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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还未过,朱棣已经醒了,奚梅尚自沉沉地睡着。他悄悄起身,替奚梅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折香堂关上门,三宝已经在问梅亭中候着了。
问梅亭本就能将整个折香苑尽收眼底,而且,折香苑一向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姝娈还未起身,也还未到张大娘进园子的时辰。
朱棣一身披麻戴孝,坐在问梅亭中,听到三宝回禀,苏州奚家酒馆暗中保护和监视阿蕊的暗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院子里亦有打斗过的痕迹时,对三宝道:“湖广夷陵下堡坪乡赵家村已被人尽数灭口,整个村子都不见了,你怎么看?”
这一句听似没头没脑的,跟苏州奚家酒馆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一句话,三宝仓促间不知该如何答,一言不慎,阿蕊姑娘的性命难保。
然而,王爷的话,是不能不回的,三宝躬身回道:“启禀王爷,依奴才看,夫人的妹妹到底是何来历,目前尚不清楚。但夫人定然是不知情的,奴才暗中守护苏州奚家酒馆时,夫人与妹妹确实是姐妹情深。当初赵勉娶那刘三吾的掌上明珠时,也的确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只不过,怕是他当时已经知道自己身陷皇权之争,所以说自己并无家人。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可是按岁数看,若夫人的妹妹若真地与那赵勉有关系,当年案发时,不过是个十岁上下的孩童,只怕还是要详查。”
三宝一口一个夫人的妹妹,而不是用阿蕊姑娘。而朱棣看到奚梅在得知自己小产后,对妹妹那样的爱重,于是颔首道:“梅儿自然是毫无干系的,她的妹妹倒是未必。十岁上下?梅儿收留她时,可不就是十岁上下么。只不过,梅儿既然视她为妹妹,而且,爱之甚笃,本王也不会枉下决断。你请南康公主和她的驸马查一查,赵勉案发前后京师有什么异状,不要漏掉一丝一毫,顺着这条线,往细处查。”
三宝道:“是,还有一件事情,王家茶楼的小掌柜也失踪了。”
“哦,”朱棣暗想,这么巧,宫里头莫名其妙地在那么巧的时候多了个太监,还是毛骧亲自带回来的,恰巧也是姓王,这下子倒是有趣了。于是,吩咐三宝,“传信给昌盛,暗自留意着,这王彦,恐怕就是他日前传过来的消息中,提到的新进宫的太监。若是的话,哼,这夫人的妹妹怕真地是跟那刚登大宝的皇上,脱不了干系呢。这一局,到时越来越有趣了!”
说完,一伸手,三宝立刻将朱棣早年间惯用的佩剑奉上,剑身已经被他擦得雪亮,道了声:“是。”
朱棣继续问道:“大师送回去了?”
三宝道:“是,大师说,中元节的一切事宜自会打点妥当,恭候王爷驾临。”
朱棣举步走下台阶道:“你今日不必跟着本王,只守着夫人就行,再叫张玉调一队兵卫。传本王的令,自即日起,谁敢硬闯折香苑,杀无赦!”
天儿还没亮,甘棠还未醒。朱棣一个人在香依堂中,静静地坐着,把玩着他的佩剑,出鞘两寸,再回鞘,再出鞘两寸,再回鞘,一下一下,如此地循环往复。剑出鞘时,发出森然的寒光。那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多年没有见血了,黑夜中,它蠢蠢欲动。
如今只需按照宫里头的旨意,每个人成日里披麻戴孝再有个十日就成了,也没什么其他事情需要操心置办的了。
秋夕被他拎了进香依堂,瑟瑟地跪在他面前,看着那剑光,一闪一闪的,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甘棠被朱棣把玩佩剑的声音一分一分地消弭了睡意,她本就是个惊觉的人,黑夜中,她厉声喝道:“谁?”
朱棣的声音冷冷响起:“还不去伺候你家小姐起身,本王懒得再进她那么腌臜的寝室!”
甘棠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朱棣是很久没有理睬过她了,但是朱棣从来没有用这样森寒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不过,徐甘棠就是徐甘棠,她冷静吩咐:“秋夕,掌灯。”
秋夕这才抖抖索索地起来去掌灯,伺候甘棠起身更衣。甘棠出了寝室,对朱棣行礼道:“妾身见过王爷。”
朱棣依旧把玩着他手中的佩剑,让甘棠拘着礼,对秋夕道:“把香依殿和香依堂的门都给本王都开敞亮了,去把景宏叫起来,再把吴氏和郭氏一同叫起来。着人去传陈氏和喻氏,即刻前来,还有良医所的,全部站到香依堂前。再叫阖府的下人们,除了张大娘照往日的时辰进折香苑外,包括葛诚和卢振,统统给本王到香依殿前候着,不得有误。还有,让两位郡主和常宁,在自个儿屋子里好好地呆着,不许出来。”
秋夕逃命似地去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也不知道王爷要干什么。但是一听王爷召见,而且语气相当不善,一个个地跟被贴了催命符一样,迅速地集齐到了香依殿里和门外。
天已经蒙蒙亮了,一府的人,看见王妃拘着礼,王爷也不叫起来。那剑“唰”的一下,再一下,带着王爷身上的杀气,弥漫着整个香依殿。葛诚和卢振也已经到了,远远地站在香依殿门口,王爷还是没动静。
终于,朱棣抬起头来,眼锋在一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朱棣一向在众人面前都是剑削寒冰的模样,再被这样的眼锋扫过,所有人都吓得冷汗淋淋。而后,忽然一直在把玩着剑的右手,抓住甘棠的衣领,恰巧,剑出鞘了两寸,抵在了甘棠的颈脖之处。他左手一个巴掌扇过去,甘棠的头一歪,颈脖之处便有浅浅一道血痕。
秋夕一声惊呼,厉声扑了上来。朱棣看也不看,一脚直接踹到了堂外。还好,堂外人比较多,没有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被人接住了,然后被景宏死死摁住。至此,香依殿内外,哗啦啦,跪下了一大片,陈蕳兰和喻英更是气都不敢喘一声。
甘棠反而直起了身子,笑道:“秋夕,王爷的本事,你家小姐还是知道的,王爷今日若是真地想杀妾身,妾身怕是早就没命了。你放心,王爷的力道把握得很好,暂时还死不了人。”
她继而对朱棣笑道:“原本以为,今儿个中元节,王爷是来叫妾身一起去庆寿寺祭拜先皇和先皇后的呢。看如今这架势,王爷好像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朱棣盯着她,恶心无比地道:“凭你也配!”
甘棠还是笑道:“不配就不配吧,刚好今儿个,王爷可以告诉先皇和先皇后,妾身为何不配?”
朱棣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梅儿的身孕是怎么没有的,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王叫人来把这香依堂里里外外翻个遍。”
甘棠又欠身道:“夫人有身孕,妾身不知;夫人的孩子没了,妾身也不知;王爷要翻找什么,妾身还是不知。还请王爷明白示下!”
朱棣在她耳边悄声道:“徐甘棠,你说,如果本王此时呈上一本折子,列数你往日的种种恶行,请求当今皇上将你逐出宗室。你说,当今皇上会不会准了?”
甘棠还是笑,也悄声道道:“王爷此举,不知是做戏给当今皇上看,为的是王爷和妾身三个孩子的回府大计?还是真地是为了折香苑的那位夫人,怒而休妻?”
朱棣继续悄声道:“徐甘棠,本王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妻子,你不配。至于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一向并不蠢,自己觉得呢?”
如此一来,甘棠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挂不住了,看向朱棣,有些发怔。
她的眼神,朱棣看着只觉得污糟,道:“折子本王一定会呈上当今皇上。”然后一把将她推开,喝道:“跪下!”
甘棠不敢不从。
朱棣在椅子上坐下,道:“景宏,你先来说。”
景宏不敢有违:“吴姨娘和郭姨娘用的香料中曾被人混进了麝香,所以郭姨娘随军侍奉时生下了一女,回府后反而久久不孕。奴才查明后,用灵猫香代替了麝香,后来,吴姨娘才怀上了孩子。”
陈蕳兰和喻英一听,心惊肉跳,偷偷地拿眼去瞟那吴氏和郭氏,可她们二人脸上却并无半分意外的神色。
朱棣看了吴氏一眼道:“你是自己说,还是景宏帮你说?”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了,夫人怀孕,可是,莫名其妙的,孩子没了,所以王爷震怒。王爷迎娶折香苑那位夫人时的架势,众人都是看到过的,这才明白过来,王妃这次真地是大难临头了。
算起来,吴氏和郭氏侍奉朱棣的时间比甘棠还要久,早在听到了姝娈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后,就料到了定然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们心头的快意就要蓬勃而出了,多少年了,她们忍了多少年了。
吴氏叩了个头道:“奴婢怀孕时,王妃在奴婢的食物中下过乌斯藏红花,不过孩子命大,终究还是生了下来。但是胎里积弱,王妃命良医所的人不许医治,不治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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