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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静思,陆少喑通透了很多,本来原该失之交臂的陌路人,此刻却成了自己的父母。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孩子来分走他们一星半点的爱。
在二老眼里,少喑永远是个孩子,抑且是始终唯一的孩子。陆少喑释然了,父贤子孝,便是一个家庭最好的诠释。
比起这件事来,那卷血书更让陆少喑耿耿于怀!
接下来的数天里,陆少喑曾多次将那血书打开,但每次打开,整个城市的电磁系统都会受到严重的干扰,还有那冲天的血光,根本不是任何物事能够遮挡和障目的。因此,陆少喑每次打开血书,都是草草收场,根本没有余豁来看清血书中的文字。
为此,陆少喑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个取巧的法子。
农历七月,烈日高悬,天气依旧十分炎热。而陆少喑,则在自家的天台上,待机而动。
日影由长渐短,时光点点流逝。而那卷血书,则已在烈日下整整暴晒了一个上午。日升日落,本是少阳生老阳的过程,而正午则是一天之中,阳气积聚最为浓厚的时候。这血书来得甚是诡异,陆少喑满心认为,天然阳气对这血书多多少少会有一定的克制。
未几,日正天中,陆少喑看了看手机,果已是正午时分。
陆少喑深深吸了口气,五指微微滞涩,将那晒得隐隐发烫的血书缓缓翻开。书页微微一展,天地却陡然一暗,如拨开了一片血色汪洋,肆意的红光再次吞噬天地。
蔚蓝的天空、洁白的流云被生生撕裂,如漫天的乱红,仿佛一丛丛诡异的曼珠沙华,就连那灼热的日晕,也变得分外妖冶。
陆少喑听到周围鼎沸的嘈杂,光纤网络的中断、无线电信号的丢失、机械手表的错乱,甚至变压器的频频跳闸,使整个市区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陆少喑不容多想,连忙拿起他准备多时且配有广角镜头的单反相机,朝着那无底的深渊,一口气连换了数个角度,拍下了上百张的照片。
当陆少喑将血书重新卷起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一次大规模太阳黑子爆发的谈资。
市区回复了平静,陆少喑也得到了相应的喘息。
陆少喑抽空将这些照片分批次在不同的相馆中洗了出来,可拿到照片的陆少喑,并没有乐观多少。
百来张照片,在激烈的红光下,竟无一张清晰,都只能看出模糊字形,或张牙,或舞爪。陆少喑翻遍古籍,却没有一个认识。
陆少喑微觉失望,既认不出文字,便颠来倒去地看这些文字的排版,最终得以肯定,这卷文字乃是一篇用鲜血写就的文赋。
陆少喑初略地数了一数,除开排头四字外,另有三百六十五字的正文,每个字都是一笔而就,且相对独立,更像是一幅单独的图画。
陆少喑不觉沉吟,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出神,忽然心到神到,连忙取了文房四宝,研开松烟墨,铺好澄心堂纸。陆少喑默默地看着那照片上排头的第一个字,约有一分钟久,暗暗默记在心。
随后闭上双眼,以心御神,以神御行。陆少喑五指攒动,若盈若虚,笔随心转,一笔而就,颇有神意融融的境界。
陆少喑豁然张开双眼,一张扭曲而恣肆的鬼脸摊在宣纸之上。陆少喑心头一喜,连忙拿了那照片对比,两个字果然是一模一样,抑且神形兼备,好像这卷图文本就是陆少喑所写一般。
陆少喑打量着那字,忽然心中一动,从旧书中翻出一张泛黄的灵符。陆少喑依稀记得,这“平安符”乃是小时候母亲在青城山的上清宫中为自己求,因取带不便,便随手夹在书页之中。
陆少喑将那三角状灵符随手拆开,一股呼之欲出的气势扑面而来。陆少喑定了定神,只见那符篆笔走龙蛇,一蹴而就,与那血书上的行文颇有几分相类。
陆少喑不觉纳闷,忙取了那字对比,看了一会,不觉伸出食指,一撇一捺凌空虚划,模仿着两字的运笔。
陆少喑在母亲濡染之下,自幼习练书法,十几年的苦工,让他对运笔有了颇深的造诣。几番临摹下来,陆少喑基本可以断定,那图卷上的血书也是道家符篆的一种。
陆少喑恍然大悟,不禁想起这血书本就来源于‘碧霞元君祠’的锁龙井中,而庙中所供养的“碧霞元君”本也是道家神祇。
陆少喑暗暗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当下便用默记的法子,将照片中的血书,一字一字临摹下来,然后用刀尺裁成三百六十九个两寸见方的纸片。
陆少喑不禁心中忖度:“这些血书的运笔虽是道家符篆的一种,但貌似十分生僻,与寻常符篆不同,非要找个积年的老道,方才认得周全……自古以来,青城、武当、龙虎、齐云、终南五山皆为道家祖庭,道士满山都是。成都离青城最近,明天且先去那儿碰碰运气再说!”
陆少喑心绪渐好,一切迷障都有豁然开朗之势。
到了次日,陆少喑起了个大早,向父母谎称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便直接驱车前往青城。
青城山离成都市区,统共不过六、七十公里,开车也就个把小时,转眼即到。
陆少喑驱车途中,不禁想到,自从去北京游学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青城访道,想想距今也有七八年了。
青城山丹梯千级,曲径通幽,由三十六峰围绕而成,常有“八大洞”、“七十二小洞”、“一百零八景”之说,当真是山如其名,倾城倾国。
陆少喑将车停在山下的停车场,买了进山门票,便直奔前山而去。
甫入山中,陆少喑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新意,一路闲庭信步,走在结满苍苔、白露冷冷的山道之上,感受着恣肆的山风。放眼望去,但见青松浴雨,修篁扶苏,风涛一扬,渺如瀚海烟波,正是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满目碧伤心,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行不多时,陆少喑便到了建福宫外,只见许多的接引道士引着香客入宫参道。陆少喑在宫门外向宫内张了一张,尽是些点灯祈福、烧香崇道、观相算命的勾当,市侩的紧,料来没有什么高人,便直往更高的天师洞而去。
陆少喑漫不经心地走了一阵,忽见山坳处转出一个老道。只见那道人头挽道髻,须发皆白,一路行来,广袖飘飘,神清体健,好似足不点地一般,颇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陆少喑不禁喜出望外,忽见那老道一脸兴奋,一溜小跑,向陆少喑飞奔而来。陆少喑不禁心下嘀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机缘?”
一念未决,那老道已奔到陆少喑身前三尺,突然高声叫道:“摸骨,摸骨,天生富贵亦难求,不是命里终须有,两位姑娘,摸个骨吧!”
一阵劲风直接从陆少喑身旁飚过,刮得陆少喑发型微乱,险些没背过气去。陆少喑回头望去,不禁骇然失色,不知那老道用了什么法子,三言两语,便将两名刚进山的年轻姑娘忽悠上了,干枯的魔爪在她们身上东摸西捏,后面竟还排起了三五人的队伍。
那老道还一边摸一边叫:“慢来,慢来,不着急,摸不准分文不取!”
陆少喑不由大跌眼镜,长声叹道:“涉世未深啊!”
陆少喑哭笑不得,便直接穿过天师洞、掷笔槽,往最高的上清宫和老君阁而去。
一路之上,陆少喑仍遇到了各种奇葩道士,哪里有半分修道之人的修持,一路上都在强买强卖护身符、镇宅剑,本来讲价下来几十块钱的东西,他非要让你在功德簿上写好几百,专待“有缘之人”上钩。不过这符买了也并非全无用处,再有来推销的道士,把那符一亮,那道士立马闪开,简直比免死金牌还有效用。
青城山说高不高,主峰海拔也有两千多米,等陆少喑爬到上清宫时,已接近正午时分,左右果然清净了不少。
陆少喑在上清宫外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修心自持的有道之士。正感气闷,忽然听到一阵叮咚之声,杳杳潺潺,好似风摇蜀桐,玉碎昆岗。
陆少喑心中一喜,忙巡声访去,终在一处犄角旮旯寻到了一名青衣道长。
那道长坐在一张石桌之前,桌上落了一坐博山古炉和有一张师旷古琴,琴身古朴,号曰“太古遗音”。石桌之旁则是一棵带露芭蕉,如碧泉喷涌,翠意盎然。
炉内焚香,云烟袅袅,其臭如兰。那道长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洋洋洒洒,五音六律,尽得天趣,弹的是正是一曲《风入松》。
陆少喑静候一旁,听那道长奏曲。那道长一曲弹完,余音绕梁,犹有松风,陆少喑忙趁势吟道:“蜀道怀遗音,卧居青城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这首诗本是李白所作的《听蜀僧濬弹琴》,陆少喑却讨了个巧,将其中的僧换成了道,峨眉换作了青城,乍听起来倒也煞有介事。
那道长应声回过头来,笑道:“小哥原是解人!”陆少喑忙学着古典小说中的桥段,抱拳道:“不敢,有扰道长清兴,小子冒昧了!”那道长含蓄一笑,举袖拂了拂一旁的石凳,道:“我观小哥心相杂疑,似有未解之惑,相逢即是有缘,且过坐上一坐,或可让贫道开解一二!”
陆少喑心下震骇,连忙坐了过去。
那道长微微一笑,撤了古琴,取了瓷壶,为陆少喑沏了一杯清茶。陆少喑品了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然后,那道长又在桌上铺了块有字红布,红布左边写的是“只言玄妙一区理,”右边是“不说寻常半句虚。”
跟着,那道长又先后在红布上摆了罗盘、立了签筒、搁了黄历、掷了令箭、撒了铜钱。然后正经危坐,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便道:“小哥,我观你近来乌云罩顶,脸膛发黑,印堂发亮,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你我相逢即是有缘,给你个机会,缔造一段缘分,不要一千九百九十八,只要九九八,平安欢乐带回家,你想要的,便是我想给的……”
陆少喑不觉目瞪口呆。
当陆少喑从上清宫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内,陆少喑都在听那老道谈人生、说理想。最后,终让陆少喑身无分文地出了宫。
陆少喑脚步已有些凌乱,心头却没有丝毫气愤,只是不住感概:“这年头骗人也得有一技之长啊!”
陆少喑心下极不是味儿,忘情乱行,脚下越走越偏,不知不觉,竟从一条极为险僻的小路转到了后山,牧野苍茫,到处都是乱石野景,颇有几分人迹罕至的意思。
不用与人为伍,陆少喑终于吁了口气,放松心情,缓缓步入了一片松林。
林深蔽日,松林中玄影幢幢,忽然千杆碧秀中的一棵歪脖子树突然撞进了陆少喑的视野。
陆少喑瞠目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道士,正踩在一堆垒作金字塔状的乱石之上,将头伸入一个绳套之中。蓦地两脚一扑,把乱石踢倒,绳套顿时收紧,那道士蓦地悬在半空,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呃的一声,长舌顿时喷出。
陆少喑骇得魂不附体,连忙冲了过去,抱住那道士双腿,往上一托,让他一时不至勒死,喝道:“年纪轻轻的,你上哪门子的吊啊?你快下来,有什么过不去坎儿,从长计议便是!”
陆少喑已然慌了手脚,只顾托住那道士的双腿。过了半晌,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慌什么!你弓下腰,让我踩着你的背,我便下来了!”
此刻救人如救火,陆少喑也未多想,慌忙躬下身子,让那道士踩在自己的背脊之上,从绳套中解脱出来。
陆少喑暗暗庆幸,青城之行纵然无果,却也救了一条性命,胜造七级浮屠。忽然,只觉背心一顿,似那道士用脚在自己背心一点,接着一阵清风从头顶飘过,抬眼一瞧,那道士已落在三丈开外。
陆少喑心下怪异,只见那道士面目清奇,朗秀丰神,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竟比自己还小,不由动了肝火,拿出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小小年纪的,你又是方外之人,犯得着寻死觅活?”
不料,那道士竟然充耳不闻,只顾踩着“迷踪步”,绕着陆少喑不住打量,瞳孔微红,眼神里满是兴奋。
陆少喑寒毛卓立,忽听那道士大笑三声,高声叫道:“你救了我……你救了我……你救了我!”山坳里回音鸣响,“救……我……救……我”的回音不住反激回来。
陆少喑心头发毛,只怕这人又是个疯子,想起“碧霞元君祠”那晚的情形,不由后怕,忙趁其不备,放开手脚,如羽箭一般,穿林而过。
陆少喑身形带风,倏忽奔出数丈,只听那道士在身后郎声喝道:“不许走!五行迷踪,倒乱阴阳,太上摄令,汝今奉行,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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