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生在边缘 > 14.诉说

??饭馆不很远,不到十来分钟就到了。吴志一看,饭馆的外表比较别致,门敞开着,门扇很有些古风,保留了木头的原色,门框周围都用腕粗的竹子劈分开来衔接而成,带有隐于乡野、竹林的气息,看着让人立马会产生舒适宁静之感。门框上面挂着一块如牌匾一样的招牌,上面用绿漆涂写着“鄉土餐館”四个字,“館”字的右边空出来一些地方,竖排写着三个字:鄉客書,下面印了一方朱红印。整个招牌字迹苍劲但又不外漏,笔力饱和,看来那个为这块招牌题字的自称“乡客”的人书法修为和人文素养很是不浅。吴志看着这外表十分喜悦,不管里面的饭菜如何,光看这些就足以让内心残留的那份暑热烟消云散了。

    “怎么样?可以吧?”那个女人问道。

    “不错,不错!”吴志很满意地连连回答。

    “那就请进吧!”她很风趣地边说边像服务员一样做了个迎请吴志进去的手势。

    吴志迈开步子走进去,她也紧跟着走了进去。迎面一个穿着青花瓷短旗袍的服务员迎了过来,问明几位之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偏近橱窗的小隔间,请他们坐下,又说明了一句服务程序就离开了。吴志打量着小隔间,全是用木头和竹子间架而成,透过木头和竹子间的小缝隙可以看到邻座的一些情况。桌凳也是竹板做的,桌凳的周围装饰着几根竹子。整个小隔间布局很协调,也透着份宁静与自然的气息,让你感到虽然狭小但又不怎么拘谨,最适合两个人坐谈。吴志很是佩服这家店的老板的独具用心。他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这个女人,微笑了一下,意在向她表示她挑的地方非常令他满意。

    “满意吧?”那个女人微笑着问。

    “很不错。”

    “他们这里的服务也挺好的。刚才是迎宾的,穿着旗袍,马上要来点菜的,穿的也是青花瓷,但不是旗袍了,是那种大襟衣服,扣子在左侧的那种,跟民国时期普通女人的穿着样式差不多;一会上菜的穿着又不同了,他们穿着月白色坎肩,黑裤子,扎裤腿,就电影里看到的那种。他们被称作店小二。……”

    没等她说完,一名穿着大襟青花瓷工作服的服务员来了,问他们谁点菜,态度柔和,声音细美,吴志听着浑身舒畅无比。他把点菜的权力又交给了那个女人。她欣然接受了。她翻看了一下菜谱,说了两样菜,一样汤,要了两碗白皮面,把菜谱又交回了服务员,等服务员转身走了之后,上身往前凑了一下说:“这是点菜的,被称作掌娘,意思就是掌管店里闲杂事务的人,就和管家差不多。”

    “他们的名堂还挺多的。”吴志附和道。

    “那是,要不然怎么招徕顾客。现在生意不好做,而且冲击力也很大,要是不搞点特色,生意很容易被冲击,根本好不起来。搞得好一点的勉强护住本,不好一点的开业不久就得转手,否则赔得会更惨。”

    吴志有些惊讶地说:“真没想到现在的生意这么难做。”

    “就是。很多人都往城市涌,都想着在城市里能赚到钱,扎下根,可是实际跟他们想的完全不同,城市的竞争太激烈了,他们的构想根本跟不上社会的发展形势,一不小心就被社会甩在脑后,败得很惨。”

    吴志听着她这样说,内心隐隐有些沉重。他又何尝不是那些涌往城市的人群之一呢!他略微低垂了一下头,眨巴了一下眼睛,将严重分散的光重新聚回,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周围。那个女人也跟着扫视了一下周围。

    “对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吴志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合情理,都坐到一起吃饭了,还不知道和自己处了近一个下午的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吴志。”他先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吴——志——”她重复道,还把两个字分开得很长。转而她又问:“哪两个字?”

    “吴用的吴,志气的志。”

    她笑了一下说:“你这个名字挺有意思。”

    “是吗?我不觉得。”吴志从来没感到自己的名字有多好或者多坏,只是父亲给起的,也就一直用下来了,也没去认真想过父亲为什么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又有什么用意。要是强把名字和人生拉到一起,恐怕自己的状况平庸得不能再平庸了,也只能很无耐地说不觉得了。

    “当然啦,听‘志’这个字好像是要志得意满,但和‘吴’连起来又有点另外的意思了。”她说到后一句话时委婉了一下。

    “你就直接说没有志向不就得了。”吴志知道她要说那句话的意思,就直接明了地提了出来。

    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表态。

    “我叫柳美,柳树的柳,美丽的美。”她忽而像想到了什么蹦出了一句,随着把手伸向吴志。吴志也伸出来手,轻轻和她握了一下,他的心脏以及浑身的血管一下紧张了起来,马上把她的手放开了。这个手他握得很仓促,很拘谨,不敢稍稍多一下。但就那么一刹那,他感觉到她的手有点滑,又有点绵。

    她把身子往后挪了下,把手放回桌子边沿,马上又说:“但不是要把美丽留下。我是双胞胎,还有一个就是我妹妹。我们生下后爸妈看我们长得伶俐,就把“美丽”二字一分为二作为了我们两姐妹的名字,我妹妹叫柳丽。我们都不在爸妈身旁。我大学毕业后工作找到了这里,我妹妹有些爱使性子,不愿意听大人的话,初中念完就不念书了,现在在外地打工。我一直要她别出远门,在家里帮爸妈做点事,她不听,就要到外面去,说什么我到了外面,她不能落后,她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是不考虑一下爸妈。”

    “给她点自由吧,让她到外面去体味一下,她就知道一些东西了。”吴志带点开导柳美的语气说。

    “也只能如此了,既然她都到了外面,还说什么呢,我又不能到那边去把她硬拉回来。”柳美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语气却有点沉郁和不甘心。

    吴志再没说话,她也没说话,小隔间沉默了,偶尔传来邻座人说话的声音,或者笑声。

    店小二把菜端上来了,他把菜、汤、面一样样地摆在了桌上,说了声“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就转身走了。吴志盯了一下桌上的菜,那样式很别致,特有点农家饭的味道。

    吴志喜欢吃农家饭。他自小在农村长大,吃惯了母亲做的面,从上大学到现在一直在外面,吃的饭也没有母亲做的那种味道,总感觉吃不习惯。所以一直想着母亲做的面,一直想要吃到像母亲做的那样的农家饭。现在,他看着眼前的这两盘菜和一盆汤,心里甭提有多美了,他真想马上拿起筷子,把两盘菜和着白皮面全部吃光。

    他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了柳美,又把另一双夹在自己手里,说了声“吃吧”,就准备要动菜。

    柳美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把它们从右手交给左手握着,前倾了一下身子,换了一副表情,窃喜似地说:“还没说你悲惨的命运呢,可怜人,现在地方这么好,你还不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是不是要蒙混过关,不想说了?”

    “不是啦。一边吃饭一边说。”他不想因为要向对方诉说自己的不愉快经历而把眼前这顿很令他满意的饭菜耽搁了,继续操起筷子边夹菜边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便开始讲起来。

    “我们家的境况不怎么好,父母都是农民,没读过多少书,也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农田地。父亲身体不太好,不能像别人一样出去打点工挣点钱,贴补家用,家里的收入也只有依靠那几亩地了。……”

    吴志正在说,柳美插了一句:“听着叫人有点心寒。”

    “是啊。我们家在整个村子里来讲处于中下水平,干农活的方式到现在都很落后,大多数人家都已经是机械化了,而我们家还是二驴抬杠。我们买不了农用机械,买了也没人操作,父母又不会摆弄那些东西,再说老了操作那些也不安全。……”

    “你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吗?”柳美住下筷子插问道。

    “没有,有个妹妹,三年前出嫁了。别人介绍的,嫁了个做小本生意的,不过离得很远,现在生了个小姑娘,过得还算可以。”

    “那你父母身边再没有人喽?”

    “是的。”吴志回答完吃了两口菜,接着说:“我父母心很强,他们深深体会到没有多读一些书的苦痛,一心要供我读书,要我走出农村,不要再像他们那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父母的心都是这样。”柳美也吃了一口菜后很赞同地说。

    “我看着他们受苦,真是很不忍心,一度时期想要放弃读书,帮他们种地,可是,就那点地,就那点收入,我要是继续去种地,恐怕这辈子都要继承他们的现状了——一直都要困难下去,家境也不会好转,想要让他们过一些好日子都不太可能,甚至更多的是让他们一直辛苦下去。你知道他们那一辈人你要是让他们闲着,他们是闲不住的,总要找点事情做。所以最好的方式是通过我自己的努力改变那种现状。但是,这样的想法来得有点迟了,已经到了我高考结束的时候。那之前,我都很动摇,没有把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去,以致于高考失利,没有考上任何一所学校。我在失望之下放弃了读书。我知道那让父母很心寒。我只有偷偷地走出家门,和一位同学去山里修路的工程上做工,搬石头、和水泥,干很苦很累的活。……”

    “搬石头、和水泥,你能吃下那苦吗?”柳美很惊讶地问。

    “农村长大的男孩子,自小就干惯了农活,再重的活也能干下来。”吴志很平淡地回答。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段历史。那你后来怎么又上了大学了?”柳美对吴志那样的选择深感同情,但她更感兴趣的是后来的事情。

    吴志接着说:“在工地上干到了入冬停工,挣了几千块钱,但我没有感到高兴,我觉得我失去了一些东西,我应该把它们找回来。于是,我萌生了复读的念头,就又回到了学校,开始了复读的生活。我父母虽然没有表态,但我知道他们内心肯定很高兴。那段复读的时光,我感到那么短暂,那么充实,而且那么珍贵和幸福。我内心充满了斗志,夜以继日地学习,就为了那一个目标,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精力。古话说天道酬勤,一点都不假,第二年的高考,我终于考上了一所比较不错的大学。我的父母很是高兴,他们认为我给他们争了气,他们的脸上非常光彩。因为,我是我们村十五年以来考的第一个大学生。十五年前的那个当时上的是个专科学校,现在在东北那边,听说当了哪个企业的高管了。”

    “你可真不容易,不过还好,总算有了个好结果!”柳美感叹道。

    “上了大学以后,我仍然很勤奋,但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太高了,我挣的那些钱不就就花光了,问家里要,一来也没有多少,而且还是在逼父母去借债;二来自己也觉得颜面无光,所以一边省吃俭用,一边找兼职做。那时候别的同学都开始追求新潮,开始谈恋爱、搞聚会、买电脑,开始慢慢地装扮自己、改变自己,我不能随他们去做那些事,尽管我也对爱情有了朦胧的意趣。……”

    “可怜的人呀!你这大学上得有点不值呀,我们上大学时流行一句话:不挂课、不谈恋爱等于没有上过大学。”柳美很好奇地插问。

    “我那时候一直暗恋我们班的一位女同学,她被我们班的男同学选为班花,但后来她被别人追去了。”吴志似乎有点遗憾地说。

    “没劲,你怎么不主动出击呀,又不是中学生,还暗恋。”

    “一言难尽,总之,还是自己顾虑太多,认为家境不好,自己又过得那么俭省,内心中一直存着一种自卑心,就是这种自卑心的作用,我大学期间没有敢去谈恋爱,甚至没有和我们班里的女同学有过多的交往。我认为我交往不起,也不能交往。我看着别的同学成双成对地在马路上走,出入于教室、食堂、网吧、电影院、舞厅等,充满着浪漫,内心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羡慕。而我只能一个人在网吧兼职做网管,偶尔自己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我的生活很单调,缺少了大学时光中的花花绿绿。”吴志顿了一顿,又吃了几口菜,眼光中露出了一种灰淡的色彩。

    柳美也吃了两口菜,往自己的碗里舀了几勺汤,喝了几口,转头望了一下橱窗外的情景,然后也有些遗憾和期待地望着吴志,希望他接着往下说。

    吴志转而说:“好在失去了那些浪漫的东西的同时,我也得到了很多,我在几位老师的教诲和带领下,读了很多书,学到了很多知识。做兼职虽然辛苦但也挣了一些钱,四年当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由自己挣的这些钱支持的,那时候节余下来的钱就都买了书,现在在家里放着,已经有好几箱子了。”

    “你太厉害了,我都有点佩服你了。我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父母给的。”柳美赞叹道。

    “最不走运的是大三那年。那年发生了两件事情,那两件事情让我刻骨铭心。一件是开学交学费时,我去银行把钱取了,等我到学校时,钱不知怎么不见了,我的衣服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啊?被人偷了吗?”柳美很惊诧地问道。

    “应该是,要不然衣服也不会被划破。”吴志回答。

    “太可恶了,那些人怎么会这样!”柳美竖着眉毛咒道。

    “我当时简直是伤心欲绝,后来一想,伤心也没用,丢了也找不回来,还是再去挣吧。”

    “你怎么不去报案?”柳美问。

    “我当时气不过也这样想来着,但后来也就放弃这个想法了,以为一我没有证据,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二又不是几万、几十万,人家警察也不会为你那么些钱专门去调查,给你找回来。”

    “真是可恶,这什么世道吗!”

    “后来,我就多找了几份兼职,努力挣钱,不到半年就把那些钱挣够了,把学费交了。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由于过度劳累,再加上光吃学校食堂最便宜的饭,我病倒了,不得不休了一年的学,回家治疗和修养。那场病对我们家来说真是一场厄运,我们家筑起了一座债台。妹妹也因此辍学,年纪还轻就嫁了人,她的彩礼也被父亲拿去还了债。我感觉我很愧对我的妹妹,更愧对我的父母。这也就是我那年经过的第二件事。哎!好在我妹妹嫁的人家还可以,挺看起她,生活过得还算甜美。”

    “真是雪上加霜,命运真是不公呀!要是没有你妹妹,不敢想象你们家会怎样,我要是你父母的话,我会撑不下去的。”柳美半评价道。

    “是啊。不过剩下的债我在上大四的那年就基本还清了。”吴志平淡地说。

    “我简直不敢说什么了,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让我只有仰视你的份儿。”柳美不已地赞叹道。

    吴志笑了一下。桌上的饭菜所剩无几了,只有那盆汤还多。他打了个嗝,拿起碗,盛了几勺汤,尝了两口,把碗放下,抽了块纸巾擦了擦嘴,接着说:“最难耐的是大四那年,面临着就业,那一年我真是体会到了找工作的艰辛。从秋季开学开始,参加了好几场招聘会,每场都是人爆满,可是能够符合条件的岗位不多,每次又都是扫兴而归。之后就是自己找单位投递简历,要么是被一些单位的门卫堵在门外不让进,要么就是被他们的主管部门以不要人为理由推出来,好一点的单位还给解释一下要什么专业的人、什么时候开始招、要走什么样的程序,或者是已经招完人了表示抱歉,再好一点的就是把简历留下了,只是等不到他们的音讯,几乎都是石沉大海。那时候我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一而再地放低底线,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可是都不能如愿以偿。就那样不断地跑,不断地找,可是到毕业时间都快到了还是没有找到,我都做好了回家种地的准备。可是,我的父母亲又一而再地向我表达他们的意愿,希望我找到好工作,无论如何不要回去,回去会让村里人耻笑。你知道吗,就因为他们的这种期望,我矛盾了很久,在回老家还是在外面漂之间徘徊不决。我痛苦着,绝望着,多么希望有人能在后面帮我一把,我也多么恨我们家的状况,没有一个当领导的或者有点门道的亲戚。我就那样孤零零地。很长很长的时间,我都扣问:为什么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那么远、那么大?为什么国家设了大学却要让她培养的人面临那样的境地,而不出台一些优惠政策扶持一下,帮助一下我们这些处在绝望中的人?我们老师不断地说要我们放低要求,先就业稳定下来再图以后,可是我的要求已经放到了几乎没有要求的地步都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受,连就业都谈不上还说什么图将来,说什么为社会做出贡献,好,我是想做贡献,可我上哪里去做?”

    “是啊,现在的社会真叫我们年轻人很不爽,早早就面临那么大的压力,而又有人时不时地要讲奉献,讲像你们老师所说的那样,可是现实能让你那么做吗?那真是有点糊弄人。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谁要中国有那么多的人呢。我们单位领导在前几天开会时还用这样的话要挟我们,说你们要是不好好干就把位子腾开,后面还有大批人进不来呢。这话听着就扎耳,但也符合现在的事实。哎,谁让我们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呢,要是早十年可能会好点,那时候大学生还是相对紧缺的,工作也好找,而且工种也还不错。”柳美说道。

    “就是,面临那样的状况我们也真的束手无策,只有在那里干着急。我现在想起那时候的那种状况都想落泪。”吴志深情而又愁苦地说。

    “那你后来怎么找到工作的?”柳美问。

    “那是离毕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一个企业,也就是我现在工作的单位领导到我们学校去招人,我一看他们贴出去的公告,就去投了简历,那时我们专业有好多人都去投了,没过几天他们筛选完了简历,通知我去参加笔试,我去参加了,而且考得还很不错,进入了前三名,后来又参加了面试,很顺利地过了关,最后我和几位同学被确定为招用对象,并很快签了合同,也拿到了一个季度的预付工资,那时候我们的那股兴奋劲简直没法形容。我把工资的一半给了我父母亲,要他们贴补家用,剩下的自己花。可是,就在我们还在庆贺,还陶醉在找到工作的喜悦中时,另一家公司又来招人了,那是我们毕业前的一个礼拜。他们的待遇要比我签了的单位要优越很多,而且门槛也不高,投了简历,简单面试一下就可以签订合同了。我当时没有那么多的钱,付不起违约金,内心里面虽然十分后悔但也认了,事情已经是那样了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吴志说着,脸上依然溢出了些许悔恨的表情。

    柳美插言道:“什么破公司,赶着点地来招人。不会早一点来吗。”

    “是啊,我当时也这么说那家公司,他就不能早点来,害得我那样长地辛劳、绝望。”吴志迎合道。

    “好在你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不至于漂着或者回家去种地了。”柳美转而安慰似地说。

    “我倒是希望漂着,或者回家去种地。那样我心情也许会好受一些,或许在毕业后的待业阶段还可以找到好一点的工作。”

    “那是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你的工作,还是你找的工作不好?”柳美有些奇怪地问。

    “怎么说呢?说很差吧,还不至于,但是他们的做法确实太叫人难以接受了。”吴志回答道。他眼睛盯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白点,不由自主地操起一根筷子,用筷子头在小白点那里来回划动。柳美的眼神先是看了一下吴志的表情,然后转向筷子头,盯着它划来划去。她没说什么话,一直沉默地盯着,似乎她觉到了吴志内心隐藏的某种难堪而不好意思去问他,让他揭起那块难堪。她或许想要把那份决定权留个吴志自己,让他自己选择是继续说下去,还是就此打住。她就那样盯着,盯着等,等吴志住下筷子,然后作出选择。

    吴志停下了划动,皱着眉头看了一阵橱窗外。他没有将头转过来,但突然向柳美问了句:“你觉得是低头挣钱重要还是追求一种自己愿意做的事情重要?”

    柳美一下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吴志会突然问她问题,更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半张着嘴,望着吴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不是有点难回答?”吴志看着柳美显出那样的表情,便问道。

    “说实话你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好回答,我之前也没想过那么多,可能是我路走得比较顺利吧。”柳美回答。

    “我现在一直在挣扎,就像行走在一口大缸的口沿上,往左还是往右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随迈出去的步子调整身体的平衡。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钻破了头角地往一个圈子里挤,后来确实是挤到了,可是当我们天天在那个圈子里做一些徒劳无益的事情,甚至做那些事情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和人生,那我们拼了命往里面挤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既然已经挤了进去,我们是应该庆幸,可是我们却找不到任何一点的欢快,我们的付出是否值得?我们到底应该去做什么?是继续低头在那个圈子里做那些索然无味的事情还是应该重新寻找?我至今找不到答案。凭心而论,我更愿意去追求,去寻找一种自己想要做的也很乐意做的事情。可是,到底什么事情是我最想要也最乐意做的,我说不出来,我也想不到,或许只有一样一样地去尝试,在尝试中慢慢体味了。”吴志一下子把自己藏了很久的想法说了出来,此时,在他心目中柳美就是他衷情的倾听者。

    他还是没有放下那根筷子,把它的下半部分握在手中,搭在桌沿左右磨动,但他没有因此停下说话。

    “我现在真的是难以言表。当初为找不到工作而苦恼、绝望,可是后来找到了却还是让我苦恼、绝望。我为单位不履行当初的承诺而苦恼,为自己做不出是去还是留的决定而苦恼,为整天和一群混日子、没有追求和理想、自以为是、装模作样的人在一起工作而苦恼,我没有倾诉的对象,没有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每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成了没有追求、碌碌无为的行尸走肉。”吴志激昂地诉说。

    “没那么严重吧?”柳美有点不置可否地问。

    “是真的。你想想,一个人要是没有了理想、没有了追求那是多么可怕,就像失去了灵魂的一具肉体,走在哪里都没有表情、没有思想、没有血性和人情,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倒也是,但我觉得你不会成为行尸走肉。”柳美说道。

    “为什么?”吴志有点不相信地问。

    “因为至少可以说你在追求,这你承认吧?”柳美表情平和地征询道。

    吴志微微点点头表示认可。

    “你刚才的话说没有了理想和追求,人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肉体,而你在追求就说明你的肉体是有灵魂的,有灵魂的肉体怎么能和行尸走肉相提并论呢?”柳美辩白道。

    “但是以后会是怎样我也说不清楚,或许不久就会成为行尸走肉。”吴志对柳美的辩论表示反对。

    “你这么不相信你自己呀!在我看来,现在你是有灵魂的人,那么将来你也应该是,因为你的追求是发自内心的,而且这种追求已经成了自然而然的了,习惯成自然,既然已经成了你的自然的一种状态,那么还会有倒退的可能吗,除非你选择追求成为行尸走肉。”柳美反驳道。

    吴志感觉柳美的这几句很有说服力,他一下找不到怎样回驳她的言语,为难地笑了一下,但他还是努力找了句话很勉强地应对道:“反正我觉得是会的。”

    柳美知道他这句话说得很苍白,也没去反驳,便以宽慰鼓励他的语气说道:“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的。就如你说的,现在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真的不多了,你还能够保持,迟早会出人头地的。加油,我看好你!”

    吴志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他放下筷子,将两个胳膊肘放在桌上,伸起双手相互摸搓了几下,靠在了嘴唇边,用两个拇指撑着下巴,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微微往左偏了一下又收回来,嘴角上撅了撅,望了下柳美,但又不好意思直顶顶地盯着她,迅速把眼神折向了桌子。

    “无语了吧?服了吧?默认了吧?嘿嘿——”柳美又显出了一丝调皮味地说。

    吴志又笑了下,顿了几秒钟,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忙问道:“你吃好了吧?”

    “吃好了,你呢?感觉饭菜怎么样?”柳美回问道。

    “挺好的,好久没吃过农家饭了,很合口味。”吴志满意地回答。

    “那就好,我倒是一直担心你不喜欢呢。”柳美似乎松了一口气地说。

    “没有没有。”吴志连连答复。

    “那咱们走吧。”

    “好。”

    他们站起身向柜台走去。

    柳美边走边说:“他们柜台埋单的叫账房。”

    吴志淡淡地哦了一声。

    到了柜台,柳美掏出了钱包,吴志挡着不要她结账,并赶紧从另一面裤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往柜台里面丢过去。

    账房拿起钱,没有立刻找钱,而是问:“先生,你有零的吗?”

    “没有,找吧。”吴志一手挡着柳美不让她靠近柜台回答道。

    “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有吗?我这里实在没有零钱可以找了,请给个零的吧。”账房说道。

    吴志还要说话,柳美已经把四十多块零钱隔着他的胳膊递给了账房,账房接过钱数了一下,说:“刚好,谢谢!”把那张一百的递给了吴志。吴志接过来要给柳美递去,柳美挡了回来,然后往外开始走。他只好把钱装起来,但心里很是感到愧疚。他快赶了几步,和柳美并排地向外走。

    “真不好意思,应该我请你的。”吴志很过意不去地说。

    “没什么,本来我就想请你,感谢你下午的帮忙。”柳美回复道。

    吴志走下餐馆门口的台阶,向前迈了两步,内心快速地旋转着:怎么搞的,让人家女的请自己吃饭,真有点失颜面。哎,这该死的饭馆,偏偏没有零钱,让人家怎么看我,或许内心已经在取笑或者诅咒了。真是的,弄得我有点抬不起头来。算了,事已至此,还是认了吧,自己省点钱也好!……吴志呀吴志,你真是愧为大男人,就知道计较钱,连一个女人都不如。人家初次和你相识就那么洒脱地对待你,你还在这里计较来计较去,你连做女人的资格都没有,太失脸面了,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习,洒脱一下吧。对,洒脱一些,难得今天和她相识,而且感觉她性格洒脱,又能和自己谈得来,不如就此交了她这个朋友,也好有个照应,那样,以后休息的时候还可以约约她,一起找点事情做。赶快趁没和她分开的这一段时间找个机会,一者回请一下她,不要总让自己觉得欠了人家人情;二者表达一下自己想要和她交朋友的意愿。对了,之前曾向人家说去喝咖啡什么的,要不就请她去咖啡厅吧。想到这,他转身对柳美说:“走,我请你去喝咖啡。”

    “不了吧,为你省省口粮,以后有机会再坐吧。”柳美回绝道。

    吴志带些哀求的语气说:“没事的,走吧,难得今天认识你,好歹也给我一个表示的机会吗!”

    柳美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喜悦和羞涩的表情,身体微微摇摆,姿态忸捏,没有明确表示是去还是不去。

    “走——吧——”吴志长长地哀求了一声,伸手在她的胳膊上拉了一下,然后抢过她手中的手提袋,转身就走。

    柳美不好意思再忸捏下去,就迈开了步子往前走,等她的脚步和吴志随到一起时,她说:“去广场的啤酒摊喝点饮料之类的吧,我不太喜欢喝咖啡,而且一喝晚上就要失眠。”

    “那好吧,就去广场。”吴志答允道。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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