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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道别,梅爸梅妈做主一定要请梅小小的室友吃一顿饭。一来感谢这两年的时间梅小小所受到的照顾,二来作为长辈这是应该做的对晚辈的疼爱。无论何时,礼数一定要周到。大大因为吃药副作用的缘故,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参加。
虽然缺少了一个人,但是席间吃饭还是很愉快,当然额外的惊喜就是吃饭之余还认识了好多在餐厅工作的梅小小的老乡,外地漂泊的人总是容易缺失一种归属感,知道梅小小是高山的,工作人员还特地赠送了饮料。
“你们是哪儿人啊?”
“高山的。”
“哎呀,我也是高山的,我们这儿好多高山的。”说着,女服务生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妹子。
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一个市的,一个县的,刚刚还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立马转变成了高山口音浓重的方言。
梅爸梅妈一笑:“哎呀,走到这儿都能碰到老乡啊。”
梅小小吃的高兴之余,也不忘向阿君推销高山:“看看,我们高山人就是豪爽热情吧。说着,将梅爸梅妈带的高山特产甘草杏塞给航姐,路途遥远,火车上匆忙买的,不要嫌弃啦。”
梅小小觉得,这天晚上是她在同锦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却也没想到,这顿饭,也竟然成了迄今为止跟室友一起的最后一顿饭。
有一种饭,叫做家乡的味道;有一种情怀,叫做舌尖上的乡愁。
梅小小还深刻的记得她在同锦的第一顿饭。面对着学校食堂五花八门的菜肴,她却只瞧见了西红柿炒鸡蛋。
本以为可以香喷喷的果腹一番,没成想直到梅小小吃光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的时候,西红柿鸡蛋还乖乖的躺在盘子里。
阿君还好奇的问她:“你怎么不吃啊?”
梅小小耷拉着脑袋,撅着嘴:“不高兴,这儿的西红柿鸡蛋是甜的。”
“难道不是甜的么?”阿君反问。
“难道应该是甜的么?!”
于是梅小小就更加深刻的感觉到,食材跋山涉水之后真的会变味。然后就米也不是米,面也不是面了。这也是梅小小出了高山,就很抵制吃牛肉拉面的一大原因。
夜幕来得很迟,迟到快要凌晨的时候,梅小小都觉得像是还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梅小小跟梅爸梅妈呆在宾馆,说不完的话。
可是圆圆的一通电话,却让梅小小又彻夜难眠了。
圆圆说:“今天下午我们上课的时候,班长公布了个消息。”梅小小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生怕漏过一点细小的东西。
“可是航姐说不要跟你说,所以我们吃饭的时候,都没提起,可是我晚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梅小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除了肺结核的事情,还能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呢?可是,圆圆的口气......梅小小稳了稳心神,斩钉截铁:“圆圆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梅小小总是这样:保证就如同喝凉水,这是梅妈妈经常形容她的一句话。她的脸越来越难看,随着圆圆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刚落,梅小小的脸瞬间也冰到了谷底。
她说:“圆圆,不告诉我是对的,但是幸好你告诉了我!”说完,她就匆匆的挂了电话,一个号码拨给了航姐。梅爸梅妈看着明显不对劲的梅小小,只是默默的将电视声音调到了最小。
“航姐,我想听下午整件事情的经过!”梅小小开头就是这么一句。
航姐愣了一下,然后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停顿了半秒,也就说了起来。
原来,就在下午英语课下课的空挡,班长就像平时一样扯着嗓子在教室里吼开了:
“今天我要宣布个事情,我们班梅小小检查出肺结核了,肺结核大家都知道不?是会传染的!导员呢建议大家都去结防所做个检查,这个事情已经通知到位了,去不去是你们的事情,以后出了事情,就与学校没有关系,概不负责。”
可以想见的,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最起码引起了全专业的轰动,底下议论纷纷。
航姐委婉的描述了下当时的场景,并且嘱咐梅小小心情一定要放好。可是梅小小已经很难过了。
班上除了梅小小寝室之外的其他十几个女生全部风驰电掣不约而同的买好了口罩,等着航姐带她们去结防所。
梅小小如鲠在喉。
事情的结果就是,清一色的红色娘子军戴着口罩,齐刷刷的去了结防所打了PPD,做了痰检,拍了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梅小小。
梅小小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终于爆发了,直接打电话给了班长,她就激动的斥责着班长:
“班长,你可以宣布让大家去检查,可是,办事情的时候能不能换个方式呢?比如,你可以委婉的说,学校里发现了肺结核的病例,希望大家为了自己考虑也去检查。难道非要在众人的面前说出,是因为我梅小小的缘故,所以才叫大家做检查吗?”
班长默默的听着梅小小的控诉,就告诉梅小小,这是导员的意思。
还要怎么才算明显呢?就是因为你梅小小的原因,所以害的大家这么惨。
梅小小的眼泪就刷刷的流,一件事情可以有很多做法,为什么非要采取最笨的一种方法。
难道得了肺结核,就不配有自己的隐私,就不可以有自己的心情么?梅小小挂了电话,歇斯底里的告诉梅妈妈:“妈,她们一听我有肺结核,都去检查了......”
梅妈妈只能拍着梅小小的背,安慰她:“小小,不哭了,不哭了。”梅小小哽咽不已:“妈,我在意的,不是检查本身,是她们的态度......”
梅妈妈不住的拍着梅小小的脊背,不断的重复:“我知道,我知道。”
天刚亮没多久,梅小小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就去了寝室。宿舍里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圆圆从被窝里出来给梅小小的开的门。
“这么一大清早的,你干嘛啊?”
梅小小冲了进去,抹黑从怀里拿出昨天结防所给她的痰检阴性的单子。她拍了照片,给了圆圆:“这是我昨天拿到的痰检单子。”
圆圆疑惑:“不是说痰检结果要一个月么,现在怎么又有啦?”
梅小小有些烦躁:“谁知道啊,人家说一个月就一个月,说有就有。哎呀,你先别管这些了,我今天的火车票,这个照片到时候你给班长。”
说着梅小小又趴在床上刷刷的写起了一系列的东西,圆圆凑过来一看,眉毛挑的老高:“梅小小,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嫌弃你的,到什么时候都会嫌弃,比如某些人。不嫌弃你的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嫌弃你,比如我们。”
梅小小转身直直的瞅着圆圆,咬了咬嘴唇,还是埋头继续写,嘴里嘟囔着:“你不懂。”
你不懂。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圆圆继续窝在被子里睡起了她的回笼觉。梅小小写写改改,改改写写,洋洋洒洒大半页就没了。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却不料航姐站在她身后,幽幽的叹了句:“你这个神经病。”
梅小小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怎么啦,你们都不懂我!”说着将自己写的东西小心的叠好放在了圆圆的枕头边上,千叮咛万嘱咐,照片跟这个东西一定要交到班长的手里!
梅小小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坚定。桌上放着一本结核病的宣传小手册,梅小小拿起:“对,还有这个。记得让我们班长大人开个班会,一定要开个关于肺结核的班会!”
“你想说明什么?说明你不传染?”航姐一语中的。
梅小小顿了一下:“反正一定要开个班会。”阿君睡眼惺忪:“小小,你别折腾了,我们之前就说过的,没用......”
圆圆读着梅小小纸上的内容,一边感叹着梅小小记忆的强大,一边无奈的说:“我们会尽力的帮你办,但是,你不要有任何希望。”
那张纸上,写着梅小小从发病到得病的全部过程以及时间。
梅小小回到家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梅小小住院了。生平第一次。
于是,抽血,化验,打针。其实梅小小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肝,因为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吃结核药需要复查肝功,而现在距离她吃结核药已经快要满三个月了。再说,她的护肝片有时吃,有时忘......
有句话叫做傻人有傻福,梅小小无知,却也是幸运的。所有的检查出来后,梅小小担心的肝终于没有出问题。她把心刚放到肚子里,可是没过多久,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就是CT的问题。梅小小当初在疾控确诊的时候,也只是一张片子确诊,没有CT,没有痰检,仅仅只有一张胸片。但是仅仅的一张胸片,也拿到了疾控做了抵押,领了免费的结核药。
初期没有对比,不知道如何病情恢复怎样,大夫拿着新拍出来的CT,只是叫梅小小继续吃药,药不敢乱停,但是单看这CT,病应该也挺重的。
因为梅小小看见自己的左肺照出来,几乎有一半是白花花的。再看右肺,黑亮黑亮的。CT报告给出的结果是考虑继发性肺结核,左上肺不张。
梅小小知道了肝功没事,也就不在乎别的,她更关心自己是否有洞,CT报告上也没说到底是否有洞,她就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大夫:“大夫,我这到底有洞没?”
“有洞吗?”大夫拿着CT,透着光,“没有洞啊。”说着将片子指给身后的实习医生,小声的说着,“你看看,我看见钙化点了......”
梅小小没有听见多余的话,单单这钙化点就可以让她高兴一阵了。没有洞就好,肝功正常就好,这样不管病情多严重,吃药时间多长,她都可以忍受。
可是,肺不张又是什么东西?牵扯到医学的东西,梅小小总觉得心里没底,一会儿一个新鲜名词,弄得她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梅小小拿出手机不断地搜索,翻了好十几页,也没有翻出个所以然来。她就问大夫,大夫只说叫她安心吃药,并且举了之前相关病人的例子:“这个啊,你先吃着看,有的人到了后期,慢慢吸收,这个肺不张它又会自行复张的。”
梅小小一听,想着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于是一天只是吃药吃饭睡觉,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可是,梅小小真的太乐观了。
出院后,梅小小还没有蹦跶两天,就开始她艰难的呕吐之旅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吃了好一段时间的两联了。
起初是吃完药半个小时左右,胃里就开始难受,翻江倒海的吐完之后立马恢复活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难受好像已经深入骨髓,吐完还是难受,需要整整一天,才能缓过劲来。
梅小小的免费药是两个月的四联加四个月的两联。四联每天一次,一次半板;两联两天一次,一次一板。
梅小小从此就开始过上了一天吃药一天吐,吐完缓一天接着吃药的日子。
就在梅小小一日刚刚吐完窝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手不经意的划过脖子,突然,异样的手感从指间飘过。她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起身,不相信的又摸了摸:
这手感——
梅小小立马翻开手机上网搜了下,网上的内容十有八、九验证了梅小小的猜想——淋巴结肿大,初步怀疑淋巴结核——而且又在右侧脖颈,摸起来有滑动感。其实这一切,梅小小都能从容的面对了,左右自己现在已经开始抗核了。
她突然想起来大概一个月之前,自己好像无意中也摸到过,只是没有在意。为了求证,梅小小还是给梅爸爸打了个电话:“爸,我右侧脖子淋巴肿大,你问下大夫,看是不是跟结核有关。”
没过多久,梅小小就得到了答案,大夫说:“淋巴肿大原因很多,梅小小现在结核,十有八、九会是淋巴结核,现在已经吃药了,先慢慢观察吧。”
梅小小知道了这个答案,心也就慢慢安定了下来。淋巴结核就淋巴结核吧,管你什么结核,能治就行,梅小小念叨着。
都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话十个女人当中有九个还是成立的。
梅小小虽然不喜欢描眉,不喜欢抹口红,不喜欢涂脸霜眼霜等各种霜,洗个脸都连清水煮挂面一样的,有时候甚至连洗面奶都忘记,但是,她却不得不在意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痘痘。
一层又一层,痘痘前赴后继,倒了一批又长一批,梅小小又是个强迫症,每次总会拿尖尖的粉刺针去挑破它们,于是,额头发红,痘痘依旧常驻不消。
她早就不记得自己光洁的额头被自己弄丢了多长时间——更让梅小小烦躁的是,除了额头,胸口上,双肩,后背,都长满了痘痘。
家里总是能听到梅妈妈的吼叫声:“梅小小,你别再拿你的爪子抠它们了,留下疤以后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到底想不想嫁人啦?”梅小小心里被尖刺戳了一下,反正蓼萧早就不要我了,嫁不嫁人还有什么所谓!然后又接着照镜子,嘴里嘀咕着:“我这还有形象么?”说着,手又不自觉的伸向后背的痘痘,使劲的挠着。
梅妈妈终于在梅小小的软磨硬泡之下带着梅小小去看了中医,尽管梅妈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身体跟痘痘相比,当真就痘痘更重要?梅妈妈不理解。
一番望闻问切过后,大夫抓了四副中药。考虑到梅小小几天后可能复学的缘故,本来十几天的疗程缩到了四天。
梅妈妈特意打了电话问了医院的大夫,吃结核药的期间能否同时服用其他药,在得到大夫的肯定后,梅妈妈鞍前马后的替梅小小熬好了中药,过滤了药渣,细心的分好了份数,就等着梅小小按时服药。
说归说,梅妈妈内心也是希望梅小小美美的。哪个家长不希望呢?
可是,悲剧也就这么发生了。梅小小睡过了头,错过了吃药的时间,于是,自作聪明的她拿着中药喝了结核药,晕晕乎乎的倒头就睡,可是还没有过几分钟,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那种止不住的恶心让梅小小浑身发抖,平日里短短的几步路此时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明明能够看的见的卫生间的门,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梅小小终于是没能熬住,还没下床就已经吐了起来。可是这次,却跟以往的哪一次都不一样。
梅小小吐的艰难而又痛苦。
梅小小能感觉到食物从整个消化道吐出来的全过程,从胃部一直延续到食道,再到咽喉部,火辣辣的痛。像是食管里埋有千万根倒刺,撕扯着自己。
梅小小不敢吐,不能吐,她强忍着不适,努力的安抚着自己,努力的想让自己睡着,她想,睡着就好了,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食道整个火烧火燎的感觉以及咽喉部的异物感让梅小小辗转反侧。坚硬的物体卡在喉咙,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梅小小的眼泪就这么吧嗒吧嗒的掉在枕头上,枕巾沾湿了一大片。额前的刘海早就被汗水浸渍,像是潜过水的孩子。
而梅小小的胃,现在对利福平的耐受力也越来越差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先前吃四联都没有关系,没想到现在减药了,反倒却难受的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这是对她之前不屑态度的惩罚吗?
梅小小想着,胃里又像是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般的,她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哗的一声,棕色的液体混着没有消化完全的饭菜一齐溅在了地板上。
白的饭,绿的菜,红的汤,齐齐地搅在一起,安安静静地睡在地上,搅成了一副别样的立体的油画,散发出一种怪诞的“美”。
还没等梅小小反应过来,又一波异样感从胃里翻滚而来,她连忙跑到卫生间,这次,直接是橙红色的液体。
是利福平吧。梅小小虚脱无力,她一手扶着洗脸池,一手抚摸着胃,就这么吐了歇会,歇会再接着吐,每次食道中清晰的拉扯的疼痛感,都想让梅小小一度轻生。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她还是用最小的动静进行着这一切,她不想惊醒深夜中还在沉睡的父母。痛苦,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何苦又连累他们整宿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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