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雨能把天空淋得漆黑。
他果然许久没有回来了。房间里很是干燥，让她的喉咙有些不舒服似乎有毛毛的的刺在不断地冒出来。她拉开了窗帘，雨水拍打着窗户的声音很有节奏。它们在玻璃上汇聚滑落的痕迹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晶莹。“辛小姐，我马上让人来换！”吴妈见她盯着空荡荡的床许久，有些惶恐地解释，“景先生的房间我们进不来，所以很久没打扫了……景先生今晚回来住吗？”
她笑了笑，朝浴室走去。“或许吧。你让小莫过来打扫吧，我先洗个澡，房门就不关了，你让她快点弄完就是了。”景义鑫的房间里很少有生活必需品以外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在浴室里看到折叠整齐的浴巾、剃须刀、男士洗浴用品以及牙刷。她的粉色牙刷还紧靠着他的，这样依偎的姿势让她略略出神。直到小莫进到房间扬声向她打了招呼才惊觉自己的目的。
“辛小姐，都打扫完了。”她穿了景义鑫的浴袍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小莫端了碗玉米羹，浓稠香郁的暖黄色，光看着就已是暖了胃。“季先生回来了，他说……”辛逞妃原本很欢喜的心情瞬间荡到谷底，小莫欲言又止的样子已经让她猜出大半。“你去我房里拿套衣服过来。”幸好她房间被景义鑫安排在同一层，小莫很快替她取了过来，匆匆换好就赶下楼去找季末擎。
季末擎几乎都是跟在阿景身边的，所以在这房子里她碰见季末擎的机会很多。但是这样诡异的对话方式还是头一次。他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即使瞧见她进门也没有任何动静。“季末擎！”他们相识的时间不短，都围绕在景义鑫身边，时常是联手搭档的好盟友，所以她本就对他不怎么客气，如今已算是收敛了。“……大小姐，求你饶了我吧！被义鑫压榨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放我回来休息一下！”他对于辛逞妃毫不客气的几脚很是抓狂。可是她哪有那么轻易放过他，“他肯定不会只是让你回来休息的！他说了什么！你快告诉我！”被她拽得身子蹭着地板上愣是调了个方向，他有些认命地坐起了身。
“他说！”辛逞妃终于安分地蹲在他身边，“让她早点休息，别穿睡裙，今晚雨很大，她爱踢被子会着凉……”他一副真受不了你们的样子说完景义鑫对他的交代。“……然后呢！”季末擎的眼皮又耷拉下来，她有些焦急，伸手晃了晃他。“什么然后！没有了啊！”女人真是太麻烦了，他垂眼的瞬间惊觉辛逞妃穿的真是一件睡裙，虽然款式保守长度也足矣，但是，作为景义鑫忠诚的朋友，他还是摆出了哥哥的姿态教训了她，“辛逞妃！快回去睡觉！记得换套睡衣！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被季末擎横眉竖眼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他的房间，想到他刚才的表情突然又觉得很不舒服。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啊！凭什么被他跟个孩子一样训斥。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自己坚定地表示了两人的统一立场才获得了阿景在A市生活情况的第一手资料。原以为能一直保持那样默契的战友关系。但是自从她跟景义鑫真的在一起以后，自己就总会被他莫名地挑刺。要说季末擎喜欢她吧，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真不明白这家伙在别扭什么。
刚回到房里，小莫重新端了碗玉米羹过来，热气腾腾的在雨夜里甚有暖意。“厨房还多备了些，季先生说了让你趁热喝。”她点头接过，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一瞬，突然明白，季末擎对景义鑫来说是哥哥，但他那颗操不完的心却像是他们的父亲——所以才会挑剔她吧，怕她不是那个适合阿景的人。不过，这家伙始终还是对她很好的啊，善良的闷骚男。
会不会有人跟他一样觉得街边的路灯比自己屋里的灯暖和。
无关灯泡的类型。无论是白织灯还是荧光灯，无论是橙黄的光还是苍白的光，无论是明亮的还是昏暗的。他只是有那样一种自我感受。
汶昔端坐在沙发上，知道他进门也照旧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他微微起了唇却也找不到话题，便直接上楼去了。本就劳累，所以发现自己的房间门被锁上的时候，他是真的有些恼火。
“钥匙！”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发脾气的人，即使很生气的时候也会尽量克制。汶昔抬头看了他，“你坐下。”她冷冷清清的眼神像极了以前的景义鑫。“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他的生活从那场婚礼开始就乱了套。像一盘毫无布局可言的棋，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执子。“……我才发现我的丈夫是这么可怕的人。”她因为婚礼上的事情觉得丢脸躲回娘家好久，才被风堇年从汶家接回来。两人的相处几乎是零交流，这种相看生恶的程度是结婚以前都没有料想到的。明明婚礼前，她还能喊他风哥哥，拉着他陪自己挑选婚纱。即使他现在不爱自己，但毕竟自己喜欢过他那么久，她还想着或许自己能好好经营这段婚姻。可是事态的发展好像太过偏斜。
听了她的话风堇年有些透露难堪的不悦，“我们彼此彼此吧。”汶昔冷哼了一声，“……没错，所以你跟我一样痛苦也是活该！”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并不想出口伤人。或许正如父亲所说的，她活得太容易太忘乎所以了。“别把自己想得太委屈。”其实风堇年很多时候都让她感到的是敬畏、崇敬。他是身边最优秀的男生，很小就能把西装穿得很好看、还有着傲人的成绩而且不会跟别的男孩一样围绕在她身边，总是冷冷地看她向父母撒娇，有着明明疏离却又恰到好处的礼貌。她对风堇年说喜欢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会不会让自己显得跌价。“如果你不想那样做，那件事就不会发生。是你自己选择的。”风堇年直勾勾地盯着她，每个字都是给她的沉重打击。
“……恭喜你，成功让他们产生芥蒂。”汶昔觉得很累，还了钥匙给他。
飞鸟都逃离的冬季悄然而至。每天在自己头顶结队而过的候鸟生于何处我们并不清楚，它们要去哪里我们也无心追究。
这条街道右侧的第二十四棵行道树，它把这年最后一片落叶送给了她。很突然的，落在她眼前——那个装了烤红薯的纸袋里。她突然觉得很开心。
蔌蔌的满月席选在明天办，程纭已经把家里打扮得很喜庆了。她一进门就把红薯丢给了肖篮，“给你老婆的。”然后冲到房间抱起摇篮里她那正伸着四肢闹腾的干女儿。肖篮剥了红薯的外皮，甘甜温馨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屋子。程纭坐在沙发上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看着电视，现下还有老公喂红薯，竟然还遭人恨地数落辛逞妃：“有你这么抠门的干妈么！孩子满月就带几个红薯来？”
她被孩子纯洁的笑容暖化，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我都包了我们蔌蔌到断奶的奶粉了，你还要怎么样！我最近连稿费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压榨我！”程纭看被她抱在怀里的闺女笑得格外开心，忍不住转头质问肖篮：“诶，这孩子真是我生的吗，怎么跟她比跟我还亲！”也不在乎媳妇儿的瞎闹，肖篮贴心地喂了她一口红薯，然后及时递上水杯。“这说明我们蔌蔌跟我一样，知道感恩～”辛逞妃倒真的得意起来，看得程纭又好气又好笑。
“好嘛好嘛……反正我闺女是赖上你这个财主了。”程纭刚说完就想起她方才的哭穷行为，“……噢，不对，你这种收入不稳定的人不适合当财主。蔌蔌啊……妈妈跟你说啊，其实你干爸才是大boss。”辛逞妃抱着娃娃坐下，程纭凑过去逗了逗自己的闺女。
有人在他头顶打开了阅读灯。
橘黄色的光因为他的朦胧睡眼显得格外模糊。“吵到你了？”压低了声线在沉闷的飞机轰鸣声中显得不真切。他皱紧眉头像是神游中，却很快微微摇了头，“没……”在暖气很足的机舱刚睡醒嗓子不免哑了声，他轻咳一下才问他，“几点了？”
“三点。你还可以再睡会儿，五点多才到。”季末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是他们都很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定制款。坐直了身子稍稍缓了会儿，等脑袋彻底清醒，他把身上盖着的毛毯收起来，望见季末擎手里的书——格林童话。“这趟回德国是不是很有感触啊。”景义鑫知道这家伙最喜欢读德语原文书籍，但没想到这次竟然只淘了本格林童话。“……还好吧。我在德国读书的时候还不是天天要为你操心。”季末擎低头阅读的样子倒是蛮斯文败类的。
他按了铃空姐很快就来了，原本只是想归还毛毯，但被空姐非常礼貌地询问了是否需要饮料，一时感到口渴，就点头要了杯水。“你知道Adela是怎么评价你的吗？”季末擎突然出声，眼睛却还是注视着手里的书。景义鑫很不在意的样子，不过这并不影响季末擎说下去，反正跟他在一块儿季末擎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她觉得你是个很酷很神秘的英俊男子。”景义鑫听出了那隐忍的笑意，很是不喜地挑眉，“我确实就是。”
季末擎合上了书，抬头看他，那藏不住的笑容挂在脸上很是狡诈。“或许对别人来说是，但你在辛逞妃面前难道也是这么面瘫？”景义鑫一听到那名字，某些东西就顷刻瓦解了。“……你最近好像很闲嘛。”他淡淡的一句威胁让季末擎讪讪无语。其实并不是不明白季末擎的用意。
空姐送来了他要的矿泉水，很清澈但是什么味道也没有，真的，他没尝出甘甜。
凌晨三点多，她一定还在睡梦中吧。他的目光越过季末擎落在窗子外绵密的云朵。
平流层的阳光很好。我很想你。
酒店的主管一看到辛逞妃就忙让人给他们换了最好的宴会厅。
“所以说吧，你的名字哪有你的身份好用？看看这厅，简直了啊！”程纭让肖篮去迎亲朋好友，自己拉着辛逞妃语重心长地说着。看襁褓中的蔌蔌似乎有些不开心，她忙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奶瓶。“我承认！行了吧！你也不去帮帮肖篮，你那么多狐朋狗友他怎么招呼的过来。”程纭看她喂奶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不禁轻叹，“你跟景学长的孩子一定很漂亮……”辛逞妃没回她，表情倒是平静，还拿着婴儿专用的擦嘴巾给蔌蔌擦拭小嘴周围啧出的奶。“你真没必要因为我跟蔌蔌和景学长这样，我们蔌蔌都满月了还没见过干爸呢，多可怜。”程纭这么多年很了解她，及时自己跟孩子都没事，她还是会内疚自责。明明劝了辛逞妃许多次了，可是她总是淡淡地应一声就过了，也不见景学长跟她的联系。“好了啦，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们俩腻人了好吧？反正我都有蔌蔌了，你们也给我早点和好然后早点结婚，不然我闺女以后的老公也比她小太多了。”
好多人都入场了，肖篮跟程纭的爸妈也都到了，辛逞妃看着逐渐开始热闹起来的大厅，突然感到头皮发麻。“那你照顾着蔌蔌，我得去招呼家里的亲戚了。”程纭一走，他们这一桌就成了最中央的荒岛。她的身旁，空无一人。
蔌蔌吃饱了就阖上眼进入梦乡。她低头细细端详着婴孩柔软细腻的粉色皮肤，浑圆可爱的微鼓脸颊，细软分明的漂亮睫毛……那种暖暖的内心感受上涌着，却也牵扯出她记忆里的那悲伤。她的孩子如果能够好好地来到这世界，应该也是这样纯净，像小天使一样。
“……我是不是可以抱抱她。”
辛逞妃瞬间惊醒，抬头，落入深邃的温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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