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宛莎手抬起来攥着袍子,嗅着上面淡淡的药草味,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侯西决从后面向前走了几步,躺在雪地上,呼着白白的哈气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愿意离开这里。”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萧索的落寞,双目望着天空,好像出了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我以为我会等到你,但是你一直没有出现。后来我便不想走了,想一直等下去。呵,一等就是这么久。等待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是你……”
~~~~~~~~~~~~~~~~~~~~~~~~~~
“等待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是你”这句话听进关宛莎的耳朵,只觉得自己好像惊涛骇浪之中的扁舟,周身浸没在沸水之中,神经的每一处末梢都被潮水一般涌来的快意侵蚀着,一层又一层的交叠不断积累,在到达崩溃的顶点时,猛然的决堤,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沉默,沉默,长久的沉默。
他的语调平常散淡,可是关宛莎听了却心头一酸,她抿了抿嘴,干着嗓子问:“婆婆会放你吗?”
侯西决似笑非笑的自信说:“以前必是不会,现在倒是会的。”
看到千药婆婆对侯西决的关怀与之前的拍桌子瞪眼情况大相径庭,她一点不怀疑他的话,她继续问:“那你离开后要去哪里?”
侯西决两眼迷离了会儿,悠悠道平静地答道:“父皇催我立马回去。”
关宛莎低头看着鞋尖,开口说:“你不应该等我的。”
侯西决豁然露出笑容,两眼弯弯,笑得潭水印半月:“我甘之如饴,只是——”
关宛莎起身走到他身边,缓缓蹲坐下来,看着他微带笑意的脸,噤了噤鼻子说:“行了,别说了,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
侯西决忽然横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关宛莎的左手,一暖。
关宛莎惊讶地下意识挣脱下,但是没挣脱开,便任他握着。
侯西决扭头沉默看了关宛莎一会儿,笑得很从容,把她的手拉到胸前,仰望着星空,宠溺道:“我的心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
从前她和侯西决说话时,他经常说出一些没头没尾的话,她只当是玩笑话。但是很久过后,她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种假象,是他的一种掩饰。正是那不经意的温柔,让人不知不觉心动。
关宛莎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她现在绝不会认为自己对他完全没有感情,难道早已日久生情了?可这能告诉他吗?
侯西决又攥着关宛莎的手送到唇边,碰到他柔软温存的唇,嘴角泛起浅浅地笑容,低声说:“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跟我一起回建康,我们后天就离开。我们可以……”
关宛莎连忙举起手,示意侯西决暂停,虽然他没有说多少,但是她已经听出来少许不对劲。
侯西决黑眸直直望着关宛莎,松开她的手,无奈苦笑一下:“为什么?”
关宛莎不知道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一把抱住了侯西决,缓缓诚实答道:“对不起,我这次恐怕还是要离开。”她将脸埋在她的领口处,随即听见头顶上传来低低的声音。
“为什么?!”好像是冰凉的冷水浇在他心头迷乱的狂热上,侯西决躁动心一下子变得冷静凝固。
“我……我不可能适应宫里的生活。”关宛莎一边胡乱找着理由,一边心里怨恨着自己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人。
“那我们不回去,一起去其他的地方。”侯西决郑重道。
“但我不愿意。”关宛莎言语冰冷,只能用拥抱表达自己的歉意。
侯西决闻言气息一窒,一动不动僵住了。他现在实在搞不懂她究竟要的是什么?
“你们在这做什么呢?”耳畔传来一个声音,转头,却是左茗站在门槛外,双眉紧蹙。她目光在他们面上飞快地一晃,嘴角翘一下:“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吃好呢,原来在这里约会呀!”
关宛莎连忙推开侯西决,抬手捋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强作镇定。虽然方才她和侯西决没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关宛莎竟然有一种被捉那什么的感觉,止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心虚。
左茗转头对侯西决说:“西决,婆婆叫你。”
侯西决站起身,弯腰拍去衣袍下摆边角沾上的灰尘,动作十分的从容不迫,随后抬起眼帘,坦然无伪的对上关宛莎的目光,眼里却多了一丝冰冷,迈步转身进屋了。
左茗笑着走过,坐在关宛莎旁边,忽地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小刀抵住了她的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做什么的,如果是为我父亲办事……”刀尖缓缓下移至她的喉头处,“我不会饶了你!”
“呵呵。”关宛莎冷哼了两声,闭上了眼睛,左茗真是高估她了。她忽然觉得要是这样死了,也不枉老天安排的这个好结局。
左茗惊惑地看着她坦然的面孔,缓缓松了手臂,将刀移走放回了袖口,开口和缓道:“我就是试一下你。”
关宛莎睁开双眸,竟有些失望,她感觉她早就不明白这个世界,现在更是看不清了。
左茗讨好地帮关宛莎掸了掸衣服上的碎雪,低声问:“你和侯西决在一起了吗?”
关宛莎晃过神,悠悠回道:“没,刚才你别误会。”
“以前也没有?”听她这么说,左茗心头陡然一颤,睁大眼睛看着关宛莎。
“对。”
“当真?”
“嗯。”
左茗笑了下,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说:“那我就放心了。嘿。你知道侯西决最喜欢吃什么吗?居然是麻婆豆腐……哈哈……每次他从西圣回来都缠着我给他做,还一定要加很多葱花!哦!对!你知道侯西决后背有一块胎记吗?我帮她处理伤口见过,像是一只蝴蝶的形状……很神奇呢……”
关宛莎默默不语地听左茗絮絮叨叨,她不是听不出左茗对侯西决的情谊。直到听说侯西决受伤她才担心地问了一句:“他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别激动,没什么大事,就是帮我摘果子被蛇咬了”,左茗微微皱眉陷入回忆。
蛇?原来关宛莎最怕蛇,但自己和侯西决第一次遇见就是因为他被蛇咬。现在提到蛇,也不会觉得那么可怕,倒是回忆满满。
晚上,关宛莎和左茗睡在一个房间,左茗继续念叨着些什么,直到说累了便睡了。
关宛莎盯着天花板,心像被一个锤子用力锤扁了,实在糟透了!她安安静静做了决定,起身趴在桌前,点了一支蜡烛,留了一封信“延钊亲启”:
等待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是你。
相遇是蓦然回首,途经早已是你;
等待是妆楼遥望,陌上归舟是你。
相遇是尘埃落定,兜兜转转是你;
等待是岁月静好,相隔山海是你。
相遇是云淡风轻,后会无期是你。
等待是痛彻心扉,明知是你。
相遇是茫茫人海,忘的是你。
有幸是触手可及,爱的是你,
不幸是生死两隔,绝望是你。
关宛莎将手里的信反反复复折叠好,每一下都仿佛印在心上。相信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己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悄悄收拾好包裹,她便推门离开了。
那么,先回建康吧。
既然时日不多,那就应该把想见的人都见了。她现在好想七丐和老虎他们,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她就这样走了,不负责任地,不守约定地,跑了。
杀伐决断是聪明,理性取舍是聪明。
……也许,她这辈子,都是个糊涂人。
——————————————————————
关宛莎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西圣,一路晃晃荡荡,也不知道走了几天,便已经到了一笑川客栈。
客栈外停了出奇多数量的马匹,人员来来往往多身着异族服饰,往往是一群一群的。
关宛莎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踏进了客栈,坐在了角落的位置。
还是一样的小二,慢悠悠走过来,将毛巾搭在肩上,漫不经心问:“吃什么?”
关宛莎没有计较,点了一碗阳春面,静静等着,面到了之后慢慢吃着。
旁边桌的几个人一直切切察察,终于一个面容黝黑的强壮异族大汉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桌旁,拄着腮美滋滋地看着关宛莎。
关宛莎抬头瞥了他一眼,无视他继续吃面。
大汉一把抓住了她执筷的手,抹了一道邪笑说:“看不见我?长得挺漂亮啊,自己吗?”
旁边顿时一阵哄笑。
关宛莎抬眼看小二求助,小二立马垂头装作做别的事。
关宛莎转头,无惧地看着大汉,平静略带狠意地说:“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还要你的脏手,在我数三个数前松开它,否则别怪姑奶奶我下手狠。”
大汉摸了摸脑袋后的小辫子,鄙夷地笑了笑,大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会怕你这种威胁!”
旁边人都发出一阵大笑声,补充说:“我们可是从魏国来的‘朝廷猎豹’!不要逞能,你就从了我们老大吧,跟着我们有你吃香的喝辣的!”
关宛莎面部没有表情,只默默低声数着:
“三”
“二”
“一”
刚一落音,就听“吱嘎”一声,大汉的左手立即逆了位,他瞪着眼捂着手,半天才痛苦嚎叫出来。
之时,一帮小啰啰立马冲了上来,关宛莎心中默念口诀“瞬息若抢海,吐纳如刀刃”,顺手从后背拔出剑,却未出鞘。一脚踏凳,一脚踩桌飞腾起来,一个身子360度回旋,打得众人鼻青脸肿。
他们也敢和上官婉杀放肆!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正要继续打下去,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制止打斗道:“你们在做什么!”
关宛莎赫然回过头,对上萧绎的双目。
萧绎发现居然是关宛莎,面色惊喜交杂。
还是凌夕洛一声“莎莎!”让愣住的两个人回过神。
大汉意识到情况不对,捂着受伤的手,咬着牙立即恭敬道:“对不起,王爷,我不知道这是我们的人,就是闹了一闹。”
关宛莎从桌子上轻松蹦了下来,站稳。
她可真是到哪都能碰见熟人呐!
萧绎将扇子在手上缓缓敲着,走向关宛莎。凌夕洛跟上前,快走了几步立即牵起她的手,音调低柔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们找你好久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关宛莎揩了揩鼻子,把剑放到后背的包裹里,豁然说:“没什么事,到处看看。”
凌夕洛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笑着说:“在这里碰见真真是好呢。”
“恩恩”,关宛莎应和了两声,想起自己才吃两口面,便坐下继续“滋溜滋溜”吃面。
萧绎面上浮现微妙的有点哭笑不得的神情,温和道:“你还真是两年了也没变。”
吃到面令关宛莎心中的痛楚沉闷一扫而空,她扭头问萧绎和凌夕洛,含混问道:“你们去哪里?”
萧绎微笑望着关宛莎的吃相,递给关宛莎一块白色手绢,回答说:“去建康外驻扎。”
驻扎?奇装异服的一群群人,呼风唤雨的气势……眼前的情景,关宛莎嘴里的面掉落,她不禁问道:“你们要准备策反?”
萧绎认真道:“匡扶正义,现在百姓民不聊生,也是无奈之举。”
关宛莎联想到路上看到灾民们大迁徙,他们扛着大包的行李徒步寻找可以生活的地方,有的饿的只剩皮包骨,有的人直接倒在路边等死,她也听说了人吃人的故事。据说皇上为了开拓疆土与外域打仗重重加大赋税,还把百姓辛苦种的粮食都征了上去,并且家家户户能打仗的壮丁也抓了不少。正赶上这两年老天不给多少雨水,天灾严重。百姓的确过得民不聊生。
关宛莎点了点头。
萧绎问道:“你去哪里,和我们一起走吧。”
关宛莎斟酌了下,反正自己也是去建康的。假如纯以智谋论,萧绎未必能及“老姜”侯景,可是智者纵然有千般计谋,但大部分时候,民心才是团结一切力量的源泉,暴力才是真正决定一切的手段。她跟着总还是好一些,起码有面吃!她在脑中微微过了一下利弊,便说:“嗯,那就一路麻烦你们了。”
萧绎眼里闪了一道盈盈的光,略微开怀道:“那太好了,我们之间莫提麻烦二字。”
凌夕洛一怔,慢慢抬起头,捏出一个笑说:“那感情好,我们姐妹俩还可以路上一起说说话解解乏。”
关宛莎吃完面,喊小二结账。
萧绎伸出手轻轻将她的手放下,制止了她,说:“不用。”
关宛莎觉得这简直是最有爱的动作!
但是还是不怎么好意思,不可以拖欠他太多,于是连连说:“不不,不能让你请。”
其实,她邪恶的内心呼喊的是:别听我的!快帮我付了吧!
不出所望,萧绎爽朗地笑笑,拍拍关宛莎的头示意她安心说:“这是我的客栈,不差一碗面钱。”
萧绎的?萧绎的!这个富丽堂皇的客栈居然是萧绎的!那么自己和金狐偷得东西也都是萧绎的……本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王爷……没想到他……可真有钱……
对,客栈怪不得叫一笑川,“一笑”逆过来就是“萧绎”的读音啊!
柯南关琢磨了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否再来一碗面!”
“哈哈”,萧绎宠溺地笑了笑,喊小二帮她再加一碗面,并且上了一桌样式繁多的肉菜。
关宛莎乐颠颠地撸胳膊网袖子聚起气力,端起碗狼吞虎咽。
不是吃果子就是吃虫子,最好的就是不加任何作料的烤野鸡。现在居然能吃到这般美味,关宛莎觉得吃完直接去见上帝也值了!
这就是吃货的灵魂。
又是借了萧绎的光,关宛莎不用再风餐露宿,可以在客栈软软的床上睡觉。
夜已过半。
可由于吃的太撑了,关宛莎才含含糊糊的闭上眼睛,又因为不舒服在床上翻来覆去。
关宛莎抱着柔软的被子唉声叹气,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白瞎了这么舒服的床铺。
她无奈地起身披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门,轻轻巧巧窜上了屋顶。自从自己会飞之后,习性就跟猫似的,有高的地方老是想往上面窜。
一弯新月如钩,高挂在墨蓝色的夜穹之上,撒着极为淡薄的清辉。
关宛莎抱着腿坐在屋顶,不禁琢磨着侯西决看了那首诗应该都明白的吧?她就这样静静的坐着,黑夜里她能看到的很少,但是内心却意外的平静宁和。
坐了有一会,忽然有人轻落在瓦片上,发出细微声响在黑夜里格外脆亮。
(https://www.tbxsvv.cc/html/64/64952/3550060.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