,必经煎熬。”康熙轻轻叹气,“朕一直在等这一天到来。”

    方德明是大预言家。佳欣不得不佩服。

    晚年的康熙,一代圣主,几乎是被一群儿子们你争我斗地逼死、气死。

    如今不过是祸之肇始而已。

    “皇上……”佳欣盘算着如何措辞。“九阿哥为何党附太子,为他提供钱财?他们照理来说,没什么关系啊?”

    “此事朕已经查了有一阵子,尚无结论。”康熙淡淡道,“不过似乎同当年三藩之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可惜朕费心思弄进来的尚佳氏,却被你弄死了。”

    “皇上!”佳欣娇嗔。“尚佳氏之死真与臣妾无关——”

    “你若是及早发现,及早劝慰,及早安插人看守,何至于此?所以贵妃罚你,朕也默认,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凡事不可掉以轻心!”

    佳欣吐了吐舌头。“皇上还真将臣妾当穆桂英用啊?话说回来,现今四阿哥与九阿哥双双跪在外面,人来人往的,他们一个有罪,一个没罪,却一体跪候……皇上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呢?”

    “你认为呢?”

    佳欣吓了一跳,“臣妾……臣妾不知道。不过臣妾……臣妾很欣赏九阿哥。”

    不知道怎么回答之时,就说实话。这是在康熙面前奏对,颠扑不破的真理。

    “朕也有些欣赏他。虽然行的是下流肮脏之事,但处事手腕,计谋心胸,都够气魄,够利落,有我皇家的风范。比起来,老四失之狠毒,老八不够深沉。”

    “……此事要是宣扬出去被大臣们知道,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不过就是丢丢皇家的脸面,杀几个犯颜的御史,将来贪贿亏空上面难管一些罢了。”

    “既然如此,”佳欣听出康熙意思,把心一横道,“就饶过九阿哥今次吧?”

    康熙看了佳欣一眼。“你的手势不错,以后常给朕捏捏。你说饶,朕倒想听听看怎么个饶法?”

    “户部亏空,设法填上。青烟坊之事,屠海已死,并无对证。就算九阿哥一箭杀人身惹嫌疑,毕竟没有人证物证指他卷入其中。一切证据,不过是皇上和四阿哥听见的一席对话罢了——只要不说,就没人知道。”

    “说得很好。”康熙颔首。

    “只是,要怎么让四阿哥同意呢……”

    “是啊,如何让他同意呢?”康熙反问。

    佳欣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不禁脸上一红。

    康熙往后靠靠。“宣他们两个都进来吧。你——可以跪安了。”

    佳欣不知道接着康熙父子三人聊了些什么。

    总之,第二日的结果是,胤禛晋了雍亲王。

    而胤禟被奇异地派去“勘探先皇皇陵是否有水淹土崩之事”,莫名其妙从京城消失了一段时间。

    当然,这是对外人的借口。对于佳欣,康熙并无什么隐瞒——事实上,康熙将胤禟交给了胤禛处置,顺便责成胤禛查出胤禟党附太子的内幕。

    康熙将人交给胤禛,胤禛实在如吞了个苍蝇一样恶心。他总不能公然杀了胤禟报仇?康熙以退为进,确是保住胤禟的高招。

    只是在胤禛手里,胤禟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了——这也是康熙有意惩戒。

    佳欣觉得很佩服。至少在现在,五十一岁的康熙,面对儿子们这些破事,处理得还是游刃有余的。

    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仍然是胤祥。

    因为胤禟留下来的户部吏部,六部中最最重要的两部,由胤祥接手主理。

    同时胤祥仍然挑着京畿防务,牢牢握着兵权。

    一身兼顾文武,胤祥也算是全面开花,节节高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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