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生在边缘 > 13.重逢

??“成吉思汗”吴志读得比较细,也比较慢,再加上《草原帝国》这本书毕竟是历史类的著作,理解起来没有那么难,所以他对内容把握得比较明朗,而且为勒内·格鲁塞的语言所叹服。

    如此津津有味地读着,正读到蒙古人中统一的初次尝试,感到有人站在了旁边。他抬起头一看,一股兴奋劲儿顿然蹦了出来,但马上又有了些拘谨。——那个女人来了。她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她来还钱了?如果真是,我刚才那么地小觑她,真有点小人之心。可我又将怎样面对她呢?……

    “你到这里啦?你不看文学了?”那个女人连问着,手里握着钱包。

    吴志站起身,把书交在左手,迎合着笑了一下:“随便看看。”

    她把头偏了一下,看了看吴志手中的书,说道:“《草原帝国》,好看吗?讲的什么?”

    “蒙古历史。还算不错,文笔挺好的。”吴志赶忙回答,眼睛斜扫了一下那个女人手中的钱包,内心涌出了一份矛盾的快感。

    “哦,抽空我也看看。”不知是炫耀还是迎合,还是不经意的一说,感觉她的这句话说得不是那么自然。

    此时,吴志觉得似乎没什么话可说了,但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会立马冷场:“可以呀,值得一看。”

    当他把这句话说出来时,感觉自己说了句很不经大脑的完全没用的话。值不值得看,又不是自己说了算,如果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人家自个儿就会鉴别,不需要自己热急热急地在这里推荐;如果是一个不喜欢看书或者只喜欢看一些畅销的价值较低的书的人,即使自己推荐了,人家也未必就会喜欢。但他转而又觉得,此时书有没有价值都不重要,再围绕书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实在是浪费,还不如她把钱包打开掏出钱来还自己来得实在。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女人爆出了一句:“哦,对了。”随着把手里的钱包打开掏出了五十块钱,递到了吴志面前:“我把钱取来了,呶,还你,不过还是很感谢你。”

    “看你这么麻烦,我说了是我赞助你的,你偏要再跑一趟回来。”说着把那个女人的手推了回去:“你还是拿回去吧,要不然我就成了说话不算话了。”

    “哪能这样,我不能白白受你的,而且你也经济有问题,你就别这么逞能了,拿着!”说着瞅着吴志的裤兜把钱塞过去,然后转身就跑起来。

    吴志没料到她会来这套。他从裤兜把钱掏出来,想要继续推回去,可惜那个女人已经离他好一段路了。他没有向外追,望着那个女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感,似乎兴奋,似乎又羞愧。

    他把钱装回了裤兜。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甚至把这种不自在归嫁到了这家书城身上。他觉得自己被书城这一个个方形的格子所拘,令他舒展不开,让他的身体里潜起一股欲要冲破这种束缚的力量,似乎是一种暴力,一种自残的暴力,一种摧毁眼前一排排拘着自己、挡着自己的书架的暴力,一种扫清一切令自己不爽的暴力。

    他终于没有对书架和书架上的书怎么样。

    他想要逃,逃出这种令他不爽的束缚,逃出这个书城,逃到广阔的地方,让心灵接受广阔天地的清洗。

    他把手里的书放了回去,急急地走出了书城,走上了大街,挥拳向外猛击了几下,跳了几下,长舒了几口气,感觉舒服了一些,就没劲头地又游走在了大街上。他没有心思去想在书城是不是有一些激起他兴致的东西,也不想去想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又该干点什么,反正就那样地走,走一步是一步。

    一路上,他反复地想,他是不是很虚伪,居然这样地表里不一,不敢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表示出来,甚至还一再掩饰。他有掩饰的必要吗,不掩饰又能影响到谁!可是他却这样做了,而且在一个女人面前,甚至以一种卑劣的心理去猜度她的人品,他的这种作为和那个女人的行为居然有着那么大的反差。可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又能得到些什么,尊严?面子?男人的气概?没有,什么都没有,不但没有,反而失去了很多,反而在别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丑陋,反而将自我欺骗了一回。他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一个女人,连一些真实的勇气都不敢有。他的人生很失败——上了大学却没有找到一份满意一点的工作,搞得经济状况如此不佳,连要做点什么的想法都不敢有;而做人又这么经不起推敲,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垮,更别说去批评世道、拯救社会弊病了。他觉得他不该饶恕自己。他应该愤恨自己,应该严厉地批判自己,批判自己的虚伪,批判自己的失败,批判自己的自欺自人;他应该去钦佩那个女人,钦佩她的说到做到,钦佩她的人品和她的干脆;他应该以闪亮的眼睛去看去发现别人身上闪亮的东西,应该拿那些闪亮的东西改造自己劣质,使自己不再如此狼狈……

    他就这样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又走过了好几条街。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空气早已没有那么干烈了,街上的人们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一段劲爆而熟悉的音乐把吴志纠结的思绪打断了,他循声望去,一个方正的音响摆在店铺的门口,正可着劲地召唤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的眼球。有些人经不住它的诱惑,迈开脚步往那个店铺走去。当然也有不断出来的。看这架势店铺的生意好像很火爆。有几个过往的人在音响前驻下了,他们似乎在看着什么。吴志这才注意到他们前面的降价广告。原来这家店铺要准备装修,在搞清仓处理。他也想进去看看,但一想自己没多少钱,便放弃了,回头准备要走,眼睛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又转回去睁眼看时,他惊奇了,觉得世界好小——映入眼中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居然就是买了书的那个女人。他突显尴尬,是转身走开,还是……

    “真巧,又碰上了。”吴志还没作出决定,那个女人已经看到他了,隔着好几米就边挥手边可着嗓门向他打招呼。

    “是啊,真巧。”吴志赶紧隐藏自己的尴尬,等她走近一下,随口回应了一句。

    “这说明我们有缘,一天之内见了两次。”她边说着边高跟鞋的咯噔声已经住在了吴志的跟前。她的手里提着好几个纸质手提袋。

    吴志一听她说他们之间有缘,顿了一下,说不出自己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惊讶、欣喜,或者一点点的激动,或者甜美。说实在的,对于缘,他之前从没有在意过,只是在看电视剧时听到,现在猛然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而且是个女人,他才猛地而且是感性地觉得它似乎很重要,至于怎么重要,他一下子也说不出来。对于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有缘这一问题,他无从追究,也不想去追究。既然她说有那便随她说的吧。

    他感到自己脑袋的转动多少对他们之间的正对造成冷场,急忙转回思绪,看了下她手里提的东西,找话茬似地问:“购物呀,买这么多?”

    “哦,人家大减价,顺便淘点衣服穿,反正也便宜。”她回复着,脸上挂着幸福的颜色。

    “要不你也去看看,男装也有,很便宜的?”她反过来探问。没停顿几秒,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而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忘了你经济不景气,肯定不会去买了。”

    吴志被她这么一说,更加有些局促、尴尬与羞愧了。

    她似乎猜出了他此时的心境,忙用略带些歉意的口吻安慰:“不好意思,怪我多嘴。不过在我看来,男人简朴一些还是好。”

    “哦,你这么认为?”他心里面略过一丝美意,似乎她在为他开脱,为他的如此立世找到了一个强势的理由,也似乎对他这样的作为予以赞美。他这么想着但又有些不敢肯定,生怕自己一肯定就要显摆出些许骄傲的劲头,那又会让人家怎么看。为了确认自己对那句话的理解是否符合她的本意,他故意用有点不太确定的语调问了一句。

    “当然了。”

    “说说理由?”

    “简朴是一种美德呀,但凡简朴的男人都会对生活精打细算,不会糊里糊涂地混日子的。不过……”她把头偏了一下,望了望吴志,继续说:“对女人来讲可就不一样了。女人比较感性,对美感比较重视,她们会为了那份美感去买衣服、化妆品、饰物等等,用那些去装点自己,显示自己,所以女人是不会太讲简朴的。但是不能因此就要说女人没有美德。”

    吴志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又没认真想过简朴与美德以及女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对简朴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女人追求美感而不断地要得到外在的一些东西,并用那些东西装扮自己,显示自己,并不能就此说她们是美丽的。就像乌鸦,穿着都挺时髦,——据说那些东西价格也不高,但是她也没见有什么美感。他直觉,简朴应该是一种生活经验,一种在生活的实践中不断改进生活方式的经验积累。关于生活经验,他扪心自问,觉得还真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但是,他认为把别人的好东西拿来也可以算是一种自己的经验了。于是,他摆好了继续听她讲生活经验的姿势,准备跟她好好“学习学习”。

    那个女人却似在查找什么,也许是一个比较重要但又被自己在说其他的事情时遗漏了的话题。她的面色显得有点匆忙、焦急而又漫不经心。而吴志仍在等待她将话题继续推演下去。就这样他们之间有了将近一分钟的沉默。

    “呃——”他们同时发出了声音,似乎觉得那近一分钟的沉默徒增了些许隔阂,而都想要打破那种僵局。

    “你先说吧!”吴志抢了一句。

    “还是你先说吧!”那个女人也推让了一下。

    “还是你来吧,女士优先。”吴志再次将优先的话语权交了出去。

    “那好吧。”她不再推辞,她觉得再这样推来推去徒劳无益,便将这份优先话语权接受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

    她向左右望了望,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石凳说:“要不我们去那边坐会吧,走了一下午,我腿都有点困了。”

    “好吧。”吴志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转过了身,向不石凳走了过去,吴志用右手食指抹了一下石凳面,看了看指头,确定凳面没有灰尘就招呼那个女人一起坐下了。他看到斜前方有个卖饮料等的小摊,就又站起身对那个女人说了声“你稍微坐会儿”向小摊走了过去。不到两分钟,他回来了,拿着两瓶饮料,将一瓶递给了那个女人,打开了另一瓶喝了两口,然后坐下。

    他其实早就感觉到口渴了,从中午到现在没有进过一口水,只是在书城时比较凉快,没有挥发掉多少汗,再加上自己看起书来就懒得动弹,能克服一会是一会儿,也就没到外面买饮料喝。现在在外面看到了卖饮料的,终于不想克服下去,而且那个女人还在旁边,不能两人干坐在那里用干燥的舌头瞎聊天,那也会很不舒服的,所以,索性过去买了来喝,也顺便在那个女人面前卖个好。

    那个女人说了声谢谢,也打开饮料喝了几口,看起来她也渴了。

    “你那会从书城出来没回家里去呀?”吴志侧着头望着她问。

    “没有。我拿书回家的那会听街上人说这家店清仓处理衣服,价格低,所以我把书放下后,取了些钱,去书城给你还了就直接过来看了,没想到还真来对了,衣服样式多,质量也不错,我就多买了几件。”她越说越涌出了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似乎要尽快让吴志感到这种兴奋并和她一起分享。

    “不过,你别说真是挺划算的。我买了这么多,你猜多少钱吗?”她接着说,而且还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她其实并不是想要让吴志去猜她买的那些衣服的价钱,而是要让他切实感受到她的这份值得的交易。

    “多少钱?”吴志有些敷衍地问。他没有把头转向她,而是目光很散地正视着前方。说实在的,他很不愿意把脑筋伤在猜衣服价格等这类无聊的事情上,但不好意思以自己对她的这种无趣行为的抵制与摒弃而给对方的兴奋泼一盆冷水,他感到那样做会很伤她,甚至更会以伤她而使自己如书城时那样愧疚和难堪。他知道对方在这样兴奋的情况下肯定会主动地把答案说出来的。

    “四件衣服五百多,便宜吧?”她说着把头稍稍向吴志这边凑了一些。

    “确实便宜。”吴志回复道。他觉得那些衣服并不便宜,四件衣服五百多,还是降价之后的,平均一件就是一百多块钱。那么贵,她还说便宜,而且一花就是那么多,还那样兴奋,换做自己,那又得豁去自己多少天的生活费呀,而她却一点都不心疼一下似的,真是不知道生活的艰辛,看来这个女人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有在外表显露出来。

    “你经常买衣服吗?”吴志接着问。

    “也不是经常,一年也买不了多少,今天是个例外。”她终于有些平静地回答。

    “哦,是吗?”吴志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敢苟同,但还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嗯,以前我工资也不高,看着别人穿品牌,而且那么有气质,我就羡慕,但我舍不得买,一年只能买一两套,要么是买冬装要么是买夏装,今年买了明年还接着穿。”她说着,情绪终于有些低沉了。

    吴志听着,隐隐约约感到这个女人好像过得也不是那么称心如意。他或多或少地有了些同情与共鸣。他似乎觉得刚才他又浅薄了一回。但转而又觉得不对味:她既然过得不太如意,那么今天为什么买那么多衣服,还花去那么多钱,和她自己说的舍不得不是相悖吗,她难道想通过这样的辩解来掩饰她今天的奢侈并向他炫示她也很简朴,从而炫示她也是个追求美感且有美德的人。但是她也并不没有炫示出她自己是一个有美感的人呀?他想起了她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女人是不会太讲简朴的,但不能因此就说女人没有美德。把她的前后所说的话统统拿来一串,吴志顿然觉得她似乎早已经从语言和行动这两方面设置了一个双重逻辑,即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她都是有美德的。他深为佩服旁边的这个女人的聪明,而且觉得她真是一个不简单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女人。

    “最近我们涨工资了,而且还补了好几个月的,我感觉到我一下子富有了很多,所以我就出来买东西了。我买了向往很久的《卡夫卡文集》,买了这些款式的衣服,准备再给我爸和我妈买几件衣服寄过去,让他们也享受一下。”她突然又兴奋又感慨地说,而她的眼睛也直盯着前方,似乎在憧憬,又似乎在回想。

    “原来是这样!应该给老人家买点什么。”吴志附和地说。他听着她讲那些,再次印证了自己的一丝直觉:自己刚才真的又草率了一回。他对自己的屡次冒出的草率有些愤恨。他觉得自己的内心越来越卑劣,越来越缺少君子之味。他应该赶快对自己的心态作出检讨,并认真更改,否则,以后又会犯错,让自己的良心越离越远。

    “哎——好久没见到父母了,有点想他们。”她长叹了一口气说。

    吴志为了让自己尽快收回不洁净的心,随着她的话将意念也转向了自己的父母那里。

    “是啊,我也想父母了。”他跟着说了一句。

    “你没和你父母在一起呀?”她转过头问,眼中的光不是很集中。

    “没有,我家不在这里。”

    “那在什么地方?”她似乎有些感兴趣地追问。

    “在北方。”

    “哦!”似乎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把头转了过去。沉思了片刻,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地问:“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一言难尽。”吴志不太想提自己到这座城市来的过程,就敷衍了一句。

    “看来你不想说?”她看出了他的意思,有点不好多问,但又似乎不彻底知道不甘心,半表态似地又问。

    “也不是。”

    “那你就不能说给我听听?”她又以探问式的口气说。

    “有点为难?”她紧补了一句。

    “呃——”

    “我是不是有点烦?”吴志刚发出声音,她又抢了一句。

    “没有,没有。”吴志连连否认。他不觉得自己的事情不好说,甚至说了可能会引起别人的共鸣。他觉得自己事情和内心那么多的委屈一两下子也说不清,而且他也不想做祥林嫂一样的人,逢人就诉自己的苦衷,索性省点工夫,不去触碰它了。

    “那你说说嘛!”她有些命令地强求。转而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没有。”

    “那你就说说,快点!”

    吴志觉得再推脱又很不干脆了,且也会扫了人家的兴,便暗咬了一下牙,准备将自己到这里来的前因后果向她合盘托出,但又一想,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或者愿不愿花那么多的时间来聆听,就先探问道:“说起来有点长,恐怕会耽误你很长的时间。再说,我也不能就这么在大街上向人诉说身世经历吧,让别人看着真有点不太好。要不,再找个闲的时候蹲在哪里慢慢说,怎么样?”

    “就现在吧,反正我也再没什么事情,回去家里又是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和你多呆一会,听听你的悲惨命运,也好打发一下时间。”她凑近吴志耳朵不紧不慢地说,还特意把“悲惨”二字拉得长长、压得重重的。

    “悲惨不敢讲,也不至于。”吴志正经地回复道。

    她略带调皮味地说:“那你准备讲啦?”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找个咖啡厅什么的,边喝点东西边说。”吴志有点豁出去了的态势,准备请她去喝杯咖啡之类的,就为了向她答谢那份愿意充当自己诉说的倾听者的那份情意。

    “好呀,不过还是先去吃饭,等饭吃完也就到天黑了,咱们再去喝别的,喝完之后估计你也就把故事讲完了,咱们各自回去。”她对吴志的提议非常赞同,甚至一下子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安排得那么有节有点,似乎早就谋划好了。

    “行,那走吧。去哪里,还得你安排了,我对吃饭的地方不太熟悉。”他这么说实际上是把机会让给对方,一者看她有没有熟悉的特色类的且比较经济的饭馆,二者是处于女士优先的考虑,另者就是她既然已经把后面要做的事情都安排了,索性继续让她把要去的地方也安排下去。

    “好,我知道一个地方,我以前吃过几次,也是朋友介绍的,挺好的,推荐你也去尝尝。”

    “好。”

    吴志回答着,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拍了拍屁股,等那个女人也站起身来,帮她提了几个袋子,就和她一起去饭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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