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我却不然。长期的睡眠不足，生活无规律，饮食无定时，搞得身心交瘁，多种疾病缠身。有一次，我正为车间技术组抠一个难题，搞到了午夜十二点，刚欲从椅子上站起来，顿觉两眼昏花，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恰巧欧阳琳来，她是到宿舍里未见到我而找到车间来的。看见我这等模样，忙把我扶了起来，我软绵绵地靠在她的怀里。
端木，你怎么了？她急切地问我，同时，用手抚着我的胸口，忽而吃惊地问：哎呀，怎么跳得这样快？
从她身上透过一种酥心的馨香，沁入我的心脾，我的头颅触着她那起伏的富有弹性的胸晡，使我立即象醉了似地闭上眼睛，品享这意外的幸福。一时，我竟忘记回答她的话。
你怎么不说话？欧阳惊讶地问，同时，抄起桌上的电话，拔过号码，大声地呼唤道：职工医院吗？请派一辆救护车……
我从醉意朦胧中清醒过来：我这是怎么了？忙从她的怀抱里坐起身子，说道；——
别打电话，没什么，我太疲劳了。我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疚歉地对她笑了笑说：真对不起。
你呀，她怨艾地看了我一眼，真拿你没办法，老是这样拚命怎么行？这不叫工作，叫玩儿命，只有蝥人才这么干。
我听着她的训斥，感受到一种幸福的温暖，我无声地领受了。
还没吃饭吧？
喔喔，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你呀，她又瞪了我一眼，随即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来，面包里夹着凡片她家乡出产的火腿，一把塞给我，快喂喂肚子吧，又站起来，走到桌子旁，从热水瓶里倒出一杯水，放在我的面前。
一股暖流冲溢在我的心头，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流在手里的面包上，我一块儿吞进肚里。
——一个人连自己都管不好，还能千什么大事，她仍在批评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了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我无言以对，只能报之以感激的微笑。
你这种生活方式必须改变，她命令般地对了。
我说厂：从明天起，你早起锻炼身体，把我的马蹄表放在你的床头上，拔好响铃，五点钟一定起来，我在髙低杠前边等你。说罢，从鹿里掏出她那精致的金壳马蹄表给我。看样儿，这一切她早已谋划好了。
我乖乖地听从了她的命令，从第二天起，便开始早起锻炼身体。
我们两人约定好：她在那儿练平衡木，攀高低杠，我围着广场跑步。一开头，气喘吁吁，跑不凡步就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停下脚来。她看到后便毫不客气地命令：接着跑，坚持下去，就习惯了
一连坚持跑了三个月，风雨无阻，果然收到良好效果。饭吃得多了，觉睡得香了，体力增强了，工作效率也高了。渐渐地，我又旧态复萌，晚上加起班来。是，她每天都对我进行监督，不到晚十点，她便来到我的办公室，提醒我道。
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时间到了，该走了。
我要是不听，她那儿叭地一声，电灯开关闭上了。我只好随她出来。
现在想来，我应该如何感谢她呀！如果没有她当年的督促与命令，如果我没有好好锻炼身体，在文化大革命的牛棚里，我皁就去见马克思了，哪能挺到今天？哪能还有后来的那股劲头跟着丁羽那样干？
今天，五点半钟，我照例起床一早已不用欧阳琳的马蹄表了。照例又跑到厂前广场上来。但是，立在那儿的双杠和平衡木，不知在何时已被人拆掉了。每当我跑步经过时，眼睛仍然紧紧盯在那儿，好象看到她那娉婷的倩影，飒爽的英姿，以及那双令我永远忘不了的眼睛……这一切，早象梦幻一样，在那个难忘的夜晚，消失了……
浇铸大铸件的那一天，我的心头是多么激动啊！十年寒窗，五年磨砺，我追求的就是一天：用我的全部才识和智慧，用我们满腔忠诚和信念，为我国的科学技术事业创造奇迹，填补空白。这样好的条件，这样好的机遇，似乎已为我的成功铺出了彩色的道路。尽管周围已伸出一双双带钩的手，欲把我的心从**里钩出来，那时我竟浑然不觉，似乎忘记了周围的客观存在。当我挥手高叫准备浇注的时候，我俨然是指挥百万雄师的元戎。面前的砂型，钢包、吊车、运输机，恰似千军万马奔驰于疆场。我含着热泪，望着钢包中炽红的钢水流进砂型中去。我向往着那注入妙型的铜水，将根据自身流动的规律，成为我所希望的崔巍形象。在我思维屏幕上出现的，不仅仅是数百吨重的大铸件，而是顶天立地的钢铁巨人。
使我感到无比幸福的是，那个和我心心相印的人，与我在一起共同分享这种成功的喜悦。几年来，是她的智慧和果敢，成为我生命中的重要组合，支撑着我坚强的躯体，迈向了成功之路。现在，她的脸被钢光映得更加光艳照人，显得无比美丽她的眼睛，辉映着熔岩的闪光，是那样晶莹明灿。当我的目光与之相碰撞时，立即迸出炽烈的火花，在心潮中激起汹诵的波涛。
我觉得浑身充满了智慧和力量，我的指挥以无坚不锥，所向披靡，我如坐中军宝帐，稳听报捷锣鼓。我被眼前的一切所陶醉……
果然，浇注获得空前的顺利。我被工人们抬了起来，抛向空中，忽然，她也被工人抬了起来，拾到我的面前。在幸福的慌乱中，我们互相伸出了双臂……
此后就生了那梦魇般的一幕，惊心动魄的一幕。
在保卫处那间怕的审讯室里，欧阳琳在听到保卫干部安得利的那犹如一阵冰雹袭来的话后，一下子被惊呆了，然后突然站了起来，破门而出，不辞而走。
室内的人都被她这个举动愕住丁。但是，安得利科长却很快地恢复了固有的威严，他向身旁的另一个人说：不用管她，我谅她也跑不了！他冷笑一声，转脸冲着我说：端木林，你说说这件事怎么办吧。
我听凭党组织处理，我能说什么呢？
我们党历来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安得利用十足的官腔官调冷峻地说，痕你在三天之内，写出一份交待材料，然后，根据你检査的态度，我们再考虑给你适当的处分！
我移着沉重的身子走出了保卫处。脚步蹒跚，步履艰难。一种从来没有的疲意感，袭击我的身心。是的，我太累了。几天来紧张的浇铸准备工作我凡乎没合一会儿眼，那种获得成功的希望与喜悦，支撑着我的身躯。亢奋的精神，使我显得干劲十足地在现场呐喊、命令、东奔西忙；那时，我好象一个百万雄师的统帅，以指挥一切，调动一切而今，我却象个一败涂地的俘虏，在听任胜利者侮辱性的摆布之后，一步一步地往集中营里走。
与此同时，愧悔又象尖刀一样猛刺我的心，血在汩汩地流淌。我感到愧对欧阳。是我的怯弱，我的优柔寡断，我的患得患失而产生的那种难以启齿、难以舍弃、难以摆脱的感情，害了她，也害了我，目前这一无比屈辱的处境都是我造成的。我应该承受最严厉的惩罚。而她却是无辜的。我应该勇敢地背上这个十字架。我应该立即找到她，向她忏悔。我并不想乞求她的宽恕，我只求她能摆脱因为我给她造成的困境与厄运。我必须告诉她：你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一切罪责都应该由我承受。
我立即折转身子，直奔女宿舍而去。
但是，当我走进这个平日男人们感到神秘、为之神往的集体闺房时，我猛然滇醒地停住了：半夜三更，我一个单身汉闯进女宿舍干什么？婆是被有心人看到了，我不是给她罪上加罪吗？我强忍着这种负罪求恕的冲动，转身走回我的宿舍。偶回首，现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个黑鼸黝的人影在晃动。啊！我被人盯梢了。差点儿做出一件蠢事。我惊出一身冷汗
興到宿舍后，和衣躺在床上。但是，我怎么也无法入睡了。我在思考这个检查交待材料怎么写。此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怎样为欧阳开脱罪责，使她不致因为我的愚懦而毁了她的前途。我要把一切能够形成的罪过，都揽在我的身上。反正我是完了。
同室的伙伴能觉察出我困难的处境，早晨起身之后，一个个轻悄悄地走了，最后一个走时是轻手慑脚地把门带上的。他们想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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