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身一人，初来乍到，还请朱小兄弟多多指教。”张赫郎一脸开心：“来来来，小兄弟不要客气，吃了这碗回锅肉，我们就是朋友了。”
本以为对方是熟门熟道搞跨国贸易的商人，没想到竟然只是个初来乍到的贩夫走卒，跟搞代购倒水货赚差价的贩子区别不大。不过说不定正好能给他当个帮手，赚点佣金什么的。
“都是朋友，呵呵朋友。”朱双寒暄道。
几月不知肉味，她毫不客气拿起筷子，三五下就将碗里的肥腻吃了个精光。
“朱兄弟够豪爽！不要担心，鄙人银袋里有的是钱，尽管吃！”
朱双正往嘴里扒米饭，一听张赫郎这么阔气，想到不过是一盘肉，便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再来一盘。”不过这个栗果仁叫她的称呼，听上去怎么有点奇怪？朱兄弟，猪兄弟。
“哦呵呵，小二，不好意思，再来一碗！”张赫郎似乎笑得有点勉强。
饭后。
“客官，三荤两素米饭免费，一共是……”小二低头心算了一下：“五百一十三文。这十三文的零头就免收二位的好啦。”
噗，五盘菜一盘一百块？朱双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幸好不用自己买单。
“朱兄……”张赫郎的“弟”字还在嘴里，朱双抱拳一笑，打断说：“还请赫郎大哥以后称小弟‘瑾轩小弟’即可。”
“说的是呢，”张赫郎恍然大悟道：“这样的称呼，说明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了。”
这个张赫郎的思想好危险！
“赫郎大哥，你方才想说什么？”朱双提醒道。
“对，我方才想问瑾轩小弟，是上楼坐还是出去走走？”张赫郎说。
朱双都在渝州三街六坊里奔走一天了，当然累得不行：“上楼喝杯茶挺好。”
经过掌柜面前，朱双特意看了看锦绣客栈的价码牌。
“大房六百文一晚，小房三百。特色菜肴麻婆豆腐一百文，回锅猪肉二百五十文一碗？！”
张赫郎凑到朱双耳边悄悄道：“听说这个价是重新开张后才调高的，专宰栗果仁。”
不但坑人还骂人二百五！以前在朱府大鱼大肉的时候，朱双从来没想过今天吃一碗肉能有这么大的负罪感。渝州人的仇视栗国有因，栗国邀战牵扯渝州店家停业半月不说，且少了渝州土地，渝州百姓用这种方式解恨并不奇怪。
“赫郎兄，小弟有一请求。”朱双拍拍张赫郎肩膀道：“茶水就免了，我们坐着聊聊就好。”因为茶水也要单独收费！一切收费！
两人进了屋，朱双先坐到了桌边巡视了一番，没说什么。
“只有一张床，不好意思，今晚你得和我挤一挤了。”张赫郎说完也坐到了凳子上。
“没关系。”朱双微笑道。张赫郎的行李很简陋，来到烨国一定已经花了不少钱了，不好意思再叫人破费单开一间房。而且她现在是个瘦得雌雄难辨的小孩儿，安全得很。
“初到贵宝地，不知哪有寻欢作乐的好地方，瑾轩小弟可有推荐？”张赫郎开口问道。
寻欢作乐该不会指的是妓院吧？一来就问这些，还问错了人！朱双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
朱双脸筋抽搐道：“赫郎大哥你来得不巧。前些日子先帝驾崩，举国服丧，市井勾栏的去处都恓惶了。若是想游览一下湖光山色，城外有座螺钿山，枫叶红得正好，小弟可陪大哥一同前往。”
张赫郎千里迢迢从栗国到渝州城，肯定把自然野色都看厌烦了，这点朱双不是没想到。可是不说点什么奉陪的话，又显得她不够诚意。
果然张赫郎面有愁容，残念道：“我从栗果来，已经饱览了不少湖光山色，螺钿山就不去了，谢谢瑾轩小弟的心意。哎，其实官府封了青楼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惜可惜。”
知道了还问
“赫郎大哥。你既然知道这家锦绣客栈不便宜，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呢？”朱双想解开心里的另一道疑问。
“瑾轩小弟有所不知。你们渝州对我们栗果正在起头上呢！渝州现在已没有我们栗果仁的容身之所了，大家基本都聚集在城西的玉堂巷和城南的宽窄巷，有的已经放弃渝州的生意回栗果了。”张赫郎感慨道：“我到渝州城虽才三日，却已感觉举步维艰，别说做生意，光是走饿了想买个炊饼，话刚出口都要被人撵走。先才我见你被人哄走，还以为遇到了同胞，仔细听了才发现原来不是。明明都是我们皇帝的错，为什么渝州百姓连我们栗果商人也要敌视呢？听说渝州又叫逍遥城，可我到了这里，想找个姑娘陪酒解愁都不行。你真不知道哪里还有花姑娘吗？”
“赫郎大哥，这个小弟确实无能为力，不过……”朱双眼里精光一闪：“若是大哥在生意上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说便是。”
“谈到生意，哎，如果渝州不行，我还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张赫郎蹙眉道：“可是贵国新帝刚登基，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皇帝，朝廷不久势必会试行一些新的律例政策，真不知道这对我的生意有没有影响，万一新帝不支持栗果椰果商人来往，其他的地方也就没必要去了。”
想看新闻？麻烦！古代一没电视，二没报纸。
“朝廷要是有什么政策变更，都会贴告示的。东西南北市各有告示榜，要不小弟明日带大哥去瞧一瞧。”朱双说。作为曾经的商户小姐，这点知识她还是有的。
“我已经看过了今天的告示了，没有我需要的。”张赫郎遗憾道：“瑾轩兄弟年纪还小，而且才从牢里出来，看来更不知道了。”
朱双低头沉默。不论古今，一个人的信息获取能力均是至关重要的，她必须适应这个传媒通信尚在襁褓中的时代。振作！
两人继续闲聊了一会儿，渐渐无话可谈，张赫郎从箱子里取了两本书出来，一本递给了朱双，让她打发时间。
“谢谢赫郎大哥。”朱双接到书拿到手头一看。
春宫图？！
一丢手，慌慌张张地说要出恭。
“你这个年纪也该懂点事了，又不是女子害羞作甚。”张赫郎头也不抬，面色不换，专注看着手上的棋谱：“我每天都看一点。”
到底指的是棋谱还是小黄书！没人教你说话要说清楚吗，少年！
朱双上了厕所，忐忑不安地回了客房，张赫郎已经找小二加了床被子。洗过脸脚，朱双低着头默默地整理床铺，又生了懊恼。她特别想要帮这个外国商人的忙，倒不是出于古道热肠，而是想先学学锦绣客栈的做派，利用一下本地人的身份，凭己之力求个温饱。没想到连这点都实现不了。
“瑾轩小弟，弄好了你就先睡吧。”张赫郎拿了本书坐到桌边。
还要看书？又看那种书？无耻好色之徒！
只见张赫郎从书里拿出了一张信纸，朱双这才发觉桌上多了一副笔墨，原来是要写信。
给谁写信？
朱双走过去帮张赫郎拨了拨油灯。张赫郎叹了口气，提笔道：“今天是九月十八，哎，我离家已有月余，该给家里写封信了。”
是啊，转眼已经是九月了。“哎”朱双善感地叹了口气。
撇开愁绪，朱双站着没动，想看看栗国字长什么样子。
“父上大人敬启……”张赫郎落笔写道。
原来栗国文字和本国文字并无差别，看到这里她转身睡床上去了。
九月十八……九月十八？！
朱双脑子里突然灵思一闪，明天城隍庙不是有庙会吗？
九月十九是菩萨的生辰，渝州城隍庙每年都举办庙会。
朱双道：“赫郎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又没做过亏心事，拿出点气质来！”
张赫郎站在朱双身边，弓腰缩背一副汉奸样，悄声道：“这里这么多渝州人，我怕被发现啊。”
“赫郎大哥你不要说话就好，不怕事。”朱双安慰紧张的歪果仁说。
昨晚朱双想起了今天有庙会，就向张赫郎提议说，如果在渝州买不到织锦，那就先把他从栗国带来的货物卖掉，庙会正是个好机会，一清早两人就到了。
摆摊的挤挤攘攘已经占满了街道两边，朱双看准了一家卖茶的小肆，布帕头灰围腰的母子俩炉前炉后地忙活，看着就像好说话的人。朱双走过去说：“大婶，可以借你地方卖点东西吗？”
“你们两个小娃想卖什么东西啊？”煎茶的大婶看着背行囊的张赫郎，满脸好奇。
张赫郎只笑不语，取出背篼里的胭脂交给朱双。朱双于是揭开胭脂的小盖，露出粉红的膏体，向大婶解释说：“这是我大哥，他是哑巴，说不来话。我们想借你放水桶的地方用用，把水桶挪点过去就好，不占你多大地方。”
张赫郎努努嘴，示意朱双把胭脂送两盒给大婶。不想大婶也看懂了，推辞道：“不用不用，我一把年纪了用不了胭脂。你挨我我挨你，大家都热闹。庙会嘛，就图个热闹。”说完就让她儿子把水桶移开了。
“那就送给你儿媳妇，或者将来的儿媳妇。”朱双硬把胭脂塞进了大婶手里。
“哎，看你诚心送，我就收下了。”大婶眉开眼笑收了胭脂，转手交给他儿子，让他带回去送给喜欢的姑娘。
石块地上还印着两圈水印，朱双又借了别家的扫帚，把地上弄干，叫张赫郎到斜对面的草席摊，买了一小块席子铺在地上，然后取了一些背囊里的妆奁，挨个摆好。整套动作轻车熟路。
没想到到了古代也是个摆地摊的。朱双自嘲似地笑了笑。
“谢谢你们给的胭脂，请喝茶。”茶肆的小伙送来两碗热茶。
朱双和张赫郎都渴了，哧哧呼呼喝完了茶，浑身舒坦。
“不够就再填一碗！”大婶热情地说，要她儿子再上茶。朱双赶忙谢辞了。
“原来渝州人还有这么好的时候。”张赫郎和朱双并肩蹲在一起说。
“那是当然。”朱双找到了一点本地户口的小骄傲，说：“逍遥城，一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可惜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张赫郎一脸惋惜，实话实说并无意打击朱双。
“大哥，别说话了，对门卖狗的看着我们呢。”朱双说。
两个男的蹲在街上卖胭脂确实有点引人注目，朱双让张赫郎自己去逛庙会玩一玩，一会儿再来替她。
没有人陪着确实难熬，朱双只能和街对面笼子里的土黄狗面面相觑。
“你这胭脂看起来不错，多少钱？”一个罗衫姑娘走过来。朱双按张赫郎事先讲的价钱报了价。姑娘二话不说，爽快地买了两盒。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买走了一些东西。朱双没想到张赫郎的货竟然这么畅销，怀疑是价格定低了，想和他商量调价，可始终不见张赫郎回来。
过了好半天，张赫郎回来了。朱双叫了两碗茶，拉着张赫郎坐下问道：“大哥，我们的价格是不是定得低了？好多人没讲价就付钱了。”
张赫郎笑着摇摇头，摊开一张素纸。朱双一瞧，上面写着每样货的价钱，竟然比事先告诉自己的价格高。
“你也想明白要调高价格了吗？”朱双问。
张赫郎摆摆脑袋，咬齿一笑，光发声嘴不动道：“刚才我一直在街另一头卖，一个也没卖出去。料到你这里快卖完了，过来分你一点货。”
“原来大哥早有意谋！为什么先不告诉我？”朱双笑笑，嘘音赞许道：“你们栗果商人的头脑果然精明。”
张赫郎别嘴又摇了摇头，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事先没有准备，随机应变。
好个随机应变，不到晌午，张赫郎的栗国原产化妆品全部卖光了，超乎意料的早，朱双和张赫郎聚在一起点账，净赚得不多，但张赫郎已经满足。
“本钱回来了就好，我本来就是试卖，想先看看这些货的销路怎样。我刚在那边给姑娘们试用了一些，她们都说喜欢。”张赫郎悄声说：“你这里大家的反响如何？”
“来我这里的也都很喜欢。”朱双轻轻道。
“那很好。”张赫郎煞是欣慰，数了一贯钱交给朱双说：“这是一点报酬，你先拿着。”
朱双收下铜钱，道了声：“谢谢赫郎大哥。”钱揣在袖袋里，踏实在心里，到古代后第一次赚钱的滋味真不错。
“咦？你不是昨天那个朱、朱瑾安嘛！朱昌愈的儿子！”忽有一人凑到两人跟前，不怀好意地打量起两人。
好像是昨天撵过她的人。朱双扯扯张赫郎的袖子，使了个眼神，支吾道：“大、大哥，我们快走吧。”
张赫郎眼中明了，起身背起行囊要走，却被人拦住了。
“这位大哥，你看起来不像渝州人呀。”拦路人说。
已经被人看穿了？不会吧……朱双顿了顿说：“我大哥是汴京来的，他是哑巴不会说话，你拦我们干什么！快放手。”
张赫郎听了，挥开那人的手臂，气色沉沉。
“几位好似有什么过节？”卖茶的大婶注意到了这边，走过来担忧道：“看在菩萨的面子上，不管是什么事，且放到一边好好说话吧。”
“大婶今天谢谢你了，我和大哥先走了，失陪。”朱双拱供手，冲张赫郎偏了下头，两人一起步出了茶铺范围，并不理会那拦路客。
拦路客面上难堪，忽然一喝“你们别想走！”，向四面高声吆喝道：“大家过来看看啊！罪民朱昌愈的儿子在这里骗钱啊！”
“啊啊啊？怎么回事？”“朱昌愈的儿子？”一下子很多市民蜂拥了过来，逼得朱双两个进退两难。
刚才的拦路人瞬间气焰高涨，指着朱双鼻子说：“我亲眼看到这个罪名之子，骗走了旁边这位大哥一贯钱！这位大哥从京城远道而来，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大家一起帮他讨个公道啊！”
“交出钱来！还给人家！”一时间横眉冷眼，千夫所指。
朱双被气得火冒三丈：“你胡说！一派胡言！我的钱是帮大哥卖东西挣的！”
卖茶大婶母子俩挤到人群里帮朱双说话：“我们可以证实这个小兄弟没有说谎，钱确实是她劳动所得！”
可是众口铄金,积非成是。庙会上的人们根本听不见三人的申辩。张赫郎不敢说话，在一边急得耳红脖子粗，暴跳如雷，落在外人的眼里，以为他是被朱双气的。
“不要吵！”张赫郎也是气急败坏了，奋不顾身喊道：“我小弟没有骗钱！那个仁在说谎污蔑他！”
伸手一指，一人呆若木鸡地看着张赫郎，原来说谎的人已经溜走了。
舆论一攻而破，空气中一下安静了，朱双稍微喘了口气。
“原来你会说话啊？不是哑巴？”周遭的人张口惊讶地看着张赫郎。人群三三两两散了一些。前路已有了走出去的缝隙，可是智慧在这时莫名地眷顾了剩下的乌合之众：“为何开始不说话要装哑巴？莫不是你俩藏着什么猫腻？”。
朱双微微低着头，百口难辩只能喊道：“不关你们的事，让我们走好吗？”
“不行！不说实话不让你们走！”剩余几人挡在两人面前，不依不饶。
“凭什么！”朱双心中苦恼，她和张赫郎何错之有。
“凭你是朱昌愈的儿子，我们就不能相信你！”
为什么？朱昌愈的儿子就该被怀疑么？
朱双原地彷徨，眼前忽然闪过弟弟的身影，朱昌愈真正的儿子一定也不好过吧。
“走吧，赫郎大哥。”朱双拉拉张赫郎的袖子，垂眸里藏着潮湿氤氲。
前路难走，后面还有路，然而张赫郎已经气到了极点：“瑾轩小弟是无辜的，犯错的是他爹，为什么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这么欺负人！”
话一说完，漏了馅。有人听出他的口音，放声大喊道：“这里居然有个栗国人！这个哑巴是栗国人！”
完蛋了！张赫郎拉着朱双掉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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