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一等。”管家说。
十尺长宽的账房中，纵深立着三个书架，均摆满了书。最外面架子的书层夹板上订了钉子，挂了一把算盘，其余是些常须的名单账簿。
纸篇散发出草葇的香气。
听说如笙来管家这里报账了，朱双便来此处寻如笙，顺道谢谢管家送的馄饨。人没寻到，却被管家抓住，要她义务打扫账房。账房不比住房，一月打扫一次足矣。冬至前忙着对账，管家忘了吩咐人打扫，窗框上已铺了一个多月的灰，他想招个人来打扫，赶巧碰上朱双自投罗网。
“管家，既然如笙姐不在，那我想先上街一趟。”朱双说。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天假，她当然要抓住机会去街上买件衣服咯。刚好在管家这取点银子，她就可以出门了。
“你不是有急事找如笙吗？上街干甚？”管家严厉道。
“我想上街买件冬衣。”朱双双手交握，腆着脸，羞答答地说：“想在管家这里取点存银。”
“原来如此。”管家厉色稍缓说：“老夫不阻碍你取自己的钱，但是你的银子是卖身换来，每一文都该花在刀刃上。买衣服做甚？就说你长了一张口只知道吃饭，没衣服穿不知道问人借啊？”
我又不是没借过衣服，可别人的衣服别人也要穿，哪儿能空出来给我。朱双泪水在眼里打转，歪嘴道：“我管谁借？没人肯借我。”
管家笑笑说：“小娘子这就怄气了？”
朱双憋着眼泪，不说话。
管家指指朱双身上说：“你这件衣服是如笙小时候穿的，她小时候的好多衣服老夫都帮忙收着。你自己嘴甜一点，找如笙要去。”
“哦。”朱双绷着自己的衣裳看，原来这是如笙穿过的。挺好挺好，省了银子又有衣服穿了。
“所以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如笙回来，顺手帮老夫打扫一下账房。”管家笑得老奸巨猾。
屋外呵气成霜，屋里好不到哪里去，一盆火都没有，不知管家怎么坐得住。
“管家，我去要盆火来吧！”朱双搓搓手，手边一本《华府院规》。
管家从账目里抬起头：“老夫是管家，一盆火都要不到？”
“哦。”朱双呐呐。
“账房里都是些重要文章，你想烧了我的账房啊？”管家捋须道。
朱双塌眉垮脸摇摇头，生怕多说一句又惹管家训话十句。
朱双一边擦灰，一边读院规。管家知道她会认字，竟然要她背下来。背就背，先把华家的家规搞清楚，才好拈缺钻空。
冬至以前的十一月，是造酒坊最忙的日子，因为冬至以后九九寒，气温太低，酒曲里的酵母菌将失去活力，这一年的酿酒活动也就停止了。官府敕令禁止酒楼人家私自大规模制酒，因为酒的原料是粮食，酿酒必然消耗百姓们的口粮，遇见荒年更是连宫廷作坊也要关门停酿。每年孟冬，昆狮楼都要采购一大批酒用于过冬，否则只有等来年春天的新酒了。
如笙带张赫郎出府去参观昆狮楼的酒窖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昨天上午如笙也不在，朱双不禁好奇，高阳小筑祭祀，除了放节回家的人，还有中午才回来的张赫郎，华府其余人都去了新宅，如笙怎么没出席？
“管家。”朱双怕挨训，犹豫片刻问道：“昨天新宅祭祀怎么没见到如笙姐？”
“你凡事问这么清楚作甚？家规都记住了吗？”管家眉头一皱，沟沟壑壑更多了。
“哦。”朱双失望地低下头。
“老夫都没问你找如笙做什么，你也别问我其它的。”管家转身拿了算盘，坐下噼啪噼啪地算账。
“咚咚咚”一个家丁敲门进来了，是华府的马夫，来领马料钱。
“高传，你经过厨房时，帮老夫给黄忠家的婆子带个话，今天晌午多一副碗筷。”管家说。
“哎。”高传答应道，揣了钱搓着手走了。
这些可恶的微尘分子，就喜欢跟人做对！还会偷面积！账房面积不大，但一本书一本书拿出来擦很费神。朱双消灭灰尘的时，想起了妈妈跪着擦地板的身影。母亲真伟大，在人人平等的社会，还愿意为家人做仆人一样的事。
“管家，我给你送饭了。”门外有人喊道。
“如笙，开门。”管家认真看账，习惯性地说。
“哦。”朱双知道管家叫的她，放下抹布去开了门。
“咦？”一个饭婆子端饭进来，看看朱双说：“我还以为如笙来吃饭了，还烧了麻婆豆腐。”
管家抬起头，这才发现叫错了人，连忙说：“哦，我也叫错了。无妨无妨，这个小丫头也是渝州口味，先端过来放下把，麻烦你了黄忠家的。”
朱双左脚叠右，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管家还留她吃饭。
“如笙姐儿怎么没在？”饭婆子哈腰道，攥着围裙，卑态伺候。
“去看酒窖了。”管家微笑道。
“哈，如笙姐儿就爱酒。”饭婆子搓搓手道：“管家，那你趁热吃饭，婆子我还有事先走啰。”
“慢着慢着。”管家呼住饭婆子，从抽屉里拿了十文钱给婆子。婆子收了钱，眉开眼笑地走了。
管家吃饭还兴给小费？
“管家，你白送人钱做什么，黄忠家的搓手那是冷的。”朱双搓搓手说：“跟我和高传一样。”
管家招呼朱双坐下说：“你少说话，快吃饭。你再多说两句，就要把老夫数落得一文不值啰。老夫当了这么多年管家，这点颜色分不出来？如笙在这儿吃饭她可以不要好处，但是你一个破丫头不值得人家费心。你说说你怎么回事，每次都见不得老夫给人钱似的！”
对哦，上次看到管家给巧儿妈钱，我也说三道四的，朱双呆呆地咬了一口馍，又不是我的钱，我多管闲事干什么？
“这是黄忠家的拿手菜，你帮老夫尝尝正宗不。”管家夹了一筷子豆腐放朱双碗里。
好久没人给她夹过菜了，朱双感到很温馨，但管家和丫环高低有别，她连忙道：“管家莫动手，我自己来。”
“是不是你们大渝州的味道啊？”管家笑眯眯道，眼角的鱼尾纹拉得老长。
“是，正宗渝州味。”朱双竖起大拇指。她说谎了。
食科嘛，朱双不会做，但舌头挺灵敏的，这盘麻婆豆腐味道差了好多，不管是调味丰富的现代风味，还是纯天然的渝州风味，都有一种必不可少的食材——红豆瓣。桌上这盘麻婆豆腐色泽鲜艳，软嫩合口，麻辣适中，可惜少了一种发酵豆类的香味。
或许如笙的娘亲去世太久，管家已经忘了正宗的滋味。又或许如笙的娘嫁过来后，没找到豆瓣，一直做的就是这个味道。总之还是让管家以为他吃的是正宗口味吧，反正他吃的不是豆腐，也不是麻婆，而是老婆。这点颜色朱双还是分得出来的。
管家愣了愣，说：“你们渝州还有这种夸赞的方式么？老夫怎么从未见过？”
你看，一得意她就大意，差点暴露现代人的身份！反正已经撒了一个谎了，再撒一个无所谓。
朱双舔舔唇说：“这不是渝州风俗，是我自己发明的，拇指为大嘛……”
以前她带瑾轩玩，看见瑾轩有进步的时候，无意间也会比出great的动作，她就是这么文过饰非的。
长安钟楼刚敲了11点的钟，吃了饭身上暖和多了，朱双不饿，但还是往胃里狠塞了些食物。在渝州坐牢的时候，她都快饿成小萝卜头了，现在必须多吃点，补营养长身体。管家这会儿心情也不错，漫不经心地和朱双聊天。管家虽然话唠了一点，又爱训人，但能提供的信息很多。一切为了卖水货，朱双一边擦书，一边耐心地听着，趁机长点见识。
古代人寿命短，五十岁已经步入了老年。朱双想不明白，管家起那么早做什么，这个老头在华府很有地位，根本没必要早起。
“管家，你午饭怎么吃这么早呢？”朱双问。
管家又答了一堆话，朱双无意间又得到了一些没用的信息——古代有点地位的老头的生活。老头午饭一向吃得比别人早，因为老头睡眠不好起的早，天暖的时候是五点，天冷的时候六点。冬天老头早起，煮杯热茶，大概有点养生排毒的意思。其他季节早起一般会去花园里弄弄他的花圃。就差打太极了，其余跟现代半退休老头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轰隆隆，远天一片雷响。
不好，快下雨了。
朱双慌张跑到门前，一拉开门，疾风劲吹，她忙回头说：“管家，我回高阳小筑收个衣服！下次再帮你擦书！”
管家也忙着点头：“无妨无妨，你拿把伞再走。”
“管家，要是如笙姐回来了，你替我说一声，我有事请她帮忙。”朱双焦急道，脑子一转，怕只留这个话不管用，便又补充说：“今天如歌姐没给我派活，我现在就回去了，在高阳小筑等如笙姐，要是如笙姐没有其他事，还请她回小筑一趟。”
“可以可以。”管家递给朱双一把纸伞说：“快回去吧。”
朱双夹着伞，抬脚跑出了门外，跑了几步，回首看见管家正要关门，她摇摇手说：“谢谢你管家，以后我再找你摆龙门阵！”
这里走到高阳小筑要十五分钟，跑快点五分钟应该就能到。朱双不歇气地跑到了大院的后门处，后门有个小厮看门。
“回去收衣服！收衣服！”朱双老远就喊道。
小厮笑着给她开了门，顺便问了声：“收完衣服还回来吗？要不给你留着门？”
朱双喘着气说：“今天如歌姐放我假，我吃晚饭的时候再过来，到时候还劳烦小哥给开个门。”
她又跑到小筑宅门前，咚咚地敲开门，吴老伯诧异地看着朱双。
“收衣服收衣服！”朱双也来不及仔细解释。一口气跑到二进院子，收了衣服抱进屋。
朱双坐下缓了气，把张赫郎的湿衣服搭在凳子上、盆架上，到处都是，顾不得乱。
朱双解开一颗扣子，拿擦脸布抹脖子擦着汗。屋外静悄悄地，雨还没落下来，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天色昏暗，乌云如覆。老天爷并不着急放水，黑云越积越多，天空越来越低，好像等着大露一手。
看来是场暴雨，朱双关好了窗，脸色阴沉，这新宅不会漏水吧？
她在屋里转悠，把可能漏水的地方都看了一边，房屋四壁上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屋顶瓦片盖的好不好，她那天打扫屋子的时候，注意到衣橱边上长了点青苔，那里很有可能漏雨，朱双先放了一个盆在那儿。
屋外阵阵电闪雷鸣，哗啦啦雨点终于落了下来，瓦片被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朱双找不到事干，心情沮丧地坐在桌边发呆。一个月才放一天假，第一次放假就碰到这种天气，真倒霉。屋里就她孤单一人，听着立体声的骤雨交响曲，像是坐在空箱子里。
忽想起还有昨晚搜刮来的笔墨纸砚，这时候的心情写个日记不错。
“双儿双儿，快开门！”
朱双刚把笔墨拿到桌上，屋外忽然有个男声冒出来，雨声太大让声音有点陌生。
“双儿，我是程二啊！你开门！”程二说着拍了拍门。
怎么程二也回来了？朱双拔开门梢，拉开了门。
(https://www.tbxsvv.cc/html/67/67887/3571571.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