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夙臣组的灭口了？”朱双皱眉道。
陈嬷嬷在朱府多年，我吃过她做的那么多顿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是没有感情，朱双紧紧地咬着牙齿，这口气实在堵得人心慌。
“也有可能被太子党的查出来了，关押在某个地方逼供。”朱夫人肃穆道，忽而叹了口气，颤抖地说：“那肯定比死还要惨。陈姨属于夙臣组的枝头末端角色，她帮夙臣组监视我，从没干过别的坏事，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什么。”
朱双回忆着那个舍弃了扳指，只为进牢见她们一面的老妇。她清楚地记着，陈嬷嬷抹泪时，手上白白的扳指印。那颗扳指陈嬷嬷一定戴了很久，却为了见瑾轩少爷，白送给了狱卒。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陈嬷嬷是好人，可为什么老天不留好人？
“娘，瑾轩会不会是被夙臣组的抓了？”朱双心头忽然一个咯噔。
朱夫人摇摇头说：“这个不太可能，你们两个小孩对夙臣组没用。”
“但夙臣组的不是爱买小孩，然后培养成细作吗？”朱双问。
“别的小孩他们敢买，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们不敢打我儿女的主意。官府的把你放出来，或许是想拿你做诱饵。张赫郎的背景，还有这华家人的背景肯定已经被官府的探子调查过了。”
大哥和华府上下竟然都平安无事？朱双舒了一口气说：“也就是说华府里没有夙臣组的爪牙？”
“这可不一定，有可能这华府的主子华善甫就是个通敌叛国的贼商。”朱夫人说，朱双吓得下巴都快落地上了。
朱夫人噗哧一笑，淡淡地说：“骗你的。”
“娘！”朱双责怪地恨了她娘一眼。
“我是夙臣组委以重任的细作，当然可以肯定华善甫不是夙臣组的人。他和栗国张家攀干亲关系，纯粹地只是为了做生意。而且栗国张家和夙臣组也没关系，他们铸刀匠有武士精神，可以明杀，却不肯做暗夺的勾当。夙臣组只为栗国王储服务，栗国民间有关于他们的传说，可栗国百姓特别不喜欢他们，甚至栗国现在的皇帝——烈车王，也对夙臣组嗤之以鼻。”
“哦？”朱双听得瞠目结舌，心中暗喜道：幸亏大哥家跟夙臣组没有瓜葛。
“夙臣组有自己认定的王储，为王储扫清国内外的一切障碍。烈车王当年并不是他们选定的主人，还受了他们一些冤枉气，所以他上位以后夙臣组受到了打压，但夙臣组势利顽固，现如今又定了烈车王的大儿子——金甲殿下，作为臣服的对象。金甲是烈车王最喜爱的儿子，这回烈车王才和夙臣组解了怨。夙臣组在栗国和烨国插入他们的耳目，帮金甲殿下做收买民心，结同党羽之事……”
“娘，我不想听这些。”朱双打断道，因为察觉到，她娘在一点点地给她灌输平常人不必有的知识，而且她有点不开心：以前娘从不说“我是”“我想”，而会说“为娘”如何如何，她今日依然不肯认我。
“好吧。”朱夫人拿朱双没有办法，只能说：“那你尽快把信写好。”
朱双点头说：“我现在就写，明天拿给管家，请他帮我寄。”
正房的外间已经被如笙装出了文韵，朱双拿了如笙一张笺纸，如笙说过屋里的书她都可以读，文房也可以用。
书案上放了新的笔架，挂了粗细一排毛笔。朱双调好墨汁，还是拿了那只最小的枣心笔，犹犹豫豫看看朱夫人说：“娘，我字写得丑，要不明天再请管家代书吧？”
“字形美丑暂且无妨。”朱夫人道。
“娘，我没写过信，不会措词，你说我写可好？”朱双尴尬道。
朱夫人无奈地摇摇头，问：“你在前世是做什么的？既然会写字，为何不懂书信格式？”
朱双窘脸道：“其实我前世在的时代，并非烨国之前的朝代，也并非烨国之后的朝代，而是一个毫不相干，发展比烨国先进得多的时代。那里的人们，几乎都不用手写书信了。”
“印刷术么？我们这里也有呀。”朱夫人费解道：“写信用印刷不会太浪费了么？”
朱双摸着脑袋，傻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给娘解释的好，我们一般坐的车，一个时辰就可以跑四百里，比马车快五六倍。有铁龙在地上跑，比车更快，一个时辰能跑一千多里。还有铁鸟可以在天上飞，那个更快，从长安飞到渝州只要一个时辰。”
“岂不是只需一个时辰，便能把信传达渝州？”朱夫人眼睛睁得巨大。
“比一个时辰更短，只要‘哔由’的一声，一眨眼就能送完信了。那信不是用墨水写在纸的，而是用光写在特殊材料上的。”
“你们能操控光？！那岂不是神仙？！用仙术传信？！”朱夫人深吸气。
“不是不是，”朱双忍俊不禁道：“那只是一种复杂的传播技术，不光是字，声音和图画也可以传送，也是一眨眼，我在这边叫娘，娘在渝州也能听到，而且还能看到双儿的幻像。”
朱夫人冥思苦想状，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朱双在说什么，不知为何，她眼中闪出辰光说：“你们那儿真是一个好时代，如同凡人脱胎换骨，人人都修成了仙。你一定很想回去吧？”
朱双点点头说：“是的，我的前世比这一世更伟大。人们靠自身的力量，消除了种种自然给的痛苦，疾病的治愈率比现在高，生活的节奏效率比现在快，各种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哎……”
“你的那一世父母还在吗？成亲了吗？”朱夫人问。
“我那个爹那个娘都还很好，没有成亲。”朱双低着头说：“女孩子们普遍在二十五岁左右成婚，但是三十五岁单身的也有，大家看的都很开，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在外出工作，赚钱养家，甚至出任仕途。”
“我知道了。”朱夫人垂眸说：“难怪媒婆上门的时候，你要躲着。还喜欢往外边跑，挨了板子也不知悔改，翻墙也要往府外跑，哎，原来是上一世养成的性子。”
一阵长吁短叹后，朱夫人开始教朱双写信。
朱双心里美滋滋地：以前学写字是奢望，谁知现在娘亲竟肯亲自教我写信，真是难能可贵的体验啊。
朱双会写繁体字，但写起来有点生疏，每写一个字她均反复斟酌，生怕一写错，辜负了她娘的期望。
她写得很慢，朱夫人在一旁耐心指点，并不催她。总统要写三封信，朱双写到第二封的时候，如笙回来了。
“如笙姐！”朱双瞪眼看着如笙进来。
“唔。”如笙淡淡地答应了一下，垂头丧气走进里间，脱了氅子丢到凳子上，人一歪，倒在床上无言无语，那架子床的六根柱子跟着摇摇晃晃。
“如笙姐，喝杯热水吧。”朱双倒了一杯温水。
“酒。”如笙盯着床棚，语气平平。
朱双有些犹豫，怕如笙又喝醉了。
“你就帮她温一壶酒吧。”朱夫人说。
朱双抿着嘴站了一会儿，问道：“如笙姐，你把酒藏在哪里？”
“床底下。”
朱双撩开如笙脚边的褥子，果然看到一臂远的地方，有两坛子酒。
“右边那坛。”
朱双趴下，听话地把右边的坛子抱出来，抬到了桌上。
一揭开布塞子，酒香馥郁，里面装着满满的烈酒。如笙出人意料地跳起来，走到桌边咚咚敲了两下酒坛的圆肚子，说：“这坛名叫半斤醉，效果堪比蒙汗药。你要不尝尝？”
朱双摇头。
“走开！”如笙讲朱双一把推开，抱起酒坛子猛灌。朱双跌倒在地上，望着如笙惊愕不已。
“劝劝她吧。”朱夫人摇摇头消失了。
朱双爬起来，抱住如笙的腰说：“如笙姐，你有苦事别憋着，说出来就好了，我替你保密。”
如笙不听，咕咕咕咕地喝酒，一些酒洒到朱双脸上，她甩甩脸，倔强地说：“如笙姐，我陪你喝！”
“好呀。”如笙停下动作，笑眯眯地看着朱双：“听你口气，好像很能喝呀。”
不一会儿，朱双端着一杯始终没动的酒，如笙并未强迫她喝。但如笙已经喝得翩翩然。
“娘……”如笙蹲在地上轻轻地抽泣。
刘大几个这时敲开门，偷偷站在门外，看如笙叫“娘”，便对朱双啧啧道：“瞧如笙姐这可怜劲儿，管家今晚骂女儿，外人又不好帮话，可惜如笙的娘死得早啊。”
“听说管家夫人那会儿得了伤寒，扛不住天寒地冻，没到三九就病死了，如笙姐那会儿才八岁，一晃都过去十一二年了，还在想娘，哎。”一个小厮惋惜道。
“滚啊！”如笙忽然大发雷霆，朱双赶紧对刘大等人说：“你们别说了，出去吧。”然后关了屋门。
如笙坐在地上，任朱双怎么拉她她都不起来，一张脸喝得通红，歪歪扭扭地靠着墙，目光呆滞。
“爹为我心都操碎了。他说华府里里外外的事都没难倒他，只有我把他难倒了。他说他以前太忙，没把娘照顾好，娘才会病死，他没脸见娘，所以每年都趁着冬至放假，让我替他提前去祭拜娘。再过段日子，就是娘的忌日了……每年的这几日都是爹最想娘的时候，我还这么气她……我真不是个好东西……”
如笙断断续续地说，朱双一边烧水一边听着，难怪那天高阳院祭祖，如笙姐不在，原来去乡下祭她娘了。
朱双把汤婆子灌好了，塞进如笙的被子里，劝道：“如笙姐，睡吧。”
“我不为难你，扶我起来。”如笙终于肯站起来了，朱双像上一次一样，贴心地伺候如笙睡下，盖好被子，然后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如笙花样年华，却将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有妇之夫，这样的悲剧就发生在我身边，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双紧紧地闭着眼，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难过。她翻了一个身，又想到了如华，那个貌似天仙的女子，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受害者。朱双脑海里满是那红翠杂乱地针脚：
虽然我救不了如笙，但或许还能救如华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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