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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但梦醒来时,她什么也记不起来,她的梦和她曾经的记忆一样,是纯然的空茫。只有她自己怦怦的心跳和满面的泪水,在清晰地告诉她自己,她的确做了一个梦。
朱砂再睡不着了,起床去扫落花。她的职司,是忘川宫一名微贱的扫花宫女。每天早晨,她把堤岸上朝开暮落花的花瓣一一扫起,然后丢进忘川。忘川水是一种神奇的水,据说喝了以后会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黄泉路上的孟婆汤就是忘川水煮的。
朱砂不知道自己做扫花宫女前是什么身份,她只有短短的五年记忆。这五年里,她每日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清早扫完花,接着一整天木讷地看着忘川旁的莱山,直到莱山在暮色里渐渐空茫模糊,她也就渡过了同样空茫模糊的一天。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凡人。刚入山门的弟子都需如凡人般一日三餐定时饮食,可她不用。饿了时,摘几瓣朝开暮落花,渴了时,饮几滴甘露,便足够了。
这天是十五,忘川宫的女仙们赏过朝开暮落花后径下山去了,她们要下山去关注一下信徒们的祈求。走之前,她们也没忘记如以往一般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朱砂,细细叮咛:“不要去莱山,那里很多妖物。”
朱砂和以前一样答应了,怔怔看着女仙们离开的身影出神。一阵风吹来,朝开暮落花的花瓣红雪一样飘着,絮絮而落。有几片柔柔擦过她的面颊,冰凉地触了触她眉心鲜红的朱砂痣。朱砂轻抚眉心,捉住了一朵鲜红的花瓣,稍一用力,便揉出了凤仙一样的鲜红,血迹般洇染在指肚上。那抹血迹般的鲜红带了种似曾相识的熟稔,就像莱山一样让她迷惘忧伤。
朱砂忽然站起,飞跑向莱山方向。
她不想总在半夜中惊醒,失了魂般回忆那空茫的梦境和过去。女仙说,不能去莱山,可莱山,一定有她的过去,有她的梦境。
莱山的树木虽是葱茏,却不阴森,几只小兽悠闲自在地奔跑着,有头小鹿甚至走到她身边,温柔看着她,轻轻在她脖颈间舔舐抵蹭着。
朱砂不觉微笑。她微笑时,她眉心的朱砂痣似有了生命般突突地跳动着,闪着珠玉的光泽,映得整个林子都生动起来。她脚边那不知名的花草蓓leí纷然绽开无数小花,神奇而宁和,带了种说不出的亲切。
朱砂继续往深山走去,期望能找到她想找的答案。
越是山的纵深处,古木越是繁多,日光越是黯淡。终于,前路出现了一堵墙。
居然是单独一棵树形成的树墙!
朱砂抬起头,透过幽森的枝丫,肥硕的叶影,看不到一丝日光,甚至连这是什么树都看不出来。
朱砂犹豫着要不要绕过树继续前行时,她听到了有人粗声长叹:“嘿,朱砂仙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那声音很熟悉,熟悉中带着恐怖,让朱砂一阵惊悸,她忽然掉头,向来路奔去。
可已经晚了,一道黑影蛇一样缠上她颈子,然后勒住,收紧。竟是一根树藤!
疼痛和窒息同样熟悉,熟悉中带着恐怖。不仅是神志焕散,她还觉出了自己的魂魄被缚住,然后,熔化。
这种熔化的感觉却陌生。最可怕的形神俱灭,决非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所能体会。她的嗓子早就发不出声音,可脑中,突然就闪现了一个男子温柔怜爱的模糊笑容,映着闪亮软滑的黑袍,格外亲切。
恍惚,又听得到少女在格格地娇笑。那笑声,好清脆,像屋檐下迎风摆动的铃铛;又好耳熟,耳熟得就像是朱砂自己的声音。
可朱砂什么时候这样活泼地开怀笑过?她只是个木讷而寂寞的扫花宫女。
但那黑袍的男子,分明在叫着:“朱砂!朱砂!”
朱砂顿时落下泪来。她的心头猛地发出了一声悲痛绝望的呼喊:“你,你救我啊!”
她不知道自己呼唤的究竟是谁,但那被销融的记忆深处,分明一直有着这样一个带着温柔笑容的黑袍男子,向她深情凝望。
在这深情凝望中,她那被熔作一团的魂魄居然没有继续被炼化,还残存着模模糊糊一丝意识,然后凝住。周围的世界开始海水般晃动,
是你,是你救我了,是么?你会救我,对不对?我好想你,一直好想你!我太累了,你累吗?快销散的残魂,幽幽叹着,摇曳着说不出的黯然神伤,却还是见不到那人的模样。
周围依旧晃动得好激烈,巨大的气流,旋风般卷着,似有人在剧烈斗着法。朱砂的残魂经不住那一波bō法力的冲击,已开始无意识地飘散,游荡。等到残魂完全散开,再无法收聚时,朱砂将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命运。要想这缕并不完全的残魂重新聚合归位,只怕连忘川的女仙,甚至统治着女仙的青帝也无法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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