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跨院，眼前一道镂花月洞门，朱双停下脚步，再往里走就是张赫郎住的西厢客房。如泰说过，主仆有分，男女有别。朱双嘴里哈着白气：“这么晚了，我就不进去了。赫郎大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走走走，屋里说去，屋里有火。”张赫郎扯着朱双继续往里走。
西厢客房里黑灯瞎火的，朱双站在院子里，甩开了张赫郎：“大哥，在这里说便好。”
“真是拗不过你。”张赫郎说：“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把火盆烧起来。”
张赫郎进了屋点亮了灯，屋里是有一小盆火，张赫郎往里面加了几块黑炭，然后折进里屋不知干什么去了。藏小黄书吗？
“咳咳咳。”刚吃了燥热的羊肉，喉咙有点发痒，朱双两手笼袖，在小院里来回地走怕脚冻。张赫郎这院子不错，不大不小适宜单身居住。咦？她突然发现房前台基两侧，安坐着两个大素瓷花盆，里面居然种着矮橘树，橘子红透压满枝头。看起来很好吃呀，她走过去摘了一颗，剥开解渴。
“别吃！”张赫郎从门里探出个脑袋，正瞧见朱双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嘶……啊……”了不得的酸，眼泪都酸出来了，朱双苦大仇深地看着张赫郎。
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她今天都尝了一遍。一个人干活时心里是苦的，吃如泰的饼心里是甜的，管家的馄饨是辣的，自己的泪水是咸的，张赫郎的橘子是酸的！
“哈哈哈哈。”张赫郎捧腹大笑道：“小妹你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观赏盆栽不讲究果味，所以多数是酸的啊！”
过分！这个栗果仁刚才就咯咯地笑话她不懂得听钟，现在更过分，直接说她没常识。
哼，老娘怎么没常识了？橘子跟吉祥的吉谐音，现代人也用橘子讨吉利，老娘这次只是一时大意！朱双盯着张赫郎眼神煞人。
“对不起，怪我没提前告诉你。”张赫郎被迫道歉，微微鞠躬。
“我哪能怪赫郎大哥呢。”朱双皮笑肉不笑，走过去狠垂了一下张赫郎的肩膀，垂睫道：“大哥你没生双儿的气吧！”
“我当然没生双儿小妹的气。”张赫郎先笑了笑，转而皱眉道：“不过我觉得叫你瑾安小妹更顺口。”
“咳咳咳。”朱双喉咙有点痛，咳了两下微笑道：“只要大哥还认我这个小妹，叫什么都无所谓。”
“那我还是叫你瑾安小妹吧。”张赫郎似不经意地按住了朱双的肩。
“赫郎大哥，男女有别。你放手吧，叫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朱双低头看着鞋尖，感觉肩头有点沉。张赫郎没放手，也没话，低头看向朱双。
“嗯？”朱双昂头看向张赫郎，睁着大眼睛装傻。只见张赫郎咬牙切齿，瞳光熠熠道：“作为大哥，我有必要彻底地教育一下你，不要总是装无辜装可怜地骗人，朱、瑾、安！”
嗷嗷！大灰狼来惩罚撒谎的小孩了。
“病有轻重，伤风加重了怎么办。你别逞强，快进屋！”张赫郎说。
朱双像小鸡一样被拎进了屋，大晚上把我捉到西厢准没好事。
华府待张赫郎不差，屋内书案阁架、文房四宝齐全。张赫郎坐在书案后翻一本书，一边翻书，一边说教。朱双蹲在暖暖的火盆边打瞌睡。
“别睡！”
脑袋突然被书敲了一下，朱双睁开朦胧的双眼，不知何时栗果仔已绕到了书桌前，递给她一本书说：“你看看。”
又是什么书？
封面没有书名，她心虚地翻开书。一读书里的内容，脑子瞬间清醒了。
“赫郎大哥打算继续做你的妆奁生意？”朱双激动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是张赫郎一个月里想出来的未来商业计划。
张赫郎点点头，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了那把佛偈扇，咔哒一声推开了扇面：“其实……”
“大哥！不是给你说了，天凉的时候不需要扇子吗？”朱双按住张赫郎的手。
“其实这把扇子不是我师兄送的。”张赫郎推开朱双的手。
嗯？朱双的脑子今日使用过度，已经停止了转动。
张赫郎挺胸昂首，摇扇道：“这是苏浙一带的绫绢扇，送给你煽火岂不不是太可惜了。瑾安小妹，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太没常识。”
臭美得嘞。
“赫郎大哥，怎么你一扇这个绫绢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朱双说：“不是你师兄送的，那是谁送的？”她不再纠结张赫郎奚落她没常识，一心只想弄清楚当中的蹊跷。
“是湄香院的怡春姑娘送的。”张赫郎猛嗅了一下扇子说：“所以说你没常识，绫绢扇一般都是女仁用的，怎么可能是我师兄送的呢。”
青楼？朱双瞪大了眼，张赫郎逃学去逛青楼了？
“怡春说扇子是她的，但字确实是我师兄题的，她不太喜欢所以就送给我了。”张赫郎怡然自得，慢摇着扇子。
朱双急得要命，她按住张赫郎的手说：“赫郎大哥，别扇了！快告诉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华府的人知道你逃学去逛青楼，那你就惨啦！”
“你不说我不说没仁会知道，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张赫郎终于把要命的扇子收了起来。
朱双当然会替张赫郎保密咯，可他突然告诉她这个秘密干什么。礼尚往来？还是说张赫郎也有半个匹诺曹精神？不，朱双突然认识到，这厮想拉她下水。
“瑾安小妹，你不必紧张。”张赫郎把朱双按到凳子上：“其实我不算逃学。”
“你们书院不是在城外郊山上的吗？你没逃学回城？难道湄香院跟你们一座山？”朱双不悦道，这才是个惊天动地的大骗子！还以为有人送凉扇排挤他，没想到他倒过得逍遥快活，白让人担心！
“湄香院是在城里，不过有座尼姑庵倒是跟我们书院一座山。”张赫郎说完，发现话偏了题，转尔劝慰朱双说：“瑾安小妹你别生气，先听我说，我们书院是月考制度……”
张赫郎如数交代了他过去一月的行踪。
一月前他刚进书院没几天就偷跑回城了，因为受不了同学排挤，想喝花酒消消愁。长安城也居皇丧，青楼当然都被关了，但张赫郎在这方面很是顽固，经过不懈努力找到了怡春姑娘，原湄香院的人。张赫郎在温柔乡里躺了两天，突然发现了商机。许多失业的花姑娘回了老家，但有的还留在长安，像怡春一样自己租了民房接私活。张赫郎打算把他的栗果化妆品推销给这些女人。
张赫郎就学的书院制度十分自由，半天上课，半天自修，三月一次大考，一月一次小考，平时分加考试分得出总成绩，类似于现代高校的期末绩点。只要每月总分及格，就不追究缺勤。张赫郎学问比不上别人，在怡春那儿待了三天就回书院了，一边思考商业计划，一边挣平时分。他第一次月考没及格，但院长考虑他是外国人，迟到半月本来就少了很多分，逃学回去后认错态度还不错，于此种种没追究他缺勤的责任。
张赫郎计划托他栗国的朋友发货，再找个代理替他卖货，他本人偶尔出面即可。
“原来如此。”朱双说着细看了张赫郎一眼，这个栗果仁不是一摇扇子就变脸，而是一谈生意就变了个人。
“最好是个女仁，这样彼此沟通更容易。”张赫郎说：“小妹，依你之见华府里有无适合的仁选？”
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当初来长安的目的正是这个，可惜现在身不由己。
朱双遗憾道：“华府里应该没人敢起二心帮你卖货。可惜我现在不是自由身，也无法帮助大哥。”
话刚说完朱双就后悔了，此时不争取，她会后悔一辈子。
“不过我可以把钱退给管家，赎身帮大哥做事！”朱双脱口而出。
“不不不。”张赫郎连连否定道：“瑾安小妹，其实我最信任的椰果仁就是你。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帮我，但是你年纪小，一个小娘子走街串巷不安全。当初就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才把你送进华府。卖妆奁的事反正不急，若暂无仁选，我情愿等你。”
等我？朱双心中感慨，这人明明比谁都急地想做出一番事业。否则他不会中途逃学住了锦绣客栈，她也不可能在渝州遇到他。说不定他和美人睡觉的时候，都还想着赚钱。他，一个栗国的百年小贵族，家业兴旺又不缺钱，这么急迫地想闯出事业为了什么？
赫郎大哥一定有他的理由，朱双想，我怎么好意思让他等。
“大哥，你不用等我。”朱双斩钉截铁说：“你身边若是发现了适合的人，你就用！华府这边我也帮你盯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定能如愿！”
“小妹……”张赫郎的谢谢两字写在眼里。
“什么都不别说了！”朱双扭头跑进里间，大摇大摆地抱了一床被子出来。
“你、你干什么？”张赫郎吃惊道。
“大哥要是想谢我，那先送我一床被子，咳咳咳。”朱双咳嗽道：“你是客人，要床被子还不容易。我就不行了，我是丫环，现在还盖着薄被子。”
“那个……等一等！”张赫郎支吾道。
“怎么了？大哥你一床被子都舍不得？”朱双不耐烦道。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想快点把被子抱回去睡觉！
“那个，我有东西送给你，就在那边那个箱子里！”张赫郎指着墙角一个大木箱说：“你自己挑挑看吧。”
“哦，这么好？”朱双暂时放下被子，走到墙角翻开了箱盖。里面有些花花绿绿的小盒，原来张赫郎已经进了新货。
“黄绸包的是专门擦手的膏，我想你能用上。”张赫郎在背后说道。
挑什么挑啦，一样拿一个！
“我不客气啦！”朱双手里抓着四五个盒子，欲回头道谢。
猛一回头！额……
张赫郎从被子里抽了一本书正往怀里塞，看见朱双盯见了他，顿时脸烧得像炭一样红。
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什么书。
“差点忘了你的棋谱呀大哥？”朱双幸灾乐祸地走到张赫郎面前，把妆奁盒子塞进了被子捆里。余光又瞟到了桌上一套文房四宝，抽了一支最细的毛笔正准备塞被子。
“你拿我枣心笔干什么？”张赫郎紧张道，他看出来了，这个小妹光拿一支笔肯定是不够的……
原来叫枣心笔啊？朱双捏捏笔头，硬硬的：“甚好甚好。”说完毫不犹豫地收进了被子里。
“大哥，你还有没有这种空白的册子啊？”朱双指着张赫郎的未来商业计划。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赫郎一脸郁闷，蹲下身在书柜里面翻东西。
“我想练练字。”朱双笑道：“我光认得字但写不好，大哥是文人，小妹把字练好才不给大哥丢脸。”
“嗯，这个想法很好。”张赫郎欣慰道，等他站起来，看见桌上的砚台墨块果然不见了。
“大哥再送我一块墨吧！你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要是用完了都没处要。”朱双嬉皮笑脸地把书册收进铺盖卷儿里。张赫郎又蹲下给朱双拿墨块。
再次站起来，铺盖卷上竟然多了一套衣服，张赫郎眉毛都扭作了一团：“小妹，你拿我衣服做什么？”
朱双没有别的意思，张赫郎的衣服她又穿不了，只是刚好认出是他换下来的衣服，打算拿回去洗洗。她说：“华府的小丫头准是又偷懒了！大哥后日要回书院，脏衣服若不早洗了，这个天气干不了。我拿了你这么多东西，帮你洗个衣裳补偿你！”
张赫郎当然推辞说不用，朱双不管他，抱起一系列物件往外走，心头乐道：大丰收！
张赫郎皱着眉，这个小妹总是让他头疼。他追出去说：“既是如此，那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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