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双和巧儿正厮扭在一起，如泰和如歌听到声响跑出来拉架。华夫人也跟出了房门，看见两个小丫环在她的院子里打得形容不整，她扶住门框装作受惊，装腔作势地喊道：“哎哟，肚子疼，救命啊。”
华府账房外。
两个小丫头被交予了管家，管家单独问了两人话，弄清了实情。
“先罚你二人站墙根，好好反思！”管家说完，又派小厮去府外叫了巧儿的妈来。
朱双委屈地站在墙角，脸上被巧儿抓的一道红印十分显眼，衣服被巧儿扯得更破了。她看着管家给巧儿的妈不停地点头道歉，心头哼哼道：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有其母必有其女！巧儿撒泼厉害准是学了这个妈。
这时的管家就像班主任一样，班上的学生打架了，学生家长来闹事，最难处的就是他。
巧儿本来也被罚站在墙角，看见她妈来那个不得了，跑过去抱住她妈哭的撕心裂肺。
有妈的孩子就是好，不用像她一样站墙角，像根孤零零地野草。
娘……双儿被欺负了，你看见没？娘……你为什么要走？
“走吧走吧，各回各屋！”管家过来招呼朱双道。
“管家，你为什么要给她钱！我有错她女儿也有错，她女儿受伤了，我也受伤了啊！”朱双指着远处一高一低的背影大喊道。
“巧儿娘要的不多，用点小钱就能平事，老夫何乐不为。”管家双手负于背后，说教道：“今日冬至，大家就该和和气气地过节。幸而夫人并无大碍，我才没减你月钱，虽然扣了你今日的过节费，但老夫已经算仁慈，你勿要再滋事生非。老老实实地给待着，多反思反思自己的错……”
管家陪着朱双从回丫环住的下房，朱双脚短步幅小，老管家配合她慢慢地走。
路上老管家依然呱呱呱说个不停：“巧儿拿了你娘亲的遗物，你不知道好好说话让她还回来吗？你长着张嘴做什，只晓得吃饭？动不动就打人，你们渝州的小姐怎么像个刁民啊！”
“我们朱府没了，我已经不是小姐了。”朱双嘟嘴道，不明白管家为什么要奉承她是小姐。
“你们朱府没了，你就不管你们渝州人的脸面了？”管家说。
“这和渝州有什么关系？”朱双疑惑道，要丢也是丢华府的脸不是吗。
“老夫刚跟巧儿她妈说你是我半个老乡，当然就有关系了。”管家捋了把花胡子。
哦？半个老乡是什么意思。朱双仰头看了眼管家，天色有些暗，藏住了管家脸上的皱纹。
“管家你多少岁了？”朱双眼里闪着好奇：“半个老乡是什么意思。”
管家揉了揉朱双披头散发的脑袋说：“老夫可没跟你个小娃攀亲戚哦，老夫亡妻正是渝州人氏，她总夸你们渝州好啊，山清水秀啊，百姓热情好客啊，总之哪儿也比不上。她在世的时候，作为一个渝州人骄傲地不行，所以你不能破坏渝州人的骄傲，不然如笙可饶不了你。”
如笙？又跟如笙有什么关系？
“你是说夫人身边的如笙大丫环？”朱双刨了刨头发，本来就乱糟糟的，被管家揉得更难看了。
“老夫今年五十岁了，三十岁才和我夫人有了如笙。如笙跟你一样，很小就没了娘，是我带大的。”管家说。
朱双稍稍停滞了脚步，这府里竟然有一个跟她同病相怜的姑娘？
“小娘子你还没见过如笙吧？”管家道。朱双点点头说：“如今瑾安只见过如泰姐和如歌姐，如华姐和如笙姐只闻芳名，未曾见过真身。”
“果然没见过呐，那老夫先卖个关子，不跟你聊如笙了。”管家乐呵呵道：“这样你见到她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
“啊？”朱双想不出一个丫环能怎么吓她一跳。
“管家管家！”一个额头戴着毛巾，满脸油光的家丁半路冒出来说：“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决定什么时候烧锅啊。”
“快了快了。你需备办好饮食，注意今日有张公子在府里，口味需清淡点，弄一条清蒸鱼甚好了。老爷今天去官老爷府里庆贺了，中午一定喝了不少酒，醒酒汤是必需的。一年就过这么一回冬至，虽然夫人已经单独用过晚膳了，但她爱热闹，肯定要到宴席上露个脸。你们需把后面厅堂里的火盆烧旺了，别冷着夫人。大家伙都回家过节了，府里虽没剩几个，但起码还有三桌人，你得烧四桌的菜。每逢佳节倍思亲，你得拿好吃的把人招待好了。昆狮楼的招牌面狮子要放在主桌，那个……”管家喋喋不休道。
如此事无巨细，职业病犯了吧，朱双无声笑道：这管家真适合去教高中语文，顺便做个班主任。
“得了得了，知道了，除了张公子的饮食特殊，其余都跟往年一样对吧？”伙夫抢着说。
“是跟往年一样。”管家谆谆道。
伙夫走了，朱双又跟着管家慢慢地往丫环的住处挪。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管家问。
“你说不跟我聊如笙了。”朱双纳闷道。五十岁而知天命，虽然管家已经到了有人叫他“爷爷”的岁数，但还不该有爱唠叨，记性不好的老态啊。
“哦，不聊如笙，那我们聊如华。”管家说。
别人可能觉得管家啰嗦，可对朱双来说刚好，她初来乍到，华府里好多事不清楚。一路走到自己的住处，已获益匪浅。
小丫环住的院子里，一棵老槐凛然。
芊儿仍在狠命地搓衣服，一边搓一边骂骂咧咧。
“芊儿，你过来一下。”管家把芊儿叫到了老槐下。
朱双避嫌站得远，望着树影下的两人，才发觉管家竟如槐树一般枯瘦。
管家给芊儿叮嘱了许多，朱双猜测，无非就是警告芊儿要和她和谐相处，吸取巧儿的教训。
一会儿，芊儿走来朱双眼前，低头道：“朱小娘子，对不起。是我告诉巧儿，你头上的钗子是你的宝贝的。我看见你每晚都很爱惜地把它放在枕头底下，还以为是你情郎送的，没想到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刚才巧儿来收拾东西，说她被你打了要回去养伤几天，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打她呢。她抢你的钗子不是我出的主意，你可别打我，以后我们还要一起住呢。”
看来管家没告诉芊儿那件事。
“我不怪你，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朱双说：“我现在知会你两件事的，第一本来我被如泰姐看中了要做跟班的，但是因为在东院和巧儿打架惊到了夫人，所以资格取消了。第二，以后我和你就不住一个屋了，因为我被管家罚到高阳院去住了。”
“高阳院？”芊儿捂住嘴，脸上露出惊恐：“后面的高阳院？”
朱双点点头。
“朱小娘子……”空气似乎都被芊儿的呼吸感染了，满是同情。
今天早上华府祭祀，朱双才知道华府后面还有个院子。几年前华府买了十五六家民房商铺，拆了盖了个独院，题名“高阳院”，提前为人丁兴旺做了准备。华府未来的宝贝少爷小姐，满周岁以后就得住进高阳院里。
古人本来迷信，商人求财更迷信。今天早上华家祭祖，华善甫专门带人风水师去高阳院里驱了邪。那道人说什么，今天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聚集人气的大吉之日。什么天地玄黄，宇宙乾坤的，朱双也听不懂。总而言之，道人推荐今晚的冬至宴在高阳院里办，而且今天起最好让六男六女搬进高阳院里，住够九九八十一日。
朱双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芊儿过来说：“朱小娘子，我衣服晾完了，让我帮你收拾吧。”
“不用。我东西本来就少，用不了片刻。”朱双笑笑，看向管家：“所以管家没走，在这等我。”
“管家，让她明天再搬好吗？”芊儿竟然替朱双求情说。
朱双埋着头叠床褥，差点没笑出声来，小丫头胆子真小。
“老爷很看重聚人气的事，所以老夫也没办法。”管家无奈道。
高阳院里叠山理水，廊桥亭榭的，简直就是一座雅致天然的小别墅。这小别墅建在烨国一线城市市区里，房价死贵，从管家那儿她打听出来，土地净值五百两黄金，还不算上面搭屋子的花费，相当于人民币六百多万，整个高阳院就是一套上千万的豪宅。
“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芊儿凑到朱双面前说：“听说新房子里都有……有那种东西！好一点的遇到了只生个病，坏……”
“胡说什么！”朱双打断道，心理想着：千万豪宅，不住白不住。但她表面上却义正言辞道：“新房子总是要先有人住的，看看房里哪里需要添补修葺，免得小主子住进来时漏风又漏水，生了病。”
管家满意地笑了笑，芊儿歪着嘴看着朱双，像是在说：你装什么装。
高阳院和东院之间只隔了一条巷子，从华府后门跨出去，两步就能跨进高阳院。听说从院子最里边走到华府后门，差不多公交车站一站的距离，可古人还嫌上下班不方便！另外，高阳院里现在只住有一个看宅的老头，所以大家还嫌冷清，都不想搬。管家遂决定今天晚宴时，现场抓阄定人。
刚才账房外，朱双趁着管家单独问话的时机，已经主动报了名。她还求管家帮忙隐瞒，别说是她自找的，就说是他罚的。管家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算是送她一个人情，也给自己一个方便。对其余人而言，搬入高阳院是惩罚。但对朱双而言，这便是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朱双没有芊儿神神叨叨的恐惧，但本也不想住那空荡荡的新宅，“一步之遥的千万豪宅”几乎就是发挥一下阿Q精神，自我安慰罢了。她知道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可能有机会翻身了。很可惜，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浪费了如泰欲要提拔她的心意。
“巧儿还会回来吗？”朱双看着管家的背影，颤巍巍地问道，跟着管家一步跨出了华府后门。
巧儿知道自己得罪了夫人，于是借口养伤躲回家了。其实朱双和巧儿一样，自觉地躲出了夫人的视线。但是巧儿还有勇气回来吗？她朱双呢，有信心回夫人身边吗？
“这个……”管家为难道：“巧儿妈方才敢问我要钱，或许已经不打算让巧儿回来了。老夫当遣散费多给了她一些。”
不回来了？朱双心头一抖，有些失落：该不会我也回不去了吧？
“问这个做什，你怕巧儿回来找你算账？”管家走在前面，没回头。
“啊啊啊，没什么，只是问问。”朱双掩饰道。
暮色中的高阳院，风吹枯桠影重重。
四五个小厮正往树丫上挂照路的竹灯，看来今夜是要热闹一番了，可惜……
到晚宴大厅前，管家临时叫住一个小厮，让他陪朱双去找个住处，自己进了大厅，在里转来转去检查。
朱双情不自禁地多停留了一会儿。
“管家就是这样，事必躬亲才踏实，走吧。”小厮笑脸道。
朱双低下头，跟着小厮往高阳院的深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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