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蓉儿说,如笙是被华夫人使诈诓到小筑来住的,为了让如笙远离华老爷,免得胜侍宠自傲。
纸窗里透出明亮的烛光,朱双回到正房门前,笑了笑。
一个喝醉了伤心地说“没有男人喜欢我”的女子,断然不在乎华老爷的宠爱。或许被贬到高阳小筑来,倒乐得清闲。
朱双抬帘,敲了敲门:“如笙姐,双儿回来了。”
屋子里暖暖的,朱双看见如笙跷腿坐在三围塌上,半依着一张栗色茶案,粉袍垂地,面带微笑,出神地看着手上的书。
“有趣有趣。”如笙眼不离书,连连点头称好。朱双生怕她把茶案上的烛台碰倒了。
“如笙姐为何不到这边桌上看。”朱双放下隔扇罩两边的帏幕,回头走到桌边,提壶兑了杯温水喝。
如笙招手叫朱双过去:“你来看看,这卖饼小童是不是很滑稽。”
朱双凑到如笙身边,看了看,原来如笙在看话本小说,情节确实有意思,她笑了笑问道:“如笙姐几时休息?”若不早点睡,又费灯烛又费煤。
“听我爹说你识字,”如笙抬起凤眼瞟了眼朱双,低头说:“我一时半会儿还不睡。你要是无聊先看看我箱子里的书,或者你先睡不管我。”
现在睡有点早了,朱双想了想,拿出了笔墨。
“双儿,你要写什么?”如笙好奇道。
“我练字。”朱双答曰。
如笙一挑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看小说。
我写简体字别人应该看不懂吧?朱双一边研墨,一边想,现在和人同居隐私得不到保障,不如用简体字写日记,至少能隐晦一部分的意思。
这古代生活真不容易,吃饭要砍柴生火,写字要磨墨。
她坐下,拿枣心笔点了墨。翻开书,在封页写了“瑾安日记”歪歪扭扭四个字。墨水散开,丑的不像样。
啊,好丑。朱双睁大了眼,我本来就不会写毛笔字,娘亲单教我认过几个字,没教我拿过笔啊。
她把书册放到一边,舍不得浪费纸张,先蘸了清水在桌上涂涂画画,熟悉毛笔轻重手感。
如笙放下书走过来说:“老爷买的好桌子要被你毁啰,不许在桌上练字!”
“对不起如笙姐,双儿知错。”朱双慌忙道,她蹲下,在地上练字。
如笙拿起朱双的日记翻了翻,啧啧道:“双儿,你有空真该好好练字了。字写得难看不说,还错字。”
“哦?”朱双装迷糊道。
如笙指着日记的“记”说:“如果你想写的是记账的‘记’,左边应该是一点三横一个口。”
“谢谢如笙姐。”朱双颔首低眉地说。
灯盏里的油烧了一半,朱双尽力把字练得小小的,免得占篇幅。
如笙打了个哈欠,看看朱双说:“我先睡了,你还不歇息?”
“过一会儿就睡,我在外间去写,不影响你如笙姐。”朱双说着把笔墨等物都端到外间书案上。
如笙笑着摇摇头,好心让朱双把火盆也端出去,摸着内间的饭桌桌沿说:“看来明日要在这新桌上搭一块布了,以防你光顾着练字,忘了我说的话,又往桌上抹水了。”
“如笙姐说的话我不会忘。”朱双笑着吹灭了灯烛,只留了一盏灯,端到外间。有帏幕遮着,这点光应该不会影响如笙姐休息。
正房里的书案不高,刚好是给小孩用的,朱双想了想,要写什么呢?
眼前浮现一片山野红枫。
螺钿山上爹和娘的坟前还差一个墓碑,她挽住袖子提笔,从左到右横排写道:
一.赚钱寄给悟明,捐点香火钱,请他帮忙修墓碑。
不知董狱卒那里有没有瑾轩的音信?朱双偏着脑袋,回忆着朱瑾轩的模样。
“姐姐,讲故事。”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伸过来,抱住她的脖子。
“从前有个贫苦的少年,打柴路过一条河,不小心掉落了自己的斧头……”
呵呵,想到过往和弟弟的点点滴滴,朱双扬起嘴角了,眼角挂着晶莹,她低头写道:
二.赚钱找弟弟。
第三个目标当然是完成PV目标啦,朱双继续写道:
三.脾胃计划。
空了一行言语简单写了一句:华府的一切都好,有好人有好事。
万一我变成老太婆都没能回去怎么办?回忆再不美好一点就太惨了。我写这本日记的目的,就是老年时拿来翻翻,骗骗自己的,所以上面只能写开心的事。朱双含着唇,兀自点点头:嗯,就这么做。
她放下笔拿砚台压住书册,等墨迹尽干把书册藏起来,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娘,朱双从怀里掏出那只镂着飞燕的梨木钗,凭物吊唁。娘,你当时为什么不和双儿一起撑下去?爹虽然不像华老爷娶了一个还要娶一个,但他总是在外面忙着收玉料、造玉器,这个男的真的值得你为他死?
“你是谁?”
朱双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另一只手中的木钗,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是娘的声音!
朱双转眸看见她娘一身华服站在书案旁,容颜如旧,表情冰凌地看着她。
又是幻觉?!朱双立马正襟危坐,定定地看着她娘的脸,低声叫了一声“娘”。
哪怕是幻觉也好,朱双垂眸,我连娘亲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每每想娘之时,只能盯着木钗看,这支木钗娘只戴过一次,不是什么旧物,仅勉强寄托思念。
“娘。”朱双虚声唤道,双眼朦胧地望着她娘的幻像,一眨眼两行泪水划过脸庞。
面如敷玉,鬓如裁云,朱颜未改,金钗玉环,仿佛不曾遭受渝州阴牢里的酷刑。
“我……不是你娘。”
朱双看见她娘垂下了头,耳坠子跟着摇摆。
幻想也可以有这么清晰的细节吗?为什么好像不认得我了?
朱双稍稍攒起眉头,轻声疑惑道:“娘,我是双儿啊,你是双儿的娘啊。”
“我总共教双儿认过几十个常用字,她不会写字。”
朱双瞪大了眼,看见她娘指着砚台下压着的日记说:“你行为古怪,不是我的双儿。”
!!!
幻像的思维逻辑怎么这么清晰?这真的仅仅是幻觉么?朱双心跳咚咚加快,她伸出手试着去触碰,前方果然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以前在朱府看书,我几乎躲着所有人,提心吊胆怕被发现异常。瑾轩和采薇发现后被我忽悠住了,还帮我隐瞒。恐怕是我担忧过度,形成了眼前的幻想。
朱双把木钗收进衣襟,移开砚台抚着纸上的墨迹,墨水已经干透,她鼻子酸酸地说:“娘,双儿该睡了。”
“双儿,我还有话要说。”朱双看见她娘抬起右手,挡在前面。
终于肯认我了,朱双低头,不知我幻想出的娘亲会说什么话,她轻轻道:“娘,你说。”
“你爹是冤枉的,我们要为他报仇!”
“我知道。”朱双点点头,看来潜意识里我还放不下爹的冤案。能为爹爹洗清冤血倒好,可我人微言轻,自身衣食尚难保证……哎……
“娘亲,我累了,想休息了。”朱双站了起来。
“慢着!”
朱双被制止,站在原点无奈地看着她娘,我的幻觉怎么不听我的话?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又来了,朱双叹气道:“我是娘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大名朱瑾安,小名朱双儿。”
“不是不是不是!”
朱双看见她娘表情突然变得痛苦,颤抖地指着她说:“不管你是谁,只要你长得和我女儿一样,就不该跟栗国贼混在一起、称兄道妹!”
朱双心跳骤停。娘说谁是栗国贼?难道是大哥?
她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幻影,惊呆了。
我从没把大哥当“栗国贼”想过,这种称呼绝对来自另一个意识!难道是魂魄?
朱双既激动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低呼了一声:“娘亲,这是你的魂魄你回来看双儿了?”
“我不是你娘!”
朱双听她娘仍然执拗,按住因激动而猛烈起伏地胸口,假声问道:“你不是我娘是谁?”
“你叫任秋瑾,是夙臣组培养的细作,代号‘礼单’。”
什么夙臣组,什么礼单?细作又是什么?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朱双回想曾经那个温婉地像兔子一样的娘亲,才发觉自己对身边人的关心多么不够。她只知道她娘叫“朱氏”,出身于某个书香门第,十五年前栗国侵如渝州时险些丧生,被她爹救了,便以身相许嫁进了朱府。
朱双知道,朱家在渝州有些亲戚,是做文房行的。但她爹早年血气方刚的时候,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扫出了宗谱,自立门户,和原朱家人断绝了来往。她娘那边有什么亲戚她却从未听说,所以一直当他们在渝州瘟疫中死了。
没想到娘亲身份这么复杂,有名有姓正常,但有代号就不正常了。朱双望望隔扇罩里的帏幕,里间的如笙丝毫没有动静,她悄悄道:“娘我们到院子里说话。”
朱夫人点点头。
朱双点了只灯笼,缩手缩脚走出门外四处张望,看见两间偏房都灭了灯,捞起门帘回头轻声道:“娘,没人,你出来吧。”
“我已经出来了。”朱夫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朱双的手吓得抖了抖,回头看见她娘已经下了台阶。
朱双丢开门帘,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她娘现在不是常人,自然不走寻常路。她心胸忐忑地带着她娘走,到了花园石子路口便停下,不敢再往里走。
娘亲是阿飘,虽然是娘亲,但我、我还是有点怕……朱双低眉顺眼看着手里的灯笼。
“我不是鬼,你别怕。”朱夫人淡淡地说,她很清楚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
“夜半三更,看得见摸不着,不是那个……是什么?”朱双说完,抿着嘴。
“如果你想见我,我白天也可以出来。”
“不不不,”朱双赶紧摆手说:“娘亲能在双儿身边当然好,就怕吓到别人!”
“你别担心,其他人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是惩罚。”朱夫人语气中带着微微的遗憾。
“什么惩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是犯了杀人之孽的罪人,也许被踢出了轮回。”朱夫人目光悠远,远处空无一物,漆黑一片,她原本什么也没想看。
娘亲杀过人?朱双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夫人。
朱夫人摇摇头,叹道:“我只杀过一人,那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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