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大圣遗音 > 第一章 碧霞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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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少喑在重症监护室内辗转反侧,发出喋喋呓语,周身的灼热,使他再次进入了酣梦之中。

    随着热气的缓缓消散,陆少喑仿佛枕在湖面之上,身子渐渐虚化,越来越轻,似一捻飞絮,趁着清风,飘上了九天宫阙,浮在云海一端,睥睨苍穹。

    灼裂的天光,使陆少喑不觉皱了皱眉,手搭凉棚,放眼放去。只见三百六十五根巨大的昆山玉柱撑顶苍穹,漫无涯际,沿两翼散开,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排列。柱上星云密布,极光璀璨,散发出浩然星力,将一座座垒云直上的瑶池仙宫、斗府玉阙捍卫其间。

    柱内正中设有一寒玉法台,台高三丈六尺五寸,宽阔同径,铸形如鼎。台面上天文悬浮,星象扭转,晕出艾绿色的星芒,虚拖着一柄古朴司南,徐徐转动。

    台后与云海接壤,云海尽头连着九座长桥,桥下是霄汉星河,晶砂隐隐,碧沉沉一泄千里。从星河中不时跃出翻波挫浪金鲟鲤,桥上盘旋着衔芝彩凤。

    长桥尽头,是座恢宏大殿。遥遥望去,琉璃瓦熠熠生光,碧玉墙泠泠生寒,盘龙柱蛟龙曜日,御风台鸾凤齐鸣。瑶台边,琼花瑞草,丹墀外,翎羽望仙。

    隐隐约约,只见大殿之中,天妃掌扇,童子燃香,玉女击磬,仙卿伴驾,芙蓉观、绛纱衣、水合服、留仙裙、紫蟒袍、锁子甲序齿列班。陆少喑懵懂望去,只见人影幢幢,一时也看不周全。

    陆少喑正自贪看,忽然心中一紧,只闻身后金钟撞动,回过身来,只见一行人簇拥着龙驹凤辇从接天桥上漫步而来。

    当先是紫微大帝伯邑考与红鸾星君龙吉公主持龙虎如意开路,后随着天喜星纣王唱典,十二名童子持扇,十二名童女掌灯,又有捧琴、侍剑、提篮、奏乐等人。

    一行人逶逶迤迤,拖拖拽拽,恰似一片红云出岫,浩浩荡荡簇拥着新人往殿中走去。

    陆少喑心下一迷,不由自主,随一行人闯进殿去,霎时间只见满殿的古人,手持玉笏,面北而拜,如同皇帝坐朝一般。

    陆少喑蓦地醒悟,惊出一身冷汗,心道:“我闯到横店来了,这是哪个剧组?”心下一慌,连忙闪在一架编钟之后,贼头贼头地向四处张望,却只见复道回廊,三檐四簇,唯独没有任何摄影器械。

    “难道是有人在举行汉氏婚礼?”陆少喑心下惊疑,不禁转头向那对新人望去。

    却见那新娘红绡掩面,一头青丝高高束起,挽九仙望月之髻,戴百鸟朝凤之冠,身着霞帔,足蹬玉履,广袖流风,婀娜亭亭。

    那新娘尚未挑起面幕,但陆少喑突然双眼一迷,心生异感,似已洞穿红绡,望见那新娘螓首蛾眉,下颌尖尖,眉目欲语凝噎,似春水照人,婉约清扬。

    陆少喑不知所以,连忙甩开脑中杂念,定睛一看,那新郎红绡束面,哪里能够见其面目?心下微觉失望,不禁转而望那新郎,但见那新郎眉目如削,棱角峥嵘,虽在大喜之日,却形容枯槁,不着丝毫喜气。那新娘冉冉立在一旁,顿如明珠暗投。

    陆少喑却不禁心头恍惚,只觉这新郎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细一想,却又无从考起。

    陆少喑只顾贪看二人面目,浑不觉在紫薇大帝司仪之下,二人已拜过天地,参过高堂,正欲行夫妻之礼的时候。

    众人眼前一花,似一阵雪霾从眼前飘过,待回过神来,殿中已多了一名白衣女子。

    那女子容色肃冷,似冰雪堆砌,眉间挂剑,目似点漆,竹腰纤蛮,衣袂款款流波,如瀑长发之间斜挽着一支带叶竹枝。

    那女子孑然而立,殿中亦随之一静。

    众人望着那女子良久,突然眼神一凛,齐刷刷地落到那女子腰间,露出惊骇神情。

    陆少喑心下好奇,巡众人眼角余光望去,只见那女子腰间,系着一个朱漆葫芦,通体晶莹,霞光氤氲,如同珊瑚雕成,约有七寸长短。

    忽听一声玉磬,众人回过神来。蓦听一声大喝,人从中抢出四名恶狠狠的大汉,拦在那女子身前。但见那四名大汉丈二身高,身系银甲,腰悬玉带,怀中或抱琵琶,或持宝剑,或擒蛟龙,或拄宝伞。

    怀抱琵琶那人泰然喝道:“何方妖孽?胆敢擅闯凌霄宝殿!”陆少喑微微一怔,只觉这大汉与道观中的持国天王魔礼海颇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却面无表情,眼角微一抽搐,睨那大汉一眼,冷冷言道:“芙蓉并蒂,不宜见血,你又何苦自讨没趣?”

    那大汉略以琵琶障住半面狞笑,左手龙睛,右手凤目,便欲卖弄玄虚。

    那女子冷眼一瞧,蔑声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随之,已将腰间葫芦摘在掌中,揭开葫盖,躬身朝西方一拜。

    那大汉莫名所以,五指正要攒动。那葫芦中突然升起一线毫光,摄在空中,忽地凝成一个人头,长约七寸,有眉有眼,眼中迸出两道白光,反罩下来,将那大汉死死钉住。

    那大汉被那白光一照,顿时心头一迷,不省人事。

    陆少喑见那大汉魁梧,料定必有一番争执,谁知那大汉被那白光一照,顿时面色煞白,死样活气,倒似二人套招作戏一般。陆少喑心下嘀咕:“这些人莫非是在演武生,唱花旦?这葫芦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沉吟未决,忽听那女子一声清叱:“宝贝,请转身!”陆少喑哭笑不得,忽见那白光在那大汉头顶一旋,只听呼地一声,一颗人头赫然飞起,骨碌碌地滚下殿去。

    陆少喑心中一惊,只见一束清光自那大汉腔中涌出,继而飙出一股血练,升起一尺来高,状若喷泉,溅得满地都是。

    陆少喑缩成一团,两手死死抓着编钟架子,额头冷汗如注,脑海中不住回响:“他们不是作戏……那大汉的确死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陆少喑心下骇然,只见那女子手托红葫,踩着妖异的血红,步步紧逼,将满地鲜血蹂躏成怒放的花枝,每一步都似踩在众人的心尖之上。

    那女子一步一顿,形如弱柳扶风,却发出浩如渊海的气势。众人惊惶,不住向两旁避让,须臾散出一条甬道。

    那女子顺着甬道,直逼到那对新人跟前。冷眼望去,盯着那新郎半晌,忽将那葫芦托在掌间,嘴角生冷,沉吟喝道:“陆少喑,你当真弃我如履?”

    陆少喑心下一凛,不觉身子一挺,极目向场中望去。忽然心生绮念,好似随那女子轻声一喝,自己的身份赫然与那新郎对调,那女子所说的话,竟如对自己所说一般。

    陆少喑不知是真是幻,那女子究竟是在对谁说话,一时有口难开。

    那女子见那新郎迟迟不答,不禁眼角酸涩,眼角抽动,连忙忍住,躬身向西方一拜,葫芦中顿时升起三丈豪光,凝成一个人头,眼中射出两道白光,死死钉住那新郎泥丸。

    一股寒意猝然来袭,陆少喑一个激灵,顿觉寒毛倒竖,好似自己也被那白光罩定一般。

    有那大汉的前车之鉴,陆少喑如何不惊,只是被那白光罩定,泥丸被禁,灵台昏聩,周身麻木不仁,唯有挨命等死。

    那女子暗暗啜了口气,蓦地冷下心肠,打了一躬,曼声叫道:“宝贝,请转身!”那女子一躬之下,顺势洒出两颗豆大的泪水,滴在鞋尖之上。

    陆少喑蓦地一声大叫,豁然坐起,全身已被汗水淘湿。

    “你醒了吗?”一名面色蜡黄,体态臃肿,身穿白色大褂的主治医师出现在陆少喑的眼前。

    陆少喑看了看四周,方丈大小的房间里,却罗列着各种医疗器械,识得的心电图机、除颤仪、起搏器,不识得的血气分析仪、血液透析器、床旁射线机,陆少喑不禁惶惑地点了点头。

    那医师见他茫然四顾,忙解释道:“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我院经过精密的检查,发现你并无外内伤、外伤,但你同事送你来的时候,你的生命确有衰竭迹象……但瞧你现在的模样,你貌似又活过来了,亦且并非回光返照!”

    这话如果不是从一个正正经经的医师口中说出,陆少喑一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那医师随即取来纸笔,准备录下医案,以备进一步的确诊病情,便向陆少喑探寻式地问道:“这次事故十分重大,连你在内,共有45人受伤,2人死亡!你可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少喑眉头一蹙,竭力回想,只依稀记得自己跌入一个深坑,似乎头部遭到重击,便不省人事,醒来时便在此处,不禁茫然摇头。

    那医师蚕眉一挑,脱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陆少喑眉头一皱,冷冷说道:“陆少喑,少言寡语之喑!”

    那医师偷偷瞟了一眼病历,暗暗点了点头,据他多年的临床经验,心中已略有定论,随手在医案上备下“疑为局部性失忆,还需进一步确诊”!

    那医师见陆少喑神色倥偬,便尝试着帮他回忆,道:“据你受伤的同伴说,你们今天的任务是拆迁一座明代的建筑群?”

    陆少喑闻言一凛,脑海中掠过数抹剪影,似乎想起些什么,点了点头,道:“我是一名土木工程师,现在‘玄黄天方’项目的拆迁部就职。按规划指示,‘玄黄天方博物馆’的选址在奥林匹克公园的西面,而在那里已有一座明代敕造的庙宇,如今庙内好像还供奉着‘碧霞元君’。但这座庙宇年久失修,早已荒废,而‘玄黄天方’作为在建的东方之窗,向全球展示了中华五千年来的历史文明,这座庙宇列在拆迁范围之内!”

    那医师微微苦笑,无奈道:“只怕现在拆不了了!”陆少喑奇道:“为什么?”

    那医师隐有重忧,悄声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你们工人刚刚卸下‘碧霞元君祠’的一扇门板的时候,原本晴好的天色,便陡然暗了下来,空中刮起了劲急的旋风,吹得烈日无光,飞沙走石。工人们见到一条黑色风柱直接从地底冒出,席卷了整个施工现场,什么隔断围挡、活动板房、外围铁架皆被掀倒,整个工地几乎被夷为平地,被卷入风柱的工人多数受了重伤。但如此飓风肆虐之下,雨过天晴之后,‘碧霞元君祠’却片瓦未损。”

    那医师神色凝重,微微一顿,伏在陆少喑耳边,讳莫如深地说了一句:“工人们都说,这是元君发怒!”

    陆少喑闻言一凛,似乎在听一个滑稽的话本小说。陆少喑是受高等教育的产物,父母也是纯粹的教育工作者,这是他历来对鬼神无感。但今天这场飞来横祸,自己虽然没有印象,但瞧那医师的神情,绝不似空穴来风。如果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真如那医师所言,那这件事便太过诡异,已然远远超出了陆少喑本有的认知。

    接下来的交谈中,陆少喑企图捕捉那医师的只言片语,从而找回他失落的记忆,却不料一旦刺激脑中的那段留白,便不禁头疼欲裂。

    那医师磋磨了几次,见他疲惫不堪,料也问不出什么,便道:“你先休息一会,养养精神,晚间我再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临走之时,那医师略一迟疑,嗫嚅道:“你的得应该是‘间歇性失忆’,你要实在想不起来,可以用手机上网,这事儿已成了新闻!”

    一听此言,陆少喑立马抄起一旁手机,在地址栏中输入了“碧霞元君祠”。一经搜索,良莠不齐、铺天盖地的讯息漫卷而来。

    陆少喑挑了几条相对权威地看了看,与那医师所说大致不差,但脑海中并未受到任何刺激,如同看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脑海中依旧空空如也。

    陆少喑叹了口气,又找了些附有还原图的新闻,看了看还原图片,不由一怔,只觉似曾相识,但一深想,便觉心烦意乱,脑若粥煮。

    到了晚间,那医师给陆少喑做了一个全面检查,经过医师究论,斟酌了综合的诊断报考,最终确定陆少喑身体无碍,明日便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陆少喑心头烦闷,看了看诊断结果,上面赫然写着“轻微脑震荡”五字。陆少喑哭笑不得,只想外出放风。那医师见他身体无碍,便随意叮嘱了几句,爽快地应了。

    医院的疗养区内种着满满当当的青松古柏,参天挈地,总给人古朴坚毅之感。园丁的初衷,或许是想让饱经病魔摧残的人心,在此处能够得到精神上的助力。

    然而,松有长青,人无永寿,长青固寿的松柏纵然无心,但在这充满了生老病死的医院之内,无疑沦为看客,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更像是某种异常尖锐的讽刺。

    陆少喑穿着天蓝色的病服,似孤魂般游荡在林荫道上,溶溶月色从林荫泻下,滤去了多余的冰冷,给人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陆少喑本是四川成都人氏,今年二十有四,来京北漂业已三年。通过自己的摸爬滚打,在业内混得还算不错,参与到了许多地标性建筑的建设之中,此次的“玄黄天方博物馆”也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今天这场飞来横祸,却是他从业以来,从未经历过的。虽然在工地上,他也常听积年的工人说些怪谈,但今天这事儿,委实匪夷所思,光怪陆离。

    陆少喑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浆糊,断片的记忆如同失了信号的黑白电视,难辨图形,却不断发出刺耳声响。

    陆少喑定了定神,轻揉着太阳穴来缓解颅内轰鸣。不由阖上双目,感受着月光清凉,心念突转,眼前蓦然浮现一宫髻高挽,婀娜盈盈的女子。

    陆少喑心下震骇,只觉这女子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在梦境之中,那女子似乎对他并不友善,但乍见那女子的泪水洒在鞋尖之上,陆少喑竟会觉得隐隐心疼。

    陆少喑思如潮涌,梦境与现实交织,不知不觉,竟已走到医院门口。

    陆少喑恍然抬头,只见迷离的灯光下,医院大门如同森罗殿堂,往来不绝的病人、亲人、朋友、邻里,在这里拥抱、辞行、挥手、哭泣,仿佛演绎着一场场生死轮回。

    传说在阴世的望乡台上,有一孟婆,能熬制一种茶汤,令人忘忧除烦,念念之中,不思前境。

    陆少喑心下一沉,毅然决定,星夜赶往“碧霞元君祠”,唤醒那段沉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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