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清风欲孽 > 第三十九章 谁是幕后黑手

??(1)

    佳欣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带侍卫同来了。

    后院,很明显的,就是原本绣景楼的那个状况。

    两名十四五岁明艳可人的小姑娘翘儿与环儿,一转身入了一间装饰典雅的房子。李绣景带着佳欣走进去时却发现,两个小姑娘已经脱guang光,被绳索绑成类似于体操运动员的那种姿态,悬在了房梁之上。

    “项公子,三年前令尊来京师之时,可也光顾过老身呢,那时候还不在这儿,而是在绣景楼……”李绣景的声音如梦似幻。

    佳欣一惊。“家父?”

    “是啊,公子来自盛京,又姓项,可不是项老爷子的公子么?”

    佳欣说自己姓氏时候,只是借用了曾经假扮过的项于燕的身世而已,没料到居然正中。

    “妈妈……”佳欣压低声线,“这事可不能乱说——”

    “知道,知道。嘿,公子爷,您瞧着,咱们这种玩法呀,男人都喜欢得紧,可别说关外了,这大江南北都没一家有我这儿这么地道的……”李绣景淫笑一声,伸手推了推被吊在空中的两女。翘儿环儿被推得转圈,绳索紧绷之后而又快速转开,一时间乳浪臀峰摇曳生姿,两女却在空中发出悲凄的呻吟。

    如若是男人,这刻想必胃口全开。

    只可惜,佳欣是女人。

    “妈妈,你可以出去了。”她轻轻下令。

    李绣景哎了一声,浪笑道,“公子您尽情玩儿,咱们这儿的姑娘呀,都受得起。您要是喜欢罗儿笑儿她们,也不难,您等个两三日,妈妈这里必是有好音信的!”

    她扭着屁股出去了。

    佳欣这才一口气松弛下来。

    原来如此。所谓前院,可能是原本青烟坊的经营模式,高级堂馆,妓女卖唱卖笑,合了意儿的也可留宿,乃是高档、清贵、风雅的勾栏。

    而后院,则是李绣景照搬原来绣景楼的经营模式了,玩**俱乐部,玩黑道,手段残虐。

    前院的姑娘,如罗儿这样的老人,或是如含笑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跌了进来的外来人,若是每日经营不到一定的数额,则会被逼着到后院接客。

    佳欣身上冷汗重重,走到熏笼旁烤会火。抬头看看两个小姑娘扑闪扑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又升起于心不忍之意,一看两女背上都有绳钩挂住,轻轻一松就可解开,便连忙伸手将二人放了下来。

    绳钩一解,二女的腿脚便能下地,可能因为绑得酸麻,两女歪倒地上,娇声呻吟。幸好地上铺得厚厚的波斯地摊,并不会令得二人受伤。

    佳欣扶起她们。二女的胸前双乳仍被绳索绑得凸现出来,白嫩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一排排紫色出血点。佳欣觉得相当恶心,赶快帮她们都解了。

    “公子来操我们吧。”小姑娘喘息着,伸手挂在佳欣脖子上。语言如此直白,还真是一点也不脸红。“公子,贱奴痒得受不了啦!快来捅死贱奴吧!”

    “收声。”佳欣有点头皮发麻。“别吵——”一时之间,她还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公子不操贱奴,贱奴可要来操公子啦!”翘儿环儿格格一笑,忽然间,屋中灯火全灭,佳欣陡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灯光再亮起来之时,佳欣看见了李绣景。

    “好久不见了,赵姑娘——呵呵,现今要叫您啥呢,景妃娘娘?”

    佳欣心往下沉去。

    原来一番做作,并未瞒得过李绣景之眼。

    李绣景手里晃着佳欣的宝刀与如朕亲临。“这两样,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呀!”

    “你敢谋反?”佳欣怒喝出来。

    “不敢不敢,老身是带罪流放宁古塔之人,怎么敢再有不敬呢?”李绣景嬉皮笑脸。

    “你……你怎会又从宁古塔回到京师?”

    “这就和赵姑娘怎会从格格变成娘娘,是一样的道理呀。”李绣景拍拍佳欣的脸蛋。“有钱能使鬼推磨。老身从未想过做什么大不敬之事,所谓国泰,才会民富,民富了,钱财才会滚滚流进老身的口袋里来呢!若不是娘娘你今次又飞蛾扑火,老身都已经委委屈屈把堂口开到别人家背后来了,怎么会再跟朝廷作对呢?”

    “那你现在既然擒下我,是决定要杀我灭口了?”佳欣立即明白过来。

    “娘娘好聪明——不过老身在想,娘娘此来,究竟是什么目的呢?老身盘下这青烟坊,到底又有哪里走漏了风声?若娘娘不吝赐教,老身自然会给娘娘一个痛快。若娘娘不肯说出其中原委,那便怪不得老身了!——”

    佳欣喘了口气。

    还好。

    含笑之事,她们还一无所知。

    只是不知道霃瑾……

    “妈妈!”

    先前光溜溜的环儿不知何时已经穿回衣衫,如游鱼儿一般进来。“那个叫陈七的女人,跑了!”

    “跑了?她会武?”李绣景怒问。

    “是笑儿帮她逃走的……”

    “废物!”李绣景一个耳光过去。“笑儿人呢?”

    “已经绑起来了。那群贡生喝醉了酒,已经安排人去伺候,妈妈,他们在笑儿身上花的钱也差不多见底了,是不是就把笑儿送到后院伺候?”

    “大胆的贱人。”李绣景踱了两步。“先带过来!”她看了佳欣一眼。“这笑儿……来的也蹊跷。哈,老身明白了,敢情,她是娘娘派来打头阵的宫女?”

    佳欣沉默。

    “赵娘娘,您还真是个厉害的角儿啊——那个陈七,是您的另一个使唤人吧?她逃出去了,您很放心,觉得定有援兵很快就到,是不是?”李绣景阴阳怪气地皱着脸,一下子又爆发出大笑。“您想得美!——环儿,通知屠大人封锁八大胡同了没?”

    “正去呢。”

    “从这儿到紫城,一只苍蝇也不能叫飞了过去!对了,别跟屠大人说赵佳欣之事,省得另起风波。就说——就说是个揣着咱们账本子的奴婢逃了,就得了!”

    屠大人——屠海!

    佳欣恨得牙痒痒。

    当时就不该放过他……这个九门提督屠海,简直已是胆大包天了!

    但是现在……现在要怎么办?

    眼见含笑绑得像只粽子一般被抬着扔进来,佳欣无语长叹了一声。

    自己的冲动幼稚,实在是,害人害己。

    (2)

    没多久,李绣景竟然放下佳欣和含笑,出去了。——难道是追不到霃瑾?霃瑾,好样的,千万要逃出去呀,叫人来千刀万剐了这个地方!

    屋里又熄了灯。佳欣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传说中的点穴,还真厉害啊。

    过了好久,一直都很安静。

    佳欣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开口唤。“四嫂?”

    “嗯。”含笑应了一声。

    “四嫂你还好么?”

    “死不了——你怎会找到这里来?”

    “湘雅入宫寻我,我四处察访——四嫂为何会在这里呢?”

    “你现今还一口一个四嫂?”含笑反问。“乱七八糟。”

    佳欣苦笑。“那我叫你什么呢?四媳妇?”

    含笑不语,过了片刻才开口。“你太莽撞了。”

    “我知道……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归根结底,是我太任性,就这样跑了出来。”

    “为何不接贵客?如有官员来,认出你,不就可以获救?”

    “丢不起这个人。”含笑冷冷答,“死则死矣,失了体面,却要如何做人?”

    “你——”

    含笑一叹。“此外还有一个原因。这里的水……没那么浅。一个屠海,翻不起如许波浪。未弄清楚后台究竟是什么来历之前,若被人认出,很可能是被灭口的命运。”

    “你同四阿哥吵架,然后跑了出来,被她们所掳?”

    “也不是……一言难尽。我跑出来时没有带钱,也没穿暖和衣裳。身上首饰换了件外衣,到晚上吃了她们一餐,无力偿付,于是答应跟她们回去弹琴。”

    “你的琴……弹得真好。”

    “年少时候也算是琴棋诗赋,都下过苦功的了。教我琴的是致仕的礼部尚书,天下第一大儒,所以至今就算手眼生疏,品位上却绝不输人的。我原打算弹弄几曲,赚些缠头,供我栖身一阵,便准备南下去了。”

    “南下?”

    “我娘家嫂子是江南织造的女儿,我们关系极好,我想去她们曹家小住的——谁料到,李绣景她们使了个小计。我在她们这儿卖琴所得,说好是我来收,每日再与她们结算,对半分帐。第二日来了个书生,拿了一千两的银票付一桌十两的酒菜。我作主收下,请她们找了九百九十两出去。到晚间对帐,她们却说,那张乃是假票,唤来地保,要我赔付。我赔不起,便被迫签了卖身契。”

    那拉氏在夺嫡之中什么手段未曾见过,什么心机未曾耍过,如今阴沟里翻船,却败于市井妇人之手。

    “遇着这事的时候,又为何不回去呢?”

    “当着地保衙役,我不愿表露身份。原本想着签便签了,回头瞅个时候逃了出去,再回来灭了这地方,杜绝攸攸之口,也便罢了。没料到她们暗地里竟然好手如云,看防严密之至,我寸步难行,只好拖延了下来。”

    “前院后院之事,知道了?她们可曾迫你?”

    “没有。李绣景为的是钱。我弹琴还能招来些客,她定了分寸,每日能赚取二十两以上的,不必到后院。有十五两,可宽限十日。有十两,可宽限五日。十两以下,便要被送到后面折磨凌虐……据说命不长久。”

    佳欣想起今日自己给罗儿那锭元宝,足五十两,倒可为她拖延数日。

    但看她跟含笑差不多年纪,恐怕已经有二十八九,这客源堪危,恐怕被送去后院,也是迟早的事。

    “就没人报官?”

    “官和她们一伙。”含笑简洁回答。“所以才说水深。”

    “原来如此——要是查出是谁,操,”佳欣骂,“叫皇上挖了那龟儿子的心!”

    含笑冷哼了一声。

    佳欣也知道,现今将被挖心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却终不死心。“可有机会逃出去?”

    “看霃瑾的了。”含笑语中,也有烦躁。

    “她们为何不立刻杀掉我们?”

    “恐怕是想要逼问出你的来意——你也算误打误撞,阴差阳错了。”

    “总之要与她们周旋,尽力拖延时间。”佳欣叹了声。“好恐怖的地方,好可怕的一夜。”

    “好恐怖的人世,好可怕的世人。”含笑接了一句。

    佳欣咬牙。“你同四阿哥吵翻……是为了什么?”

    “我不会说。”含笑冷漠。

    “你不说,我便明白了。”佳欣轻叹。“其实……其实吧,”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其实你在意此事,那便说明你还是在意他的。若他早知道你是在意他的,他又怎么可能做出不在意你的事情来呢?”她仿如在说绕口令。

    那边含笑呼吸粗重了片刻。“我不是在意……他是对的。之前的事情……得了好处……我本不应该在意的。其实,我本也……没有太在意……”

    她这绕口令就磕磕碰碰,说得牵强。

    佳欣却明白。

    与和嫔的关系,令得胤禛成功打击了太子地位,将来和嫔在宫中与德妃联手,还有止不尽的好处。此事虽然胆大,却不失为一招高棋。

    但含笑仍然受不了……不管她爱还是不爱胤禛。但胤禛现今去与和嫔,去与别的女人联手大业,将她蒙在鼓里,撇开一边……她又情何以堪?

    这究竟是爱,还是不爱呢。

    停了半晌,佳欣才问。“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含笑反问。

    佳欣闭嘴。

    世上纸永包不住火的。

    任何事情都会被留下蛛丝马迹……这,也许,也算是天意。

    安静了片刻,还是佳欣沉不住气先开口。“她们为什么就这样走了,把我们留在这里?”

    “你我都动不了,她们怕什么?也许是屠海来了,也许是霃瑾逃了。”

    “这里没有守卫么?”

    “屋外应该没有,但是绕着院子有,而且很强。连接前院和后院之间也有,是高手。”

    “那也即是说,在院内,我可以随便走动了?”佳欣有喜色。

    “你走动得了么?”

    含笑还在质疑,佳欣却已经站起身来。

    含笑一惊。“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前我跟着方德明与金风竹练过一阵子调息之法,当时我以为是泥牛入海毫无进展了,现在看来,倒像是厚积薄发了。”佳欣行了几步,气血渐渐匀净,这才毫不犹豫俯身,摸索着给去给含笑解身上绳子。

    不解便罢,一解之下佳欣不由得出了一头大汗。那绳索是由牛筋制成,黑灯瞎火中佳欣又辩不清楚绳头,三弄两弄却使得绳索勒得更紧,含笑忍不住发出了的低低的呻吟之声。

    “身上可有火折子?”佳欣停下来,又怕李绣景等突然闯入,心中焦急之极。

    “没有。做主子的人,谁身上带那个?”含笑苦笑。

    “我出去看看,你先少安毋躁。”

    “务必速去速回——”

    佳欣推开屋门。

    先前来时自己默记了下路途,不想此刻派上了用场。

    前方是有人走动的正路,后方则是一条迂曲小道。佳欣掩着身形闪了出去,迅速把自己藏上了小道。

    一丛干瘦的竹林,后方似乎有一栋亮着萤灯的屋子。佳欣想了想,捡起来地上一块鹅卵石,便亦步亦趋地掩了过去。

    未入屋子,却听见有人哭泣。

    走近窗棂,濡湿窗纸向里看去,却是空空如也。

    佳欣猛然转头——原来屋子前方有口古井,一个着纱衣的女子正坐在井栏上小声抽泣。

    佳欣正想现身,却见那女子站了起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弯腰脱了一双绣鞋,倾身就要往井下跳去。

    “罗儿,使不得!”佳欣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纱衣女子吃了一惊,踉跄着向前跌跤,佳欣连忙冲过去拦腰抱住了她,两人相拥,滚在了地上。

    “是你?”罗儿面上都是泪痕,惊讶地看着佳欣。

    佳欣无奈地苦笑,“是我。”

    罗儿忽然放开压在佳欣身上的手。“你是女人?”

    佳欣坐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是。”

    “你不是她们的人?”

    “她们?——罗儿,我为笑儿而来,如今我们身处险地。你定要相信我们,将你所知的和盘托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跳井,我只知道,只要你能助我们活下去,逃出去,那该死的就绝不是你,而是李绣景!”

    罗儿嘤咛一声捂住了佳欣的嘴。“不,你们斗不过她……”

    “这世上没有我斗不过的人!”佳欣甩开她的柔荑,恶狠狠地赌咒。“我能上达天听,直接请皇上谕旨!她能吗?”

    “可是她身后有皇上的亲儿子撑腰!”罗儿咬牙,眼中珠泪盈盈。“你有么?”

    佳欣心中如响雷一炸,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义正词严。“当今圣上乃是不世明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罗儿,你信我,定要信我,我们虽为女子,却不能任人捏扁捏圆,我们要设图自救,自己挣得自己的尊严!”

    也不知道罗儿是否能听懂这些,她一双美目,湿淋淋地望住了佳欣。

    佳欣缓抱着她,给她坚决的眼神。

    片刻之后,罗儿终于点头。“李罗是将死之人,就赌这一次了。——我帮你们。”

    (3)

    李罗从那间房中拿了火折子与剪刀,随佳欣回到她们被困的那间屋中。

    佳欣将灯烛拿到地下点燃,李罗巧手翻飞,借助剪刀之力片刻就将含笑身上绳索解了开来。

    “罗儿你为何想要轻生?”一面看她解绳,佳欣一面抓紧机会询问。

    “她们把我送到后院,要我自行抉择。若是愿意接客,便送我前往;若是不愿,叫我自行了断。”

    “送你前往?到哪里?”

    “这边虽然有些游戏,但她们不敢玩得太过。几位长久客人,都是将姑娘送去他们府上欺虐,天明方才送回。今夜便有人要叫多名姑娘子时前去,她们人数不够,想我凑这个热闹已经想了很久了。”

    “真过分。”含笑咬牙,“她们也一直暗示要我也去凑数。”

    佳欣大脑飞速运转。“对了,你先前所说的皇上的亲儿子,是怎么回事?”

    连含笑也是狠狠一惊,随即又觉确在情理之中。有资格做九门提督后台的,天皇贵胄,的确也是一桩。

    问题是,是谁?!

    罗儿摇摇头。“我只是听屠大人和妈妈说过……妈妈向他诉苦,说近日盘查得紧,怕流露风声,被人捉了扳头,张扬出去。屠大人就说,哪怕有人告御状也没什么可怕,皇上是不会拿自己亲儿子如何如何的,还说,他只是他主子的一条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天皇贵胄在奠定这百年基业……”

    佳欣和含笑对视一眼。

    兜了半日的圈子,最终又回到了“夺嫡”二字。

    是谁呢?是哪一位胆大妄为的阿哥?

    “别的,我真的没听到……我原本还存了和她们对抗的心思,可是听到了这一层,才算是彻底死心了……”

    难怪她一听到佳欣假称乃是十四阿哥的朋友,就立刻变色,翻脸而去。

    “罗儿。”佳欣沉吟道,“你有无胭脂水粉在身边?”

    罗儿摇头。“我没有。不过这间房是翘儿的卧房,她这里该是有的。”

    佳欣看了含笑一眼。

    含笑闭上眼眸。“有计划了?”

    “有,但是可能要冒险……四嫂,这里的事情,要靠你抗下去了。”

    “放手去做。”含笑淡淡说了四个字。“我是满洲女儿,我的安危自有天神护佑,你不必担心。”

    佳欣握住双拳。“好。罗儿,你与我身段相似,今夜,我便替你前去接这一单客!到了明日,要么事情败露,大家黄泉结伴;要么云破天开,扫尽阴霾!”

    半刻钟之后,时辰已经近了子夜。

    一阵脚步响动,李绣景带着翘儿环儿,得意洋洋地将蓬头垢面的霃瑾抓了回来,一起扔进了那间囚困佳欣与霃瑾的房间。

    环儿翘儿点亮屋内灯烛。只见一身男装的佳欣仍旧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而被牛皮绳索绑缚的含笑已经倦极睡去。

    “赵娘娘,您的两个宫女儿,现今齐整啦!”李绣景一脚将含笑踢醒。环儿翘儿将麻袋里的霃瑾放了出来,与含笑绑到一块。

    霃瑾脸色绝望,身上污渍斑斑。“对不起,四……”

    “不用说了。”含笑打断她。“不干你的事。”

    “是屠海……”

    “我们已经知道了。”含笑柔声安慰她。“莫要怕,我们满洲女儿,不惧那些淫邪小人的。”

    “哦哟,口气倒是不小,怎么着,想做忠臣烈士啊?”李绣景格格笑道,“两位烈女,不知道有没有配着一副侠杆义胆、铁骨钢筋呀?”她向后一招手,便有环儿翘儿将两副拶指扔在了地上。

    “这可是老身问屠大人专门借来的。这可不比咱们这儿供人耍乐子的那些东西,喀地一下子下去,将来,可是再也不能弹琴了哦……”李绣景看了看含笑,然后转向坐在床边的佳欣。“如何,赵娘娘,先看着自己的宫女打头阵,稍后再轮到您亲自体会,可成?”

    赵佳欣只是垂头不语。

    “哼,来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霃瑾似乎没有听见李绣景的狠话,只是带着疑惑地看了一会佳欣,又看住含笑。

    含笑狠狠看着霃瑾,缓缓摇了摇头。

    霃瑾忍不住再问,“四……四姐……”

    “小七,不要让别人看轻了我们。”含笑沉沉答话。

    此时四名大汉已经进来屋内,熟练地跨骑在含笑与霃瑾的身后,将拶指套上了她们被缚在身后的纤手之上。

    “收——”李绣景厉声喝道。

    同一时刻,一辆阔大的马车正缓缓驶出了青烟坊的后门。

    “撩开帘子,咱要查查!”

    “哎哟,”马车里传来莺声*。“好哥哥,咱们去的可是奉恩将军府,以前从来都是不查的!”

    “今儿个有特别事情,都要查!”

    门丁的淫威下,一车女子不得已撩起车帘。

    只见七八名女子个个都是衣不蔽体的透明薄纱,有些外面罩着披风,看不清楚胴体,有些没穿披风,冰雪肌肤上还残留着或青或紫的伤痕。

    “哎?”门丁指着角落里一名神色忧郁的女子。“你身上咋没伤呀?你是哪间屋里的?”

    “哎呀,大哥,您不记得她了呀?前院的芬儿嘛。昨儿个终于没凑齐十两,被送到后院里来啦。”

    “哦,果真是芬儿……嘿,从前哥哥想捏你,你还给了一巴掌。今儿个眼睛哭肿啦,差点没认出来你呢!”门丁淫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你们,对,你们几个,都把披风给老子取了,这每天都有面生的,我要看看大伙儿身上,可都有没有咱锦绣痕!”

    说归如此,其实不过是饱揽了一顿*罢了。门丁咽了咽口水,还待刁难,车里的粉头可不依了。“奉恩将军府可说好了子时要到的!再这么不依不挠下去,得,生意不用做啦?哥子你给妈妈交银子去?”

    “成成成。”门丁大手一挥。“去吧,姑娘们,好好享受去吧。”

    车内一阵啐声。

    又过了片刻,边门附近忽然火把子燃得亮如白日。

    李绣景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可有人出去?”

    “就是去奉恩将军府的一车嘛!”门丁懵懂,“咋啦?”

    “去的是哪些人?”

    “鸦儿,芬儿,坠儿,丝儿,还有谁来着?哦,像是罗儿……”

    李绣景一个大耳光将门丁打了个四仰八叉。“罗儿?罗儿咬舌头死啦!”

    门丁一哆嗦,“妈呀,难道见的是鬼?……”

    “不是鬼,是赵娘娘!”李绣景狰狞地望着夜幕。“追,快追!”

    (4)

    没错。佳欣与罗儿换了衣衫,用脂粉快速易容之后,佳欣便打着罗儿的名头,混入了去奉恩将军家出外卖的马车之上。

    而罗儿假扮作佳欣,在含笑与霃瑾之后,惨遭李绣景的酷刑。她死死咬牙,终于忍不住痛苦喊出声来,声音一出,李绣景便发觉不对,一盆冷水浇得她原形毕露。李绣景震怒之下,追问佳欣去处,罗儿面对烧红的烙铁,咬舌自尽。

    李绣景却终于后知后觉地判断了出来——佳欣若是脱逃,必定设法离去。

    但周围护卫的高手都说无人逃离,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光明正大地从门而出了。

    等到李绣景追上了马车,却没看见车内的“罗儿”或赵佳欣人影之时,她彻底慌了神。顾不上处置含笑和霃瑾,连忙心急火燎地遣人将九门提督屠海请了过来。

    屠海先前有些厌烦,替李绣景追捕霃瑾一事已经觉得李绣景实在小题大做。等到李绣景不得已之下将赵佳欣之事和盘托出之后,方才变了脸色。他转了两圈,不得已下决定去见自己的后台主子请命。一面叫李绣景收拾细软,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不久,令旨到,叫李绣景就地杀掉所谓的“两名宫女”,火烧青烟坊,趁天明出城南下,再作安排。

    李绣景接令奉行,虽然舍不得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这份产业,正思量着如何处置手头细软之时,不料屠海从背后一剑穿心而过——

    原来屠海所领的真正令旨,乃是“杀李绣景毁尸,烧青烟坊灭迹”——正是这条旨意,救了含笑与霃瑾的性命。

    屠海是武将出身,功夫不弱,他命所带军士放火箭料理守护青烟坊周围的护院家丁等人,自己则孤身入宅,准备杀光众妓灭口。

    ——然后,他就见到了含笑与霃瑾。

    屠海是从一品的大员,也是满洲大族显贵子弟,和几位阿哥府上都是常来常往,又如何不识含笑与霃瑾身份?

    莫说两位福晋过府之后。含笑在家时为飞扬古膝下长女,而飞扬古,正是当年屠海在外领兵打仗时的主将,也正是提拔屠海至于如今位子上的恩人。年节时候,屠海都是以恩师之礼,上飞扬古府中走动,可以说,含笑是他看着长大的。

    而霃瑾则是安亲王最为宠爱的孙女——安亲王岳乐亦是战功彪炳的一代豪雄,屠海尚是一个小小千总之时,安亲王便已经坐镇中军,运筹帅帐了!

    纵然屠海心知此事不妙,但乍然见着两位小主子,他下意识地跪地请安,彻底忘记了他所应该做的事情——灭口。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外面一反常态地安静,火把也燃得惊人地亮堂。

    屠海一面想着要如何处理含笑与霃瑾,一面疑惑自己的手下不遵自己命令就停止放射火箭,却听耳边有人叫他名字。

    “屠大人——”

    屠海一回头。

    一柄箭矢疾如流星,正射入他的咽喉。

    屠海张大嘴,却一句声音也未及发出,向天仰倒,重重落在地上。

    “九哥好俊的箭法!”

    胤祥阴着脸,沉沉道。

    那边胤禛与胤禩已经当先冲了出来,迎向自己的福晋,将含笑与霃瑾纳入怀中。

    佳欣穿着一身临时找来的男装武将铠甲,威风凛凛地与胤祥、胤禟、胤禵站在一处,一双凤眸中,都是愤怒威严。

    胤禟手中大弓长箭,正缓缓松了下来。“屠海算是我旗下的奴才,我若不亲手料理了他,如何为四嫂八嫂,还有景妃娘娘,出这口恶气?”

    “一箭封喉,倒是省事。”胤祥有些嗔怒。佳欣离开马车之后直奔十三阿哥府求助,胤祥听说原委,知道事情严重,来不及上报天听,直接将住在附近的几位兄弟吵了起来,也免了从营中调兵的周折,所携人马,不过是众人府中的家兵家将而已。

    也亏得如此,才赶得上及时救出了霃瑾与含笑两人。再来迟一步,等待屠海想通,恐怕两位福晋都要性命不保了。

    然而李罗所说的,屠海背后有皇子撑腰之事,佳欣却未宣扬,而是悄悄告诉了胤祥一人。胤祥原本想要将屠海拿下审问,谁料胤禟远远一箭,屠海立时气绝,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留下。

    “此事大有蹊跷。”胤禵护着落在众人后面的佳妍与炎枫——本来就在事中,又兼佳欣深夜求援,含笑霃瑾身处险地,她们如何肯不来?因此胤禵这位暂时开了府却还未成家的阿哥,便负起了保护之责。此时他朗朗开声,声震夜月。“屠海何德何能,敢做出如此事来?九门提督衙门里的兵,他也敢往外带!还有这八大胡同,他说封就封,说查就查,说起来我倒是诧异了,这究竟还是不是天子脚下,紫城邻处?——九哥,你射杀他虽然痛快,可也绝了一条追查下去的线啊。”

    胤禟斜扫一眼众人,哈哈一笑。“其实——我哪有这么俊的箭法?我原本想要取他眼珠子的,结果偏了,居然还偏得那么巧。我看,是天要收他,天理容不下他。”

    他既然这么说了,众人也只都无话。

    那边胤禩却在大叫,“太医,太医在哪里?快传来——”

    “怎么了?”佳欣以为霃瑾有什么危险,连忙迎了过去。

    胤禛却已经扶着含笑缓缓朝着众人而来。“没事。八弟心疼弟妹罢了……”她脸色苍白,双手笼在袖中。“不过是将来不能再弹琴了而已。”

    “你——”胤禛想要说什么,却又终于缩了回去,终于长长一叹。“你们女人,就不能好好地待在家里、府里、宫里,别让我们男人这么操心?”他脸色铁青,原本想要找人来骂,却发现他谁也骂不起,骂谁也都没有立场。

    后面霃瑾挣扎着在胤禩搀扶之下也站了起来。“好啊,”她听到胤禛说话,当仁不让地驳斥。“以后我们女人便在家里、府里、宫里待着,一步也不出门,专为你们男人绣些百子和合图来,可好?”

    她原意是讽刺胤禛与含笑不合,结果话却踏到了夺嫡事上,一时间众人望天望地,望左望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行了。”胤祥为众人解围。“此间事差不多已经了了,剩余的就请九哥和十四弟在此料理善后。四哥八哥是总理事务的,京城防务是我在管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三人这会即刻叩宫,还能赶上朝会之前,先将事情禀给皇阿玛。另外——”他看一眼佳欣。“也要尽快护送景妃回去。”

    这是正理。

    胤禩百般不舍得地放开霃瑾。“你的手……”

    “我没事,你去吧……”霃瑾甩开胤禩,走到含笑身旁。“四嫂,你……你……你还是别站着……坐下来吧……”

    “别乱说。”含笑面色如纸,却厉声喝斥,似乎在竭力掩盖什么。

    在场众人,何人不是人中龙凤,又如何听不出来异样?

    胤禛原本已经准备要走,闻言转回身来,“怎么回事?含笑……”

    “没事。”含笑死撑到底。“我说没事就是没……”

    话音未毕。

    含笑晕厥了过去,向后倒下。

    胤禛几乎是狂吼出声,接住她的身体。

    “究竟怎么回事?”他一手抱住含笑,一手狠狠抓着霃瑾。

    霃瑾被捏痛叫出声来。

    胤禩上前挡开。“四哥,你放手!不干霃瑾的事!”

    胤禛却手如铁钳。“究竟怎么了,怎么回事,快说!”

    霃瑾呜呜哭出声来。“他们……他们……李绣景追去之后,他们……轮……轮暴了四……嫂……”

    胤禩一个耳光打上了霃瑾的面庞。

    “莫要胡说——”

    霃瑾捂住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丈夫。

    胤禛却不自觉中放了手。

    含笑软软倒在地上。

    胤禛站在那里,浑身骨节,发出咔咔之声,几乎就要,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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