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别后相爱 > 第9章 抉择,终结错误

??晓黎信守承诺,准备搬回和子夕的家,临走前,妈妈忧心忡忡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晓黎,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晓黎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看着父母:“爸,妈,你们别担心,我会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晓黎的隐忍和坚强常常让父母觉得很心疼,自她记事以来,她就坚定了一个信念:喜可共担愁不语,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里,任何一份苦恼都会无限放大,为了维持目前这种久违的圆满和祥和,她可以消化掉任何情绪。

    “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妈妈若有所指的告诉晓黎,“就好好的遵从你自己心里的想法,不用想其他的。”

    晓黎知道妈妈想说什么,她担心自己是因为害怕父母难过,所以委曲求全原谅夏子夕,勉强维系婚姻;担心自己过惯了优渥的生活或者忧心她的病,为了钱回到他的身边,从此过上豪门怨妇的生活;担心夏子夕的出轨会愈演愈烈,担心……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晓黎很释然的看着妈妈,“子夕的事情是个误会,他给我解释清楚了,我回家这么长时间了,什么问题都想明白了。你知道,我是最固执的,怎么会勉强自己呢?”

    “真的吗?”妈妈的表情慢慢变得明朗了些,“子夕的事情,他真给你说清楚了?”

    “当然,”晓黎依旧平静的微笑,就好像真的一切都了然了,“不然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这样就算了呢。他平时怎么对我,你们也看到了,我过得挺好,真的!”

    爸妈在晓黎的哄骗下神色开始放松了,只是爸爸似乎还是有很多不安:“爸妈知道,在那样的家庭生活,你过得也不会轻松。别太委屈自己,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晓黎知道此刻父母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不安,她相信这些善意的谎言是唯一能让他们安心的办法,她没有别的选择,至于5个月以后……

    “我知道了,别再这么愁眉苦脸啦!”晓黎调皮的拍了拍爸爸的肩膀。

    电梯门开了,子夕来接晓黎,爸妈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如从前,可子夕还是一腔热情的往上凑,全然不管两位老人家心里的疑惑和不满。

    “爸,妈!”子夕满脸堆笑的招呼晓黎的父母。

    爸妈显然不太想搭理,晓黎轻轻皱眉递了递眼色,给他难堪,不也是给女儿添堵吗?爸妈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

    “我来接晓黎回家。”子夕努力想要打破尴尬的局面,“你们放心,以后我们俩一定会好好的。”

    “我们俩今天上午听得最多的就是“放心”这两个字了,你们要真做得到才行。”妈妈的口吻显然还是带着责怪的。

    顾晓黎打心里是相信子夕的,只是应了佩琳那些话,作为一个女人,精神上的洁癖总是免不了的。“妈!”晓黎晃了晃妈妈的手,替子夕打着圆场。

    “行了,你们走吧!”爸爸把行李递给了子夕。晓黎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电梯。

    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房子,晓黎想起了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自己像商品一样被丢进了另一种人生,未来充满了未知和无助,像坐不完的无期徒刑,凄凉又绝望。而此刻,彼时模糊的一切都显得很真实,她几乎已经经历了一个女人所能经历的一切,结婚、怀孕、背叛、流产、争吵、纠缠,也幸福过,也伤心过,生活混沌的让人睁不开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5个月后所有事情都能盖棺定论,归于平静。但这些仅仅是顾晓黎的想法,夏子夕显然从他决定放手那一刻起就彻彻底底的后悔了,他可不想把这5个月真的用来拍回忆录像,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要好好利用这5个月让顾晓黎对他重拾信心。

    他们像寻常夫妻一样,晨起问好,一起吃早餐,子夕送晓黎到单位马路的转角处,下午再接她一起看电影,吃晚餐,絮絮叨叨的谈论着所有琐事,有时子夕会拿着摄影机不停的拍晓黎,尽管心里有翻江倒海一样的纠结和难过,但彼此从来都不会提及。

    晓黎搬回家还不到一个月,妈妈由于糖尿病的影响得了急性肾衰竭,入院不到10天就去世了。晓黎像疯了一样死死的抓住病床,但却一声也没有哭出来,就那么直直的盯着那张白布,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一样空洞,细软的指甲深深的陷在冰冷的床缝里,隐隐透着血丝,任谁也没有办法把她从那儿挪开。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嚎啕大哭,每一个人都知道母亲对于顾晓黎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寻常的挚爱亲情,那是饱藏着三十多年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成长经历的人生,没有人可以体会,那是哪怕到来世也想要承欢膝下的依恋,是任谁也无法想象的剜心般的伤痛。妈妈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儿,顾晓黎不敢相信自己是否只是在经历一场噩梦,她的离开就好像拿走了她前半生所有的回忆,掏空了她一半的生命,她不愿意放手,也不想哭,她只想一直陪着妈妈,不管是生还是死。没有人会再那么深刻的理解顾晓黎为什么那么惧怕婚姻,没有人会再那么心疼午夜惊醒的顾晓黎为什么会那么没有安全感,没有人会再和她云淡风轻的回忆起极苦的过去,真的没有人了,顾晓黎的生命已然无声的在被灼烧成灰烬。

    “晓黎,你快起来!”子夕环抱着晓黎,想要扶她起来。

    晓黎死死的抓着病床,蜷缩着,头靠在栏杆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反抗着。

    “晓黎,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可以大声的哭出来,不要压在心里,人死不能复生,妈妈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子夕紧紧圈着晓黎,感觉着她冰冷的身体,他知道这样僵持着根本不是办法,所有的人都已经在自己的悲伤中筋疲力尽,医生已经再三告诫子夕尽快把顾晓黎带走,她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子夕柔声细语的安慰着晓黎,慢慢的试图松开她紧紧握住病床的手,晓黎像被惊吓的小鹿,猛然从子夕怀里挣脱,死命的拽得更紧了,晓黎的舅舅和俞洁也上来帮忙,子夕用尽全力把晓黎抱在怀里,心痛的看着她的手指一根根的被掰开,任凭晓黎如何大喊,如何撕心裂肺的捶打,子夕只是死命的捂着她的眼睛,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哽咽的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晓黎,你要坚强,一切都会过去的!”

    医生和护士赶紧冲上前把病床推出了病房,顾晓黎终于不顾一切的哭了出来,那种凄厉的声音,让子夕想起了失去孩子那天病房里的晓黎,我该如何让你离开这些痛苦?我该怎么办,晓黎?

    晓黎在昏厥和歇斯底里的挣扎中反反复复,医生不得不对她使用了镇静剂,看着在悲伤中已经近乎癫狂的晓黎,子夕深深的感受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儿。晓黎的状态不见好转,醒来的时候不是恍恍惚惚的找妈妈,就是发疯一样的哭喊,大多数时候都在药物作用下昏迷着。家里人只能先行着手开始操持妈妈的后事,子夕义无反顾的挑起了大梁,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还能为晓黎做些什么,也许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慢慢平复。但是夏子夕错了,他显然低估了顾晓黎的倔强和崩溃程度,她自杀了,选择了最为残酷、最为直接、最为痛苦的方式—割腕,医院的电话让子夕觉得五雷轰顶,让刚刚经历丧妻之痛的顾明再次昏倒了。

    夏子夕简直不敢伸手去触碰病床上的顾晓黎,哪怕是最轻的一下,仿佛都会让她的疼痛增加好几万分。尽管在深度的昏迷中,她的眉头也依然紧锁着,这种伤痛已经锥心一般扎了进去,惨白的脸蛋,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头发,纤细的似乎盈盈一握也会折掉的手腕透过纱布依然能看到血渍。顾晓黎,你当真一点都没有眷念吗?你忍心抛下所有亲人?抛下我吗?你为什么如此倔强又如此脆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顾晓黎总是能在夏子夕面前表现的沉稳而淡定,不管是面对多数女人都无法抗拒的宠爱,还是极具挑衅的羞辱。此刻,病床上的顾晓黎一如往昔的安静,但却用了最为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她选择死亡,甚至不告诉任何人,她的绝望和悲痛让夏子夕后怕。推开卫生间的那一刹那,好像每一处都渗透着红红的印记,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子夕依然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无声的重现着顾晓黎的悲伤,是这里,还是这里?顾晓黎就倒在了这个狭小空间的一角,静静的等待着死亡,她应该一点也不在意割腕的痛苦,因为她的心早已经被痛的麻木了。就在刚刚他忙碌的忘乎所以的时候,顾晓黎差点就永远的离开了他,如果不是那个细心的小护士,如果不是及时的救治……夏子夕猛得退了出来,紧紧的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他害怕了。与死亡相比,过去几年的儿女情长,争吵打闹都显得不足一提了,尽管失去顾晓黎是他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担忧,但是第一次这么真实的面对,而且是以死亡的方式,子夕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他轻轻的坐到了床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顾晓黎,你不能丢下我。我后悔了,5个月,5年还是50年,我都不要放了你。”

    还有一天就是晓黎的妈妈出殡的日子,晓黎终于醒了过来,病床前所有关切的目光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自杀计划失败了,她又重重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一屋子的老泪纵横,子夕只能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他来守着晓黎。是的,守着,寸步不离的守着,顾晓黎醒了,但她的意识仍然活在无限的厌世和绝望中,她那么决绝的闭上了眼,子夕不敢保证类似于割腕这样的事件会不会再次发生。

    病房里又重归宁静,子夕坐到了晓黎的床边,他知道他必须打消顾晓黎寻死的念头,才能把她彻底从伤痛中解救出来,而现在,似乎只有背水一战了。

    “所有人都走了,你还是不愿意睁开眼吗?”子夕的口气没有了一贯的迁就和宠爱。

    晓黎依然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子夕不依不饶的说道:“你不愿意睁眼,是因为你不敢看他们,是因为你觉得惭愧吗?你如此狠心扔下一屋子老人,抛下自己身上所有的责任和担当一心求死,这么果断,这么勇敢,难道你还不敢面对外公外婆和你爸爸的几滴眼泪吗?”

    晓黎的眼角明显的抽搐着。

    子夕知道她在听着自己的话:“你让外公外婆在失去女儿的同时,再次承受失去孙女的危险,让他们在短短几天内一次次的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吗?你让你爸爸一连几天好几次晕倒在医院,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曾经对你和你妈妈做过的一切吗?顾晓黎,你真的应该睁开眼看看,看看刚刚站在你面前的所有人,看看他们如何为了你白了一大半的头发,如何为了你担惊受怕,憔悴忧心,看看你的外公如何为了你差点心脏病发,看看你的外婆如何为了你几乎哭瞎了那双眼,看看你爸如何为了你羞愧自责,想要一死了之。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你还怕睁眼看看他们吗?”

    晓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子夕虽然心痛,但是他的激将法显然奏效了:“你是不是害怕看到他们以后,就没有勇气再自杀了?你是不是害怕看到他们以后,会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多么脆弱,多么残忍的人?”

    “够了!”晓黎终于开口了,低垂的眼睑,挂满泪珠的睫毛,颤抖的嘴唇,此刻的她应该是前所未有的清醒着。

    “我只是说一说,你就觉得难以承受了吗?可你对他们造成的这些切切实实的伤害却远不止这样。妈妈去世了,难过的不只是你一个人,你的外公外婆失去了女儿,你的爸爸失去了妻子,你的舅舅和小姨失去了姐姐,他们每个人都在经受着痛苦,可他们都没有倒下,甚至还要分心担忧你。而你,是这个家里目前最强壮的,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倒下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哭喊,从没有想过站出来安慰过你年迈的家人,你这么懦弱,这么自私,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晓黎吗?还是那个至孝至善,为了妈妈,为了家人可以隐忍坚强,牺牲一切的顾晓黎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的躺在这儿,让所有人为你担心流泪?”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晓黎的情绪比刚刚变得更加激动,侧身抓着被子哭了出来。

    “我不会说了,因为这么多天大家对你说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你能明白,就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顾晓黎,你真的让我们很失望,同样也让你的妈妈很失望,这根本不是那个她疼爱、欣赏和引以为荣的女儿。”说出这些话,子夕心里的痛不会比顾晓黎少一分,他知道每一个字都会像利剑一样直插顾晓黎的心,对于这样一个传统而善良的人来说,这样的指责显然太过于严苛,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她走出伤痛。

    子夕站了起来,转身拿起外套,装作随意的拍了拍:“明天就是妈妈出殡的日子,如果你还是不敢见人,或者想躲在角落里上演第二次自杀,我不会拦你。但我想奉劝你最好先走出病房看看,看看你正在打点滴的爸爸,和在外面一步不敢离开的外公外婆,还有为你妈妈的后事忙得不可开交的舅舅,他们都是你的责任。如果你真的想要逃避,想要一走了之,做个懦夫,你只要扪心自问:你是否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的妈妈,对得起人伦孝道,如果你问心无愧,我也无话可说。”子夕头也不回的关门走了出去,从认识顾晓黎到现在,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狠话,他不确定这样的刺激是不是真的会帮到她。他一步也不敢离开她的病房,偷偷的站在转角的墙边,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无论顾晓黎是否还是从前那个坚强善良的女生,夏子夕都不会真的放任她做傻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门开了,晓黎踉跄的走了出来,她真的清瘦了很多。她蹲在了外公外婆的身边,失声痛哭着,看着昏昏沉沉打着点滴的爸爸,晓黎愧疚的趴在了窗户上,子夕知道他成功了,顾晓黎会活过来的。

    办完了妈妈的丧事,晓黎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夜夜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家里的气氛冷冰冰的,秀秀也不敢随便说话,虽然知道她还在为妈妈的事难过,但子夕也担心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吃过晚饭,子夕来到晓黎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子夕坐在沙发上,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口:“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晓黎的语气并不像想象中的冰冷。

    “你最近都不怎么说话,我知道你心里还很难过,可还是得慢慢调整调整,别把自己闷坏了。”子夕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我知道。”晓黎的回答很简短。

    “你是不是还在为我之前给你说的话生气?”终于问出了口,子夕却不敢抬头。

    “什么话?”晓黎扭头看了一眼子夕,思考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医院说的话吗?”

    “嗯!”子夕重重点了点头。

    晓黎慢慢站起来,走到了子夕身边:“当然没有。我应该要谢谢你,子夕,是你让我彻底清醒过来,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

    “真的?”子夕的惊喜完全没有任何掩饰的表露在了脸上,这一声谢谢,即使是在这几年子夕源源不断的支付她妈妈医疗费的日子里,顾晓黎也很少这么真诚的向他提过。当然,她绝对有权利拒绝致谢,因为她已经为了这些钱付出了最珍贵的代价,完全是“物超所值”的代价,夏子夕不敢再奢求她为此有所感恩。但这次,他能确定,顾晓黎是真心的感激他,他很开心,因为终于他也能够用正确的方式去帮助顾晓黎,去帮助这个他深爱的女人,这种方式和金钱无关,和他的家世无关,仅仅源于结婚多年他对于自己妻子的了解,源于他对顾晓黎内心的笃定和认同,这是仅属于他们夫妻的默契,珍贵得无以复加。

    顾晓黎点了点头,子夕似乎看到了她嘴角勉强上扬的一点弧度,这已经足够了。子夕深情的把晓黎环抱在了怀里,尽管没有从前的浓烈与甜蜜,但这个拥抱温暖得让晓黎心安,仿佛可以为她遮挡掉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她可以放心的躲在这儿,永远。这种从身到心的依靠,连顾晓黎自己都觉得诧异,什么时候开始,夏子夕已经不用再耍任何伎俩,也能轻而易举的占领我的人生?晓黎微微抬眼想要看清他,子夕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晓黎,别害怕,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度过人生的所有难关,放心!”

    晓黎轻轻的抓着子夕的手臂,觉得好累好困,这一个月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这么踏实,这么安宁,她只想要静静的睡一会儿。朦胧中,她能感觉到子夕轻贴在额头的脸颊,轻抚着耳鬓的双手,很暖,很柔,夏子夕,为什么是你,给了我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是你,让我如此依赖?她伸手抓住子夕的衣服,像孩子般的赖着,子夕知道晓黎害怕,害怕孤单,害怕分离,害怕会再失去,她已经什么都承受不起了。子夕一动不动的抱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晓黎,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顾晓黎如此依恋的躺在我的怀里,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支柱,我能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所有情绪,好像承载了她全部的人生。晓黎,告诉我,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相互依偎直到老去。

    妈妈的去世尽管让晓黎身心都受到重创,但她和夏子夕的心却在这场磨难中似乎走得更近了,晓黎对子夕的依赖在不自觉的滋生着,尽管有时她完全无法正视这种改变。子夕想要帮晓黎尽快走出悲伤的情绪,向晓黎提出出国补度蜜月,地点就选在晓黎心仪已久的希腊圣托里尼,但是晓黎不出意料的拒绝了,一是她真的没有心情,二是她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和子夕的将来。

    一个寻常的周五,子夕接了晓黎一起去父母家里吃饭,像这种家庭聚会平时是很少的,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子夕是能免则免,他不愿意晓黎去面对父母总是略显挑剔的眼光。今天如果不是何亦芬一再要求,加上晓黎也想要感谢公婆在妈妈去世之后的帮助,子夕是怎么也不愿意回去的。

    门开了,今天家里听起来格外热闹,夏岳林在热络的聊着天,晓黎很少听到公公这么爽朗的笑声。

    “家里来客人了?”子夕问佣人。

    “子夕回来了!”还没等佣人回答,何亦芬就开心的出来迎接了,“哪是客人哪,是故人,你看了一准儿高兴。”

    虽然还未蒙面,晓黎也能感受到家里来的一定是和夏家渊源颇深的人,才能让她那平时严肃高贵的公婆一下子乐得没了架子,子夕牵起晓黎的手慢慢的朝客厅走去。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牵着晓黎,他知道在这个家里晓黎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所以他必须让她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陪伴。

    “子夕!”顾晓黎还没有醒过神来,子夕就被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给紧紧抱住了,子夕同样惊诧的愣在了那儿,晓黎本能的放开了手,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和子夕有着很深的过往。

    感觉到晓黎松开的手,子夕往后转了转头,用手绅士的轻推开了那个女人,这个举动让对方有一丝丝不悦,也有一些诧异,似乎这样的拥抱是理所应当的。

    “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对方的口吻显然有些嗔怪,又有些撒娇,“看到我不是应该很高兴的吗?我是雪德呀!”

    她叫雪德,很好听的名字,晓黎细细的打量着她,清瘦高挑,微卷的及肩长发,皮肤白皙,明眸皓齿,是个典型的美人,气质不错,尽管一眼就能看出来富家小姐的样,却并不带半点披金挂银的俗气,晓黎莫名的对她产生了一种好感和认可。

    “当然高兴。”子夕终于在一阵雷劈似的错愕中回过了神,勉强挤出笑容,往后退了两步,放下她还搭在自己的肩上的手臂,郑重的重新牵起顾晓黎的手,客气的回应。

    雪德欢喜的脸上顿时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所掩盖,晓黎想要挣脱,子夕却握得更紧,气氛流露着莫名的尴尬,尽管顾晓黎还没弄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在那双满含责怪、不解和愠怒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多余。

    何亦芬赶紧站出来打着圆场:“先坐下说吧,饭菜都准备好了,先吃饭先吃饭。”

    一屋子人乌泱泱的涌向餐厅,气氛一下就不如刚才了,晓黎觉得自己就像个罪人。

    “子夕,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雪德哪有心思吃饭,她只想知道这个让子夕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和照顾的女人是谁。

    “喔,给你们介绍一下。”子夕慢慢从刚才的尴尬中恢复了过来,“这是我太太,顾晓黎。”子夕温柔的说出了晓黎的名字,嘴角的笑容满满的泄露出他的喜欢,“晓黎,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赵雪德,赵叔叔的女儿,我们两家是世交了。”

    她就是赵叔叔那个周游世界的女儿,晓黎早就听说过,对她充满了好奇:“你好!”晓黎率先伸出了友好的手。

    雪德愣了一会儿,太太?夏子夕结婚了?他竟然结婚了?我对他而言现在只是一个好朋友,一个叔叔的女儿,如此而已,他已经彻底把我忘了吗?我们之间什么都烟消云散了吗?

    “雪德!”雪德的爸爸碰了碰她,雪德尴尬的伸出了手回应。

    “这孩子,总是这么不懂事,看到一起长大的弟弟都成家了,是不是还挺意外的呀?”雪德的爸爸赵利唐适时的打着圆场,他不是不知道雪德和子夕的过去,也更加清楚女儿对子夕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少不更事难免会让人错过很多,当初子夕追求雪德的时候,他可是一边倒的支持。

    “是啊!”夏岳林附和着,“这些年你满世界跑,想通知你都难。”

    晓黎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这哪像是几句玩笑话,只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安慰。一顿饭就这么尴尴尬尬的敷衍过去了,子夕几乎没有说过话,只是细心的叮嘱着晓黎不需要吃辣的,少吃海鲜,晓黎、雪德同样纠结在自己的小心思里。

    吃过饭,子夕被爸爸和赵利唐叫住在客厅谈着公司的事,晓黎一个人在花园里站着。

    “晓黎?”雪德很友好的走了上来,温和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晓黎礼貌的回应:“雪德,你也出来了?”

    雪德随意的耸了耸肩:“生意上的话题我没兴趣。”她的随性和真实让晓黎亲切感倍增,“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晓黎觉得好像她迟早会问:“快三年了。”这个答案好像让雪德若有所思,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呢喃着一句7年。

    “7年?”晓黎不解的看着雪德。

    雪德慌忙的解释着:“喔,没什么。还没恭喜你们呢!不过我的祝福来得有点太迟了。”

    “不会,谢谢!”

    这样的面对面总让人有些手足无措,晓黎和雪德都在努力的寻找着话题,尽管他们都有很多想要了解对方的。

    “听说你这几年走了很多地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几乎同时,两个人都找打了一个打破尴尬的话题,只是赵雪德的问题显得更有针对性些。两人相视而笑了,心直口快的雪德给好奇的晓黎讲述了这些年自己在外的所有经历,晓黎很羡慕她可以过着如此自由的人生,在她眼里,雪德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千金小姐,热情、真诚、个性、独立,也许他们可以成为更好的朋友。

    “我很佩服你,一个人去了这么多地方。”晓黎的赞美发自肺腑。

    同样,晓黎给雪德的感觉也不坏,这是个温柔谦逊的小姑娘,她怎么能够驾驭得了夏子夕呢?她对她有很多的好奇:“现在说说你们吧!”

    “我们?”晓黎犹豫了,看着雪德期待的眼神,慌张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晓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子夕走到了晓黎的身边,亲昵的搂着她的肩膀,这样的动作放在平时,在这个家里子夕是不会的,“咱们回家吧!”

    雪德无奈的开着玩笑:“这是女士的聚会,我们在聊天,正聊到你们俩,我还期待着呢!”

    “下次吧!”甚至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和询问,子夕断然拒绝了雪德,让晓黎很意外,“听爸爸说你今天刚下飞机,应该很累,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也还有事。”

    雪德没有理由再留下晓黎探究更多的事情,撇了撇嘴:“ok!Nexttime!”

    子夕带着晓黎慢慢的走出了家门,她不知道身后的雪德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雪德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也是你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多聊一会儿呢?你们今天才刚见面!”如果是从前,对于这种事情顾晓黎根本毫不在意,对于夏子夕的私生活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走便走,留便留,完全无所谓。但是现在,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她开始越来越想要了解夏子夕。

    子夕转头宠爱的看着晓黎:“太晚了,你该休息了,不然会有影响的。”夏子夕的担心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顾晓黎从上周起情绪才开始渐渐有所平复,子夕每晚都陪着她直到睡着,帮她慢慢戒掉安眠药。尽管夏子夕的回答让晓黎无法反驳,但是她能感觉到子夕并不愿意她和雪德多接触。

    “赵叔叔和爸爸最开始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后来随着生意往来越来越密切,我们两家也走得越来越近。不过多数时候是他和爸爸的交情,你不用特别费心思去应酬他们家的人。”子夕若有所指的告诉晓黎。

    “你是说雪德吗?”晓黎直言不讳的问子夕,这让子夕有一些慌张。

    “不,我不是说她,”子夕有些搪塞,“当然也包括她,你可以不用刻意和她交往的。”

    子夕的异常让晓黎摸不清头脑:“没有刻意,你知道我的。我只是觉得雪德是个非常爽朗可爱的女孩儿,我很欣赏她的生活方式,她活得那么自由,那么开心,和她聊天,听着天南海北的事,很有趣。”

    “她永远只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当然自由,当然开心。”子夕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激动,晓黎半晌没有出声,子夕意识到自己失语,没有再出声。

    回家好几天,子夕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过雪德,晓黎尽管奇怪,但她并没有想要刨根问底。

    子夕回家和夏岳林商量完工作,准备离开,何亦芬留住了子夕单独聊聊。

    “子夕,这几天和雪德联系过吗?”

    “没有!”子夕回答得非常决绝。

    “雪德说,给你打电话也一直没接。”何亦芬试探的问了问子夕,“怎么雪德回来,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我很忙,不一定有时间接她电话。再说了,她回来,为什么我要特别高兴呢?”子夕理直气壮的看着何亦芬。

    “你先别急,我也只是想问问,毕竟大家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两家又一直有这么深的交情。”

    子夕觉得自己似乎听出了什么门道:“这点你们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得罪他们。只是我觉得和她也没有必要过多的联系,毕竟我现在已经是结婚了,而且我爱晓黎,她现在也很需要我,需要一个绝对平静的生活环境,我不想因为我过去的事情给她带来什么困扰和不愉快。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给她解释清楚。”

    “你是还在怪雪德吗?或者怪你爸爸?”

    “我谁都不怪了。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晓黎,所以过去的一切都值得被原谅。”

    儿子的释怀让何亦芬有一丝丝欣慰,然而这一片真心是不是会得到同样的回报也让她忧虑:“子夕,你确定晓黎也和你一样这么投入这段感情吗?”

    “总有一天,她会的。”子夕显得很有信心。

    “你愿意一直这么等下去?”自从晓黎的妈妈去世以后,有一种担心一直困扰着她,“你知道晓黎为什么嫁给你的。现在她的妈妈去世了,没有什么可以再牵绊她,你对你们的婚姻,对你们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子夕坚定的看着何亦芬:“没什么特别打算。我会一直守着她,好好过下去,到老,到死。”

    何亦芬摇了摇头:“晓黎也这么想吗?”

    子夕没有出声,何亦芬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你们接下来的路,晓黎是为了救她的妈妈才嫁给你,现在她的妈妈去世了,她到底还愿不愿意继续和你生活下去?如果她不愿意,你们这样勉为其难的在一起,彼此都是种折磨。你们又能撑到多久呢?1个月?1年还是10年?”

    “妈,给我们5个月时间,我们会用这5个月的时间来修补这一切,等到5个月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子夕握着何亦芬的手,真诚的看着她。

    “5个月?什么5个月?”何亦芬疑惑的看着子夕,“是什么最后期限吗?”

    “你不用问了,总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很好的。”子夕微笑着抱了抱何亦芬,拿起外套离开了。

    露台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夏岳林看在了眼里,他知道何亦芬和儿子一起欺骗了自己。何亦芬无可奈何的向夏岳林坦白了所有事情,夏岳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在一段如此荒唐的婚姻里纠缠了这么多年,他深信子夕已经在这个漩涡里迷失了,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他必须及时的帮他纠正这一切,让他回到人生的正轨上来。夏岳林约见了赵利唐,在他确定雪德同样为子夕的结婚而肝肠寸断的同时,在两位老人对两家联姻的美好憧憬下,他觉得完全是时候找这个”儿媳”好好谈谈了。

    晓黎特意向单位请了半天假出来见夏岳林,因为周末和晚上的时间她根本无法逃开子夕的目光,而这次见面夏岳林要求她必须保密。

    “爸爸!”晓黎晚了一小会儿,战战兢兢的招呼了夏岳林。

    夏岳林点了点头:“坐吧!”亲自给晓黎倒上了一杯清茶,幽香的味道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更加静谧,但晓黎却莫名的觉得不安。

    “你和子夕结婚有3年了吧?”夏岳林今天显得格外的和蔼。

    “快了,还有几个月。”晓黎客气的回答。

    夏岳林对晓黎的答案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自顾自的端起一小杯茶品了品,紧蹙的眉头昭示着他正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爸爸,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晓黎决定先打破这个僵局。

    夏岳林先是怔住了几秒,老练的他很快就镇定的看了看晓黎,笑道:“你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们俩还没这么坐在一起好好聊过天呢,难怪你会觉得不自在了。”

    晓黎腼腆的低头笑了笑,她心里很清楚夏家二老对她的看法,所以三年来她从未期待过能够和他们和风细雨的坐在一起叙叙天伦,她只要做好一个儿媳的本分。晓黎轻轻的转了转茶杯,手腕上的伤痕还清晰可见,夏岳林忽然觉得有一些心疼。撇开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顾晓黎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对老人温顺恭敬,生活简朴,知书达理,重孝守信,尽管自己几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但是从未因此在子夕面前挑唆过任何事情。相反,这些年来,因为她的进门,子夕变得努力勤奋,和父母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应该也会让人十分怜爱。这么善良的孩子,我到底该不该……

    夏岳林准备再给晓黎添一杯茶,“爸爸,我来吧!”晓黎恭敬的起身接过夏岳林手里的茶壶,先给他斟满。

    “晓黎,”就算是多么不满意儿子这桩婚事,真要让自己站出来做这个坏人,夏岳林还是觉得如坐针毡的,“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晓黎微笑着回答:“挺好的,之前让你们担心了,是我太不懂事。”

    夏岳林知道晓黎指的是什么,其实他并不怪她,相反他看到了她身上的刚烈和至孝,对比那些为情要死要活的小年轻,他还是更能接受顾晓黎:“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是往后的路还是要好好走下去的。”

    “嗯!”顾晓黎的声音稍微低沉了些。

    夏岳林轻轻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既然来了,他还是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你为了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付出了很多,这些我都知道。”

    晓黎惊讶的抬头看着夏岳林,都知道?知道什么呢?知道我和子夕的交易吗?

    四目相对,顾晓黎很快就明白了何亦芬一定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夏岳林,今天这场聚会就是一场“鸿门宴”。

    夏岳林并不准备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再向晓黎复述一次,以顾晓黎的聪慧和她心领神会而逃避的眼神,她应该知道自己已经完全知情:“子夕太任性,总以为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当然在某些事情上这个是事实,但并不是放诸四海皆准的,比如生命,比如时间,比如感情。”夏岳林特意重重的说出了“感情”两个字,晓黎已经羞愧的无法抬头,对自己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夏岳林并不准备责难晓黎,实际上,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充满同情与感慨:“晓黎,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

    委屈?这个词居然从夏岳林的嘴里说了出来,顾晓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夏岳林顿了一小会,再次皱紧了眉头:“不过现在不同了,晓黎,没有什么再牵绊你了,你还年轻,你完全有机会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好好的为自己活着。”

    想要的生活?夏岳林的话让晓黎有些迷茫,我想要的生活是什么?爱我的丈夫?可爱的孩子?温暖的家庭?稳定的收入?或者只是一个夏子夕?

    “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当自己的老板,这些我都可以支持你。”夏岳林的话已经越来越明显。

    晓黎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夏岳林:“爸爸,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有必要再勉强维持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你的责任结束了,你的付出也结束了,我可以帮你们终止这一切,让你和子夕都回到各自本来的生活。”夏岳林几乎没有抬眼看过晓黎,只是装作随意的拿起一杯茶。

    “您想让我们离婚?”尽管这两个字一直都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但她仍然想要亲口听到夏岳林的确认。

    “是的。”夏岳林镇定的放下茶杯,搓了搓手,看着晓黎。“我知道你之前和子夕签了财产分割协议,但我不会让你一无所有的离开这个家,你是个好孩子,我明白,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今后足够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晓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拒绝,但她竟然也无法张口接受这个提议。

    顾晓黎的沉默让夏岳林生出一些疑惑和担心:“你不愿意?”

    “不……”慌乱中顾晓黎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那么你是同意了?”夏岳林的表情变得有些欣慰。

    这次晓黎依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夏岳林认为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顾晓黎犹豫了,她留恋,但一定不是为钱,这一点他可以肯定。三年多的相处,一份毫不犹豫的财产分割协议,为母亲可以舍命相陪的倔强,这样的孩子不会为了钱留在子夕身边,所以就只有一个原因,她真的爱上了子夕,那么事情将会变得比自己预想的复杂和残酷。

    开弓没有回头箭,夏岳林坚信他今天所做的都是对子夕最好的,他不能让顾晓黎有考虑和拒绝的余地,也不能让她有任何说服自己的机会,他要将一切都扼杀在此刻,即使他能察觉到顾晓黎眼中慢慢浮现的勇气和欲言又止的表情,这场谈话他必须占据先机。

    “我知道这几年子夕对你很好,你可能很感动,害怕会伤害他,但是这点你不用担心。”夏岳林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峻,口吻也不如刚才和蔼,“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身边都是一些家世不错,漂亮出众的女孩儿,你的出现可能让他觉得很新奇,一心想要征服你,保护你。这是男人的通病,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更何况是像子夕这么有好胜心的人。但是新鲜感和同情心,并不足以支撑一段感情,甚至是一段婚姻,天长日久的相处会把这种感觉消磨的一干二净,到时候他自然就厌了。时间是一剂最好的良药,更何况现在雪德回来了,所以我相信他很快就会走出来的。”

    “雪德?”这个名字唤起了晓黎的注意,“她和子夕?”

    雪德果然是最好的武器,夏岳林看出了晓黎眼中的在意:“怎么,子夕没有告诉你他和雪德的事?”

    晓黎摇了摇头。

    “看来,他心里还是很介意,所以不愿意提起。”夏岳林说道,“雪德和子夕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去美国留学,子夕一直很喜欢她,当然我们也很喜欢她,我们两家是世交,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当然最好不过了。”夏岳林眼中的满意是晓黎从未见过的。

    “大学毕业的时候,子夕向雪德表白了,不过当时他们都不太成熟,而且雪德想要花几年时间去到处走走,所以拒绝了他,子夕很伤心,甚至想要偷偷跟着雪德一起走。和雪德分开以后,他们一直都有书信来往,雪德每到一处都会给他寄明信片,子夕的心里一直忘不了她。这些年,子夕身边虽然有不少女生,可是他从来没有和谁认真过,我们都知道他是在等雪德。”

    夏岳林的话让顾晓黎的头像被钻开一样疼,她一言不发的听着。

    夏岳林接着说:“虽然当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娶你,但后来我慢慢发现,你和雪德有着不少的相似之处,或许是这些打动了他。确实,7年的等待可能也让他变得有些盲目了,总是会不自觉的把别人代入雪德的影子。你是一个独立自尊的女孩儿,我想你也不会愿意永远做一个替代品,是吧?”

    替代品?什么时候我又从一个商品变成了一个替代品?我的人生为什么会被贴上这么多的标签?晓黎低着头,依然没有回答。

    “我也亲眼见过子夕如何义无反顾的爱着雪德,不会比现在少半分。”夏岳林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没有底气的,在和顾晓黎在一起的日子里,他能明显的感受到子夕是如何为了顾晓黎抛下一切,彻头彻尾的改变着,这些都是赵雪德所办不到的。“即使分开,我想他也只是把这份情感放在了心里,但从来没有忘记过,或许他认为雪德不会再回来,或许他认为雪德并不爱他,你的出现恰巧给了他一个寄托。”

    “所以是他想错了是吗?”晓黎淡淡的问道。

    “是的。”顾晓黎的思路似乎已经越来越进入夏岳林的预期,她相信了他的话,看来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自己的怀疑,夏岳林的话给了她一个印证。果然感情总是会让人蒙蔽双眼,聪慧冷静如顾晓黎,一样会被嫉妒左右。“相信你也看出来了,雪德也爱子夕,知道你们结婚,她很伤心,当然她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结婚,如果知道,我想她会不顾一切的去挽回。”

    “您是想告诉我,现在我就是多余的是吗?”顾晓黎抬头直视着夏岳林,他的话她完全明白了,也不想继续在夏子夕和赵雪德的感情故事里受折磨。

    “事实上是这样。子夕现在不忍心和你提分开,更多的只是责任和同情。”夏岳林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对我没有责任。”晓黎冷冷的回答道:“我们分开也是您所希望的,对吗?”

    夏岳林毫不避讳的回答:“我认为分开对你们都是最好的选择,你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我听说,你们本身也定下了5个月的期限,说明你们自己也有思考过是否还适合在一起,这是一个很理智的决定。”

    “您怎么知道5个月的期限?是子夕告诉您的吗?”如果之前的事情是何亦芬告诉的夏岳林,那么这5个月的约定,晓黎实在想不出除了子夕,夏岳林还能从哪儿得知。子夕,你也已经做好了分开的准备了,是吗?

    “这个你不用知道,既然定下了,希望你们能用这段时间好好理清过去的生活,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夏岳林的口吻不容置疑,“子夕是我唯一的儿子,是夏家庞大家业的继承人,他需要的是一个无论在生活上还是事业上都能够帮助他,让他走上人生巅峰的妻子。所以,雪德对他不仅是一份美好的回忆,也是最适合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晓黎没有反驳,她能够理解夏岳林的心情,就像当初理解刘襄的父母一样。

    “晓黎,”夏岳林忽然拍了拍晓黎的肩膀,口气温和了些,“子夕这几年对你如何,你比我们都清楚,如果你真的还有那么一点感动或者感激,这次就当是为他做点什么吧!2个月以后,决绝的离开,给他,也给你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夏岳林犹豫了一下,“无论你爱他还是不爱他,离开他,为他选择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

    顾晓黎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在夏岳林面前,她的心思已经暴露无遗。

    “可以吗?”夏岳林殷切的询问。

    晓黎抬头看着夏岳林,这么真挚和蔼的目光,是这3年来她都不曾见过的,现在他这样看着我,却是在无限期盼着我离开,生活真是太讽刺!罢了,本来我就不属于这个家,我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格格不入的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好像把所有的秩序都搅乱了,我的离开是理所应当的。

    晓黎喊着泪扶夏岳林坐下了:“爸爸,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您放心,我答应您的要求。“

    那一瞬间,顾晓黎似乎看到了夏岳林激动得快要老泪纵横,看来这是她嫁进夏家以来做的唯一一件让他舒心的事情:“谢谢你,晓黎,谢谢!“夏岳林立刻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放在晓黎面前,“这是500万,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加。我知道你不是个在乎钱的孩子,这个你就当是我们对你今后生活的一点祝福。”

    晓黎无奈的笑了,把支票推回到夏岳林面前:“钱我不会要的,我还有能力养活自己和我爸爸。”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希望这笔钱能够让你往后的生活过得更轻松,更快乐些!”

    “快不快乐和这个没有关系。您收起来吧!”

    夏岳林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的申请,晓黎礼貌的安慰:“您放心,我答应您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

    “晓黎,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给你这笔钱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一点心意。”

    晓黎强忍住锥心的痛,微笑着看着夏岳林:“我知道,但是真的不用了。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安排好一些事情,我会立刻离开子夕。”

    夏岳林点了点头:“这个当然可以。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会向子夕解释清楚这一切的。”

    晓黎立刻拒绝了夏岳林的想法:“不,不用,这样的话你们会生出很多矛盾。您说得没错,我们有5个月的约定,所以,就让一切随时间顺其自然的走下去吧。”

    直到这一刻,晓黎似乎也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默默的想要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夏岳林忽然为眼前这个刚刚失去至亲,却依旧如此善良周到的孩子感到很心酸,这三年来,在夏家,除了能够住在一栋大房子里,不用担心母亲的医药费,她又得到了什么?骄傲的公婆,出轨的丈夫,流产的孩子,压抑的情感,苦涩的秘密,还有现在分文不得的净身出户,往后的日子,她定然不会快乐,因为她已经遍体鳞伤。

    夏岳林惭愧的握住了晓黎的手:“对不起,请你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

    晓黎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拍了拍夏岳林的手:“我理解,您放心吧!”

    晓黎拿起包,默默的离开了。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过去的生活就像电影一样在顾晓黎的脑海里一一掠过,终于,我要离开夏子夕了,要离开这个家了,要离开这个谎言了。我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我要怎么告诉子夕这个决定?

    晓黎恍恍惚惚的回了家,打开门,子夕已经在家做好饭等着她了。子夕一脸笑意的接过晓黎的包:“怎么今天这么晚?堵车啦?”

    晓黎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在单位耽误了一会儿。”

    子夕似乎没有注意到晓黎的变化,自顾自的拉着晓黎到餐桌前:“坐下吃饭吧!这个鱼今天可是我做的。”

    就像往常一样吃过了晚饭,秀秀在厨房里收拾,子夕和晓黎坐在客厅,子夕呆呆的看了晓黎很久:“晓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晓黎好像有些惊讶和慌乱,立马满脸堆笑的掩饰:“没有啊!可能是今天有点累。”

    “喔,那你早点休息吧!”子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晓黎的休息,他可不想她再靠安眠药过日子。

    “这也太早了,我想再坐会儿。”晓黎摁下子夕拽着她的手臂,“陪我聊会儿天。”

    晓黎的反常让子夕摸不着头脑,愣愣的坐了下去。

    “最近公司怎么样?”晓黎问。

    我没听错吧?顾晓黎是在主动关心他的工作吗?子夕觉得有点晕乎,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还行,最近在和唐德合作几个项目。如果成功了,公司将会迎来一个新的机会。”

    晓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唐德,赵利唐的公司,果然,夏家和赵家无论在生意上还是生活上都密不可分。

    “子夕,今后等你接了爸爸的班,你对公司的将来有什么打算?”晓黎继续。

    子夕笑了:“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有兴趣问我这些?”

    “没什么,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子夕宠爱的摸了摸晓黎的头:“当然是要把公司做大,最好是能够港股上市,完成爸爸的心愿。不过这并不是小事,你明白的!”

    晓黎明白,要做到这些,他需要资金,需要业务,需要支持,需要人脉,需要唐德。晓黎心领神会的眨了眨眼,思考了一小会儿:“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不过,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子夕很疑惑:“你说,还有什么是不能跟你说的。”

    晓黎咬了咬嘴唇,极度的犹豫和反复的思量让子夕不解的追问:“是什么,说吧!”

    晓黎轻轻的笑了笑,她决定用一个更简单的问题来代替:“我觉得和雪德挺投缘的,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俩有些地方挺相似的?”

    子夕的笑容一下不如刚才的自然,怔住了好一会,转头看着桌上的水果:“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这绝不是突然,实际上晓黎希望能够亲口听到子夕告诉她自己和雪德的过去,她想确认他是否真的还割舍不下她,是否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暂时的情感寄托,是否真的会在她走后重新走到一起。但是她最终决定收起所有的问题,因为答案是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就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子夕不是不想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他不想晓黎起疑:“还是有些地方挺相似的,性格什么的。我们都是小时候在一起过,她都离开这么多年了,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太清楚。”

    子夕还是选择了回避,看来他真的不想提起这段往事,或许是因为伤害太深。晓黎装作不经意的“喔”了一声。有那么一小会儿,客厅里显得有些沉闷,子夕在细心的给晓黎削着苹果,晓黎像是决定了什么,忽然拍了拍子夕的肩膀:“我们去希腊吧!”

    子夕耷拉的肩膀明显挺了一下,一脸的错愕,惊讶,难以置信和喜出望外:“你说真的?去希腊?”

    “我可好长时间没吃安眠药了,清醒着呢!”晓黎打趣的看着子夕。

    子夕哐当一下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紧紧抓着晓黎的手臂:“说真的,你可以不要反悔喔,我马上就去安排。”

    “不后悔不后悔!”看着子夕开心的样子,晓黎决定什么都不要再想,就这么好好陪着他。

    子夕高兴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飞快朝楼上跑去。

    “喂,你慢点,明天再弄吧!”晓黎想要叫住子夕。

    子夕乐不可支的回头看着晓黎:“不行,我怕你反悔。”子夕转身想上楼,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退回两步对着厨房:“秀秀,等会儿帮我把苹果削好给姐姐,在桌上。”

    “喔,好!”秀秀从厨房探出半个头,“哥哥怎么啦,高兴得都快上房了。”

    晓黎看着子夕兴高采烈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惆怅:子夕,我终于明白横在你我之间的不仅仅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们合不合适的问题。我被你这样宠着已经太久,以至于都忘了你本应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你有优渥的家世,远大的理想,温柔的内心,还有不可摆脱的家族责任和父母期望,所以,最适合做你妻子的人,只会是雪德,不是我。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会永远记在心里,遇到你,嫁给你,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现在,轮到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昏暗的房间里,雪德斜靠在窗边,赵利唐轻轻敲开了女儿的房门,慈爱的坐在了旁边:“在想什么?”

    雪德耸了耸肩:“没什么!”

    赵利唐一样就能看穿女儿的心思,自从知道子夕结婚,她就一直闷闷不乐:“是在想子夕吗?”

    雪德诧异的转过头,有些责怪的看着他:“爸爸,子夕已经结婚了,您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赵利唐不屑的哼了一声:“结婚了又怎样。爸爸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吧,很快子夕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自己父亲的手段雪德是了解的,纵横商场这么多年,和夏岳林比起来,赵利唐显得更为铁腕和强势:“爸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做了什么?”

    赵利唐宠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和夏叔叔一起帮你们把生活导回正轨而已。”

    雪德不满的摇了摇头,转身正视着赵利唐:“爸爸,我希望你们不要用生意场上那一套来对付我的婚姻,也请你们尊重我们的感情,我和子夕都不是小孩子,我们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和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雪德当然知道赵利唐和夏岳林的想法,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和子夕在一起,可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她不愿意用任何不光彩的手段去干预什么。

    “对,你说得很对。”赵利唐万分赞同的拍了拍雪德,“感情不是买卖,我们绝不会把它当生意一样处理。正因为如此,对于那些拿婚姻做交易的人,我们才必须要把她赶走。”

    雪德不解的看着爸爸,赵利唐向雪德和盘托出了子夕和晓黎结婚的始末,雪德简直难以相信。

    “这样的婚姻你认为还有维持的必要吗?”赵利唐看着雪德。

    雪德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可是爸爸,您不觉得晓黎也很可怜吗?毕竟她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得到什么而嫁给子夕,她也是做出牺牲的一方,你们这样逼走她,子夕不会难过吗?”

    赵利唐觉得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太单纯,太善良:“你说得对,所以她不会白白离开这个家,夏叔叔会给她一大笔钱当做补偿,足够她今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至于子夕,他不过是因为你不在身边所以才会迷失了自我,分不清爱情和同情,只要顾晓黎走了,他就会重新看清自己的内心,回到你身边的。”

    “可我觉得……”雪德始终无法认同爸爸的做法。

    赵利唐按下了试图起身说服他的雪德:“傻孩子,你要对自己、对子夕有信心,这些年你寄给他的明信片他都好好的收着,这足以说明他心里还有你。至于你,你只要问问自己的心,你还爱子夕吗?”

    雪德无法否认,她只怪自己过去太过自信,甚至是自负,一心认为可以抓住一切,包括子夕,无论多久,他都会在原地乖乖的等着她。直到亲眼看见他牵起另一个女人的手,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雪德才真切的体会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也许爸爸说得对,子夕心里爱的仍然是我,他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迷失了。

    赵利唐温柔的摸了摸雪德的头:“放心吧,孩子,相信爸爸,你要的我都能带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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