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岑没想过大年三十竟是这样度过的。
像雕塑一样定在那里的景义鑫,眼角的淤青让他的倔强带着些许喜感。“诶,小北啊,你同学可以带走了。”方局长笑得很殷勤,又问了他父亲好,啰啰嗦嗦很是聒噪。
“谢谢。”他埋在厚厚围巾里的脸只露出眼睛,满是惊讶地看向景义鑫,“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说话呢。”景义鑫没理会他的调侃,径直向门外走。“……我朋友什么时候能出来。”大概是没料到外头已经飘起了雪,景义鑫走出警局的那秒略略打了个寒颤。他站定在屋檐下等候小王把车子开过来,看了景义鑫一眼,便把颈间的围巾解下来递过去。“带上吧。”景义鑫看他面色红润也没拒绝,接过就往脖子上缠了两圈。今晚事出突然,一大家子正吃着团圆饭,他接了警局的电话匆匆出门,父亲便安排自己的司机送他过来。“你放心吧。他们就是例行公事,明天就会让你朋友回家的。”
景义鑫刚要回话,一道强光照射过来,他不耐地眯了眼撇开头去。
“义鑫。”女孩子的声音有时候与长相不符,辛逞妃就是那样。可汶昔不是,她的嗓音跟她的外表一样甜甜的。景义鑫闻声望去,她的身子背着车灯的照耀,轮廓泛着光,五官却隐匿在了黑夜里。这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像糖果一样惊喜地出现在他十三岁的懵懂里。那个阳光纯净的午后,老家伙牵着她回他们家。但不是所有初恋都会保持初见时的美好。
他看着衣着精致的汶昔向他走来,突然觉得那个午后映在她雪白裙摆上的草色阳光失了色彩,那个俘获了他的微笑也再无灵动之气,回忆成了黑白影像浮在脑海里轻薄得可怕。“你还好吗。”她的问话和飘雪一起吹散在风里,没了回响。
拽住他袖子的举动让他恍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每当他不耐烦地想要摆脱那个黏人鬼,她还是会契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可怜兮兮地扯着他的衣袖喊着阿景、阿景……
“今天过年啊,你跟我回去吧……我爸妈都很惦记你。”可是现在站在他身后的人不是唯唯诺诺的辛逞妃。景义鑫盯着汶昔看了许久,当汶昔就要受不住低下头时他开口与苏北岑说了句,“苏北,你快回家吧,真抱歉大年夜还麻烦你来这里。”
景义鑫并不知道他们认识,见苏北岑注视着汶昔,只当他是疑惑自己与汶昔的关系,便解释了一番,“这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妹妹,汶昔。”大概是苏北岑盯得心里发毛,汶昔有意无意躲闪着他的眼神。苏北岑也确实没有多言便走了。倒不是他绅士,只是单纯不想让景义鑫觉得难堪。
汶家他还是第一次来。两位长辈还特地在门口迎接了他,热情得过分,就跟屋里的暖气一样。他脱了外套解下围巾交给了佣人,汶叔叔看到他脸上的伤只道了句:年轻气盛啊。倒是汶夫人唤人拿了药来给他清理伤口。他坚持着自己来,汶昔也只好坐在一旁呆呆望着他。“你怎么会到这里上学啊。”汶氏夫妻先行一步交代说让他们弄好就到餐厅去,两人单独相处显得格外尴尬,汶昔悻悻然地开口,原是不抱希望,没料到景义鑫淡淡的眼波扫过还是答了她,“……因为你们都在。”
十七岁的汶昔在飘雪的大年夜才发现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有了棱角分明的线条、敏锐冷静的心智、不卑不亢的风骨,已不是十三岁的时候喊着她汶昔妹妹的男孩子。他坐在自己的一众堂哥堂弟里,也还是显得出类拔萃,即使他的脸上有着伤痕。
汶家的人很多,都涌到汶昔家过年也是因为汶家祖母在这儿。餐食很精致,跟他们家的餐厅一样。“大伯啊,这位是?”其实他的存在本就是尴尬的,很多商界的都知道他是老家伙的儿子,但那么多年的欲盖弥彰,他跟妈妈一样成了假象的透明体。他平静地看向问话的人,汶昔二叔的独子,徒有虚表的家伙,他想着略略勾了嘴角。“这是你风伯伯的儿子。”他听了这样的回答依旧不动声色,娴熟地切着牛排。席间已经换了话题,但每个人恰似不经意的话都是暗潮汹涌。汶昔始终懒洋洋地喝着红酒,所以景义鑫突然将自己切好的那份牛排跟她调换时,她是很震惊的。“果然啊,风家小少爷跟风伯伯一样,很会疼人嘛。”注意到他们的又何止那个傻孩子,可偏偏是他枪打出头鸟地说了出来,场面一时变得尴尬。景义鑫很坦然自若地扫视了大伙,才转头对汶叔叔说,“抱歉,是我忘了用餐礼仪了。”汶家掌门人什么场面没有处理过,很慈祥地笑着用长辈关切的口吻跟小辈们说,“大家年夜饭没必要拘束嘛。”观察到汶昔的二叔瞪了儿子一眼,景义鑫低下头不露痕迹地笑了。
几位长辈开始谈笑风生,回忆往昔,每每说到风家还会与景义鑫交流,他也始终游刃有余地应答着,倒把平常总爱在家族聚会上出风头的兄弟们冷落了。汶昔默默吃着牛排,心底生出异样。汶夫人见女儿总是眼神飘忽的,似乎对景义鑫格外关注,隐隐感到不安。
汶夫人对自己唯一的女儿是宠爱有加,但在她年老回忆时却满是后悔。那时她漂亮的女儿已经成了三十六岁的老妇人,住在新加坡的疗养院里。只有她一个人守着。
她原以为自己能给女儿这世上美好的一切。
“我们把离婚办了吧。”风堇年是女儿的初恋,是女儿从小就崇拜的风哥哥。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新加坡,只为了结束他跟女儿名存实亡了十年的婚姻。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不在乎?”汶昔坐在窗前修剪着风堇年带来的鲜花。柔柔的光线透过窗户渗进房里,汶昔扎着简单的马尾,细碎的头发在暖光里显得柔和极了。那是她许久都不曾有过的美丽。“……我打算开始新的生活。”风堇年的背还像年少时一样笔直,不过此时的他穿着西服显得更加好看,大抵就是所谓成熟男人的韵味。她很专心地将花枝□□瓶里并一一调整着位置,“……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像她?还是像我?”她问是否像自己的时候终于转头看他了,她笑着,眼睛却是湿润的。风堇年与她对视许久,渐渐也露出与她一样的笑。
他说那个女孩不像任何人。
汶昔始终都没有长大,所以她趴在年迈的母亲怀里哭泣,哭泣着她一直年少轻狂的人生。“妈妈,如果最开始我喜欢的人就不是风堇年,”怎么会呢,最先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优秀少年,他就像灯塔,他的光芒不是蒙蔽了你的视野吗。“……如果我从最开始就选择义鑫,是不是就没有人能伤害他,他是不是就会跟我一直在一起?”汶昔抬头问她,泪痕交纵的很是可怜。
“嗯。”怎么会呢。你跟景义鑫的一万种可能最终都会被大人们的市侩消磨殆尽,最终也还是一样,你会在他自我成就以前自愿地或是被迫地离开。
她的女儿睡着了,或许梦里她重温着二十年前的春节,与那个说话不温不火、态度不咸不淡却悄悄走进她心里的少年重逢。
看家里的男佣扶着已醉的景义鑫进了客房,她的目光暗了暗,“小姐,景少爷好像有电话来。”管家捧着景义鑫的外套,汶昔点了头顺声从他的口袋里取出手机,原来已经过了零点,她看屏幕上明亮的“辛”字一时发怔,鬼斧神差地就接通了。“新年快乐!阿景!”很有元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落在汶昔耳里像是滴入试剂的另一种化学试品迅速产生了奇怪反应。她并未来得及想,慌张地挂了电话,又觉得不妥,只能关了机。
爆竹炸开在她脚边,并没有引得她的惊声尖叫。辛逞妃的表哥意兴阑珊地走近她,见她傻立在冷风里,眼珠都不转一下,甚是吓人。“大辛,你怎么了!别是给我吓傻了吧?”表哥很担心地问,却被她斜觎一眼然后一巴掌拍上脑袋。“你要死啊?知道我怕这玩意还丢在我旁边!”他们扭打在一块儿,动静大得引来了放烟花的长辈们笑骂。他们并无暇顾及,继续自己的战争。“那你装得也不错啊!我还以为把你真炸失聪了!”表哥作为高三的男生明显在体力上占了上风,辛逞妃明明已经很疲惫却嘴硬得不肯求饶。“……还不是你先…先吓我!我电话都给你吓得断线了!”她还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表哥突然松了手,很不屑地白了她转身就朝屋里走,“又是那个小子?他不是……毕业了?你还喜欢他啊?”她很不开心地跟随着,纠正他对阿景的称呼,“人家叫景义鑫好吗!他毕业了我难道就不能喜欢了吗!我可以跟他上一所高中啊!”回应她的是表哥瞬间加快的步伐和透露无语气息的背影。
家里玄关位置的花瓶插着的雏菊是蓝色。
父亲的男士漱口水是蓝色。母亲的发带也是蓝色。
临溪镇网吧的墙是蓝色。收到的第一份中文情书字迹是蓝色。
母亲给辛逞妃做的裙子也是蓝色。
景义鑫借着酒劲睡了很久,梦得很长。醒时已是下午的光景。
大抵是昨晚喝多了酒烧了胃。一坐起就感到不适。房里有洗漱间,他便起身去淋浴。再出来的时候房里多了个人。
那是只有淡淡蓝色的玻璃杯子。盛着看上去就很纯净的水。他突然想起,运动会的时候他跑完男子三千米始终强撑着说自己没事,而她真的拉着他在操场东奔西走看其它比赛。她的手里始终捏着一瓶水,很久以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那是不是要给他的,她才傻兮兮地发现自己忘记把水递给他。“阿景,我特意买了蓝色的水杯啊,你觉不觉得,蓝色的水比透明的还要干净?”
他的发尖落下水珠,滚进白色浴袍的棉实里。“你感觉怎么样,还会不舒服吗?我泡了蜂蜜水给你,喝点吧?”汶昔的眼睛亮亮的。他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像过去一样漂亮。
很甜,蜂蜜似乎放得太多了。他有些怀念那种带着柠檬清香的丝丝微甜。“……我爸妈陪奶奶回老宅了,应该要明天才能回来。”汶昔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有抬头看他,他也没在意仰头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瞧见对面墙壁上的时钟显示着下午四点。“噢……能把我外套拿给我吗,我手机还在里面。”应该问问猴子他们怎么样了。
换了新的衬衣,清挺俊修的景义鑫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的背影映在她眼里,每一帧画面都绵长了时间。她几乎要沉醉在落日余晖打造的这份美景里。
风哥哥。
她被手机铃声弄得措手不及,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杯。
“喂……”
“怎么,想用景义鑫来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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