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来了一个晚归的?”守门的老人虚弱地嗓音抱怨道。
“老人家,给您添麻烦了!”朱双一个深鞠躬。
小儿行礼的分量比不得大人,朱双体谅老人年迈,夜起开门辛苦,此时用栗式鞠躬不错。
“小妹,你拿一下被子。”张赫郎把被子传给朱双,朱双说:“今天多谢大哥了。夜深了,大哥请速回。”
张赫郎没有马上离开,拿了一块碎银子给看门的老人说:“老人家辛苦了。这个丫头是我小妹,请您以后多多关照。”
老人家拿了银子让开路,声音微弱:“快进去吧。”
朱双和张赫郎互道了声保重,各自钻进了两边的院子。
老人帮朱双打着灯笼,穿过正院、花园,一路把她送到了二进深的院子里。
“老人家慢走。”朱双微微颔首。
正房和一间耳房已经熄了灯,只有另一间耳房亮着,正巧是朱双最后打扫完的那间。朱双站到门前轻声问道:“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朱双又问了第二遍,还是没人回答,她侧身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两架床,右边床上蜷身睡着个丫头,左边床上没人,但已经铺好了厚厚的被褥,饭桌上还放着程二拿来的食盒,桌下有一盆炭火,火盆边坐了个水壶轻轻地吐热气,其他还多好些用具。朱双轻手轻脚走进屋,拉开衣橱想把新拿的被子放进去,这时看见她原来的被子竟然也在里面。她大概猜出了,今夜自己被分配进了这间屋子。可是屋里两张床都被占了,她睡哪儿?
正这样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你的被子先放着吧,今晚你跟我睡。”
朱双转头看见一个大丫环装扮的人已经进了屋。大丫环单手抱着个空盆,背对着朱双上门梢,嘴里喃喃道:“再不关好门,热气都散啰。”
身高介于如泰如歌之间,体形和如歌一样苗条,是个朱双没见过的人。朱双放下铺盖,心头纳闷:怎么连大丫环也搬过来吃苦了?
大丫环放好盆,走到饭桌边,一双凤眼对着朱双问:“你是朱小娘子吧?”
女子看起来和如泰差不多年纪,二十岁左右,相貌平平,嗓音略有些沙哑,用正常的音量和朱双说话。这人怎么不怕吵醒别人?朱双颦眉望着凤眼女子,对方也正打量着她。
俄而朱双作了一个揖,低头虚声道:“是,我是朱瑾安。刚才回华府取东西所以来晚了,害您久等了,抱歉。”
“没关系,我也才从前院过来,刚洗完脸脚。”大丫环看了看床上睡着的人说:“蓉儿今天喝醉了,叫也叫不醒,你放声说话不要紧。”
原来是这样,朱双挠挠脑袋,错怪人家了。
“你怎么都不梳头的?”大丫环看着朱双笑腔道。
朱双脸蛋红红,干笑道:“反正都晚上了,我就懒得梳了。”
“听说你是自己要求来这冷宫的?”大丫环眉眼弯弯。
这人倒是胆大又幽默,敢把高阳院比作冷宫。不过她怎么知道我是自愿来的?朱双轻捂着嘴,略略吃惊,管家不是同意保密的吗?再一想,管家不是多嘴的人,不大会给随便的一个人泄密,她不得怀疑起眼前人的身份来。
“冬至馄饨夏至面,蘸水馄饨好吃吗?”大丫环指指桌上的食盒。
北方人把这薄皮的扁食叫饺子,南方人叫它馄饨。如泰都叫的饺子,这人怎么叫的馄饨?朱双脑内灵光一闪,这个大丫环是如笙?可管家口中的如笙,应该有着非凡惊人的气质啊。
“麻辣鲜香,往年我在渝州家里吃的正是这个味。”朱双顿了顿,试探道:“如笙姐,谢谢你家的馄饨,让我尝到了家的感觉。”
大丫环依然笑着,朱双便肯定这是如笙没错了。她看着如笙一张无暇的脸庞,不知是不是对方刚洗过脸的缘故,笑容看起来很纯净,朱双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好感。
“你喜欢就好。”如笙走到床边脱着衣服:“朱小娘子和我半个渝州老乡,老乡之间应该互相照顾一点。壶里剩有热水,你去洗洗脸脚,快点跟我睡了。”
是该早点睡了,朱双唯唯诺诺道:“哦,那我尽快洗漱。”
可是……朱双嗅了嗅腋下,一股酸臭的汗味。她看着如笙脱下鞋袜,那碧叶般的两片鞋上没沾一点泥土。朱双再一瞧自己脏鞋,人家是干干净净的大丫环,自己这么脏怎么好意思一起睡。
朱双挽起袖子,拿了盆走到门口,背对着如笙,忸怩道:“那个,一会儿我还要泡两件衣裳,明天早上起来好搓。如笙姐你先睡!”
她打了凉水回来,仔细擦完脸洗了脚,又烧了一壶温水抹了抹身子,衣服上还是有股浓烈的汗臭,这几天她把莲花嫂送她的男装也贴身穿着,所有的衣服都裹在身上保暖了,暂时没有干净的衣裳可换。
朱双皱眉看看如笙,如笙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应该睡着了。朱双把张赫郎的脏衣服拿到后置院子,打了井水泡着。
回到房里,她吹了灯,踮脚走到两张床之间。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曲着腿使劲把叫蓉儿的小丫头往墙上推,蓉儿睡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过来。”
黑暗中忽响起如笙粗哑的嗓音。朱双后腰被人一扯,轻叫一声,仰面跌到了后面床上。从轮廓看出来如笙半支着身子,似乎正盯着她,朱双弱弱地说了声:“如笙姐,我以为你睡着了。”
“不是让你跟我睡嘛。”如笙隐隐苛责,一胎臀往里面挪了些说:“睡得下。”
朱双坐起来,连连罢手说:“如笙姐,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怕臭到你。”
“你很臭吗?”如笙靠在朱双肩头,吸吸鼻子:“确实比别的丫头臭点。”
一缕温甜流来,如笙身上附着淡淡的酒香。
“咳”朱双强忍着喉痒:“所、所以让我睡那边吧。”她边说边要站起来,不料如笙又扯住了她。
“没关系。”如笙软语道:“挤一挤暖和。”
“哦,哦!”朱双点头答应,心中无奈。
她轻轻褪下鞋,冰冷的小脚伸进被窝,立即感到了暖和,她侧身背对如笙躺下了。如笙体形偏瘦,朱双更是又瘦又小,床上刚好睡得下。耳边的呼吸渐渐均匀,朱双回溯着这漫长一天,冬季虽冷,但至少还有一些让人感到亲切的存在。真好,有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人,不嫌她臭,不摆大丫环的架子……朱双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梦里回到了那些年,每天起床都有营养可口的饭菜,和挤好牙膏的牙刷等着她。从茶馆回来那天晚上,母亲进屋关窗帘,坐到床边问她心事。云聚云散,她又到了前几年,娘亲教她刺针锁丝,把她抱在怀里摇摇晃晃说,乖女儿不哭,娘亲永远陪着双儿。
“妈……娘……”她梦呓道。
夜渐渐过去了,破晓时分,窗外一片微光,一个小厮敲门道:“蓉儿,朱小娘子,你们该起床了。”
朱双穿上鞋,走到门边轻声说:“我们知道了。”
她眯眼皱眉,显然睡意未尽,走到蓉儿身边,轻拍蓉儿说:“蓉儿,该起了。”
蓉儿睁开眼,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摸着额头疑惑道:“你是谁?”
“我是渝州来的朱姓娘子,你叫我双儿好了。”朱双笑着说。
“哦,是你呀。昨天分房的时候你不在,我们以为你逃跑了呢,问了看门儿的老头,才晓得你跟张公子有事回华府去了。”蓉儿说,她突然看见了仍在睡眠中的如笙,轻声讶异道:“哎哟,如笙姐真搬来住了啊。”
朱双回头一看,如笙规规矩矩,原封不动地躺着,睡态安然。没想到如笙适应性还挺强。和如笙不同,朱双择床,昨晚睡得很浅,她怕吵醒大家,所以一动也不敢动。
咯吱咯吱,朱双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悄声对蓉儿说:“我们快点穿好衣服出去吧。”
晨光熹微,后罩院子里,众人拿着毛巾脸盆站在灶房外,排队等着用热水。几个勤快早起的已经烧好了水,从大锅里舀水分给大家。朱双跟蓉儿排在队末,她看见程二也在队伍里,冲着她憨憨地笑。这个程二可把她害苦了,间接导致了她和如泰的矛盾。程二说过,运气不好他也会搬过来,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差,真被抽中了。朱双眉头紧锁,微微合眼,希望这个程二不是犯痴自愿来的。
“双儿,有人在看你。”蓉儿碰碰朱双肩膀。
朱双点点头,回了程二一个虚笑。
“大伙儿尽快把自己收拾利索咯,一起到天甫大院去吃早饭哈!”灶房门前一个小厮,高举着水勺说:“我们高阳小院不包伙食!”
“是高阳小筑,不是小院!刘大你什么记性!”有人起哄说。
很久没参加过这么艰苦的而又有集体感的活动了,有点像军训。初中入学那年,朱双和十二三岁的同学们,一起被大巴车拉到偏远的部队去,除草扫猪圈,自己洗碗洗衣服,吃饭要集合,休息要打报告。个性被打磨成共性,除了挣钱和挣学分不同,其实几乎就是一样的感觉。
朱双对蓉儿窃窃私语道:“天甫大院在哪儿呢?我们不是要回华府做事吗?”
蓉儿给她解释了一番,朱双才知道华善甫昨夜改了前后两个院子的名称。听说是如笙和华夫人一起出的主意,朱双暗赞这个如笙不愧是管家的女儿,很有才华嘛。
“大家听好了。”那个刘大拍拍手说:“现在是初卯,按如笙姐昨晚说的,给大伙儿一炷香的时间自己收拾一下屋子,帮着打扫庭院也好,反正正卯一到我们就出发去天甫大院,辰时之前吃完饭点卯,然后各自去找以前的头,该干嘛干嘛去。以后九九八十一日,如无特殊变动,每天都按这个安排!”
朱双略一琢磨,大概的意思就是以后每日五六点起床,反正六点要动身去华甫大院,吃完饭最迟七点要打卡。
“太严了吧。”一些人抱怨道,和蓉儿一样昨晚喝醉了,记不清楚宴后的如笙的安排了。所以刘大才给大家又强调了一边。
刘大说:“现在高阳小筑里,都是咱们下人,但如笙姐不同,她说话那是代表老爷和夫人,你们敢不听!”
众人安静了。朱双点点头,眼下如笙就是“高阳冷宫”唯一的掌权人,一般宫里住的都是娘娘吧……
刘大继续道:“我再说说晚归的问题。你们把天甫大院的活干完了,吃了夜饭就赶紧回来,亥时吴老伯关宅门,大伙儿必须到高阳小筑点卯,最迟不过初亥,过点晚归的若无充分理由,如笙姐就要罚他月钱!”
众人议论纷纷。
蓉儿见不惯别人作威作福,偷偷对朱双嘟哝道:“刘大比如笙姐大,好意思叫人姐,真没脸没皮。”
蓉儿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嗯嗯,朱双兀自点点头,心里正盘算着什么。也就是说每晚九点关小区大门,进来登记签到即可?朱双犹豫了一下,举手叫到:“刘大哥,我有个问题请教!”
所有目光都聚向了朱双,气氛顷刻安静了。刘大愣了愣说:“你有什么问题?”
就像如笙所言,高阳小筑目前等于是华府的冷宫,她一个犯错的小宫女自愿搬进来,不过是想戴罪立功,重回大院做如泰的跟班。做如泰的跟班有什么意思?就是变成了如泰那样的大丫头也没意思,顶不过多拿点月钱,少干点活,虽有权训训小丫头,但仍然脱不了做牛做马的奴隶本质,有什么好稀罕!
她朱双真能按下心性,一厘一寸地爬上一个本不稀罕的位置?昨日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她疯了似地钻到如泰羽下。结果程二一声“双儿”,就让她们产生了隔阂。虽然朱双期盼着,未来能和如泰冰释前嫌,但她已不期盼在如泰的翅膀下找到安全感了。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只有一个,money。
心中若有一片蓝天,那就永远不会满足隙居于洞穴。一旦机会出现,她就忍不住跃跃欲试。朱双在桃花村被绑吃了焉,那是真的,吃一堑长一智也不假,但是朱双事后学到了什么?不是自我禁锢、畏首畏尾,而是该翻的墙照样翻,该冒的风险必须冒,只要事前慎之又慎,不闹出人命就好。
昨晚看了张赫郎的商业计划,这么好个赚钱的机会她怎不心动。张赫郎着急,她也着急。也许她找不到这个世界的男主,即使找到了她也不一定能爱上他,但有个吸引定律不是说嘛——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到什么样的人。她要赚很多钱,成为自食其力的女人,这样一定会有一个人被她的独特吸引到,从直男癌古董驴中脱颖而出,成为她的……战略伙伴!成功开启PV门!矢志不渝!
朱双从遇见张赫郎那天起,就一直想帮他做买卖,但以前只把这个当作谋生手段,并未往更深处想。在这深宅大院里练了一个月的忍功,伤风体重,浑身不爽,昨天刚换了环境,今天一觉醒来发觉咳嗽竟然好了,活动活动四肢,神清气爽。听了刘大的话,朱双更是困意全无,自己或许歪打正着,因祸得了福!两院管理不同人,不同制度,这中间交接若有一点疏忽的地方,她便要见缝插针!她原本悲观地认为,古董驴们质量差,要想回现代,要么靠韩冬安,要么靠自己骑驴找马,所以这个月都她过得很消沉、被动。
此刻想到这个物好其类的吸引定律,瞬间有种找到了自我的感觉。她要让韩冬安成为她的手下败将!十三岁从倒水货做起,将来成为一个腰缠万贯、卓尔不群的女人,曲高和寡又何妨,她一定要找到她的钟子期,打败金发红桃二!
此时此刻,朱双精神抖擞,觉醒般看了程二一眼,眼中带着笃定:一定要和这种以貌取人,幼稚肤浅的男纸说拜拜。
众人惊愕地盯着朱双,这个小丫头发了半天呆,又气势惊人地看着程二作甚?!
刘大催促道:“你快说,到底什么问题?”
朱双回过神,仰头望着刘大,眼中蹦出希望的火苗:“刘大哥,我想问问,若是下雨下雪的天,可不可以回高阳小筑收衣服?”
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不是怕疼,后置院里的一干人等恐怕要被朱双的话劈倒。还以为这个小丫头有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原来只是担心鸡毛蒜皮的事。
刘大感觉被人耍了一样,正气得想要骂朱双几句。不过没等他开口,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院角飘来,嗓音带着沙哑:“你们在干什么?”
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朱双跟众人循声望去,却大吃一惊!来人正是这个冷宫的掌管者,如笙。不过……管家果然没有谬语,他女儿如笙果然不凡。
一袭圆襟淡粉长袍,皂色筒靴,系发的两支白丝绦翩然风中,彻彻底底的书生打扮,苗条瘦削的身形散发出一种别致风流。凤眼弯弯穿过人群看着朱双,大步流星神采飞扬地朝朱双走来。
如笙竟是异装癖?朱双有点跟不上剧情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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